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唆还以为他指的是两个月前坠马一事。
“虽然生命可贵,但也别任意挥霍,总要为自个儿争一口气。”
文王殿下今日不一样,感觉更真实了……看样子,文王殿下准备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了。其实,他早该料到了,制伏老虎之后,文王殿下立刻跳出来,安排亲信护送他和他的人马避到庄子,他就察觉到这位皇长子殿下的态度转变了,不再如同过去看似天真无害的躲在亲信后面。
他多少能够明白文王殿下的心情,你天真无害,人家还是不会放过你,那又何必装模作样?至少应该建立自个儿的人脉,做好迎战的准备。
“卑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近日就会回近卫营。”早在他被送来这儿养伤时,皇上就派人递话,不必急着回近卫营,待养好伤,进宫面圣,再回近卫营当差。
“你何时回近卫营都可以,不过更要紧的是锻链身手,争取更好的机会。”
“请殿下直言。”文王殿下已经决定拉拢他了,不过,他们能否成为合作伙伴,这就要看文王殿下有多大的本事,他不与笨蛋合作,这会死得太快,如今的他比较想要活下来。
周阳唆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还没有得到这位行事果断大胆的好手的信任,不过,这更令他赞赏,若太容易为他效忠,也不过证明他是善于逢迎拍马屁之辈。
“你对此次的事有何看法?”
“卑职岂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本王想听,就是妄言又如何?”
“殿下比卑职更清楚朝堂上的局势,此次的事殿下必有定见。”他还没有意愿与对方合作,又岂会对此次的事提出看法?再说,此次的事百分之百与皇家的人有关,皇家的人不能轻易得罪,没搞好,落个污蔑皇家的罪名,还没将对方拉下来,脑袋瓜就先给了对方。
周阳唆闻言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如此滑头。”
“殿下误解了,卑职过去两年荒唐不懂事,别说京城谁与谁亲近不清不楚,就是谁瞧卑职不顺眼,也不清不楚,又岂能胜过殿下多年来对朝堂局势的观察?”
这倒是事实,周阳唆也不再为难他,毕竟今日来这儿有更重要的事。
“父皇有意成立神卫营,从禁军的十二卫里面挑选三千精锐,近身保护父皇和皇子们。”
从禁军而非近卫营挑选,这有何含意?皇上不再相信近卫营?如父亲所言,近卫营已出现结党一事,这次的老虎事件就是证明,若不是有人勾结近卫营的人,怎会出现老虎?皇上想必看得明明白白。
“卑职不在禁军,只怕进不了神卫营。”
“可是,神卫营指挥使将从近卫营七位队长当中挑选,本王很看重你。”
言下之意,他支持顾延霆争取神卫营指挥使一职。
顾延霆唇角微微一挑,人啊,终究还是相信平日最常接触的人,不管近卫营是否有不忠于皇上之人,总是皇上最能够掌握的人,不过,文王殿下怎么会认为他有能力争取神卫营指挥使一职?
“卑职才疏学浅,只怕无法胜任。”
“连父皇都夸赞你,你必然可以胜任。”他会看上顾延霆,正是因为父皇几次不经意在他面前提起他。父皇提起顾延霆,是暗示他留意此人,看他是否值得一用。暗中观察一段时间,他发现顾延霆不只是身手好,更重要是沉稳有担当,此次的事,他没将手下推到前面,而是自个儿站在前面,就是一个证明,难怪他旗下的近卫军一个个从不服转为服从,也难怪父皇在那么多人当中注意到他。
“卑职只是尽职保护殿下安全。”
“父皇不会因为一件事就看重一个人。”今日的接触,他不得不对父皇的眼光感到佩服,此人不急不躁,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承蒙皇上和文王殿下看重,卑职定当竭力为皇上和文王殿下效力。”皇上放在前面,皇长子殿下放在后面,这也表明他的立场。
周阳唆显然很开心,顾延霆愿意为他效力,这表示他们的关系已经往前迈进一大步了,相信他们结为同盟是早晚的事。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月儿弯弯挂天边,风儿轻拂透着丝丝暖意,预告夏日即来临,蝉鸣、蛙叫,还有猫儿姿态优美的沿着围墙步行……若是可以,没有人舍
得离开这幅美丽的风景。不过,薛伊珊此时担心的并非能观赏这片美景多久,而是如何安然的从树上回到地上。
顾延霆见薛伊珊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时低头往下看,又害怕的将目光收回来,忍俊不住的笑道:“有我待在身边,绝对不会教你摔下去。”
“世子爷为何非要爬到树上?”薛伊珊还是紧紧抓着枝干,两只脚悬在半空的感觉难免教人心儿慌慌的。
“这儿可以看得更远。”来到这个时代,在一个权力至上的体制下,凡事都要再三思量,有时他会觉得自个儿变胆小了,做事绑手绑脚,真是累人。
这话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薛伊珊的注意力瞬间从自己的不安全感当中回到顾延霆身上。“世子爷担心自个儿看得不够远吗?”
