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搬来崇文居?”虽然早知儿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表面上放荡不羁,却从来看不透他的心思,崇思居足足大崇文居三倍,没道理舍原来的崇思居不住屈就狭窄偏僻的崇文居。
“这儿安静啊。”
和亲王府的世子爷喜欢安静?这事说出去,谁都会大笑三声。“你啊,成日在外头野,你住的院落无论在何处都很安静。”
“我在吏部行走,哪有成日在外头野?”
“那种闲差就是数日不去,也不会有人寻你。”提起那份不太像样的闲差,和亲王妃就闷闷不乐,每次叫王爷向皇上讨个更好的差事给仲儿,王爷就嫌她妇道人家不懂规矩。
“闲差也是差事,数日不进吏部,吏部那些人还是会关心问候。”
“是啊,你是亲王世子爷,表面上总要关心问候。”
“他们至少知道关心问候。”
这个小子又不是真的不成材,怎能如此不在意自个儿受到的轻待?不过和亲王妃也知道,他就是不喜欢被人家拘着,愿意待在吏部,只是不愿意人家笑话他成天游手好闲。无论如何,当娘的就是心疼儿子不受重视。
“堂堂一个亲王世子爷,文武双全,竟然在吏部当个跑堂的,这像话吗?”
“虽是跑堂的,可吏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
唇角一翘,和亲王妃冷声道:“人家是不敢得罪和亲王爷。”
母妃也太小看他了,虽然他背后代表的是和亲王爷,可是谁敢爬到他的头上撒野便是自找苦吃,他不会整死人,却也会让那人吓得两腿发软。
“母妃今日是来唠叨的吗?”
“崇文居太小了,你真的要住在这儿?”
“扩建就好了,旁边不是还有空着的水梦阁吗?并入崇文居,当我的书房兼藏书阁。”
“也只能如此了。”
“母妃不是说我成日在外头野,这儿是大是小于我无异。”
和亲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崇思居后院那一窝子的妾吗?”和亲王妃乃将门之后,向来不喜欢儿子后院那些娇滴滴的侍妾,成天这个病了、那个磕碰了,个个比花瓶还禁不起碰撞,但她们岂是真的禁不起碰撞,不过是为了吸引儿子的关爱,使出小把戏,可是偏偏儿子如奔腾的烈马,想抓也抓不住。
“呃……暂时将她们晾在崇思居吧。”她们全部凑到这儿,他还可以翻墙见喻咏歆吗?他纳这些女人为妾,还不是为了当个称职的和亲王世子。人家都说和亲王世子是个浪荡子,人家送女人给他,他能拒绝吗?
“今日一早母妃进宫,太后问起你的亲事。虽然太后宠你,由你挑选自个儿的世子妃,可是也别一直拖着。”
大秦男子二十行冠礼,然后就可以娶妻生子,不过皇家权贵通常十六岁就行成年礼了,而且未娶妻之前,也纳了妾、收了通房。
“娶个人进门管我,总要挑个舒心的,要不,我怎么受得了?”
“有人管得了你吗?”
“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何时才能遇到那么一个人?”
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可是,绝不能老实回答,要不,母妃一定会没完没了。
“难道母妃不希望我有个聪慧机敏的世子妃吗?”
“你总是有借口可以拖着,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事,世子妃一定要聪慧机敏,要不,怎么应付那几个贵妾呢?”
“贵妾还是妾。”
“若得到男人的心,贵妾也会成为妃。”所以,女人为了争得男人的心,不得不斗得你死我活。她嫁给王爷之时,王爷的后院又岂没有争闹过?只是白费了一堆侍妾的苦心,王爷看重规矩更胜于美色,那些争斗的美妾绝色一一被弄走,留下的是安分守己的,也得为王爷生下子嗣,而和亲王府也才有如今的和睦。
“母妃是担心我迷恋女色吗?”
柳眉轻挑,和亲王妃还真是担心他。“京城有哪个青楼你没去过?”
“呃……不过是应酬、玩玩。”
“应酬?玩玩?可惜你的名声已经坏了,若没有皇上赐婚,聪慧机敏的姑娘绝对不会嫁你。”
冷声一哼,他赌上男人的骄傲。“我可是和亲王世子,哪用得着皇上赐婚?”
