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幽兰不慌不忙的将熬夜书写的册子摆在章莫恩前面。“这是铺子计划书,我已做好万全准备,唯一缺的是可用之人,还望哥哥出手相助。”
“铺子计划书?”章莫恩怔愣地将目光转向案上的册子,漫不经心的伸手一翻,看着看着,两眼都发直了。这间铺子以衣裳为主,珠宝首饰为辅,可是在这之外,更重要的是提供量身打造的搭配打扮服务……
他经商好些年了,见识不少,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做生意方式,这个丫头何时懂这些东西的?
“这是我琢磨了多日写下来的,哥哥应该看得出来,这间铺子一定可以赚钱,可是再好的铺子也要有善于经营的掌柜,要不,只会糟蹋了。”
章莫恩同意的点点头,如今他买卖可以做遍大江南北,赚得钵满盆满,可不是单靠自个儿,更重要的是手下有许多能干得用的人。
“哥哥只要出人,我给哥哥两成营利。”
这真的是他的三妹妹吗?章莫恩不确定的唤道:“章幽兰?”
章幽兰展颜一笑,“我是,哥哥可以帮我吗?”
好吧,虽然不对劲,但是世上不会有人跟三妹妹长得一模一样来冒充……不对,说是一样,又不太一样,以往的三妹妹是高傲,而眼前的她是俏皮灵动……总之,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她受了刺激,因此一反过去的清高,追求黄白之物……这是好事,他一直觉得章家的人太自以为清高了,也不想想看,若非章家原就殷实,单靠祖父那点俸禄,章家能够不当贪官吗?不过,他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为何生出这样的心思?”
章幽兰可是有备而来,“哥哥知道我被二姐姐推下池子吗?”
“是,她倒是不敢做绝了,只是让你进了温泉池,要不,这种天气很容易留下病根。”
他很同情章妍兰,这般愚蠢至极的事如何做得出来?
这种天气只有温泉池可以赏花,有谁会去荷花池吹冷风?章幽兰懒得纠正,可是她与哥哥心情一样,也很同情二姐姐,二姐姐很可能至今还未察觉自己被利用了。
“二姐姐如此冲动,是因为不明白太子妃之选取决于皇后娘娘,而非章家。”
“她是个傻的。”
“她不傻,只是章家的姑娘缺了心眼,落了人家的套子也不自知。”
剑眉一挑,章莫恩语带戏谑的道:“如今,你也多了心眼了,是吗?”
“我是章家的姑娘,章家从来没有那种藏污纳垢之事,自知难以看透人心之险,只好多寻几双眼睛,助我看得更清楚些,往后不至于被人蒙蔽。”
章莫恩顿时明白了。“这间铺子真正目的是帮你打探消息。”
“祖父何其聪明睿智,可是也有几个幕僚;哥哥经商的才能无人能及,可是依然要有许多手下……这难道不是为了多方打探消息吗?”
章莫恩不由得发出赞叹,“难怪祖父如此看重你。”
章幽兰闻言苦笑。若非经历上一世的悲剧,她岂会知道自个儿应该多个心眼?
“我很好奇,你真的不想当太子妃吗?”
“哥哥认为我应该当太子妃吗?”
“权力尊贵固然迷人,可是也容易招来祸端。”
“是啊,人在高处不胜寒。”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祖父是否也能够明白?”
“祖父从来都是一个明白人,只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已。”
章莫恩不以为然的唇角一勾。人从来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身不由已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借口,若不是粉身碎骨,绝不会认清楚“舍”其实是“得”。
章幽兰轻启朱唇又阖上。祖父肩负整个章家,章家更因为祖父而走向高峰,教祖父看着章家后继无力走向没落,这不是在剜他的心吗?而哥哥眼中看见的并非章家,他始终为自个儿而活,活得恣意潇洒,岂能体贴祖父的心情?
“此事交给我了,不过,我不会白拿你两成的营利,我也出银子。”章莫恩举起手上的册子,挥了挥,第一次在自己的嫡亲妹妹面前如此神气,他当然要有所表示。
“谢谢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章莫恩调皮的挤眉弄眼,“手足之间何必言谢?”
