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坐在餐桌旁的模样好似他每天都在这张桌子旁用早餐!有没有搞错?
「你没看懂吗?不会吧。」元尧反问。桌上有烧饼、油条、皮蛋瘦肉粥、三明治,中式、西式任君选择,应该很容易理解啊。
「你在吃早餐?」
「这就对啦。」问题太简单了,不值得鼓励,「来,坐下来吃。」
「我还……没刷牙洗脸!」这点认知让蔼然飞也似的奔进厕所。她、她、她那双浮肿的眼、泛油的鼻子……噢!
还顶著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她准会被他取笑到二○○八年!
「你到底有几只那种像鲨鱼牙齿的夹子?」
蔼然走出厕所後,这是元尧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
「扣掉被你丢掉的那只,应该还有五、六只,散落在我家各处。干嘛?」
「没。」他摇头。
蔼然咬烧饼的嘴突然停住,这才想起自己为何要一大早便看见这个人,「喂,你干嘛跑来我家吃早餐?」
「怎么?早餐不好吃?」他搅拌著皮蛋粥,性感的嘴唇吹著气。
「我又不是说早餐不好吃,我是说……」
「这么多早餐好选择,是淑女就该选不会掉芝麻的东西。」这女人连嘴边都黏著芝麻,该死的让他想……舔她!
你管我这么多!
蔼然眉头一锁,故意将脸一侧,嘴边芝麻往肩头一擦,像工人擦汗一样,几颗芝麻还黏上了T恤,然後下巴不爽的扬高,迎上他的眼神诉说著「我就是粗鲁,怎样」?!
小小餐桌的气氛剑拔弩张,她觉得他慢慢升高的热气都吹到她这边来了。
元尧静静瞥了她一眼,然後一个倾身快速吻上她的颊,「这里还有几颗没擦掉,嗯……满香的。」
气氛旋即从火爆到热辣。
「你!」蔼然满脸不可置信,他……他又开始了!
「你究竟一大早跑来我家干嘛!纵使我爸妈都出国了,我也轮不到你来照顾好不好?!我、有、哥、哥!」
「兆然?」
他的语气让蔼然有些……
「干嘛,你不认识?」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缓缓点点头,然後慢慢舀一口粥送进口里,「他走了。」
「走了?你什么意思?」蔼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还想不清究竟哪里有问题,便听见他用更慢条斯理的口气说著。
「他一大早叫醒我,说要去流浪两周,要我买早餐来给你吃。」嗯,这家广东粥还要再改进一些,油条太软了。
「流浪?!去哪流浪?」兆然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他耸耸肩,「他没告诉你?」
蔼然抓狂的往後推开座椅,「我打电话找他!」
打电话?!
元尧看看桌子旁的柜上摆著一支Nokia。不错,这家伙连电话都没带。
蔼然在客厅拨了一阵电话,愈拨愈是气急败坏。
「何兆然你这只猪快给我接电话!」
元尧闲闲的晃到客厅来,「喂,你拨的该不会是这支机子吧?」
看著元尧手上的机子,蔼然拿电话的手瞬间没力。她沮丧的跌入沙发,知道今天为何会在自家餐桌上看见元尧了。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蔼然气虚的问。
好处?蔼然想到哪里去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哥花了多少代价托你照顾我!」这是最让她逃之唯恐不及的事情,她老哥竟然做了!将她托给最心不甘情不愿照顾她的李元尧……
兆然花代价托他照顾她?!
这白痴女人!竟不知道为了「照顾」她,他花的可是一张提款卡!兆然光赚都来不及了,哪花到什么代价了?笨!
不过她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
「薯然,我们是邻居嘛,不过举手之劳,千万别说得这样见外,而且我若没将你照顾好,我可不是被兆然打而已,你了解我妈吧,我会被她打死。」
她叹了一口气,「这样吧,元尧,请你当我哥没去流浪,没托你照顾我,我们各自快乐的度过这一个星期好吗?反正不过是一星期,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一星期?我刚刚说的是一星期吗?兆然说是『两』星期才回来。」
「我管他几星期回来,反正老爸老妈一星期就……」
她停顿了一会儿,一股「不妙」的念头再次爬上心头。
他摇头摇得很慢很慢。
「不是?」她的头跟著摇得很缓慢很害怕。
她太了解他了,他也很懂她,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可以精简到几个字就懂的程度。
「不是。」
「噢!这死兆然!」竟然没跟她说就跑了!
