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这生奶我搁着了。”
“二姊,你今儿个去市集时,记得再采买两袋面粉还有一袋糖回来。”
“知道了。”
“我跟你去。”关展鹏自告奋勇。
“你去做什么?”吴情露出嫌弃的表情。
“帮你搬东西啊,面粉跟糖挺重的。”
“不用,我有推车。”
“那多费功夫,咱们骑马快多了。”
吴情懒得再反对,迳自朝外走去。
没有骑马时御寒的装扮,简单的铺棉外衣便是吴情出门的惯有行头;吴家的孩子只求能吃得饱、穿得暖便好,哪来的银子买披风?因此关展鹏用自己的披风,仔细地将吴情包裹在怀里。
城里的市集因天气日渐寒冷,人潮少了许多;关展鹏将马寄放在马厩内,陪着吴情随意闲逛,对她杀价的技巧佩服得五体投地。
“情儿,既然咱们还没吃早膳,前方便是上回我住的那家客栈,里头点心还不错,咱们去喝个早茶,如何?”
“干么浪费银子,路边一碗热豆腐脑就解决了。”
关展鹏斜睨她一眼,对她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奈。“可我想吃软绵绵的花菱糕,你陪我吃,可好?”
她却只是检视手中的清单,完全没感觉身旁的男子正使劲地释放魅力。“你先去吧,我再买几样调味料就来。”交代完,便进入左侧的店铺。
关展鹏愣在原地,对她完全不当他是回事儿,觉得身冷心也冷,他快失去信心了,到底她眼里有没有他呀!
他发愁地进了客栈,客栈里的温暖与外头的寒冷简直天壤之差。叫了几样点心跟一壶热茶后,他的眼光不时地朝外寻找熟悉的身影,胸口闷闷的食不知味。
“这位公子——”轻柔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您是外地来的吧,可是来顺昌府寻人?”
好久没听见温柔的年轻女音了,关展鹏惊讶的回头,入眼的是位粉妆玉琢、衣着华丽的女子。“姑娘怎知我是外地来的?”
女子抿嘴一笑。“见公子眼光老瞧着外头,似在寻人。”
关展鹏懒洋洋地笑了,原来他并非没行情,只有那个“无情”无义的小辣椒不识货。瞧,眼下这女子明明是大家闺秀,为了跟他搭讪,竟然可以放下身段。“我在等人。”
女子由身旁丫头搀扶,就这么大方地坐了下来。“小女子姓张,名为天爱,敢问公子大名?”
“关展鹏。”
“展翅飞翔的大鹏,关公子取了个好名字。”
“过奖了。”久没听到奉承的话,关展鹏咧嘴一笑。
“哼!”冷嘲热讽的轻哼跟着传来。
“情儿!”关展鹏转头,态度一反方才的彬彬有礼,热情地招呼。“怎么杵在门口?快过来坐,你都买好了?”
“展翅飞翔的大鹏?”吴情挑眉,缓缓地走到桌前,无礼又不屑地打量坐着的女子。“张姑娘,你兄长上回对咱们恶意欺侮,跟你现在不顾廉耻地找陌生男子攀谈,嘿嘿,张府名望世家,果然好家教,教出好一对绝无仅有的龙凤兄妹啊!”
“大胆!你这贱婢。”张天爱气愤地站起身,接着出手甩掌。
关展鹏眼明手快地挡下。“张姑娘,请自重。”
“你你……你护着她?”张天爱露出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相信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容。
关展鹏眉头一皱。废话,他不护情儿,难道护她?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禁不起一丝的风浪,他看了就嫌累赘;再瞧瞧他的好情儿,一脸的倔,一身的傲骨,多么得他的心啊!
这会儿要不是有他挡着,情儿白嫩嫩的脸颊铁定有了巴掌印,他可舍不得。而原来吴家上回便是被这张姑娘的兄长给欺侮了,连情儿都差点挨这张家姑娘的巴掌,这张家人未免也太恶霸了吧!
“情儿,咱们走吧。”懒得理“闲杂人等”,他护着吴情走出去。
瞧见张天爱咬牙切齿的模样,吴情便没有拨开关展鹏拥着她肩头的大手,让他体贴地护送着自己,但一出客栈,她立即不客气地甩开他,急急地往前走。
“情儿——”关展鹏追上她。“又怎么啦?”