“你不担心吗?”
“真知道担心,就不必担心看不够远。”
是啊,知道担心,就会更细心严谨,当然看得更远。
“不过,就怕自个儿眼目混浊,想看,也看不远。”
“珊儿绝对不是眼目混浊之人。”
“世子爷也不是眼目混浊之人。”
没错,即使前面的路满是荆棘,他也可以披荆斩棘,何必想东想西添愁?他又不可能回到原点……如今教他回到原点,他也不愿意,因为他在这儿有了牵挂的人。说起来,他真正对不起的是在现代的未婚妻,虽是相亲认识,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基础,可是未婚夫在结婚前几天意外身亡,感觉一定糟透了。至于父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照顾,他们会为他伤心,但也会为他骄傲,好歹他死得很有意义。
“世子爷今夜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明日一早,顾武他们会送你和夏荷回侯府。”
其实早在贵客来访时,她就猜到这段轻松的日子要结束了,可是真的知道要向这儿道别了,总是令人难受。在这儿的日子太过美好了,什么都不必想,只要照顾世子爷……有时候觉得更像世子爷在照顾她,逗她开心,陪她下棋……而她除了包扎伤口,没有为世子爷做什么。
“世子爷呢?”
“我要进宫见皇上。”
“世子爷往后要更小心。”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你说过无数次了,我的耳朵都长茧了。”
“世子爷……”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她低声叫痛,但见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让她渐渐浮躁的心又归于平静。
“我记住了,不会再有意外。”
“……我相信世子爷。”深怕自个儿担忧个没完没了,她抬头看着那弯明月,可是乌云突然飘来,将明月半掩住,原本还带着暖意的风儿也产生一股凉意,为人心更添了惆怅。
离情依依,顾延霆不禁有感而发。“若此时能够有一壶酒,那就更好了。”
“世子爷还是少喝酒,酒喝多了会误事。”
“我知道,酒喝多了还会乱来,伤了身子,这可就太划不来了,不是吗?”他调皮的对她挤眉弄眼,她瞬间羞红了脸。
她才不是担心他会随便抱女人……好吧,她确实不喜欢他随便抱女人,可是,这种事她岂管得了?权贵之家,妻妾成群,即使是妻,也不能霸占着夫君。
他突然靠过来,她不禁吓了一跳,还好双手一直没有松开枝干,要不然,这会儿只怕摔下去了……不,他绝不可能让她摔下去,所以,他对她翘起了嘴角,好似在说她“胆小鬼”,她忍不住娇嗔一瞪。
“世子爷不要老爱吓人。”
“我对女人有洁癖。”
“……嗄?”
眼神转为深沉,他轻柔的再次重申。“我对女人有洁癖,不抱不喜欢的女人。”
怔愣了下,娇颜染上不自在的暗红,她微微撇开头。“进侯府之前,我可是听闻世子爷抱过每一个花楼的女子,若不是侯爷挡着,世子爷还要将她们都赎身,带回侯府当妾。”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若那些女人真的都带回候府,松悦居还能有太平日子吗?