「你……撑得过两个礼拜吗?」他若让她一人生活他就不姓李。
突然,她深吸一口气,深切搞清楚「不妙」的根源在哪了。
就是……就是……
她紧紧抓住元尧领口,「元尧!兆然、兆然有没有将钱托在你那儿?!」
「钱?」
完了,他又重复了一次她的问话,只要这样她就知道他说的是「钱?钱个屁」!
「完了,钱全部在兆然那儿,我这儿只有……一千元。」不会要她向元尧借钱吧?
元尧霎时顿了一顿,掏出几张水电费收据。
「我刚刚买早餐时,顺便缴了我们两家的水电费……」
「所以……」
完了!
「总共是四千八百六十二元。」元尧报出答案。
「你把四千多元拿去缴水电费了?」该死!
「不是,我是说,缴完水电费,买完早餐,我只剩下四千八百六十二元。」
啊?!
不妙了……
当两个人可以为了「你」去借或是「你」去借吵到简直要对簿公堂时,区区借个几千块的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我不可能,我只要一向人借钱就霉事不断。」元尧晃著长到惹蔼然厌的腿,很满意现在的情况。
「我打遍所有人的电话了,没有一个接得通,又不是我不去借!」蔼然简直快要疯掉,今天是世界末日吗?全世界的人都跑到哪儿去了?!
「既然你都找不到人,我也不可能向路人借钱,我们所有能借钱的朋友都相同,倒是你,怎么都没积蓄呢?」
「我才毕业一年!」
他就是算准了这点。
「怎么办?连吃都有问题了!」
「我还活得下去,倒是你……一千元要活两个星期是有些困难。」他摆的是「管你去死」或是「来求我啊」的脸谱。
气得蔼然真是快要滚出眼泪。
「你……都是你!害得我一个街坊邻居都不认识,我们家光是和你们熟识都没完没了,根本没空认识哪个叔叔伯伯阿姨奶奶,才会落得现在连借钱都没地方借!」
嫌他碍事?
元尧拍拍屁股,「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在下就不让你太忙了,好让你有空敦亲睦邻去。」
喂!喂!
蔼然一双手伸出要阻止他离去,他却闪出了她的范围,还恶意的叹了口气,「唉,吃什么好呢?四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四千除以十四,嗯……一天可以用三百元左右,应该还可以吃些不错的……」
他真打算将这四千元一人用尽?!那还得了,到时她连借都没地方借了……
人类的反射动作果然还是比脑袋速度快些,她已经以手抓住元尧,虽然姿势有些不雅,可总算是留住了他的脚步。
「等,等等。」
他很满意她飞奔而来的速度及姿势,一只手臂好巧不巧将她环了一圈。
「怎么,不是要去敦亲睦邻?」
「ㄟ……我想……我们该来想想怎样用这五千元过完两周才是……」
当她一脚从市场坑洞积水拔出来之後,她已经顾不得和这男人保持可恨的距离,也顾不得有谁会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她紧紧将他的手臂挽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不明不白的踩进看起来像平地的水渍里。
「小心,地都一样黑,有水没水都请小心踩。」他真的想笑,但目前算是满意她的安驯乖巧,不打算太快让这种状况消失。
「你……你为何知道这个市场?」她在这地区和他住得一样久,怎么她只认识「顶好」,他却热门熟路的知道这个热闹到不行的传统市场?
而且他是个一天到晚把美眉,装酷耍帅的家伙耶,怎么可能比她还家居?
他一笑,拍拍挽著他臂弯的小手,弯下腰轻轻说:「我早起。」
「别……」别靠这么近呀!
她的呻吟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吆喝声吓得吞回肚子里。
「啊!来来来!帅哥带老婆买菜啊!半买半相送啦!来来来!选『宜』啦!新鲜的『宜』啦!吃『宜』生後生啦!」
「宜」?!
