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洗礼,褪去了她尖锐的棱角,脱下了青涩的外衣,她不但出落得清秀可人,做生意还很有一套,经营了一间顺昌府内数一数二的大客栈。
在顺昌府百姓的心中,吴家人已不再是风中飘零的落叶,吴情的精明干练,吴忧、吴虑的美貌。以及吴极的挺拔俊秀,已渐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这一日,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进顺昌府内,在吴情的客栈前停下。
一位肤色黝黑、满脸胡须,相貌普通的瘦弱男子下了马车,回身朝车里携出一位绝色大美人。而美人身后,紧跟着钻出一个小娃儿。
“娘,等等我。”接着又提气朝男子喊:“爹。抱抱!”
众人见了莫不惊讶,这样一位美艳的可人儿,怎么配了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呢?可惜啊可惜!
男子宠爱地将娃儿抱入怀里,与绝色美人相视一笑,一同进入客栈。
“客倌,您要住店还是用膳?”小二热络地迎上来招呼。
“用膳。”男子低沉地回答。“小二哥,跟你打听件事。”
“客倌,您请问。”
“城外有个吴家,父母早逝,住着姊弟五人,可还在?”
小二一听,怪异地张着嘴,朝后看向柜台里那位俊朗的年轻主子。
守在柜台后的正是吴家小弟吴极,他当然也听见问话了,于是走过来,警戒地问:“敢问客倌找吴家姊弟有何事?”
男子此时才注意到吴极的存在,他怔怔地瞧着吴极出色的五官,记忆中的幼时容貌缓缓与眼前年轻的男子重叠,他颤声地问:“你是……吴极?”
“你识得我?”吴极露出惊讶表情。
男子瞬间激动起来。“你为何没上学堂,在这里做什么?”
“相公,镇静。”绝色美人柔声提醒。
“这是我吴家的客栈,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吴极一脸莫名其妙。
“吴家客栈?”男子不敢置信。
“相公,你先别忙着问话——”绝色美人赶忙插话说:“吴家公子,咱们跟您有很深的渊源,可否另辟雅房,最好不受外人干扰,公子您若能将姊姊们一起唤来更好,咱们有些话必当面告知。”
这些年来,吴家姊弟对不定时遇上陌生人的怪异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可不知怎地,他觉得眼前这一家人不同以往。“阿丁,你去唤姊姊们到‘一字轩’。”接着他手势一带。“请随我来。”
“怎么回事?”吴情进了客栈上房“一字轩”,后头还跟着吴忧,瞧见三个陌生人跟吴极,不解地皱着眉。
“吴涯跟吴虑呢?”男子低沉的声音不见了,换上清脆悦耳的女性嗓音。
这熟悉的嗓音让吴家姊弟傻了眼。
“你是……”吴情不敢相信地走上前。
“吴情,才四年不见,这么快就忘了我啦?”
“大姊!”吴忧奔入吴双的怀里。
“乖,小吴忧是个大美人啦,可别哭成酒糟鼻,那可难看了。”虽说如此,吴双也忍不住流下泪。
“大姊……”吴情眼眶里盈满泪水,平日的精明干练全不见了。“咱们听说敖家老爷在追捕你,这些年来,你跑到哪儿去啦?咱们都担心死了。”
吴双拉吴情在身旁坐下。“你真行……”她柔声的赞美令吴情露出犹如小女孩似的腼腆。“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换我来做都不及你。唉,这几年我一直躲在京城里,要不是石榴,咦?你们瞧,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我还没向你们介绍,她是石榴,这些年来我待在京城,全仗她帮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而这壮小子是我儿子,也就是你们的亲侄子。”
“大姊,你成亲了?”
吴双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壮小子的爹便是敖老爷。我原以为他真心待我,想不到他另娶娇娘,我绝望求去,费尽心思逃出府,他封城追捕,幸得遇见石榴义无反顾地帮我,从那时起,我与她便假扮夫妻,掩人耳目,却没料到这个节骨眼才发现有孕在身,而封城解禁令又迟迟未下,所以拖至今日才得以回乡。”
“那敖老爷忒地可恶!”吴极恨恨地咒骂。
“吴极,你过来。”吴双笑吟吟地看着他。“咱们吴家唯一的男丁长得如此俊俏,有多少姑娘看上你啦?”
