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葱郁绿林里隐藏着一幢独栋别墅,那里有一大片如茵草坪和美丽的庭园,此刻草坪上仰躺着一位男子,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
他是封煦,近年来在医界窜起的天才,也是一个令外界摸不着头绪的谜团——
十八岁时便以发表各种不同科别的医学报告而闻名医界,并且总是在拿到证书之前,就挥挥衣袖消失在众人面前,以最狂放的姿态睥睨整个医学界,即使他没有任何一国的医师执照,他仍是各国极力延揽的人才。但封煦似乎丝毫不把外界的评论看在眼底,仍径自遨游于世界各地——作风神秘、行事怪异得令人又爱又恨!
封煦俊美无俦的脸庞勾起了微微的笑意,早习惯于飘泊的生活,难得回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郁闷多日的心情不自觉地轻松许多。
想到这几天来,他刻意隐瞒的行踪一再曝光,身后永远追着一大堆烦人的苍蝇,真是让他深受困扰而烦心;最后,他回到了封家在台湾的老宅,也是最隐密的地方。
由于他的行踪只有几个好友知道,所以他非常明白风声是谁放出的。
唉,谁教他一不小心让友情战胜了理智,答应了会令自己后悔的约定?!
要他医人?他摇头轻笑,回来此地是想图个清静,他可不想揽麻烦上身,能拖就尽量拖吧!他忽地向在树荫间徘徊了好一阵子的人唤道——
“张妈,可以出来了。”
“少爷——”年约五十的妇人手中端着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汁,有些羞赧地从树丛中走出,“你知道啦?”
封煦缓缓地睁井过分美丽的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有,我发现的是酸梅汤的香味,只要把它放好,你可以继续躲着。”
“少爷,你这是……”张妈困窘地欲育又止。
“张妈,你的少爷已经望眼欲穿了,还等不到他最爱喝的酸梅汤啊?”
“好好好,喝慢点。”张妈闻官连忙送上生津止渴的甘泉,“你这孩子就懂得甜言蜜语哄老人。”
“我有哄你吗?我记得你的少爷从小到大是不说谎的,不是吗?”从张妈的手中接过杯子,冰冰凉凉的液体让他的精神备感爽快,“还有啊!你的少爷最知恩图报了,他现在心情正好,有什么杀人放火的要求尽管说,他一概来者不拒。”
“你这孩子,张妈哪像你,会有什么坏主意。”张妈笑骂。
“不是坏主意啊……”封煦抚抚下巴故作考虑状,“那还是别说了。”
“少爷!”张妈惊慌地叫了一声。
“张妈。”封煦双眼里盈满笑意,“说吧!有事尽管说,别老是偷偷摸摸地跟着我,我年轻力壮没关系,可是累坏了你,谁来帮我做美味的酸梅汤?”
“这……”张妈仍然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封煦感兴趣起来。
“怕我生气?”封煦明白张妈不是僭越的人,会让她有所顾忌的究竟是什么事,“再不说你的少爷可就走了喔!”他实在很想知道张妈欲言又止的原因,所以用了个卑鄙招数——威胁老人家。
“不行啊!”张妈急忙拉住作势欲起身的封煦。任少爷千交代万嘱咐就是要少爷答应救治洛家女孩,如果错过了这次,下次要找到行踪不定的少爷就不知在何时了。
“那就说吧!”封煦重新坐了下来。难得他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耐性期待张妈将说出的这件事。
“医生的天职是救人吧?”张妈开始迂回说道。
又是同样的事啊!“从你这老好人下手是吗?”啧!真是失策!还以为是多好玩的事呢!封煦懒洋洋地调整姿势,仰卧草皮准备合上眼睡大头觉去。
“少爷……我见过曦晨,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儿,只可惜身子骨太弱,一年到头只能关在家里,好可怜……”张妈小心翼翼地看了封煦一跟,心里七上八下。
莫怪她如此担心,在封家工作了数十年,她太了解这位少爷的个性了;少爷是个优秀的医学天才,却根本不屑所谓的?医者仁心”,他会出手医治有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就是不可能因为“悬壶济世”这四个大字。
“张妈。”封煦掀动薄唇,“你知道用苦肉计是没用的。”
“少爷,张妈最了解你了,你不是外界所说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张妈,你说的对。”眼眸依然连张也没张,只是一径地以冷淡的口吻,像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是我不准备为一个可能短命的女娃儿奉献我内心里很难找到的良心热情。”
“少爷!”她难得抬出老管家的威严。
喔,敬爱的张妈生气了,封煦终于睁开他那双眼:“别生气呀!身体可是你的,气坏了多不划算。”
“又说什么鬼话!”张妈嗔叱道,不过声音明显小了些,“少爷忘了老爷和夫人临行前告诫你的话了吗?人命关天!”
