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醒,她就看到晓玉欣喜万分的样子,紧接着,她看到了顶着一双黑眼圈、躲在晓玉身后偷偷瞧她的花效言。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防她,她对他做了什么吗?昏睡太久的她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添香楼”这三个字劈入她脑海。
然后,她的神智逐渐恢复,也忆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接下来,晓玉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懂,她的脑海只是重复想着当晚的遭遇,她的手紧紧扯着被子,身子在轻抖。
她还是害怕,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心头的恐慌和阴影却不曾散去。
她不抬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拧紧被子,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穿梭来去,但是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聆听他们说话,吓坏了沈府的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讽刺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所以我说嘛,你就是一个草包。”
凉凉的、保证会把活人气死的声音,是花效言独有的嗓音。
沈翩然艰难的抬首,脖子发出喀喀轻响,她维持同一个坐姿太久,脖子早就僵了,她忍着脖子传来的酸痛,总算把视线调好,落在花效言的身上。
他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美丽的脸蛋上挂着不悦,琉璃般澈亮的眸子里透出嫌弃,海棠般好看的唇办,只会吐出气死人的话语。
她很讨厌看到这样的他,但是她不想骂他,也不想恶整他,她只是想静静地回归自己的世界。
“总算听得懂人话了?”花效言等了她好多天,总算等出了她的反应,岂料,她抬眸一瞧,又要钻回自己的牛角尖,害他忙不迭怪叫。
“慢、慢、慢着!你给我瞧过来!”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算什么?他被她搂够了、摸透了。都还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她没有理会他的不忿,静静地看着前方的牡丹,他指着她,第一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来,她就像是失去生命力的布娃娃,晓玉服侍她、扶着她到院子散步,她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就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以往活泼爱闹的沈翩然仿佛不存在了,现在的她,恬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受够了!再过几天,沉落璋就会回来,要是被他瞧见这样的沈翩然,他花效言身上定会被挂上“所托非 人”四个字。
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修补破裂的关系,为了什么都好,他一定要让她恢复以前的样子。
“沈翩然,你给我瞧过来!”他叫着她,她没有反应,不打紧,他将自己的脸蛋凑近她。“你打算消沉到什么时候?”
她移开视线,他硬是拦下她的眸光。“你有看到沈府上下的人都在担心吗?他们担心你这位小姐,晓玉更是哭肿了眼睛。”
她敛眉,不想看他,那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该死的刺痛了他的视线。
“我知道那件事情对你伤害很深,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总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他尝试和颜悦色的劝说。
名节很重要,他明白,但她身边的许多人都因为担心她而哭了。
“我不能要你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有些事情无法磨灭就是无法磨灭,他能够理解。“但你要是就这样被击倒,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她没有反应,他这叫做对牛弹琴。
他不屈不挠的继续说着。“没有人可以帮助你站起来,除了你自己,要是你真的决定以后要过这样的生活,你就继续不说话吧。”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以为她有反应,哪知道她的眼睛只眨那么一下,然后四周还是一片死寂。
“我告诉你,要是你再这样下去,你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没有人会理睬你了。”她在钻牛角尖,他非得把她挖出来不可。
她的眼睛眨着,但是她不说话,任由他瞠大眼睛期待。
好半晌,花效言的眼睛开始发酸,她还是没有其他反应,他心底有气,扬高嗓音道:“你不是一直害怕别人不理你的吗?要别人的陪伴就开口挽留啊,再这样下去,真的真的不会再有人理你了!”
她藏在袖中的粉拳开始握紧,他没有注意到,完全被她的无视挑起了怒火。
“我不理你了!等沈大人回来,我就跟他禀明要求调职,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有机会雪恨!”气死人,和她说话口渴又费力,他还是去厨房倒杯水润喉比较好。
她微慌的抬首,刚好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爬上心头,教她慌得双手轻颤。
他真的不理她了吗?这个世上,真的不会有人理睬她了?