“母妃只盼着你赶快娶个世子妃,早早生下嫡子。”和亲王妃生性豪爽、不喜欢唠叨,说够了,也不想继续耗在这儿。“我即刻叫周总管安排扩建崇文居。”
韩文仲起身恭送和亲王妃离开崇文居,抬头瞧一眼天色,差不多申时了,他随即悄悄移向隔开和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的那一道墙,满心雀跃的想着,今晚翻过此墙,见到她,她是惊喜还是吓坏了?
他真想快一点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有趣,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教人看了也跟着生出乐趣,所以啊,真正有趣的是她。
看着挡在芳馨院院落门口的两个大丫鬟——?平儿和乐儿,双手还张得大大的,喻咏歆的脸都绿了。“你们是什么意思?”
“夫人有令,小姐禁足三日。”
“奴婢若是没有看好小姐,罚三个月的月钱。”
喻咏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平日真是白疼她们了,不过是三个月的月钱,就让她们胳臂往外弯!“虽然母亲禁我的足,可是并没有说我不能去大花园。”
“奴婢们自知无能,追不上小姐的脚程。”
“小姐待在芳馨院,奴婢们比较安心。”
喻咏歆忍不住跳脚了。“一搭一唱,你们两个是唱双簧吗?”
“小姐就别为难奴婢们了。”这一次她们异口同声。
“不过是在大花园透透气,又不会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怎么会为难你们?”
前一刻还在瞧大花小花,下一刻已经不见人影,然后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她们对小姐知之太深了。
“再两天,小姐想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
“夫人给小姐禁足,还不是为了小姐好。”
是啊,相对其他闺阁千金,她是自由多了,只是千金小姐出个门,规矩多,搭马车、戴帷帽,还不如扮男儿身,不但轻便,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会让路人都看傻了眼。
“你们看不出来我快要闷死了吗?”
“小姐不要穿男装跑出去,今日就不会被禁足了。”
“就是啊,奴婢们不是劝过小姐,小姐及笄了,不应该再女扮男装了。”
这两个丫鬟今日火力全开吗?无论她说什么,她们都可以顶撞回来。“不是叫你们好好守门吗?本事不足,不自我检讨,还怪你们的主子,你们觉得这像话吗?”
她们不为自个儿辩解,可是表情一致写着“无辜”两字,谁敢拦住夫人?就是小姐,在夫人面前还不是要乖乖听话。
“你们想造反了吗?还不让开!”
两个大丫鬟很有默契的跪下来,小姐是个心软的,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干么?”喻咏歆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时代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种跪来跪去的文化,不知道长期下来对膝盖不好吗?
一句话也不说,她们就跪着,坚持到底,小姐终究会退让。
喻咏歆懊恼的转身背对她们,可是叫她就此回房,又很不甘心,只能走过来又走过去,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僵局。
咚!突然一颗小石子砸中她的额头,滚落在地,她吃痛一叫,生气的转过身,看到两个大丫鬟还跪着,其他丫鬟婆子则低眉顺目立在一侧,她突然反应过来,若她们拿石子偷袭她,也应该是砸到后脑勺,而不是额头。
她再度转身背对她们,可是还来不及定睛梭巡,天外又飞来一颗小石子,这一次她眼明手快的拦截了,是谁?又是如何进到芳馨院?她不担心来者不善,用小石子引她注意想必没有恶意,倒是好奇此人如何进到芳馨院。若是有个可以自由通行的门户,她还需要当个不讲理的主子吗?
“你们想在这儿守夜吗?好啊,有本事,你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别动,千万别教我找着机会溜出来……还有,你们两个装可怜跪在那儿真的很碍眼,若是认为自个儿有理,就站着。”回头交代好了,她赶紧撇下丫鬟们前去找这位不速之客。
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喻咏歆很快就来到紧邻和亲王府的那面墙,那面墙的前面种了一整排果实丰硕的桃树,以至于没有人会留意墙后是和亲王府。
“我在上面。”韩文仲含笑的声音从高高的墙上传来。
喻咏歆抬头往上瞧去,一眼就瞧见那道月白色的俊逸身影。
“上来吧。”
喻咏歆藉着桃树轻巧的跃上墙头,在韩文仲身边坐下。
“我还在奇怪,平日健壮如牛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原来是被禁足了!”他愉悦的笑了,想到她刚刚跳来跳去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你的耳力还真好。”这真是尴尬,难道她的嗓门有这么大吗?
