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我知道少了三个月的月钱,你很心疼,放心,我会补给你们的。”
这副身躯的原主因为娇柔软弱,成日窝在芳馨院,月钱都存下来,所以即便她平日喜欢到处吃吃喝喝,至今还是个小富婆。
用手绢抹去泪水,乐儿懊恼的说:“人家是担心小姐,才不是为了月钱。”
“你真的不在意短少三个月的月钱?可是,我明明记得芳馨院最爱钱的人是你啊。”
“小姐……”
“好好好,你不爱钱,总之,不要再哭了,你知道我的小腿肚有多痛吗?就好像火在烧……啊……”喻咏歆的哀号声任谁听了都觉得作戏成分居多,没法子,习武之人,皮比别人厚,再痛也会忍住,现在她大呼小叫的,总觉得假惺惺。
“小姐知道奴婢们一个晚上没睡觉吗?”小姐夜不归,她们吓得两脚都软了,还被罚站在延福苑的院子里,庆幸是夏日,要不,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病倒了。
“我也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啊。”窝在山洞里,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跑进来,还要照顾一个胆小的青楼姑娘,当然不敢睡觉。
“小姐昨儿个究竟发生什么事?”
“过去了,总之,就是阴错阳差,然后又在山里迷了路,只好在山洞过一夜,待天亮了,再付银子拜托上山砍柴的樵夫解围。”
“小姐,以后别再吓奴婢们了。”
“不会,我怎么舍得你们挨板子呢?”她很庆幸宁国公府不会因为主子们犯错,奴才们必须连坐受罚,否则她一定自责死了。
喻咏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有一点昏昏欲睡,此时突然想到一事,“对了,和亲王世子爷怎么会在宁府里?”
没有人回答她,她不由得皱眉。“你们都变哑巴了吗?”
“她们都出去了。”韩文仲的声音突然响起。
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的跳起来,因此撞到了小腿肚,痛得她真的叫出声。
“你不要乱动。”韩文仲心急的想按住她,可是手一伸又缩回来。
“你先出去。”她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人了,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引发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她真的会怕。
“好好好,我出去外面等你,你慢慢来,小心别撞到伤口。”韩文仲实在放心不下,可是也知道自个儿在这里于礼不合,终究是安分的退出去了。
喻咏歆唤来两位大丫鬟,请平儿招呼韩文仲上花园的凉亭喝茶吃点心,而乐儿伺候她进套间更衣。
约莫一刻钟,喻咏歆慢吞吞来到凉亭,一坐下,两个大丫鬟随即退到凉亭外。
“你怎么可以擅闯姑娘的闺房?”喻咏歆没好气的一瞪。
“我很担心你,你挨了家法,行动不便,我又不能站在门外与你说话,只好闯进去了。”他的目光忍不住移向她的小腿肚,想到刚刚见到的伤痕,就好心疼。
“是不是很痛?”
“很痛,又能如何?”
看着她,想着这些天的思念,他更确定自个儿的决定。
“你……干么盯着我看?”不过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他看起来不一样?是眼神的关系吗?还是因为……
“你不要嫁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嗄?”
“我不要你嫁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怔愣了下,她觉得他很搞笑。“你叫我不要嫁,我就不嫁吗?”
“对,不准你嫁给别人。”
哇哇哇!这唱的是哪出戏?他是哪儿出了差错?若她拿根棍子敲他的脑袋瓜,他会不会恢复正常?唇角一抽,她开玩笑的道:“不嫁给别人,难道嫁给你吗?”
“对,你要嫁给我。”
这会儿她真的呆住了,他这是在求婚吗?