熟悉的孤独苍凉再次填满她的心扉,她抱紧双膝,泪水开始滚落。
爹爹因为对娘的过世感到自责,所以才会特别疼惜她这个女儿,等哪天他的自责用完了,她就不会再得到宠爱,而沈府的下人都怕了她,晓玉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但她平时对晓玉不好,晓玉大概也不会喜欢她。
花效言说对了,她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所以她才会找乐子、寻别人的开心来招惹注目。
然后她找呀找的,就找上了妓院,栽进了龙潭虎穴还不知道的她,本来是玩得很开心,哪知道会在急着追上他的时候,被几个男人一撞,扯落了衣衫的同时,也揭露了她的身份……
她很笨,他又说中了,她是一个草包,还是一个孤独的草包。“呜呜……”
“你这是在于什么?”等到花效言从厨房回来,他惊讶的看着抱紧双膝、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沈翩然。
这个用水做的女人泪流满脸,仰首看向他的当儿,他的心紧紧缩起。
她怎么又摆出这副“没人要理我”的可怜表情?他只不过去一趟厨房、喝一杯水,她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就这样离开不理会她吧?“呜呜,你……我……”她嗳昧不明的指着他,又揪紧自己的衣襟,活像被他抛弃的怨妇。
“起来。”他没辙,拉着她的衣袖,不敢去碰她。
她摇头,用力拭去泪水。他轻叹一声,蹲下身来和她平视。“我刚才口渴,去喝水了。”
她眨了眨眼睛,听着他继续道:“我又不是真的不理你。”
“其实你的人……不坏。”她看着他的背影,眸底挂着感激。
经过那件事之后,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再是以往的针锋相对。
沈翩然双手支着下颚,望着前方出神,每天早上,花效言都会穿着一身招摇的花碎袍衫走进来,但是,今天他迟到了,他一定是睡晚了,哼,她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惩罚一下偷懒的他。
心里想着该如何惩罚他,她的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
老实说,她似乎没那么讨厌他了,自从上次的相处,她发现他并不如她想像中的坏,尤其是想起他说着“你不孤独了”这句话时,她的心底就涌起暖意,变得喜孜孜的。
不行,她不能因为他而笑起来,她还没有把他当成是朋友看待,最多只是……
他不再是敌人。
正想着,一个花悄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忙不迭站起,急步迫了过去,在他身后一叫。“花效言!”
花效言转身,刚好迎上她灿烂的笑容。“噢,是你。”
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这让他放心不少。“沈小姐,我有事和大人商谈,待会儿再过来。”
“找爹爹?”沈翩然看着他。“是何事?”
“是——”他未说完,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美妇在对面走廊出现。
沈翩然好奇地顺着他的眸光瞧去,刚好也看到了对方,立时冷哼一声。“这个女人又来了。”
“她是谁?”花效言问着,她没有回答,气冲冲走过去。
“站住!”
美妇微愕,看到是她之后微躬身。“沈小姐。”
“你又来干什么?我不是叫你以后别来骚扰我爹爹吗?”她又恢复颐指气仗的沈小姐姿态。
“前从大人口中听闻沈小姐染上风寒,所以今日特地带了补汤来探望。”美妇提了提手中的竹篮。
“哼,只怕是来看我是不是死了,顺便来取笑我。”她最讨厌这女人的惺惺作态。
“小姐言重了。”见惯她的蛮横,美妇也不多说。“我先将补汤拿进厨房。”
“站住!”她伸手一拦,仰首冷哼。“这里是沈府,不是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
美妇默默忍受她的侮辱,垂首从她身边越过,她瞧着有气,手一扬就要挥下,细腕却被一股力道紧紧握着。
“沈小姐,随便打人是不乖的行为喔。”花效言的手上多了一条手帕,包住了沈翩然的手腕。
美妇和他眼神交接,他轻笑颔首,美妇也是颔首,沈翩然看得心底更气,脚下重重一踹,花效言惊呼闪开。
“你好暴力耶!”花效言庆幸自己的反应不错,不然他的腿骨就被踹断了。
“你对这个女人笑?你不是说最讨厌女人的吗?”连花效言这个怪胎也被那女人迷惑了!沈翩然一气之下,迎上颇感委屈的美妇就狠狠奚落。
“你不知羞耻!勾引了我爹爹还不够,连一个小护卫也要勾引——”
“翩然!”一声怒喝制止了她的发言,花效言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沉落肆。
这下真是耐人寻味,想不到沉落璋会和美妇有一手。
“你怎么可以对梅姨说这种话?没大没小!”沉落璋护在美妇面前。
“谁认她是姨?她只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别以为有爹爹当靠山,她就会对她和颜悦色。
“梅姨亲自过来探望你,你不单不感激她,还出言伤人,你……”就要教训女儿的沉落璋被美妇轻轻拉着衣袖,示意他别动怒,他重叹一声,这才作罢。
“梅儿,随我进去。”沉落璋决定不理气在心头的女儿,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花效言。“效言,你也跟着来吧。”
“是。”唉,又到了讨论正事的时候。
“不许跟过去!”不甘被晾在一旁的沈翩然急步上前,拦下了他们。
“沈小姐,你别闹脾气啦,我很快回来的,不必挂念我……呀!”花效言没说完,就被她一声“你滚边去”推开。
她站在目标人物面前,瞪着美妇。“我不准你跟着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