“我的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楚你们说了什么,只是见到你活蹦乱跳,而丫鬟婆子们全挡在芳馨院门口,就猜到出了什么事。”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昨日回府被逮个正着,母亲训斥了一顿,她说过去年幼可以不管我,可是如今及笄了,又在为我相看对象,若是教人知道我有这种不良的嗜好,那些优秀的贵公子都会逃之夭夭。所以母亲下了三日的禁足令,教我好好反省。”
“府里帮你相看了哪些对象?”
“不知道。”
“不知道?”他还真傻眼,昨夜他连梦中都挂念此事,她竟然还一副无关紧要。
“我都被禁足了,哪有心情管这事?”
“难道心情不好你就不必嫁人吗?这么重要的事,你还管心情好或不好?”他真想拿大榔头敲她的脑袋瓜,虽然早知道她古灵精怪,与一般姑娘不一样,可是关系到自个儿的亲事,怎么可以不着急?
“好啦好啦,我再去搞清楚。”
韩文仲侧头瞧了后方一眼。“这儿是崇文居,今日起我搬来这儿。”
“你搬来这儿……原来如此,难怪你可以潜入芳馨院……慢着,这么说,以后我们真的是一墙之隔,想见一面,随时都可以见着,就是被禁足也不怕了。”她开心的拍手,在这时代,虽然她与宁国公府交好的几家千金有往来,可是兴趣不同,相处上总是有些距离,反倒是在韩文仲面前,她可以大剌剌、可以率性,自在多了。
他满心欢喜的唇角往上一翘,原来她也喜欢他们两人只有一墙之隔。
“以后想见面,我们就想办法在对方的房里留个记号。”
这个主意听起来很刺激,她喜欢!“什么记号?”
“你觉得呢?”
她歪着脑袋瓜想了想。“将屋里的东西换个位置好吗?”
“这个不好,屋里的东西一般不易移动,茶杯之类的小东西,丫鬟们又会随时收拾……有了,我们就在花斛里面插上一朵与众不同的花,不要太明显,免得丫鬟们发现异样。”
“我不喜欢房里味道太香,平日不让丫鬟们在花斛里插花。”
“只插一枝,味道就不至于太香。”
“也只能如此了……等一下,我们还要约定好时间,要不,若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在找自己,或者正巧有事担搁了,怎么办?我们就定在戌时,那也是我平日练武的时间,偷溜出来这儿比较容易。还有,戌时一刻之前见不到对方,就别再等了。”
“好,你一确定府里相看的对象,就立刻递消息给我。”
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瞧你急得,好像是你要娶妻。”
“呃……我还不是担心你嫁个纨裤子弟,日子过得不舒心。”
“是是是,你最有义气了!”她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
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义气。“我等你的消息。”
“我知道了,禁足令一解除,我便递消息给你。”她随即起身一跳,先落在桃树上,再着地。最好赶紧让丫鬟婆子们回房歇着,要不,吹上一夜的春风,明日全都要挂上两行鼻涕,她会良心过意不去。
禁足令一解除……这不是还要两天吗?韩文仲想开口将人唤回,叫她早早解决此事,可是终究忍住了,总不能让她笑话他啊。
禁足令一解除,喻咏歆一早向母亲问安,便抓紧机会问府里帮她相看的对象。
“你这丫鬟不是不关心吗?”喻咏歆虽不是宁国公夫人亲生的,可是一出生就养在她膝下,也是相当用心教导,不过,直到喻咏歆落水被救起,母女之情才有了转变,也许是女儿不再像过去一样怕她,又会主动亲近她,渐渐就像亲生母女。
“如此重要之事,女儿怎会不关心?”她不是不关心,而是更想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此事,十五岁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未成年,身子还未长好就要成亲,成亲之后若是很快就有孩子……这实在太可怕了!