“我喜欢与你坐在墙头上赏月说话,我不能想像再也见不到你的日子。若你非要嫁人,你就嫁给我。”
这应该可以称之为求婚,只是这种求婚的理由很烂……她不能过于苛求,这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刻他的举动算得上很先进了。
“我为何要嫁给你?”好吧,她必须承认,往后的日子若是不能与他往来,她会难过……是啊,不只是失落,而是难过,因为有他,生活多了欢笑;因为有他,生活多了乐趣,是他让她在这个时代不会太孤单。
“因为你想女扮男装溜出去,我也会由着你。”
她忍不住两眼一亮,他抛出来的诱饵可真是令人心动。庞彦修美其名是好掌控,但也意谓着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绝对不可能容许她女扮男装,而定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肯定也不喜欢儿媳妇特立独行。
两方比较起来,和亲王府当然是自由多了,而且就在隔壁,受到欺负时,回娘家告状也很方便,只是有一个问题——“和亲王府由你说了算数吗?”
“我父王母妃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而我又是唯一的嫡长子,和亲王府还有我说话不算数的吗?”
“若是有人闲言闲言,你受得了吗?”
“我岂是会在乎别人闲言闲语的人?”
“成亲之前是一回事,成亲之后又是一回事,我怎么知道你今日的承诺会不会转眼间就忘了?”
“你可曾见过我出尔反尔?”
“不曾见过并不表示你不会出尔反尔。”
“我可以对天发誓。”韩文仲随即举起手。
“没有这个必要。”
他一脸殷切,“你答应了?”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数,这要祖父、父亲同意。”祖父同意她挑选夫君,却并非表示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此人还是要经过祖父与父亲的认同。
韩文仲开心的咧嘴笑,这不是等于同意了吗?他们成亲,以世人的眼光来看,是她高攀他,宁国公府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言下之意,他势在必得,怎么可以没有信心?
喻咏歆甜甜的一笑,真的没想到绕上这么一圈,她竟然要嫁给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一波三折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喻咏歆错了,韩文仲也完全错估情势。
韩文仲好不容易征得长辈的同意,满心欢喜的让母妃托人上门说亲,可是出乎意料,宁国公府并没有一口答应,甚至还为此将家人聚在一起,开起家庭会议。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和亲王府规矩繁复、人口多,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我们并不清楚。”老宁国公没有女儿,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对喻咏歆免不了有着父亲般的心思。
老宁国公并非杞人忧天。和亲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因此在几位兄长的夺嫡之争中,可以置身事外。他与当今皇上自幼感情甚笃,有拥护之功,皇上对他相当器重,不过,他不爱权力,就爱吟诗喝酒,故有“风流王爷”之名。
皇上不能重用和亲王爷,当然要重用和亲王爷唯一的嫡长子,可是这位世子爷浪荡不羁,根本无法大用,皇上除了让他承袭和亲王之位,只帮在他吏部安排了一个闲职。
按理,和亲王爷父子在朝中毫无影响力,不该有人惦记,可是,宗室王爵减等承爵,而皇上竟格外恩待韩文仲,允将来承爵不减等,不少权贵从其中看出皇上对他们父子的恩宠,便争相送女人给他们父子俩,而有一群侍妾争风吃醋,和亲王府的水还能不浊吗?
“歆儿大剌剌的,过于直率,确实不适合和亲王府。”如今儿子都在边关,宁国公夫人对唯一待在身边的庶女就特别疼爱,当然舍不得她搅进浑水之中。
“韩文仲这个人不似龚彦修简单,又有花名,我怎么看他都不是个良人。”
宁国公不像一般人只看韩文仲放荡不羁的一面,此人能文能武,虽然不清楚有几两重,但是不至于没出息的只在吏部行走,总觉得他身上大有文章。
“是啊,和亲王世子爷的后院可是个大麻烦,歆儿应付不来。”老宁国公虽然心意已定,可是偏偏这门亲事不是他们说不要就能不要的。“麻烦的是,若拒绝和亲王府这门亲事,只怕也没人敢娶歆儿,谁也不愿意得罪和亲王府。”
“这么说,我们只能将歆儿嫁过去吗?”宁国公夫人忧心的攒眉蹙额,说到后院的小妾,她还会不清楚吗?夫君过去镇守边关,侍妾不多,却已够心烦,除了歆儿的生母陈姨娘本性善良,又体弱多病,不爱争亦不爱闹,其他的没有一个安分。
歆儿善良直率,心眼不多,进了和亲王府,怎么可能不被那些侍妾吃干抹净?
