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滴,昏黄的烛火照映着一抹孤单的身影。
秦沃雪身着大红喜服独自坐在床畔,罩在头上的红巾早教她不耐烦地丢到地上,剔亮的水眸微蕴怒气,瞪着依旧无人开启的房门。
这是怎么着?
今儿个到底是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尽管要招呼宾客,然而现下都已经是三更天了,外头的喧闹声早已停歇,而她的夫君却尚未进房。
就算他喝醉了,也该有人抬他进来吧,是不?
「混帐东西……」她喃喃着不雅的话语。
他到底是怎么了?倘若不是太了解他的性子,今儿个她是不是要误会他了?
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啊!她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打小便定了婚约,虽说经过不少波折,然而现下总算是排除万难地结成夫妻了……她是挺开心的,总算是把自个儿许给了他,然而他呢?
哼!从几个时辰前拜堂至今,她都还没见到他呢。
婚约是娘定的,可娘去世后爹便极力反对,甚至还打算将她许给他人,这一回她可是因为爹过世,说服宗亲,要他赶在百日内过府提亲,好完成两人的婚事。
为了他,她宁可违背爹临死前的叮嘱,硬是将自个儿托付给他,而他直到现下都还没滚回新房……
难不成,他根本就不打算娶她?
秦沃雪盘坐于床榻,支手托腮、细细回想。
似乎在爹不承认她和他的婚约后,他便甚少过府找她;这一回若不是她厚着脸皮去找他,他或许也没打算提亲……
会是如此吗?
难不成他是在记恨两年前的事?记得她甫届及笄之年他便上门提亲,然而却被爹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给回绝了……
相信他对爹一定记恨在心。
可……倘若他真是记恨在心,而不打算过府提亲的话,为何她跑去找他,他便立刻差媒人上门?若真是不肯,他大可不这么做的,是不?
话又说回来,他们都已经拜完堂、成了夫妻,况且爹都已经过世了,现下才要计较,会不会太多余了?再者,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然而,这是怎么着?
她有点累了……他还不来吗?
亏她还想同他一道分享昨儿个和奶娘一起研究的闺房密技,他却让她独守空闺,真是……要是她待会儿真的睡着了,那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再不来,她可是要睡了哟,要睡了哟……
瞌睡虫毫不客气地来叩门,秦沃雪往床榻一躺,歪歪斜斜地睡得香甜,门板此时缓缓地被推开,一抹颀长的身影闪入房内,游龙潜步地走到床边,敛下浓密的长睫睇着熟睡的她,大手轻轻地滑过她的柳眉,好半晌后才静静地往门外走去,彷若他从未来过。
一个月后
见鬼了!嫁进辜府一个多月,她居然连他一面都见不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住在同座院落里,然而她却怎么也碰不到他,这感觉就像是她追着他跑,然而不管她怎么追,他就是有办法闪过。
怎么着?他是在躲她不成?
为何躲她?她做了什么得要他不断闪躲的事了吗?
没有啊!她不记得自个儿曾经做过那种事,而且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只有那一回跑到这里要他过府提亲,而后便没再见着他了……莫非他根本不想娶她?
不想娶就不要娶啊,没事搞得这么委屈做什么?
倘若他真的不想娶,只消同她说一声便成,她又不会因此记恨于他,他何必娶了她之后又刻意冷落她?
还是他觉得,让她这样追着跑很好玩?
哼哼!他以为她真会笨得一直追着他跑?这一回,她可是将他的行踪给掌握清楚了,他是怎么逃也逃不掉了。
与其自个儿胡思乱想,她宁可主动找出答案。
无论如何他就是要给个答案,不要让她觉得自个儿在这宅子里像是被豢养的一般,下人按时送来三餐,可不管她问什么皆三缄其口,教她不悦极了。
她秦沃雪今儿个会嫁给他,是因为娘当年定下的婚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挺喜欢他的;但若是他觉得为难,他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不需要他委曲求全。
虽然双亲已故,然而这不代表她定得依靠他才有法子过活,若真是不爱见着她,她二话不说回娘家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要紧,只消给她一个说法。
将他的打算告诉她,她绝对不会赖在这儿不走!
秦沃雪气喘吁吁地瞪着位于西厢的书房,毫不客气地往房门一踹,随即大剌剌地踏进里头。
「这下子,瞧你还能往哪里逃!」
辜在渊自案桌缓缓地抬眼,睇着她嫣红的粉颊,微勾的唇角似笑非笑。
「谁在逃?」他舒服地坐在铺上锦衾的桧木椅,邪魅的黑眸扫了她一眼。
「还装蒜?」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缓步走到他身旁。「别装了,咱们把话说清楚,要不搁在心头多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久没见面了,否则她怎会觉得他有些古怪?
好久好久了,自她及笄以来,她都不曾好好地瞧瞧他……似乎瘦了,也退去一身稚气,若再仔细一瞧,彷若真是沾上了爹所说的铜臭味……可铜臭味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是商人,有铜臭味是应该的,只是不知怎地,她总觉得眼前的他似乎和她记忆中的他有些不同。
「装什么呢?」
辜在渊勾起笑意,表情无辜得很。
秦沃雪缓缓地瞇起剔亮水眸,扬声道:「其实……你并不想娶我。」
真不是错觉哪!
他以往不会这样笑的,现在的他就像个极为狡诈的商贾,而她像极了被算计的笨蛋……爹过世前老是同她说他变了,说他变得市侩、说他变得唯利是图、说他利欲熏心……她原本不信,但现下瞧来,像是有了几分味道。
可,她有什么利用价值?
