他被欠债的爹娘卖去当男奴。将他买下的是一个女人,女人对他的百般折磨,他只是淡淡一句带过,但是看过他身上伤痕的她,她知道他是用了好大的努力,才能够抑下心底的憎恨。
庆幸的是,他十三岁那年遇上了前任的慕容当家,被他带回了塞西国。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从此对女人这种生物恨之入骨。
“唉。”沈翩然支着下颚轻叹。要改变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不过,他愿意将自己的过去说给她听,这就代表他信任她,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精神一振。陡地,外面传来吆喝声,她好奇的打开门,刚好看到阿郭领着一队人马匆匆跑出去。
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想起花效言,连忙往前奔去。
才踏出一步,她的细腕被人攫过,惊讶回首,刚好迎上一张熟悉的脸孔。
“去哪里?”花效言扶着墙壁站稳,一把拉过她。
“外面很吵,我有些担心,所以想要过去找你……”她没有想过他会在这里出现,好奇的问着。“你怎么会过来?”
“我有事找你。”光是走这一段路,他就痛得浑身是汗。
“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站得不是很稳,她连忙扶过他。
她关切的表情瞧在他眼底,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脆弱善良如她,要是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恐怕会承受不了。他该如何开口呢?
“言?”她唤着他的名字,轻轻按上他的肩膀。
那一句,已轻轻击入他的心田。一直以来,他只准许他在乎的人如此唤他。
她是他在乎的人。所以他决定了,不管前方有何艰难,他会为她挡下。
哪怕他力有不及,他也要为她挡下一切苦难,让她过得平安喜乐。
打定主意之后的花效言,深吸一口气。“我们先进去。”
她点头,扶着他慢慢走入她的房间。待她把门关上,看到花笑言的神色凝重。
“事情很严重?”
她不是一个愚钝的人。这几天住在慕容府,她多少也清楚慕容家并不如表面的简单。
花效言不语,静静的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莫名的感到沉重。
他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瞧过她。带着几分的同情、几分的凝重,似乎在宣告着不好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和她有关的不好的消息,莫非是爹爹他……
她急急撇去心底的不祥预感,转移话题。“我帮你拭汗吧,瞧你满头汗……”
“翩然,沈大人出事了。”
正要替他拭汗的她僵住了,她的手举在半空,惊愕的看着他。
“不要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我会生气……”
不会的,爹爹明日午时就会回来,他绝对不会出事,她在心底呐喊。
“康铎城三里外有一个叫做‘幽冥山’的地方。那儿的叛军不知怎地探知了沈大人的行程,在他回程途中突袭,沈家军筹人在一场奋战之后,被困于山谷。”
幽冥山。她听说过,此山一旦入夜,就会被白雾包围,山上猛兽趁机猎食,爹爹他们……凶多吉少。
“去救他!”她立刻叫了出来,焦急地扯过他的手。“我们一定要把爹爹救出来!”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你还要说什么?救人如救火,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们快去!”她焦急大叫,泪水在眼眶打滚。
她的不祥预感应验了,该死的应验了。一想到爹爹陷入危难,她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去他老人家身边。
“我们不能去。”她的拉扯很用力,他痛得冒汗,但还是冷静分析。“我们救不了他。”
她反应甚大的瞠目。“救不了?救不了就不救吗?他、他是我爹爹!”
“你现在出去,只会落入敌人的圈套。”这根本是一个局。她先是遭到袭击,沉落璋又遭到围困,这是敌人预先安排好的一切,他不能让她冲动妄为。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她无法想像他竟还能够冷静地坐下,冷静地说着大道理!
爹爹是她唯一的亲人,就算会赔上性命,她也要将这个重要的人救回来!
“不能去!”他握紧她的手,不让她乱来,她用力挣脱,一下子就冲向门口。
但是,她踏不出这个门口,花效言极快将她拦下,她刚好冲进他怀里。
他抱着她,顺着她的冲势后退。她愤怒的挣扎大叫:“放开我!”
“你去了又如何?你根本救不了大人!”他冷声喝斥,她发疯般的挣脱。
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挣扎,他将她的双手反捆在后,用力一喝:“够了!”
他的声音严厉、表情冷肃,她耳中嗡的一声,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
“别阻拦我,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我不要失去他……”
小时候,她看着娘咽下最后一口气,那股椎心之痛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她不要再承受这种痛……绝对不要……
“花效言,我求求你。”她哭着朝他下跪,他吓得连忙拉起她。
看着痛哭的她,他的心紧紧揪起。但是这个时候,太过急躁会坏了大事、更会中了敌人的圈套。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出去。”他不能为此心软,他必须比任何人更加冷静。
“为什么?”她愤恨地瞪他,大声喝问。“你到现在还要衡量自己的实力,才决定救或不救吗?”