“除非皇上另外赐婚。”
“定远侯深受皇上器重,若是他能求得皇上为小侯爷赐婚,这不就成了吗?”
宁国公就是喜欢龚彦修这样的女婿,安分守己,就不会和人牵扯太多,他的宝贝女儿就能过上太平日子。
老宁国公摇了摇头。“皇上不会随便赐婚,定远侯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惊动了皇上。”若非宗室亲王或者有功将领,皇上不太可能插手管人家的姻缘。
“而且我们也不可能瞒着和亲王世子爷求娶歆儿一事,只怕定远侯府一得知消息,连平日的往来都不敢了。”宁国公夫人了解定远侯夫人,比起个人的喜好,更在乎利害关系。
“我们就是不说,和亲王府只怕也传出去了。”老宁国公活了一把年纪,看过无数争斗,还不曾像此刻这般无措。
“父亲同意将歆儿嫁给和亲王世子?”宁国公不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怎么也舍不得将唯一的女儿嫁到和亲王府那种地方。
“当然不是,我对和亲王世子也不满意,但知道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老宁国公也认为韩文仲不似外面所言,只是一个喜欢在女人堆里混的浪荡子。当今皇上虽然只有三十,却心机极深,若非可用之人,绝对不会多看一眼,而皇上对韩文仲的放纵却是有目共睹,不能不教人深思,韩文仲在皇上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棋子?
宁国公夫人不清楚老宁国公和宁国公的心思,也没他们看得那么深入,唯一担心的就是和亲王世子爷的后院。“这事该怎么善了?”
“目前我们也只能先拖着。”基本上,男方托人来说亲,女方原本就会考虑再三才同意,而且,这还是在双方有默契的情况下。今日和亲王府托人来说亲,实在太突兀了,他们找理由拖着,也不会说不过去。接下来,当然要看和亲王府如何走下一步了,是不了了之,还是想方设法逼他们同意?
“这成吗?”
“歆儿刚刚及笄,我们想多留在身边两年再议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他就是用这个理由将此事拦下来。
“只怕和亲王府坚持先定下来,过两年再成亲,毕竟之前频频替歆儿相看对象的动作太明显。”
“和亲王世子今年二十一了,他愿意拖着,太后也不愿意。”和亲王妃出自太后娘家,与太后自幼相识,情若姊妹,太后也因此爱屋及乌,格外疼惜和亲王世子。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这么说,只要能拖着,这门亲事就会不了了之。”
老宁国公同意的点点头。“只要我们能够拖着,明年太后见世子爷还不成亲,自然会帮世子爷挑个名门闺女,请皇上赐婚,歆儿就可以嫁给其他世家子弟。”
“定远侯府小侯爷今年二十了,只怕今年就会将亲事定下来了。”龚彦修始终是宁国公心目中唯一的佳婿人选。
“如今只求歆儿能避开和亲王府这门亲事,其他的难以顾及了。”老宁国公也知道过两年再帮孙女儿找个良配就更难了,可是事有轻重缓急,顾此就会失彼。
是啊,如今他们还能求什么,最重要的是避开和亲王府这门亲事。
略微一顿,宁国公夫人说出心里的苦恼。“父亲,歆儿与和亲王世子经常玩在一起,歆儿会不会想嫁给他?”
喻咏歆和韩文仲有些交情是宁国公府众人皆知的事。同是习武之人,两家又只隔着一道墙,他们相交不足为奇,再说,他们谨守界线,并没有扯出闲言闲语,老宁国公也就没有刻意制止,毕竟与和亲王府这样的权贵结交不是坏事,只是没想到韩文仲会看上喻咏歆。
“歆儿是懂事的,她会明白。”
“父亲答应歆儿可以选择自个儿的夫君,歆儿的性子很倔,若她执意嫁给和亲王世子,该怎么办?”