哦,居然连他环游世界的父母也抬出来压他,看来张妈对那短命的小娃儿印象很好,他有点好奇了。
“可是这又不关我的事。”他耸耸肩。
“好!不肯是吗?”张妈好不容易降下的血压此时有狂飙的趋势,“手伸出来!”
“做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张妈丢在他手上的信封——“辞呈?”
“是,辞呈!”相对于封煦的惊讶,张妈反而口气平缓,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张妈老了,自认管不住你这匹脱缰野马,让你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怪人,我难辞其咎,所以决定引退来惩罚自己。”
“没这么严重吧?”多年来为他打点生活的张妈要离职……老实说,封煦是有点慌了。
“有!”张妈很坚持,在重重点头的同时,顺道收回封煦手中的半杯酸梅汤。
“喂,我还没喝完啊!”杯子被收走,封煦只好认命地爬起身,追着张妈健朗的身子索讨。
“唉,我知道你虽然神出鬼没、居无定所,但是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台湾,还是这幢封家老房子。”张妈边走边叹息道。
见着少爷急慌慌地跟着追了过来,张妈脸上有着不符哭嗓的得意:“只是,等我走了之后,谁来为少爷准备他最心爱的酸梅汁啊——”
“我的——啥?”一进厨房,封煦就看到张妈将另—半的酸梅汁稳稳当当地倒进洗碗槽中,咕噜咕噜——不见了!
“怎么样啊,少爷?”果真姜是老的辣,完完全全抓住了嫩姜的弱点。
“还能怎样?”他冷血无情的美名完全毁在酸梅汁上。
“封先生,请坐。”
“嗯。”封煦面无表情,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洛和信毕恭毕敬地招待着贵客,即使他身为台湾商界小有名气的洛氏企业董事长,但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他仍然不假佣人之手,亲自招待。
因为封煦是世界闻名的天才神医,据说任何重病之人到他手中就如同买了一张‘保命符’,即使他没有任何国家的医师执照,却是每个国家想延请的医学人才。所以他也才会费尽心思想要寻访到封煦,好为他那病弱的女儿治疗。
盲目地找寻一段时间,透过所有管道都无法如愿,就在洛和信几乎要以为这世界根本没有这个人时,一个月前,他接到了任世侄——也就是曦晨的未婚夫的电话,任迅翔告知他封煦此时人在封家老宅,并且要他同时去拜托那位管家,事情才会如此顺利。
“封先生,谢谢你肯赏脸,有你为小女治疗,小女就有救了,谢谢——”
“不必谢得太早。”封怪医懒懒地开口,“我只是来看看,并未做出任何承诺。”被人以一杯酸梅汁威胁,其实他的心情可是有些糟糕哪!
“这——”洛和信闻言立刻着急地站起身,“封先生,求求你救救曦晨啊!只有你能救她了,求求你,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话可别说的太快,任何代价?”他饶富兴味地看着据说以冷静驰骋商场的大老板,想所听洛大老板会提出什么令人心动的代价。
“当然当然。”洛和信急忙唤人去书房拿出准备好的支票。
“这张纸?”封煦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心底的叹息声。财富,真是世界上最没创意的东西。
“要这东西我就不会来这儿了。”
“对,对!”洛和信点头附和,差点忘了以封煦的知名度,多的是捧着金山银矿来求医的富豪啊,“那么……”会是什么?什么是封煦想要的?