吴极注意到石榴抿嘴偷笑,尴尬地红了脸。“大姊,你别胡说。”
“好吧,我不取笑你了。说正经的,我知道敖府派出来找我的探子始终没断过,所以我打算继续乔装下去,对你们而言,就当是你们的堂哥投靠依亲。”接着,吴双摸摸吴忧的脸。“对了。吴虑呢?你们俩打小形影不离,怎么这会儿只有你一个?”
“吴虑去苏家少爷那儿当伴读了。”
“伴读?”
吴情赶紧解释:“苏家少爷嫌一个人读书无聊,要吴虑作陪,两人一起读书才有趣,所以吴虑现在是咱们家学问最好的。”
吴双点点头。“多读书总是好的,那吴涯呢?”
众人一阵静默,最后吴情清清喉咙,硬着头皮说:“她已经嫁了。”
“嫁?”吴双惊讶。“什么时候?”
“三年多前。”
“这么早?!”吴双先是讶然,接着很快地释怀了。“不过,十五岁的姑娘成亲也比比皆是,她嫁得可好?”
“对方是名望之家。”
吴双满意地点点头。“吴涯个性易于相处,大户人家规矩虽多,想必难不倒她,吴极,改日你登门拜访,征求亲家同意,让吴涯回娘家一趟,咱们一家子团聚团聚。”
“大姊……”吴极露出为难之色。“二姊嫁得极远,要回来恐怕不易。”
“不是在顺昌府里,她嫁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
吴双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你们是怎么啦,难不成她嫁的是皇宫内院?吴情,你说,吴涯嫁到哪里去了?”
“关外。”该来的总会来,她只好老实地招认。
“什么?你说哪里?”吴双以为自己听错了。
“关外。”
“关外?!该不会姓关吧?”关外最有名望的就数关家了,三年多前她还曾经参与其二少爷娶亲盛会……老天,千万不要,想起那关展鹰的刻薄,那新嫁娘若真是吴涯,不敢想像她这些年要怎么熬过?
“大姊,你怎么知道?”
“她是怎么嫁到关家的?”吴双的泪水立刻溢出眼眶。
“大姊,你为什么哭?”吴情忐忑不安地问。
“因为我在三年前正好曾参与关家二少爷的娶亲盛会,虽然跟那位新嫁娘没照面,但有听说她跟我是同姓同乡,不过她是卖身才嫁过去的,怎么会是吴涯呢?还有,关外如此遥远,吴涯是怎么嫁过去的?”
“吴涯怎会是卖身?只怕中间有些误会,而且关展鹏也跟我保证……”
“关展鹏?”吴双惊呼。“你识得关大哥?”
“就是他用鸭子拐骗吴涯同意嫁入关家的。”吴情恨恨地告状。
“鸭子?”
见吴双茫然,于是她从“养生蛋”说起始末,直至关展鹏两年期的婚约保证。“如今已过三年,始终不见吴涯回来,我想她应该是适应得极好,想吴涯心胸开阔,外貌甜美,谁不喜欢?那关二少爷或许开始排斥,但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大姊,你说是不是?”
“但愿如此。”吴双忧虑地叹口气。
吴情嘴上劝慰着大姊往好处想,可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吴涯是出了名的贪玩性子,没有事先叮咛,她是绝不会想到要动笔的;而这几年关家也没捎来任何只字片语,而她却一直凭着关展鹏一句话的保证,竟傻傻地相信到现在。
以前她总想是吴涯过得乐不思蜀,所以不想回来了,从没想过她可能变为禁脔,根本回不来了呀!
她怎会犯下如此糊涂的大错,如果吴涯真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她这个做二姊的就难辞其咎了。
想到此,吴情更是坐立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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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堂哥携着绝色妻子及儿子投靠吴家的事,众人除了一开始的好奇,很快地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吴情自吴双回来后,原来的精明干练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急急地交接所有的事务,接着重担一丢,又恢复了原本独善其身的个性。
“你这性子真让人拿你没办法——”众人坐在厅里,吴双莫可奈何地笑道。“担子全丢回我身上。你说说,你做什么?”