“展翅飞翔的大鹏少爷,张家姑娘对你有情,可不要辜负她了。”
那奚落的语气,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可惜我姓关,展翅飞翔的大鹏鸟让你给关起来了,早没得玩了,所以你千万别多心啊。”
那委屈的解释使吴情破功噗哧一笑,但立刻又摆出正气凛然的模样。“她兄长如此可恶,你却还对她有说有笑?”
“天地良心!”他大呼冤枉。“这‘张’姓的在城里,没有万个也有千个,谁想得到这么巧?”
“说到这‘巧’字……”她抓住他的语病,冷冷地讽刺。“你不错嘛,关大少爷,到哪儿都能招惹姑娘?”
关展鹏嘿嘿一笑,有些得意。“所以情儿啊,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稀罕!”她不屑地回嘴,忽然望见前方的来者,双眼一亮,迎上前去。“咦?苏二少爷,您怎么有空出门?”接着摸摸旁边安静的小书僮。“吴虑没给您添麻烦吧?”
苏灿斯文的拱手为礼。“阿虑乖巧极了。我是瞧天气渐冷,带她出来买件冬衣。吴姑娘,您出来采买?”
关展鹏不是滋味的听着两人寒暄,这姓苏的有什么了不起?手无缚鸡之力,文文弱弱的模样,看得煞是讨厌,情儿干么一直跟他没完没了地说话?瞧这姓苏的跟情儿年岁相仿,莫非这就是她迟迟不愿嫁他的原因?
他恍然大悟!忽地听见童稚的轻笑声,他低头对上吴虑,见她正露出狡诈的眼神,对他又是摇头又是轻叹,一副甚是惋惜的模样。
“情儿——”他霸道的手一握,拉着吴情就走。“时候不早了,该取货回家了。”
苏灿对关展鹏的无礼一怔,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吴情也一愣,不相信她竟这样被拖着走。“你……放开我!”她想起要挣扎时,已进入另一条街了。
吴情生气地挣离他的掌握。“你竟这样!你你你……竟这样无礼,那是苏少爷啊!”
“那又怎样?瞧他那副长相,没半丝男子气概,情儿,我瞧你还是少理他的好。”
吴情气得没力,背靠着石墙驳斥道:“我爱理谁,用得着你管吗?”
关展鹏不快的眯眼。“你……喜欢他?”
“他人这么好,我当然喜欢。”她答得理所当然。
听见这样的答案,他冷嗤。“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白脸,真没眼光。”
“总比你强。”吴情听出他话里的轻蔑,心火烧得更旺了。
口不择言的伤人言词激怒了关展鹏,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何况这还是来自于他所倾心的佳人,那更是令他难以接受。他瞬间冷下脸,那凌厉的气势令人不禁哆嗦害怕。
吴情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惊骇地转身便逃,可手臂一紧,瞬间让他给扯回来。
“取了东西,回家。”他寒声命令。
她沉默地照做,至少还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路上,他僵着脸不再开口,坐在奔驰的马上,她不时地撞向他的胸膛,但她还是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弯进吴家门前小道,关展鹏立即发现不对劲,大门外站立着的除了关五、关七外,居然还有他关家的总管关铁生。
“你怎么来了?”他跳下马,顺势也把吴情抱了下来。想着自家的总管居然亲自寻来,只怕大事不妙。
关五、关七、关铁生一见他回来,三人立刻迎上来。
“大少爷!”关铁生急促的报告。“二少爷让我请您回去,他说他不想再沾关家的铜臭味,您要回去时,顺便再带个姑娘回去,他娶便是。”
关展鹏没让这些话给分心,直接就问:“他这些日子惹来了哪些麻烦?”
“小事就不提了,糟的是二少爷答应了要给敖府商行两千张牛皮,而那两千张牛皮可是敖府商行帮人家代订的。”
“两千张牛皮?”他瞠目。“今年冬暖,牛只未迁徙,哪来的两千张牛皮?”