“还有两个机会。”封怪医出声提醒,语气已透露出不耐。
“哦,我懂了,我知道。”洛和信又叫几个下人把保险箱里的一叠文件全数拿出来,摆在他面前。
“房地契?”
封煦惋惜地摇摇头,站起身。看来今天是浪费时间了。
“洛董,看来你没有跟任迅翔套好交情,难道他没告诉你,我爱好自由飘泊,怎么可能对一间间的牢笼有兴趣?”他十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剩下的一个机会,我准备留给下一个知心人。”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去——
“封先生!”咚的一声,洛和信居然直挺挺地跪下。
封煦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极其冷淡地看着突如其来在他面前上演的剧码。
“爸——”伴随这道声音的是一抹纤弱的身影,“你起来,快起来!”
她……眼前的女孩映入眼中的那一刻,封煦冷然的眸光霎时闪过惊愕,但只是一瞬间,那抹讶然很快地隐入深邃的眼底,无人发觉。
洛曦晨早闻今日会有贵客临门,而且是能够改变她命运的名医。原本她根本丝毫不想理会,因为她已经对曾有的奢求完全失望,而今拖着荏弱的身体拖一日算一日,只是不想让父亲孤单难过。
她一直待在后院,直到耳边传来父亲一声声失去冷静的哀求声音,她才急忙踱来客厅,却见到这令她心痛万分的一幕。“爸,你别这样……”
“曦晨。”洛和信看着眼前的女儿,永远苍白的脸颊,永远没有止尽的病痛,他可怜苦命的女儿……
“封先生,求求你,我女儿还这么年轻——”
“你这是做什么?”封煦态度依旧淡漠,“你以为做出这种举动,我就会答应?”
任迅翔千方百计将他诱到洛家,原来,这就是他准备的惊喜啊——
一个女人——肖似背叛他的那一个,和一场闹剧!
“爸!别求他,快起来!”洛曦晨以虚弱的身体想扶起直跪在地的父亲。为了她的身体,父亲已经丧失了太多,她绝对不准爸爸再为了她连自尊也失去。
“洛先生,你也听见你女儿的话了,请起吧!”他毫无暖意的眼神直视着洛曦晨。
这洛家小姐倒是挺自傲的,明明自己都快昏倒了,还倔强地妄想扶起她父亲?封煦双手环胸,有些恶意地微笑。
“封先生,是小女的错。”洛和信以为是女儿的话激怒了他,转头看着洛曦晨急道:“曦晨,还不快向封先生赔罪!”
“我不要……”洛曦晨强忍住一阵阵昏眩,咬牙道。
“快呀!”洛和信推着女儿,“封先生能救你呀,傻女儿。”
封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勾起薄唇:“是啊!我的确能让你拥有健康。”
很诡异,一切已不是封煦早设想好的,可是他却仍然站在原地在等待——他在期待,期待洛曦晨的反应。
“不要!”洛曦晨丝毫不畏缩地开口,“这人根本就没有一颗善良的心,就算让他医好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他。”
“曦晨!”洛和信不知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倔强了。
好个令人兴奋的回答哪!从他拥有医生身份至今,他耳里所听的几乎都是表面的虚情假意,何时有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人?!
而且,是个美丽又薄命的女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正向他招手,而他跃跃欲试。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发现封煦什么时候又有了笑意。他伸出手,稍一使力拉起洛和信:“请坐吧,洛先生。”
“封先生——”一见封煦态度转变,洛和信跌落谷底的心霎时充满希望,正要开口,却看着他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曦晨。
“洛曦晨。”以他独特的嗓音,轻唤。
她微微地偏过脸,拒绝看他涵义深邃的瞳眸。
“你讨厌我?”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压低了身,强迫她的眼映上他的身影,“那我更要得到你了。”
轻柔的嗓音飘送着催人心魂的魔咒,洛曦晨不自觉地吐露出内心的疑惑:“什么意思?”