“大姊……”吴情耍赖。“我的极限就只能撑起一间‘吴家客栈’,你眼光一向好,不是说要做‘拈花惹草’的买卖?你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吧,只别再叫我动脑子便成。”
“这可是你说的。”吴双笑道:“吴极将‘吴家客栈’更名为‘满庭芳’,算是将咱们的生意正了名……”接着她收起笑容。“还有第二件事,便是吴涯。”
大伙儿安静下来。
“吴情,当初那一万两银票,你可用了?”
吴情点点头。“可这几年赚的钱又给补足了。”
“好,有件事儿不是你做便是我做。”
四年前被指派要打理家务时的不祥预感又来了。“大姊,我可不可以都不做?”
“不成,这事儿交给吴忧、吴虑还是吴极,我都不放心。”
“那石榴呢?”能多拖一个替死鬼便算一个。“她现在也是咱们吴家的人了,多少要分担一些义务。”
“你当真以为石榴是你嫂子?”吴双两眼一瞪。
“不是嫂子也无所谓,叫吴极娶了,便是弟妹了。”
石榴一怔,俏脸绯红,吴极俊脸也是一热,但表情却是十分愿意。
“胡闹,胡闹。”吴双没注意两人的模样。“反正两件事让你自己选,第一,拿着一万两银票,去将吴涯带回来;第二,继续打理吴家生意,你怎么说?”
“大姊,这两件事儿都不好办呐。”吴情抗议。
“就是难办所以才非你不可呀。”
高帽子一送,吴情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好吧,我拿一万两银票,去将吴涯带回来。”
“可有把握?”
“当然。想那关家与敖家熟稔,大姊要是去,万一让人发现了真正的身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买一送一,多不划算,不如我去,保证将吴涯带回来。”
“好,大姊知道你是有办法的,什么时候动身?”
“明儿个吧,早去早回,我去整理包袱。”
吴情说完,一阵风地走了。
“大姊……”吴虑手抚着下颏,表情深思。“二姊一向精明,谁的帐也不买,也因为如此,咱们的客栈才能撑得起来,可她每次跟你过招都是一败涂地,却还乐得搞不清楚状况,这真教人想不透。”
“吴虑,你跟苏家少爷读了几年书,世面见得多,大姊对你很放心,可吴忧生性单纯天真,你们虽是双生子,个性差异却是极大,大姊担心她日后不知会不会受人欺负。”
“大姊,你放心,我跟吴忧一向心有灵犀,我定会护着她,不让人有机可乘。”
那信誓旦旦的保证使吴极瞠目结舌——不会吧?吴虑不是才怀疑吴情为何会上当,怎么这会儿自己也马上阵亡了?
“那大姊就先谢谢你了。吴极?”
什么?轮到他了?他未战先降。“大姊,你尽管吩咐,我什么都答应。”
“卖了你也答应?”吴双含笑。
吴极赶忙点头。“我还可以帮你数钱。”
笑声在吴家主厅响起。“我是要你这个做舅舅的多教导教导壮小子,别让他以后没个榜样好依循。当然,你自己得先做得正,知道吗?”
“知道了。”吴极眉开眼笑地应允,这是说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近石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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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打听出关家在京城有好几处货仓,关家的大当家关展鹏也常到京城巡视,吴情打算先到那碰碰运气,看能否得到吴涯的消息。为了便于行事,吴情身着一袭男装,坐在马车内正皱眉深思,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她好像上了大姊的当了?