“我正想拿一份名单给你,祖父答应你,会让你自个儿决定。”宁国公夫人拿了一封信函给她。
太好了,祖父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因为祖父很疼爱她,她这个穿越者当然不忘利用机会为自己争取最高权利,婚姻大事便是重中之重,而祖父不愧是习武之人,也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在这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权贵之家又摆脱不了利益纠结,难免教人不安,担心祖父事到临头反悔了。
喻咏歆从信函之中抽出名单,随意看了一眼,又折好收进去。
“祖父太宠你了,哪家的姑娘会先看过,再挑选夫君?”
祖父宠她,还不是因为她懂得撒娇。生活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不讲尊重、不讲女男平等、不讲是非对错……只讲谁是老大,她更要灵巧如蛇,为自个儿争收最优的生存条件……想想真是可悲,她在这个时代不过十五岁,却活得比她在现代二十岁时还“臭老”。
“母亲不希望女儿嫁给喜欢的人吗?”喻咏歆撒娇得几乎要钻进宁国公夫人的怀里,除非面对讨厌你的人,这一套可是很管用。
“你能嫁给喜欢的人,当然好,可是,嫁给喜欢的人又如何?若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只会更苦。”宁国公夫人也是看遍得宠侍妾的嘴脸,只是宁国公府乃将门,讲忠心不二,宁国公倒也不曾为了谁真正冷落她,尤其最深得他心的侍妾去世了,他在这上面更没了心思。
喻咏歆明白,在这个时代她绝不会喜欢上任何男人,只要有几个臭钱的男人都会妻妾成群,妻子成天为了老公的妾吃酸拈醋,有人甚至搞到自己面目全非,像得了失心疯,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总之,她可不想将自己搞得这么累人。
“母亲放心,女儿就嫁个喜欢女儿比女儿喜欢他多一点的夫君。”
宁国公夫人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你这丫头真是天真,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喜欢谁,就迎谁进门,他喜欢别的女人总是比对你多一点。”
她会守住自己的心,就算他喜欢别的女人,也无动于衷,这不就好了吗?
“祖父为你相中的都是一时之选,品性好,就是有侍妾通房,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唇角一抽,喻咏歆实在不知如何反应,已经有侍妾通房了,可以说品性好吗?
“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虽然你祖父、父亲纵容着你,说宁国公府的千金也要有出自将门的胆量,可是,你也该知道自个儿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可以成日女扮男装四处玩乐?”
她突然好想念在另一个时代的母亲最爱唠叨的话——不要以为你成年了,我看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怎么差那么多呢?
“在睿亲王府的赏荷宴之前,你切记不可再闹出这样的事。”
“睿亲王府的赏荷宴?”
“睿亲王府每年四月初五都会举办赏荷宴,过去一直没让你参加,是顾虑你的身子。如今及笄了,这几年你习武强身,身子也没大碍了,是该去瞧瞧。且祖父为你相中的对象都会出席,正好藉此机会瞧上一眼,觉得哪一位合你意,告诉祖父,你的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瞧上一眼就看得出来吗?她还不如跟他们打上一架,最好她可以一拳就将对方打趴在地上,以后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记住了吗?”
“是,赏荷宴之前,我会待在府里修身养性。”如今韩文仲就住在隔壁,闲着无聊就找他来消磨时间,十日一转眼就过去了。
“不是赏荷宴之前,而是从今以后,你都要待在府里修身养性。”
两眼瞪得好大,这是寻她开心吗?古人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姑娘家不是琴棋书画,就是针线女红,这些她都没兴趣,而她喜欢的舞刀耍剑每日不得超过半个时辰,说是及笄了,该有姑娘家的样子,这教她日子怎么过下去?
“母亲也是为你好,京城的大户千金有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就只会打打杀杀,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有意与国公府结亲的王公俊杰。”
“我也会针线女红……”她的声音到了后面几乎含在嘴里,虽是事实,可是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她突然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总之,从今以后你就在府里修身养性,不敢望你一年半载可以成为才女,但也别教人笑话了。”
即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又如何?难道就一定嫁得幸福美满吗?刚刚不是还说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吗?那些很懂得讨男人欢心的宠妾又有几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她很识相,只敢腹诽,表面上很恭敬的受教了。“是,女儿会努力不教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