爹爹待他不薄,他怎么能够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犹豫不决?
“你怕死!你根本是怕死!”什么衡量自己的实力,全是借口!他根本无心要救爹爹!
花效言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知道她此刻思绪混乱,才会说出这种话。但不可否认的,这句话深深击入他的心口,撞得他好痛。
“放开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回去召集沈家军把爹爹他们救出来!”
她记得爹爹还只带了四分之一的军队出发,只要她能够召集其余的四分之三,她就有把握——
“翩然,你召集不了沈家军的人。兵权不在你手上。”他摇头。
“不需要你多事,放开我!”她愤怒挣扎,右脚踹向他的腿骨。“放开我!就算死,我也要和爹爹死在一块儿!”
他被她踹得痛极了,拉扯之下伤口似乎裂开,他咬牙将她搂入怀里。
她撞进他的胸膛,鼻梁撞得疼了,但是她没有流泪。她的泪水不会浪费在这件小事上,她狠狠的叫着,“放开!”
他依言放开被他反扣的双手,她立即要将他推开,他却伸出双臂紧搂她不放。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更不会让你爹爹送命。”他一定会想办法。
因为他知道失去沉落璋,她会很难过。他不愿见到她难过,更不愿让她出事。
那副男人的身躯在轻颤。他很抗拒和女人贴近,但是此刻的他却紧紧搂着她不放。沈翩然的挚头逐渐松了,愣愣的任由他紧抱。
许是他身上的暖意,许是他话中的笃定,她没有再挣扎,牙关咬得死紧,忍住自己的哭声。
其实她很清楚,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兵权不在她手上,就算她有兵权,她也不懂得行军打仗的策略,更可恶的是她连“幽冥山”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儿。爹爹确难,她一点也帮不上忙。
“你要耐心的等。”他感觉到她的颤抖,知道她是在自责难过。“我一定会救他出来,你等我。”
说完,他放开手,她跌坐在地,仰首以泪眼相看。
他没有再说什么,眸底的坚定宣告着他的认真。深深瞧她一眼,他转身开门,召来了一名手下。“别让她出去。”
手下应是,他便拖着蹒跚的脚步离开。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打滚的泪珠终于落下。
她愿意等下去,但是深陷危险的爹爹,能够等到获救的那一天吗?
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
沉落璋和沈家军等人被困“幽冥山”进入第三天,这个消息已经密传回京,传到了国主的耳里,但是国主迟迟没有行动。
为了保护闰主的势力,沉落璋当初安排了四分之三的兵力驻守都襄城。现在他遇难,国主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肯定不会调出这些兵马前往救援。
“珠硝城和万天城的城主是沉落璋的深交,但是和幽冥山相距太远,军队恐怕赶不及救援。”
熟知国内军情的蓝知逸和花效言讨论着解决危机的办法,但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苦无良策。
“如果可以游说最靠近幽冥山的威武候出借兵力……”蓝知逸说到一半就摇了摇头。“这不成。就算说服了威武候,军队赶到幽冥山也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花效言拧眉,俊颜写满深沉。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但是对方却是让他有疑惑的势力。
“康铎城城主,吕崛王爷。”此话一出,蓝知逸也是拧眉。
“按理说,沉落璋此赵前去是游说他成为国主的势力,但是沉落璋遇难,相距最近的他竟然没有派兵前去相助。”花效言直接道出疑点。
“你怀疑他?”蓝知逸一点即明。
“嗯。”但是动机是为何,花效言还猜不透。
真该死。要是再想不到方法,沉落璋迟早被困至死,到时候沈翩然……
她含泪哭喊的样子劈入他脑海,他难得懊恼的扯着头发。
“该死!”他是负责部署、策划的谋士,也是“天谴”组织的军师,但是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他竟然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言,她会知道你有尽力的。”蓝知逸难得拍着他的肩膀。
事情发生到现在,花效言都没有合眼休息,脸色惨白不在话下,额头、脖子的青筋不断爆现,他真怕他会在心力交瘁之下吐血不起。
“尽力有个屁用!”花效言生气的爆粗话,然后沮丧地压住额际。“我答应过她的,一定会救出她爹,我不能让她难过,我……”最不想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他要她是快乐的沈家千金,就好像以前那样,偶尔喜欢捉弄别人、偶尔会耍一下小脾气,但就是不要看到她此刻像尊石雕的表情。
“我昨天偷偷去看她,她坐在一旁,抱着自己不断颤抖,她没有哭,但是她向来灿亮的眼睛像一滩死水。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她、她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无能极了!”
瞧过她之后,他的心拧得死紧,紧得无法呼吸。她不哭不闹,那股压抑的伤痛看在他眼里,让他恨不得可以代替她承受。
蓝知逸看着他,他肯定花效言没发现自己眸底出现的是什么。
是深深的在乎,他在乎着沈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