可能吗?她这么聪明,怎会上当?一定是她这个做姊姊的太爱护妹子了,所以义不容辞地想去瞧瞧关展鹏到底有没有信守承诺。哼,哼,他要是胆敢食言,她定饶不了他,别以为三年不见,她就会对他软了心……
她喃喃地撂着狠话,心里却忆起他老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吵着要吃蜜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泛笑,俏脸微微地红了。
马车停下来,车夫通知:“吴公子,京城到了。”
“知道了。”吴情跳下马车付了车资。
入眼的是比顺昌府更胜数十倍的繁华景象,吴情安步当车,随意地闲逛,遇上特别的杂耍,还好奇地停下来观赏一番。
午时,她选了一间靠河景的饭馆,点了几样小菜,叫了一碗面,观看商船进出卸货。
她塞一锭碎银给小二,探问:“小二哥,知不知道关外关家在京城的落脚处?”
“公子爷,这您就问对人了,关外关家在街东、街西、街南、街北都有货仓,不过最大的货仓却是在州桥附近,关大当家前些日正好来到京城,这会儿不知离开了没有,您可以过去看看。”
关展鹏真的在这?!太好了,想不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说不定不出三个月,她就可以带吴涯回家了。
出了饭馆,她问了路来到州桥,这关家货仓果然大,居然占了半条街长。
“这位小哥,请问关大少爷在吗?”她有礼地向守在仓门的小厮拱手。
瞧这斯文俊秀的年轻人陌生得紧,不像是主子平日来往的友人。“你找爷有何事?”
吴情拿出拜帖。“吴某乃关大少爷的旧识,烦请转交关大少爷此信,吴某明日此时再登门拜访。”
“知道了。”
见对方将帖子随意一放,便不再理她,吴情冷笑,知道这是大户人家仆佣沾上的富贵气儿,眼高手低的惯有习性,她在附近绕了绕,想碰碰运气,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打算离去。
她沿着街墙朝客栈的方向走去,这条街宽广干净。显然是富贵人家居住之地。“唉呦!”突然头让重物击中,她一阵头昏眼花,还瞧不清楚是何物,身旁接着又是另一记重物坠地。
“快,快,被发现就来不及了。”一位娇小的姑娘自顾自地说着。
“你站住!”吴倩懊恼地喝斥。“你的包袱砸了我的头,不道歉吗?”
那小姑娘显然这时才发现有人,唬得一下跳得老远。“你是谁?”
“一个你该道歉的人。”
“哇,你眼睛冒火。”
“若是你被人砸了头,冒不冒火?”
“也对。”小姑娘拾起包袱,准备走人。
“喂,道歉,道歉。”
“你一个堂堂男子,做什么这么小心眼?”
“男子被砸了头就活该吗?”
“咦?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善?”
“少攀关系,道歉。”
“哇!你相貌挺俊的嘛!”
“道歉。”吴情板起脸。
“哎,好嘛、好嘛!你这人挺拗的,对不住,这总可以了?喂喂,你怎么走了?”
“别跟着我。”吴情停下脚步,眯着眼警告。
小姑娘瞧左望右,就是不看她。“路是大家的,咱们正巧是同一方向罢了。”
“哼。”吴情轻嗤,却也拿她没办法,这一跟,跟回了客栈。
吴情叫了壶茶,小姑娘不客气地跟她同桌而坐,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叫常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藏宝贝?哇哈哈哈,好土的名字。吴情装作一脸面无表情,心里可是笑翻了。
“你是外地来的?我离家出走了,跟你一起游山玩水,可好?”
“……”让这小鬼跟着,当她是保母?作梦!
“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太好了!”常宝贝一副搞定的模样。
什么跟什么?吴情冷冷地瞄她一眼,根本懒得理她。
“找到小姐了!”外头突然有人大喊。“在客栈里头。”
“糟了!”常宝贝立刻跳起来,拉着吴情就往后门跑。“仇家追上来了。”
仇……家?吴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干她何事?“喂喂喂,你跑你的,快放手。”
“不行,他们瞧见你了,抓了你会严刑拷打。”
严……刑拷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拿出这几年锻炼出的俐落,她马上跑得比常宝贝还快。
“喂,你慢点儿。”
“你放手。”吴情想要甩脱常宝贝紧抓着她的手。“你被抓就算了,别拖我下水。”
“哇,好无情(好吴情)。”
“叫万能吴情也没用,快放手。”
“什么是万能无情?”
