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月的租金,真是对不住,稍欠了几天,还请辜爷别恼。」
远远的,一见著辜在渊在街上走,布庄的掌柜随即捧著一小袋银两,拦在他的面前,乍看之下倒有几分拦路告状的气势,仔细一瞧,原来只是在交每个月的租金罢了。
辜在渊冷冷地瞅他一眼,却没接过银两。
「辜爷别恼,这些时日没客人上门,铺子里的生意冷清不少,自然赚不了什么 钱,不得已才会……」
「谁在同你说这些?」辜在渊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他像是来讨债吗?他何必一见著他便像见著凶神恶煞一般?
「嘎?」要不辜爷怎会一副想将他拆吃入腹的凶样?
「滚开。」他微恼斥道。
混帐!难道这家伙瞧不出来他正在找人吗?
「嗄?哦……」不是来收租金的?啐!不早说,害他一见著他便跑了出来。
布庄掌柜见辜在渊不是为了租金而来,便拎著银两打算返回铺子,孰知他才一转身,手上的银两便不翼而飞,他向左边探去才知道辜在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他的银两拿走了。
啐!不是说了要他滚,为何还要拿租金?真是的……
辜在渊压根儿不管他在喃喃自语什么,迳白往前走了几步,左顾右盼,那神情瞧起来便像是在寻人。
布庄掌柜一瞧,不由得又返身踅回。
「辜爷在寻人?」
辜在渊冷睨他一眼,沉声道:「废话!」他真以为他是来逛大街的吗?
「找谁呀?」这么凶!他好心要帮他耶。
「你管得著?」
「我……我只是在想,倘若辜爷同我说一声,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毕竞在这条街上,我这家店可是老字号,这儿有什么人,有什么新铺子,都逃不过我的耳目,倘若辜爷觉得没必要,那……」他自然不需要在这儿受他的气。
倘若不是因为他这铺子是同他租的,他才不需要这般狗腿、殷勤,管他到底要找谁。
「等等。」他突地唤住他。
「辜爷?」
「你……」辜在渊沉吟了半晌,彷若极为为难,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闷声间 道:「最近这街上可有什么新铺子?」
「新铺子?」布庄掌柜思忖了一会儿,「两个月前在街尾有家小吃店开张,生意倒还挺兴旺的。」
「两个月前的就不用说了,我要知道的是这十来天的。」
「十来天的?」布庄掌柜不禁紧拢起眉,细细思忖。「新铺于是没有,不过下一个街角有一家古玩铺子顶给了一位姑娘,里头有古玩又有字画,还兼卖琴棋,横竖就是一些风雅玩意儿。那些字画可都是出自於那位姑娘之手,听说字体相当不错,画像也颇受好评,一些文人雅士倒挺爱往她铺子里钻。」
「是吗?」难道会是她?
「是呀,那家铺子的对面不就是辜爷府上的古玩店,两家的生意比较起来,那位姑娘的铺子似乎占了上风。」他不忘再说些小道消息:「听说,那位女掌柜长得可标致了,况且在这微凉的天候里还穿著夏日的薄纱襦衫,一干文人上门去,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咦?辜爷!我还没说完哩,听说她……」
「闭嘴!」辜在渊往前走去,不忘回头怒吼一声。
是她了,肯定是她了,放眼天下,有几个女人会这般放浪形骸?
混帐!居然趁著他到边关几天便私自离府,甚至还在他的铺子对面开了一样的铺子,摆明了是在对付他!
早知道她不可能安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放肆。
这一回,他非得亲手将她逮回府不可!