重生以后,章幽兰第一次发自内心绽放笑靥。这就是她至亲的哥哥,真好,今世她定要好好珍惜这份手足之情。
“对了,三妹妹给铺子定下名字了吗?”
“琳珑阁。”她拿笔在纸上书写。
章莫恩低声念了一遍,拍掌道:“这个名字好,琳珑阁!”
约过三日,章莫恩就递了消息给章幽兰,不但一口气弄来三位掌柜----位大掌柜,专司到府服务,另外两位同为二掌柜,分管衣裳和珠宝首饰,还看好铺子,待她——见过点个头,此事就可定下来了。
章幽兰不能将三位掌柜召进府,还要查看章莫恩看上的铺子,便藉着上庄子住几日为由出府。以往到了京城各名媛闺女繁忙的赏花季,她总是避开前往庄子住上几日,府里众人都习惯了,章老太太按例嘱咐几句,根本没留意这回陪同的不是二房的二哥哥,而是她的嫡亲哥哥。
这一日,章幽兰随着章莫恩出了府,先看了铺子,接着去章莫恩名下的绸缎庄见三位掌柜,经一番考校,确定她们可以为她所用,便提出自个儿对琳珑阁的计划,说明往后彼此如何合作、配搭。
当一切商讨完毕,已经过了晌午。
“我原本想带你去天香楼用膳,可是你再不赶紧出发去庄子,天黑之前只怕到不了。我刚刚让人去买了糕点,你先吃一点垫个肚子,到了庄子,再好好吃一顿。”章莫恩让贴身小厮将食盒交给靛蓝。
“哥哥不跟我去庄子吗?”
“我要亲自去通州码头接一批货,不能陪你去庄子,只能在你回府之前赶去庄子跟你会合,所以你还是扮成男儿身,姑娘家出门在外总是不便。”章莫恩接着将手上的蓝色包袱递给章幽兰。
她原先就觉得出门在外扮成男儿身更为方便,只是出府之时若做此打扮,势必会引发骚动,不得不歇了这个心思。
“还是哥哥细心,哥哥费心了。”
“我在外面经商,难免遇到合作的商家是姑娘,她们往往都扮成男儿身。好啦,你们赶紧上路了。”
从绸锻庄的后门上了马车,换了衣裳,重新梳理头发,再吃了一些糕点,章幽兰心想闭上眼睛打个吨,应该就到庄子了。
谁知她才刚刚有了睡意,马车突然整个歪了一边,接着停住,靛蓝和石榴同时伸手护住了她。
石榴懊恼的皱着眉,张口正准备询问发生什么事,章幽兰连忙伸手阻止她,示意她不必着急,外面有那么多人护着,相信他们有能力处理。虽然与哥哥互动时日不长,可是她已经发现哥哥用人的本领。
果然,过了半晌,车夫刘老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少爷,马车的车辐断裂了。”
石榴狐疑的看着章幽兰,开口问:“出府之前,马车不是会先检查吗?”
“是,可是当时没发现异样,应该是在路上撞了什么,车辐才会断裂。”
石榴和靛蓝一前一后跳下马车,接着伸手扶章幽兰下马车,章幽兰走到刘老身边看着车辐断裂的车轮,瞧了一会儿,并非太严重。“马车可以撑到庄子吗?”
“少笼身子金贵,若是出了意外,老奴担当不起。”
“这会儿可以修吗?”
“马车必须拖到庄子才能修,少爷要不要改骑马去庄子?”