“你放手我就告诉你。”
手上的钳制突然一松,乖乖,她真听话。“万能吴情就是我。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常宝贝灿烂一笑。
“你还不快跑?傻笑什么?”
常宝贝指指吴情的身后。
她一回身,发现官兵们已无声地站满她的身后,个个面无表情地瞪着她,马上扯常宝贝向前。“你们要的人在这里。维护治安是每个百姓的责任,不必感谢,在下告辞了。”
她僵硬地往反方向走,一步,二步……十步,太好了,应该没事了。
“他是我私奔的情郎,求求你们别抓他!”常宝贝发出凄厉的哭喊。“相公,你快走!”
吴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缓缓地,她僵硬地转身。
“抓住他!”
冷酷的命令发出,一列士兵飞快地奔向她,而她——在常宝贝的眼眸中,发现不怀好意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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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吴情头痛地以手撑额。
坐牢!来到京城的第一天,她竟然就坐牢了。
“这位大哥,我是冤枉的,我不认识那位疯姑娘。”她满脸无辜地抓着铁栏,可怜兮兮地向牢役哀求。
“嗤,都私奔了还否认?”两个劳役上下打量吴情。“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动常大人的妹子?真搞不清楚这种肩不能挑的男人有什么好?偏偏姑娘家都喜欢这种小白脸。”
常……大人的妹子?“这位大哥,常大人不会就是那治理京城的常‘青天’吧?”
两个劳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当还有哪个常大人?”
“我完了……”
“你现在才明白,不嫌太晚了?”
一名衙役适时打开牢门进来。“大人要提今日抓进来的犯人问话。”
犯……人?吴情呆滞地看着铁栏打开。“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由不得你。”
身子被粗鲁地一推,两臂让人毫不怜惜地抓住,吴情像只被人拎住的小鸡般,被带到有着雅致花园的后厅跪下。
常挺之坐在上位,冷眼打量跪在地上低垂头的男子,他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皮肤苍白,真不明白自己的妹子宝贝看上他哪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
浑厚的男音响起,听得出语气中的不悦,但那嗓音却意外的年轻,令吴情有些惊讶。“大人,小民不认识令妹,望大人明察。”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真讨厌。连声音听起来都难辨雌雄,宝贝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吴情。”
“无情?是哪个‘无情’?”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吴市吹箫的吴(春秋时代伍子胥在吴市吹箫乞食),人间有情的情。”
“你是在暗示自己是英雄落难?”常挺之脸色变得难看。“哼,我倒不知道诱拐良家妇女被逮,也算英雄落难?”
“大人明察,小民今日第一次遇见令妹,您要不信,可以请令妹出来对质。”
“她当然是护着你了!”想到这里心情更是恶劣。“连逃跑都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求你能脱身,怎么对质?”
“大人,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小民真的是冤枉的呀!”
“够了,宝贝这般护着你,你竟然还落井下石,反咬她诬赖你,敢做就要敢当,别不像个男人。”
男人?对了,她怎么就忘了这最有利的证据呢?她急急地说:“我的确不是个男人,所以不可能诱拐令妹。”
常挺之气疯了,此人竟是孬种,想到宝贝终身托付此人,他眯起眼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是个男人,我就判你扰乱民风,败坏社会善良风气。”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吴情赶紧改口,只求无罪便好。
“哼,那我就判你诱拐良家妇女。”
啊?怎么会这样?“大……人,我是无辜的呀!”她万般委屈地说,深知民斗不过官,所以收起了所有的气焰,哀求地问:“怎么做才能无罪?”
“你想怎么无罪?”常挺之冷笑,一字一字的反问。
吴情浑身一颤,原来谣传常挺之大人清廉公正,聪明机智,全是骗人的。她能全身而退吗?
“大人……”她从怀里拿出一万两银票,心疼得要死,唉,早知有此劫,应该将银票分作数张,也不用一下子亏这么多,不过,人先出去再说吧。“这是要孝敬您的,请过目。”
常挺之走近,从吴情抖动的双手中取走银票。“一万两?”