「我……」布庄掌柜下禁搔了搔头。「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啐!辜爷不知道是怎么著,脾气一年比一年还糟,吓得这条街上只要是同他租辅子的掌柜,一见著他便会自动缴出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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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这一把琴要百两银子,未免太贵了吧?」
秦沃雪抬眼,唇角满是勾人的笑。「这一把琴自然是比不上焦尾琴,但是这把 琴可是用黑桐木所制,琴弦是由上等鲸须加上蚕丝捻成,而上头的雁阵可是以西域冷玉缀上……公子,这可是江南乐府所制的琴,可是每年要上贡到宫里去的,这把琴是当年皇上赐给我爹的,卖的不算是天价,只愿卖给有缘人,端看公子识不识货了。」
她的声调圆润似玉,还缀著拟人心弦的笑声,教在场的几个文人都傻了眼。
「是上贡的琴?」
一位文人连忙将琴接过手,却不忘偷偷地触摸她滑腻的小手,尽管只是一瞬间的碰触,却教他窃喜好久。
「你可以找人监定,倘若我诓人的话,拿著本铺所开立的收据回来找我,我一赔一百赔偿你的损失。」秦沃雪缓缓地收回手,置於身後,不著痕迹地左搓右搓,想将恶心的感觉擦掉。
真是下流!拿琴就拿琴,干嘛偷偷摸她一把?
倘若不是她现下自个儿当老板,包准一脚将他踹飞到街上去,不对!该拿条绳 子把他绑起来拖到外头游街,让所有的街坊邻居知晓他干了什么下流事,教他往後都不能在汴京生存下去。
「何须找人监定?」另一位文人展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到她面前。「秦姑娘是官家千金,她说的肯定都是真的。」
秦沃雪努力地扬起嘴角,表现出她最大的诚意。
天!这些文人怎会恁地数她想吐?
是她最近吃了不乾净的东西吗?要不为何天天见著他们,都会教她想吐?
啐!原本是希冀这些文人会看在她这张美颜的份上多少惠顾一些,可谁知道天下最穷的,除了城外的乞儿便是这些不事生产只爱风花雪月、老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无用文人。
早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穷,她就不该开古玩铺子,更不该为了迎合他们而弄了些字画和琴棋……
她该开个布庄才对,毕竟人人都需要穿衣,要不就开个小食堂,毕竟人人都得要吃嘛,是不?只是……她没有下过厨,怎么做得出饭菜?
这倒是一大难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生意,既不会赔钱又很简单打理,只须每天坐在铺子里头便可以见著大把大把银两往里堆?
唉!难哟,就算有也轮不到她。
谁教她什么都不会,就只懂这些古玩琴棋……唉!再不成的话,她索性将爹书房里的书拿出来卖好了。
不过,里头有不少难得的手抄本,卖掉了她会心疼的。
但,心疼也得这么做,是不?
她总得想点办法过生活哪,虽说爹留给她的家产不算少,可尽管有金山银山,若是不知开源节流,可是会坐吃山空。
再者,她的夫君哪,哼!她可是一点都不冀望他会养她一辈子,与其要他养,她倒不如靠自己,说不准还能过得惬意些。
哼,惬意是惬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气恼。
八成是因为她离开了辜府,而他却吭都不吭一声,彷若就算她走了,他也无所谓……啧,他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不准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她早就不在府里了……
哦!真是气死人了!
「秦姑娘,你怎么了?」
身旁突地围了一圈人,蓦然回神的她,尽管青筋在额际跳动,仍旧努力地勾起唇角、扬起甜笑。
「没、没事。」呵呵,她怎会忘了自个儿正在铺子里呢?
可恶,全都是他,害她现下有一肚子气却得同这些穷酸周旋。
唉!她也真是可怜,想当初她还被皇上喻为当代奇女子,现下竟得依靠美色为生,真是忍不住想为自个儿掉下两颗泪珠以示哀悼。
「你的气色不佳呢。」
「是吗?」不是她自夸,她可是身强力壮之人,从小到大甚少染上风寒,几乎可以说是与病痛绝缘,这样的她怎会气色不佳?
「唇有点泛白呢。」
「是吗?」
哎呀,他不提倒好,一提她便觉得疼哪。
八成是方才想到激动处,不自觉地咬起下唇,才会如此地痛……痛痛痛,全是他害的,薄情郎!