“封煦,你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洛曦晨惊惶地抬起头,望向他闪烁诡笑的眸光。
未来得及细想,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然后,封煦如预期中地张开双手接住她昏厥的身子。
“听说你把人留下来了?”电脑那头传来的低沉嗓音有丝揶揄味道。
“原来除了我之外,大家都闲着没事做?”封煦勾起唇角,漂亮的眼睛从未从萤幕前移开,“若非太了解你,我几乎以为自己被严密监控着。”
“监控是有,但并不算严密。”对方耸肩一笑,“要不,你这名医早已被上门求诊的人惹得烦扰不堪了,还能在老家悠悠闲闲地度假?”
“是,我该感谢你吗?任大总裁。”封煦敛眉冷笑,“现在是迫不及待要来验收你的大礼对我造成多大震撼了?”
“很高兴你喜欢。”荧幕上的男子低笑,“这份礼我可是藏了许多年了。”
“报复是吗?”封煦沉吟了会儿,直言道。当年他助小表妹湘泠逃离任迅翔,本想使两人分开好冷静思考,没想到湘泠自此之后避不见面,让任迅翔苦苦寻觅多时。看来任迅翔这小子是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了。
“好说。”任迅翔也不否认当年的憾事,“你的确也有一份。”
当日任迅翔在美国找到他,在他答应为洛曦晨治疗之后,任迅翔便失去联络。洛曦晨可是任迅翔的未婚妻啊,真这么放心将她交在他这个好友手中,而去寻回多年前遗失的另一份爱?
“每个人都有所坚持。”任迅翔目光放柔, “而我,坚持得到我所拥有的礼物……你不也是?”
“是吗?”封煦莞尔一笑,“怎么和当初的态度截然不同?难不成你受了什么刺激吗?”
“让泠泠独自在异乡躲了这么多年,对于她,我也该有些回馈。”任迅翔敞开了俊朗的笑容,真心又有些歉然地说道。
“真令人心折的告白,只可惜我不是那丫头,否则早投人你怀中,以慰多年相思之苦。”封煦勾起漂亮的笑容,语带揶揄。
“是吗?”任迅翔摇头苦笑。若是如此容易,也就不会让他滞留多日迟迟无法归国了。“既然你将曦晨带回,应该算是回应我的要求了吧?”
“真的放心把未婚妻交给一个素行不良的人?”封煦反问,“你未婚妻可是非常讨厌我这位怪医哪!”
“怪医?”任迅翔二愣,随即会意地笑道:“曦晨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眼中,曦晨永远是温言软语的小妹妹。因为心脏疾病的缘故,她一向不会有太大的心情起伏,要她厌恶一人其实不是容易的事。
“看来你不太了解自己的未婚妻。”封煦一想起那柔弱女人握拳想挥向他的愤怒模样,嘴角不由得扬起,“先告诉你,洛曦晨先天的心脏功能不良,必须依赖后天的调养,加上她体质太过虚弱,开刀是必然,但不是现在。”
“有你这位千金难求的名医帮助,我有什么好不放心?只是希望,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为难她。”任迅翔太明白好友的性情。
封煦端起咖啡轻吸了口:“为难?我从来就不会去为难任何人,洛曦晨也不例外。”
“带她回封家大宅,不就是破例?”任迅翔低笑反问,“你的能力要治好她绰绰有余。”
封煦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连我的心思都如此明白?”
“见不惯人作茧自缚,你正在训练她成为一个不依靠别人而独立的女人,这样的答案算不算满意?”
“也许吧!”封煦嗓音中含着轻笑。或者他的目的并不只如此,也可能他只是想找个挑战来玩玩……总之,目前的他就这样决定了。
“你呢?继续消失下去?”封煦别具深意地看向荧幕上的人,“带着你的悔意苦苦追寻‘逃妻’?”
任迅翔扯唇苦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不继续玩下去不是太可惜了?更何况,这是我等待已久的游戏,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封煦摇头叹道:“好友,奉劝你一句,别引火自焚哪!”
在荧幕传讯结束之前,任迅翔耐人寻味地挪揄道:“也许,用在你身上也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