不知为什么,吴情觉得他的语气更森冷了。“是……一切都是误会,请大人放小民一马。”
“一万两?我竟不知道自己行情这么高!”常挺之冷冷地大笑两声。“你好样的,第一次有人敢贿赂本官。”
“大……人,小民可以走了吗?”
“你抬头看我。”常挺之睨着吴情。
吴情顺从地看向他,是张好看的脸,但脸色铁青,不,是气黑了,他恶意地缓缓俯身面对着她的脸,扬扬手中的银票。“贿赂朝廷命官,证据确凿,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大错特错啊!吴情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仿彿被抽光,她瘫软跪坐于地,魂魄吓得离了身。
“挺之——”关展鹏从外而入。“听说你妹子又惹祸了?”
“唉,不提也罢,你的事都办好了?”常挺之揉揉脸,整整神色。
“差不多了。”关展鹏忽见厅里还有第三人跪坐于地。“咦?这人是谁?”
常挺之板起脸坐回椅上,抖动桌上的银票。“宝贝便是要跟这人私奔,可恨他竟敢拿银票求我放他一马。”
“贿赂你?老天,直接去死还比较快!”关展鹏随意地望一眼呆滞的男子,瞧他一脸惊惶,对他们的谈话无动于衷,显然吓得不轻。“哇,一万两?挺之,你行情很高嘛。”
“够了,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常挺之瞪他一眼。
关展鹏又瞄一眼男子,怎觉得他似曾相识?“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便要回关外。本想今晚找你跟敏轩小酌一番,不过听你妹子又惹祸,敏轩也心不在焉,我瞧是喝不成了,先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奇怪,怎么越看越熟悉,他到底像谁?
“也罢,我还得想想看怎么处理这小子,毕竟他可是第一个敢贿赂我的人,该不该杀一儆百?”
关展鹏干脆在男子面前蹲下,仔细地打量。
清秀的五官,白皙的肤质,眼眶含泪,楚楚可怜,身材纤细……奇怪,他认识这样的男子吗?
“可笑他为了脱罪,竟否认自己是男子,真是世风日下,斯文扫地。”常挺之冷冷地讽刺。
是女子吗?他认识的女子有谁像他?
记忆深处那个伶牙俐齿,精明刻薄,谁的亏都不吃,只护着家人,有着挺直背脊的她……与眼前的男子缓缓重叠。
真是吴情?!不会吧?她一向精明怎会落得如此无助?她一向坚强不服输怎么变得楚楚可怜?她一向嗜钱如命怎会贿赂?她一向生气勃勃怎会像现在一副被击垮的模样?最不可能的是,她怎么可能变得比三年前的她更能牵动他的心?
“情儿?”他不确定地轻喊。
久违了的呼唤震得吴情渐渐回神,入眼所见的是与记忆里一样爽朗的五官,一样宠溺的低沉嗓音,一样能教她安心的表情。仿彿所有的事都难不倒他的模样……
泪水滑下来,她从没这么无助过,身心俱疲,从未曾在外人面前掉泪的她扑进关展鹏的怀里,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关展鹏低声哄着。
“他欺……负我,他……不听我的解释,他是贪官……拿了我的银子,还要判我的罪……”吴情抽抽噎噎吔告状。
常挺之无奈地翻翻白眼,无声地对关展鹏比手画脚加解释。
“挺之不晓得你是女子,以为你欺负他妹子,你就看在他爱妹心切上,原谅他吧。”
“我告……诉他了,他威胁……我承认是女子就……判我有罪,他是昏官。”
关展鹏开心地咧嘴一笑,这可是常挺之这辈子第一次让人唾骂,经验难得。
“吴姑娘——”常挺之拱手作揖,低声下气。“请原谅下官的莽撞,舍妹胡乱诬陷,我一定好好地教训,惊扰姑娘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吴情完全不领情。“我不要再看见他,你带我走,好不?”她满脸泪痕,可怜地请求。
关展鹏与常挺之交换个眼神,接着抱起紧搂着他、躲在他怀里的吴情。“咱们先走了。”
常挺之急忙相送到大门口,见吴情还是一点软化的迹象也没有,懊恼地叹气,待马车一走,他气冲冲地往惹祸精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