虽说爹生前在朝为官,然而爹已亡故,她不可能继承官位,而她又不经商,何来价值教他二话不说地娶她入门?
所以,他应该不是为了利益而娶她的……
「妳怎么会这样认为?」他微敛满是算计的眸。
「没为什么,只是……」她顿了顿,微恼地道:「我太了解你了。」
拜托,十来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因为从他的眼中找不到他以往的温柔目光,这表示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不同了……
为什么?短短的两年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难道这桩婚事,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哦?」辜在渊微挑起眉,笑容有着几分轻佻。「妳瞧得出我的心思?」
两年不见,她依旧如此了解他?
「猜不出十成十,可要猜个七八成绝对不是难事,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混蛋!他根本就是为了某种原因而娶她,要不他为何闪避她至今?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缓缓起身走向秦沃雪,大手轻触她檀木般的黑发。「妳怎么没将发绾上?该不会是忘了自个儿已经出嫁了吧?」
「哼!咱们尚未圆房呢,我绾发做什么?」她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没有半点羞赧。
没个正经,他是故意的不成?
「难不成我的娘子是想邀我圆房?」他彷若不觉她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径自笑得戏谑而放肆。
「就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呢!」她的口吻充满挑衅。
既然成了夫妻,闺房之事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事实上,她还研究了不少,原是想同他一起切磋的,只可惜……他避她可避得紧了。
辜在渊微挑俊眉,走回案前。「待我把事做完吧。」
「这么忙?」
「可不是!」他连头也不抬。「或许妳不知晓,光是市集前的裕春东街上,就不知道有几家铺子得由我去打理,我就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冷落妳,还得请妳多担待。」
「我可以帮你。」她义不容辞地道。
「不用了!妳可是一介才女,这等铜臭杂事,怎好意思麻烦妳,妳乖乖回房待着吧。」
他抬眼睇着她,话说得极为体贴,却彷若是拐弯抹角地在暗讽什么。
「哼!」
故意冷落她?无妨!
不把事情说明白?无妨!
拐着弯骂她?更是无妨!
既然知晓她是个才女,就该知道没有什么事难得了她,何必这样讽刺她?
他要怎么待她,她皆有法子与他一较高下,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被欺负的……好歹也认识十多年了,他怎么会这般不了解她?
「怎么?瞧妳气的。」他笑得极为温柔。
她微恼地在他身旁落座。
「我说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爹的气?」
伤他的人是她爹又不是她,他总不能把气出在她身上,这对她不公平!
「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气的?」他笑得柔情似水,然而只有他知晓自个儿的打算。
「是吗?」她挑起眉,注意着他的神态。
不该是这样的……依他的性子应会气得暴跳如雷,而且还不忘报复她爹,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也会采取报复手段才是,怎么可能像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有鬼!果真有鬼,他真的变了。
不过短短两年,想不到他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妳回房歇着吧。」
「你为何老是要赶我回房?」她偏是不走。
倘若可以的话,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再走,只是想从他口中套出蛛丝马迹并非易事。
「妳在这儿会令我分心。」他抬眼睇着她。
「怎么会?」哎呀,现下是嫌她碍眼了?
喂,有没有搞错啊?甫成亲哪,交杯酒没喝,就连洞房也没有,他天天忙着避着她,现下她好不容易见着他了,他竟然赶她走……能不能同她解释一下?
辜在渊敛眼瞅着她,冷不防地往她唇上偷香。
秦沃雪愣愣地眨了眨眼,感觉他的唇舌在她的唇上掠过,湿热滑腻的触觉令她全身一颤,忙不迭地往旁边闪去,闪得极远。
他他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要不就是不理睬她,任她自生自灭,要不就是赶着她,要她远离他,要不就是偷袭她……她咬了咬唇瓣,羞恼地瞪着神色自若的他,气得牙痒痒的。
可恶,他倒像个没事人,就只有她像个傻子般在意。
「这就是我说的分心。」他垂下眼帘。
啧,幸好只是浅尝辄止,要不真的玩过头了,该如何是好?
「你你你……」她结巴得说不出话,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骂道:「有什么好分心的?倘若你真是要我,直接同我圆房不就得了?就这样咬我一口、舔我一口,有什么好玩的?还说什么我令你分心!」
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耶,她很努力地准备要奉献自己,好让他可以满足,孰知他竟忙得连圆房的时间都没有,还怪她待在这儿引他遐思令他分心……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门子的说法,真是气死她了!
「妳知道我忙呀!」
他双手一摊,直瞅着怎么看也看不完的帐本。
「可你又不要我帮,又说自个儿没时间,又说……」不说了!她火大了,她气极了,她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妳要去哪儿?」见她转身要走,他客套地问。
「你管得着吗?」她头也不回地道。
不管了!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不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娶她,反正她这个人就是最受不了这种暧昧不清的情况了。
不想理她、不想睬她,可以!但也甭想她会像个温婉女子天天窝在闺房里泣叹夫君的无情。
她待不下了,她想走谁也拦不住!
「沃雪,听话。」
她突地顿了顿,随即又往前走。「不准你唤我的名字!不准你命令我!」混帐,现下才想起她是谁吗?
不和她同房,不把她当妻子看待,却要她听话,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辜在渊瞇起黑眸,睇着她略嫌瘦削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为止,才又俯首审查帐本,彷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