关铁生自责。“都怪我,那日敖府刘主事来,我跟关二等人正忙着驯一群刚入栏的野马,一个不注意二少爷便应允了。”
“关五、关七,你们马上飞鸽传书给所有牧场,不管用什么法子,先凑足两千张牛皮给敖府商行。铁生,你回去后让展鹰跟你去趟敖府商行,给接洽这事儿的主事赔罪,这敖老爷控制着北方的经济动脉,是个响叮当的人物,咱们跟他合作,可不能坏了人家的信誉,更不能毁了自家的商誉。”
各人领命后,立即行动。
吴情跟吴涯忙着将货物弄上推车,一边听着关展鹏指挥若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冷静沉着的一面,好似天塌下来,都难不倒他似的。
他走过来帮她们搬货。“我得回去了。”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他淡淡的陈述。
“好啊……”她故作轻松。“不满一个月,房租以一个月计,不能退银子呦,是你自己要退的,可不能算我的,要我赔双倍。”
关展鹏扯嘴讽刺一笑,对她的现实无情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自己并非那么“奇货可居”,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呀!他有些赌气地说:“你既然不愿嫁我,我另有一兄弟今年二十,是你喜欢的斯文人品,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吴情气红了眼眶。“你竟这样作践我?”听听他说这是什么话!先前还说喜欢她、想娶她呢,这会儿竟要把她塞给别的男人,当她这么随便吗?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啊?
关展鹏无语,克制自己想搂抱她的冲动,对她亦不愿接受展鹰的事,竟大大的松了口气。
吴涯忽然开口问道:“关大爷,那对鸭子可好?”
关展鹏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问什么。“它们养在关家的花园里,自在得很。”
“它们可有鸭宝宝了?”
“我没注意。”
“我可以去看看它们吗?”
“吴涯,去关家路途远,恐怕不易。”关展鹏好言解释。
“二姊,不如你答应嫁给关大爷或关二爷吧。”
吴情狠狠地瞪着她质问:“为什么要我嫁?”
“你若嫁了,我正好去瞧瞧鸭子。”
“你这么想看那对鸭子,不会自己去嫁?”吴情气呼呼地建议。她今儿个是走哪个霉运了,这会儿竟要为了一对鸭子赔上她的一生?
“也对喔……”吴涯想了想。“关大爷,你或关二爷谁要娶我?”
不会吧?!吴情不敢相信,这样荒谬的提议吴涯竟然当真。
让吴涯嫁给展鹰……嗯,这主意似乎不坏。关展鹏评估着。
“吴涯,你疯了?为了一对鸭子嫁人,你这颗脑袋在想些什么?”吴情手指戳着吴涯的脑袋数落。
关展鹏立刻游说:“吴涯,你若真愿意嫁给我二弟,关大哥保证你从此过着锦衣玉食、人人呵护的日子。”
吴涯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回我的鸭子,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愿意嫁过来,那对鸭子就是你的了。”
“关展鹏!”吴情大声指责。“这么卑鄙的事你也做得出?”
他无所谓地耸肩。“我是救吴涯脱离你的淫威之下,免得她继续受你荼毒。”
“我是她的嫡亲姊姊,怎么荼毒她了?”
“你何必跟我争论,问问吴涯吧,听听她说要继续跟你还是我?”
“哼,你真以为我不敢问?吴涯,你说,你哪儿也不去。”
“二姊……”吴涯语气为难。
“怎么?你为何不说?”
“我想去看看二宝、三宝。”
“你真为了鸭子要嫁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嫁人?”
“你知道?”关展鹏阴郁地反问。
“咱们自家姊妹说话,你别插嘴!”吴情不客气地斥责。
吴涯坚定地说:“二姊,我还是要去看看二宝、三宝。”
姊妹俩对峙了一会儿,最后,吴情一向挺直的肩膀垮下了,落寞地说:“我真后悔当初卖了你的鸭子,如果你去看二宝、三宝,那大宝、小宝怎么办?”
“关大爷,我可以带大宝、小宝去吗?”
“当然。”
“二姊,你听,关大爷说我可以带大宝、小宝一起去。”
“你都想好了,我还能怎么拦你,想去就去吧。”吴情苦笑。
“二姊.你别担心,我去瞧瞧二宝、三宝就回来。”
“你当这是闹着玩的?有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想回来就回来的?”