蔼然还没发现自己被误认的身分,要笑不笑的望著元尧,推了他一把。
「喂,买『宜』啦!」蔼然学著卖鱼老板的台湾国语。
元尧敲了她的头一记,转头用标准台语问老板:「头家,金线鱼怎么卖?」
「年轻老公吃金线补啦!三条算你一百就好!」
「好,麻烦包起来。」
老板边动作边看了蔼然甜蜜蜜的脸一眼,心情好又捡了一尾,「来,这尾送你们,新婚愉快啦!」
新婚?什么意思?
只见元尧笑容满面的对老板点头,「是啊,第一次做菜呢。」
蔼然这下可听清楚了,急忙要解释,「老板,不是啦,我……」
「老板,谢谢啦!」元尧举举塑胶袋,将蔼然的脸完全挡在袋子後。
「免客气啦,早生後生啦!」
「嗳!老板……」蔼然渐去渐远的声音隐在元尧推挡的身影前,根本无法回头对老板做出什么解释。
气不过他这大块头硬是将她逼得往前,她手肘一屈往後一顶。
「喂!干嘛骗人家说我们新婚啊?」
「噢!」他痛极弯下身子,一个大块头瞬间蹲成她肚子高度。
「喂,别骗了!」
他只剩下吸气的声音。
「喂……你真的……」她赶紧蹲下去他身边,「要不要紧?」
他趁隙一吻香颊。
「你!」她除了气还是气,怒冲冲就要起身。
他可不放手,低低在她耳边说明,「笨蛋!你到底晓不晓得人生唯一可以A人的时光就是新婚和老婆生孩子时期?」
「什么意思?」什么新婚和老婆生孩子?
「笨蛋!要不然你以为卖鱼老板干嘛多送一条鱼给我们?喜事人人爱你懂不懂,尤其是这些善良可爱的老板们。」
「你是说……」
「对!所以,拜托老婆大人,为了我们的民生问题请你温柔的扶我起来好吗?」
老……老婆……
她的脸一定烧起来了!
「笨!」看著她红通通的脸颊,他伸长手臂从她细致的颈部绕一圈,她可又落入他的胸怀里了。
众神、耶稣、哈利路亚,环抱蔼然的滋味实在太好,请不要苛责他用小小的手段达成他小小的愿望,事成後必择日答谢这市场里所有叔伯姨娘,阿门。
「你在说什么?」小小脸抬头看见他的下巴。
「没。」元尧赶紧止住满足的傻笑,可别让这别扭的女人瞧见他那止不住的弯月眼。
蔼然也没空多看他那下巴,眼尖的瞧见一个鞋摊,她尖叫的从元尧手中飞开。
「啊……好便宜的鞋……」
看吧,他这样用计,他的蝴蝶在他怀里的时间还是少到只能用秒算。
可是看她那样鲜活、那样欣喜的表情,他发现一切竟都不重要了。
「元尧,你看!这个颜色,这个款式,好方便流行喔!」
他看著她回到国中前和家人一起采买衣物时的神采,他有多久没见到她这个样子了?
「好看吗?好看吗?」
他扁扁嘴,恶意挑剔,「那边那双白色夹著一点点粉红的比较好。」
「那太秀气了啦,还有蝴蝶结耶!」
「颜色搭配得很雅致,蝴蝶结那么小,配你的脚趾头刚好。」其实他爱她的每一只脚趾头,粉粉贝色的指甲穿出鞋外,性感中不失可爱。
唉,他怎么会这样迷恋一个女人?
「真的吗?」她听话的取来他说的那双鞋,将脚套进去。
n形凉鞋头将她的脚修饰得更加纤细漂亮,她不禁惊呼,「真的耶,元尧,这鞋……」
抬头惊见他眼中的温柔,她突然一阵窒息,他……他……
「怎么了?」他蹲下身子摸摸她的脚,「太紧吗?」
他、他、他又不是鞋店员工!他、他、这……
她脚趾头脸红似的一缩,卷进了挡下了太多部分的鞋里。
「你、你站起来啦!」
元尧还搞不清楚状况,卖鞋老板娘已经笑尖了嗓,「哎哟,女朋友害羞啦,啊又不是古时候的人,摸了脚要娶的,这样就脸红喔,姑娘真古锥……」
「我……我不要了……」
蔼然赶紧将鞋脱下,放回摊位,她急急忙忙离开鞋摊,快得让元尧满头雾水。
「蔼然,蔼然!」好不容易追上她,走到她身边,他一如寻常的拍了她一下,「喂,要不要买点水果?」
咦?不是问她为何突然跑开?