“那段日子是因为太过伤心了,胡作非为,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后院更是不会再添上一个人。”他真的相信原主是太伤心了,才会如此放纵自己。
她听了感觉自个儿的心彻底融化了。其实他也没抱过她,这表示他也不喜欢她,可是,他愿意向她许下这样的诺言,至少表示他在意她……她是不是很傻?世子爷是什么样的身分,怎么可能不再纳妾?
顾延霆突然伸出右手,薛伊珊见了一怔,不明白的看着他。
“我们拉勾约定。”这是小喜儿最喜欢做的事,如今他竟也做这种事……以前小喜儿总是嫌弃他不够疼爱她,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对她已经特别有耐心了,她怎么还不满意?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疼爱她,想藉着许多方式证明自己对她的疼爱,这就是一种方式。
“世子爷别闹了。”她觉得好笑,可是又觉得欢喜。
“拉勾。”
“世子爷可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世子爷怎么可能不纳妾呢?世子爷将来要承爵,若是正妻与后院的侍妾不能帮他生孩子,他还是要再纳妾。
他索性不再废话,强行与她拉勾,她为之一怔,幸福的笑意渐渐爬上唇角。
不过是一日之隔,竟有如隔世,这是因为心境不同吗?
薛伊珊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彩蝶飞舞,可是眼前浮现的却是坐在池塘边钓鱼,鱼儿上钩,落入鱼篓,两尾鲤鱼在鱼篓中纠缠不清,就好像他们两人……想着想着,脸儿不禁红了,她好害羞的用双手捣住双颊。
若非那一幕幕景象还鲜活的近在眼前,她都怀疑那几日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又回到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打断薛伊珊的惆怅,也打断她的思绪。
微蹙着眉,她转头看着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夏荷。“发生什么事?”
“我去瞧瞧。”夏荷将手上的针线活放进笸箩,起身走出去。
薛伊珊轻声一叹,再度将目光转回窗外,这里不仅令人厌恶,而且无一日安宁。
许久,夏荷一脸讽刺的走了进来,嘴里嘀咕着说:“真是太好笑了!”
薛伊珊再一次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怎么了?”
“柔姨娘与晴姨娘为了一盒桂花禚吵了起来。”
“桂花糕?”薛伊珊不自觉看向炕几上那盒桂花糕。
“柔姨娘收到侯爷夫人派人送来的桂花糕,可是晴姨娘没有,晴姨娘认为那盒桂花糕必然是侯爷夫人要她们分食,是柔姨娘独占,柔姨娘听了很生气,忍不住酸了晴姨娘几句,两人就为此吵了起来。”
今日一早从庄子回来,姨母没叫她过去祥福院细细查问,反而派人送来一盒桂花糕,她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不出半个时辰,后院的两个姨娘就为此闹上了。
人啊,最怕分不均,分不均就会生乱,尤其是共用一个院子的两个姨娘,而且是桂花糕……桂花糕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往往要等到桂花飘香的时节才能够品尝,如今刚要入夏,能得先前酿制封存的桂花蜜做成桂花糕,都不是寻常人家,就是京里以桂花糕闻名的酒楼铺子,此时也不会将桂花糕卖给一般人。
见薛伊珊沉思,夏荷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主子是不是觉得哪儿不妥?”
“我记得她们平日相处得不错,怎么会为了一盒桂花糕就吵起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姨母此举必有特别用意。
“奴婢也觉得为了一盒桂花糕争吵,实在太小题大作了,就想,她们是不是先前闹不愉快?因此悄悄打听一下,可是,这段日子她们并未起任何争执,主子不在的这几日,她们还抚琴同乐。”夏荷一向是个细心的人,习惯多问上几句。
这事越来越诡异了,是啊,若是先前有过冲突,就是平日常吃的点心都可以闹得不开交,而且,何时不闹,偏偏挑上她从庄子回来的时候……怎么觉得好像刻意冲着她而来?若是要演戏给她看,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主子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你还是让夏夜去请王嬷嬷,王嬷嬷可是松悦居的管事嬷嬷。”世子爷的后院按理由世子妃主事,可是世子爷没有娶妻,而她是贵妾,在众妾之上,她来插手此事也说得过去,不过,她绝不能插手。
她陪世子爷在庄子待了几日,后院那些侍妾如今看她,只怕是恨得牙痒痒的,
若这会儿她去招惹她们,她们岂能不逮住这个机会对她发作?两个姨娘的一盒桂花糕之争会变成世子爷的后院之争,小事闹成大事,最后连世子爷都要扯进来。
她不懂姨母此意何在,难道只是想让世子爷不好过吗?如今的世子爷像一座难以动摇的高山,姨母想藉着各种方法撼动世子爷,这不难理解,只是,惹恼了世子爷又如何?