“有啊!”吴涯天真地举例。“棺材店李老板的女儿不就回来了?”
“笨蛋,那是被休的。”
“关大爷,那我想回家时,可不可以休了我?”
关展鹏让她们两姊妹的对话弄得啼笑皆非。“我答应你,两年后若你仍想回家,我一定让你回来。而且那对鸭子免费奉送。”两年够让吴涯跟展鹰培养感情了,若还是不行,他也不能误了吴涯青春。
“鸭子真能送我?”吴涯双眼一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哇!二宝、三宝,我马上就去找你们了!关大爷,我这就去整理包袱。”
“拿套换洗的便行,其余的全买新的。”关展鹏交代。
“知道了。”吴涯飞奔而去。
关展鹏回眸瞧着僵着一张脸的吴情,心中失落地叹口气。原是想娶她进门的,怎奈这朵带刺的玫瑰却不愿,他关展鹏纵使有逼她就范的能耐,又岂会强人所难?
“我会好好的照顾吴涯,你甭担心。”他温柔坚定地向她保证。
“用一对鸭子骗一个天真的姑娘进门,你说的话我当它是屁。”
关展鹏收起脸上的温柔,愠怒地反击:“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你一向精打细算的,既然是自己的妹子要嫁,肯定会要一大笔聘礼吧!你放心,明日一早,我自然会准备好礼金等你清点。”然后他一甩袖,大步离去。
吴情呆杵在原地,不明白事情为何演变至此?大姊交代她要好好照顾弟妹的,言犹在耳,可现在吴涯竟然就要走了,她怎么向大姊交代?她不要银子,她只要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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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吴情,眼睛布满血丝,瞧见吴涯与关七共乘一匹马,犹不敢相信她当真要走。
“二姊,我很快就回来了。”吴涯向她保证。
关展鹏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呕气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这银票应该够让你满意了。”
吴情瞪着银票上写着一万两,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竟以为她是会为钱出卖自己妹子的人?在他眼中,她真这么无情吗?
见她迟迟不伸手拿银票,关展鹏不耐烦地低身抓起她的手,将银票塞入她手里。
“走!”他吆喝。
紧接着一阵尘土扬起,吴情心一惊。“等等!”她大喊。但马蹄声掩盖过她的嚷叫声,一行人转眼消失在眼前。
“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妹子……”她喃喃地对着飞沙要人。
打那日起,吴情不再以赚钱为目的,她四处打探吴涯的消息,才知道原来关家在关外可是家大业大,还富可敌国。
若要从顺昌府去关外要人,路途遥远,她尚有弟妹须照顾,根本不可能离家,而离大姊回来的日子只剩下三个月,一想到大姊向她要人,她就浑身哆嗦;不由得迁怒起关展鹏,口中常不自觉地喃喃咒骂着他。
她一边忧心着会被大姊指责,一边想着手上现有一万两银子,不如她将这屋子好好地翻修,再用她这聪明的脑袋做点小本稳当的生意,那么大姊回来时便可过好日子,或许不但不会怪罪她,还会赞她能干呢!
于是她开始张罗。三个月后,吴府的宅子已焕然一新,吴情在城里也租了间店面,经营些买卖。她忐忑不安地盼着大姊回来,可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不但没有大姊的消息,还来了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直打探大姊的行踪。
大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向当初介绍大姊去城里工作的棺材店李老板探听,才知道原来大姊卖身给京城掌舵北方动脉的敖家大户做女婢,敖家老爷看上了大姊,正欲强迫就范,但大姊不服逃了出来,所以敖家现正四处追捕着大姊。
吴情擅自判定会称为老爷者,定是年已古稀,而这死老头恁是老不修,竟想染指大姊!她愤恨地告诉弟妹,大姊为何尚未回家的始末,并决定对外一律不说出大姊的任何消息。
日子就在等待吴涯及大姊吴双归来中,一天天地过去了,而那个造成她平静日子起了不少波澜,教她又气又恨又忘不了的关展鹏,总在不经意间会溜进她心底困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