“我可以骑马,石榴和靛蓝不行。”
“要不,少爷先歇个脚,让护卫跑一趟庄子,请庄子的管事派马车过来。”
眼前看来,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章幽兰还没下达指示,就听见有马蹄声响起,石榴和靛蓝立马走到章幽兰身侧,一左一右护卫她,看着那渐渐逼近的数名黑衣黑骑。
当目光触及到那张恨不得遗忘的俊颜时,章幽兰不由得心中一颤,为何会遇见他?重生前,落水醒来之后,她改变心意嫁给太子朱孟观,从此待在府里备嫁,因此新婚之夜才见到朱孟观……
其实无论重生前或重生后,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更早以前,当时她五岁,第一次随祖父进宫。那日祖父是奉圣旨带她进宫陪皇上下棋,而几个皇子因为陪太后赏花来到御花园,两方就此遇上了。没想到重生后的这一世,她坚持不嫁太子,两人竟然还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石榴和靛蓝同时看了章幽兰一眼,她们感觉得到小姐因为黑骑们的出现变得紧张不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姐认识对方吗?
数位黑骑在距离马车约三步的地方勒马停住,黑骑上的黑衣人齐整翻身下马。
“这是章阁老府上的马车?”朱孟观是因为马车上挂着章府的牌子才靠过来的。
章幽兰深吸了口气,上前恭敬行礼道:“是,请问公子是?”
“我与章阁老是旧识,人称二爷,不知公子是章家哪一位?”朱孟观的眼神闪过一瞬的迷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透着淡淡的兰花香中,揉和着一股揪心?
“在下排行第三。”
“章三公子是要去章家的庄子吗?”
“二爷知道章家的庄子?”
“我去西郊马场正好经过章家的庄子,有几次在那儿巧遇章阁老。”
祖父几乎每月都会上庄子住上两三日,说是来垂钓、登高,其实是想沉滩心情,而朱孟观经常会去八王爷的马场,在此巧遇祖父也很正常。
“章三公子的马车有何问题?”
“车辐断裂,在下正想派护卫跑一趟庄子,请管事派马车过来。”
“这会儿快日落了,不如让我的马车送你们一程。”
她没看见马车,可是他不会无端说出这样的话……这种感觉不太妙,她只想离他远远的,不愿意跟他牵扯不清。
朱孟观显然看出她的疑惑,便道:“今日随我出门的还有一辆马车,因为马车载了不少物资,行驶较慢。
虽然坐我的马车可能拥挤不便,但至少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庄子。”
有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说“不必了”,还好最后一刻忍下来,她的拒绝势必让人困惑不解,朱孟观这个人的心思很细腻,她若是让他起了疑心,反而自添麻烦。
“不过,不知道二爷的马车何时会到?”她盼着朱孟观的马车太过笨重,半路翻车……
这是不是太恶毒了?
“应该到了。”话落,马车果然出现了,行驶的速度并不慢,只因为朱孟观和几名侍卫骑马,当然不是马车可以跟上的。
章幽兰无声一叹,道一声谢谢,转头吩咐刘老慢慢将马车驾回庄子,便带着石榴和靛蓝坐上朱孟观的马车。
“小姐,这位二爷是谁?”靛蓝低声询问。小姐行事向来谨慎,不可能随意上人家的马车,且这位二爷并未清楚表明身分。
“你认为有谁敢在京城自称二爷?”
靛蓝怔愣了下,惊愕的瞪大眼睛,“太子?!”
章幽兰蔫蔫的点点头,石榴不由得惊声一叫,立马招来靛蓝斜眼一瞪,她连忙用手梧住嘴巴,无辜的眨着眼睛。
“小姐,万一教他发现你是章家三姑娘,如何是好?”靛蓝与石榴心情一样,皆忧心忡忡。如今小姐最怕的莫过于那位太子,没想到一出城就遇见了,还在他的面前假冒另外一个人……怎么觉得“天要亡小姐”呢?
章幽兰的目光转为严厉。“你们只要管紧嘴巴,别再小姐叫个不停,他绝不会发现。”嘴上很有信心,心里却不踏实,说真格的,若’非祖父严令章家子弟不能与任何皇子往来,她这个冒牌的章三公子很快就露馅了。
“是,少爷。”
不过,今日的巧遇如同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再来一次,难保不会就此牵扯不清……
呸呸,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可别庸人自扰,先将自个儿吓出病来。今世,他是他,她是她,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