「你要不要到一旁歇著?」
众人拱著她,半强迫地推著她到一旁落座。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都是我的客人,你们站著我却坐著,这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礼节?」她努力地乾笑两声,不著痕迹地闪过数只咸猪手的碰触,气得想跺脚。
哎呀!是不是她为人太好,竞敦这些人以为她好欺负?
这一群人愈来愈得寸进尺了!这些无耻的穷酸,该不会是没钱上妓院,把她当 成了花娘?
不要逼她,要不然逼得她关起门来不做生意,届时就不知道难看的人到底是谁。
「你甭放在心上,咱们不会在意。」
「是吗?」可她在意得很哪,怎么办?
她的手有点痒了,牙也有点痒了,倘若他们再不识相一点,她真的要大开杀戒了……就希望他们别再惹她了。
「你若是不舒服尽管说,咱们会照顾你。」
七八个人在秦沃雪身边坐下,将她围在中间,登时飘来一股难闻的香气教她拧紧秀眉。
她就算没病,八成也会被这些古怪的香气熏出病来。
「这多不好意思哪……」别再逼她了,她已经忍到浑身打颤了,若是再苦苦相逼,她可真是要……
「这是谁的字画,写得这么差也敢拿到外头卖?」
突地,挑衅话语传来,她先是一愣,而後拨开那群碍手碍脚的人,惊见辜在渊站在她的铺子里。
「沃雪,你在这儿做什么?」辜在渊沉声问道。
方才,他远远地便瞧见了,然而却不敢相信她居然放浪形骸到这种地步……她颇有文人气息,然而她的放荡不羁,却只出现在文章上头,对於男女之间的事她一向挺保守的,可她现下居然享受起众星拱月的滋味,她是怎么著?故意气他,只因为他刻意冷落她?
「你的眼睛没带在身上吗?难道你瞧不出来我正在做生意?」她挑衅地答道。
哼!他未免管太多了,尽管是青梅竹马,可她的事还轮不到他置喙。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现下才找上门来,由此可见,他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既是没将她放在心上,若硬要当夫妻,会不会太勉强了?
她可不爱勉强他人,若是他觉得委屈,他们的婚姻根本没必要延续下去。
「你一个姑娘家居然在外头做生意?」他深吸一口气,不让怒意逸出口显露他的在意和恼怒。
「不成吗?大宋律法可没说不准女子开设店铺。」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他眯起魅眸,瞪著她身後那些披著羊皮的狼,恼得眉头都拢在一块儿了。
她不至於蠢得没发觉那些人的心思吧?
换句话说,她是发现了,但她压根儿不以为意,甚至还挺享受的。
「要不该怎么说?」她冷哼了声。
同她说理,从小到大,他可是没赢过半次,他该不会笨到在此时同她一较高下吧?
辜在渊沉著脸不发一语,阴驽的魅眸闪过肃杀之气,瞪著她身後的文人,直到那群人自动作鸟兽散,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这是怎么著?你该不会是忘了自个儿的本分了?」
「我有什么本分?」她微恼地瞪著他,客人都走了,偌大的店铺只剩下她跟他,显得好冷清。「你说,你赶走了我的客人,你要怎么赔偿我?」
瞪人?以为只有他才会吗?
「你何必将你府上的东西拿到外头卖?」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在深邃的黑眸中,喜怒不形於色地道:「倘若你缺银两的话,同帐房说一声便成,何必还特地租了间店铺?」
「我同你可是一点瓜葛都没有,我凭什么要你的帐房拿银两给我?无功不受禄哪,我是何德何能得此恩惠?」她冷哂道。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一点瓜葛都没有?你是我的妻……」
「错了!我要休夫!」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闻言,辜在渊一愣。
「你说什么?」他缓缓地眯起黑眸。
「听清楚了。」她清了清喉咙,突地朗声道:「我要休夫!从今以後,你辜在 渊和我秦沃雪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他都可以待她这般冷漠,她为何不能洒脱?
她可是把恩怨分得很清楚,所以--她不要他了,连带的,十几年的感情她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