“我说了,歆儿是懂事的,说不定她看得比你们都要透澈。”虽然孙女儿总是大剌剌,但偶尔会流露一股聪慧,有些事的想法甚至比他还深入,他不担心她会执意逆着长辈们的心意。
一顿,老宁国公防患未然的道:“不过,近日世子爷若是来找歆儿,就说歆儿身子不适,别让他们见面。”和亲王世子花名远扬,还真的不能不防他。
“是,儿媳会交代下去。”
“这事就此定了,你们约束奴才们的嘴巴,此事切莫从府里传出去,闹大了于我们总是不利。”
“儿子、儿媳明白。”
老宁国公无奈的叹了声气,原本想将歆儿的亲事赶紧定了,免得他老是挂心,没想到会杀出和亲王世子这个程咬金,坏了好好的一盘棋……等上两年,歆儿的良配就更少了。
他韩文仲可是和亲王世子,想要娶谁家的姑娘都不是问题,如今,他竟然被人家“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喻咏歆刚刚及笄,他们想多留两年。前些日子还急着为她相看对象,怎么这会儿改变心意多留两年?他很清楚,人家必定不喜他,问题在于谁不喜他?
喻咏歆因为挨了家法,还在养伤,他不方便找她,只能经由阿德天天去隔壁串门子打探消息,可是宁国公府下人这一次嘴巴很紧,一点风儿都透不出来,于是他改让韩夜透过舞儿查明白,终于得知老宁国公和国公爷夫妇对和亲王府和他都有意见,却不能明着拒绝,只好采用拖延之计。
等上两年也不是不行,可是夜长梦多,他必须想方设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第一招——收买人心。投其所好,人心不偏向他,至少也不会太有意见了。
老宁国公是战将,最爱的是良弓悍马;宁国公虽然是武将,却写了一手好字,因此最爱大秦书法家欧阳毅的字,此人作品少之又少,常人不容易得到他的墨迹,而他偏偏就有,收藏还不少;宁国公夫人就跟一般的女子一样,喜欢珠宝饰品,尤爱上等的和阗玉,一对玉镯子就可以软化她了。
第二招——争取佳人的支持。若是佳人完全倒向他这一边,关键时刻,佳人在祖父、父母面前帮他一把,他的用心就可以发挥更大的功效。
喻咏歆与一般的姑娘不同,除了习武之外,她最喜欢精致的点心。于是待她小腿肚的伤口好了,他开始天天为她准备宵夜——来自各个酒楼饭馆的精致点心。
“你想将我养成胖子吗?”喻咏歆一看到韩文仲递上来的食盒,里面有炸得金黄酥脆的点心,两眼就闪闪发亮。
“你就是变成胖子也很可爱。”他殷勤的拿了一块点心递到她嘴边,她很自然的张嘴咬了一口。
花生馅料的香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喻咏歆好满足的点点头,太好吃了!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馋虫,这些糕点真有那么好吃吗?”害他忍不住张开嘴巴将手上另外一半的点心吃了。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是我的点心!”
“你不会小气得连一口都不肯分我吧。”
“你……你……”她怎么好意思说他吃了她的口水?这句话太暧昧了。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个儿的举动有何不妥,微皱着眉。“我还是觉得太甜了,剩下的我不跟你抢了。”
半晌,喻咏歆总算回过神,随口道:“这些全进了我肚子,我真会变成胖子。”
“我说了,你变胖子也很可爱。”
“若我真的变成胖子,你还会想娶我吗?”
“娶啊,除了你,不娶别人。”
“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
“这是肺腑之言,我不赶紧将你娶回家,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即便是甜言蜜语,她还是很开心,这就是女儿家的心情吗?因为习武的关系,她的性子一直偏向阳刚,见到帅哥就会脸红心跳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听到男人的甜言蜜语就会喜孜孜的开心整天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现在这种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