夏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薛伊珊看着炕几上那盒桂花糕,不停的琢磨侯爷夫人的用心何在,可是想到眉头都打结了,还是捕捉不到真正的关键点。
夏荷重新为薛伊珊沏了一盅茶,递给她。
“主子是不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
喝了一口茶,缓了一下思绪,薛伊珊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是感觉不对,可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怎么办?”
“你让冬琴将这盒桂花糕送去给世子爷,交给高成,就说夫人赏了两盒桂花糕给我和柔姨娘,可是我听说世子爷喜欢吃桂花糕,就转送给世子爷。还有,世子爷偶尔也关心一下后院,几个侍妾都很担心世子爷的伤势。”
在庄子这几日,她与世子爷有更深接触,知道世子爷极其聪明,说不定世子爷可以看出姨母的企图,就算看不明白,至少知道此事心里也能有个想法。
怔愣了下,夏荷很苦恼的道:“世子爷喜欢桂花禚吗?”
“对,世子爷喜欢桂花糕。”
“这个……奴婢知道主子最喜欢桂花糕了,可是,奴婢记得世子爷好像不喜欢这种香味浓郁的甜食。”在庄子那几天,她有机会在一旁伺候世子爷用膳,世子爷的喜好已经可以掌握七八分了,总之,世子爷嗜辣,不喜欢甜食。
“我说世子爷喜欢桂花糕。”
一怔,夏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奴婢立刻让冬琴送过去给世子爷。”
看夏荷走过去拿起那盒桂花桂,她想起什么似的瞧一眼沙漏,伸手拦住。
“不用急,一个时辰后再送过去。”
“为何要等上一个时辰?主子担心有人盯着我们吗?再等上一个时辰,只怕也瞒不住。”松悦居到处是侯爷夫人的人,无论何时都有人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我也不打算瞒着那边。”
“既然主子无意隐瞒祥福院,为何要拖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世子爷应该回来了。”
这个丫头不太对劲哦!薛伊珊调皮的凑到夏荷面前,仔细瞧着,终于品出了春心荡漾的味道。“你是不是与顾武看对眼了?”怕世子爷会把顾武带坏?
“奴婢……主子不要胡说八道……奴婢去解手,让夏夜进来伺候主子。”夏荷羞答答的垂着螓首快步走出去。
夏荷长她一岁,今年十七,再过三年就一定要配人,是该相看了……其实,若非她这个主子没出息,过两年再为夏荷打算就好了,根本不必急着操心。
“……奴婢明白了,世子爷回来了,即使祥福院那边得到消息,也只当主子是想讨好世子爷。”顿了一下,夏荷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可是,祥福院那边不知道世子爷不喜欢甜食吗?”
“知道又如何?世子爷落马之后,许多事都改变了,如今姨母对世子爷是——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夏荷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瓜。“对哦,奴婢怎么没想到呢?夏夜最近经常在问,什么都忘了,是不是连习惯嗜好都会改变?”
薛伊珊闻言一笑,偶尔她也会心生好奇,可是关于世子爷的过去,她所知道的都是来自传闻,传闻都是加油添醋过的,毕竟不能当真,不过,对于过去与世子爷相处过的人而言,想必很困惑吧。
“不过,奴婢终于放心了。”夏荷突然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
这话令人不解,薛伊珊微微挑起眉。“何事放心了?”
“世子爷真的不会再寻花问柳了。”
一怔,薛伊珊似笑非笑的歪着脑袋瓜瞅着她。“这会儿我更不懂了,我都不担心世子爷,怎么你比我还放心不下?,”
“奴……奴婢还不是为了主子。”夏荷一脸别扭的越说越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