她看他钻进水果摊里,自然也走近安静的看著一堆一堆水果。
他选了便宜又爽口的几样水果後,结了帐便再往下走去。
她不敢将手再放进他臂弯里,他也不再牵她。
他生气了吗?
不用扮新婚夫妻了吗?
突然,他步子一停,她埋头撞进他的後背。
他半转身,将背後的女人圈进自己怀里,「来吧,老婆,我们买菜了。」
他没生气?也不多问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她竟是一阵想哭,这男人、这男人!
为何她这样无理取闹,他还是对她这样……
看著元尧在厨房里忙碌的进进出出,蔼然一直无法确定这些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和他,同居?!
这样算不算同居?!
他在这儿吃这儿洗这儿睡,甚至,在这儿煮。
「老婆,吃饭了。」元尧在厨房口吼,「今天要在客厅还是餐厅吃?」
「我不是你老婆!」
「前几天买的菜快吃完了,明天我们又得上市场,今天先习惯这称呼如何?」将围裙取下,他一脸笑咪咪。
「我不去!」
他脸色一沉,将原本要放到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全端回餐盘上,然後老实不客气的往厨房走去。
「喂,你干嘛又端回去?」蔼然追进厨房。
元尧连回答都没回答,拉了个凳子,直接在流理台上大大方方的吃起来。
喂!她的肚子也很饿耶!
抢了自己的碗筷过来,她也可以捱著流理台吃啊!
只是……
「喂!你干嘛?」
他的筷子一直阻挡她的筷子,这是怎样嘛!她都莫名其妙的配合他来到厨房吃饭了耶,他还闹什么闹嘛!
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蔼然狠瞪了他一眼,反骨气势高张。不让她吃,她偏要吃!
身子一挤,抢得好位子,机灵的往盘中一夹,一块鱿鱼漂亮的衔在蔼然筷
子上。
哪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蔼然简直不敢相信接下来她所看见的。
他,李元尧,竟然将她的手一扳,张大嘴将她筷子上的鲜嫩鱿鱼一口吞进嘴里!
再留一双乾乾净净的筷子推还给她。
「李、元、尧!」
他将她的尖叫当成饭间伴奏,宽大的肩膀将她阻隔在流理台外,任她怎么推就是推不开他!
最後她乾脆将筷子一丢,长手从他胳肢窝下一伸,徒手抓了食物就要吃。
可是在缩回自己嘴巴的途中,她那双偷食的手便惨遭人用手臂和身躯围夹,然後便见这人腰一弯,她的手指感受到一瞬热度,然後……那口食物又不见了!
而且他竟还回味似的吸吮著她的手指!
他整个嘴将她的手指头全……全含进……
他、他、他的舌头!
这人!竟吃起她的手指头来了!
他明明吃了好几口饭菜了,竟连她这个一口饭都没得吃的人的手指头他都不放过!
「我连一口饭都还没吃耶!」她尖叫,竟叫不出重点——他、他干嘛吃她的手指,这……这太……太……」
太不知怎么形容了!
尖叫换来他的哈哈笑声,她甚至感觉得到他鼓鼓的颤抖!
「李元尧!」她不死心,派上另一只手臂,从元尧另一边进攻,也不管油腻或是烫,她一捞,捞到了几片青江叶。
聊胜於无,她迅速的想将食物送回嘴边,哪知这男人的反射神经过剩,一张嘴竟跟著她的食物定,说时迟那时快……她总算快他一步,顺利的将菜叶送进嘴里。
可是……
她真的不懂、真的不懂!
为何他的嘴也会跟著食物贴上了她的嘴?
这……算不算接吻?
有人在接吻的时候还有对话的吗?
他贴著她油油的唇说:「我可以等你吃下这几片叶子。」
她瞪著他太过接近的眼、感受太过热的鼻息,一嚼一嚼再一嚼,听话的将那几片叶子嚼碎,送进喉咙。
而她知道,她每一个唇动都牵动著他的唇。
他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喉咙,似在检查她是否顺利的将食物吞下,然後他再次贴上她已然被他舔乾净的唇。
他,进入她的唇内,吻她。
唇齿交融,在青江叶特殊的味道里,她完成了她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