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枯黄红排落叶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一片落叶缓缓飘落至戴著帽子的祁晴头顶。
「啊。」她正想伸手将叶子拿下来,身旁伴行的向湛云却替她动手,将叶子凑到她眼前。
「你想要?」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明声音的主人有些感冒。
祁晴伸手接过叶子,拿著叶柄转动叶子,发出轻笑声。
「你的感冒还没好,不要乱说话,省得传染给我。」祁晴用叶子骚动向湛云的鼻尖,警告道。
「不知道是谁传染给我的,还敢大放厥词。」抡拳捂嘴轻咳两声,向湛云轻道,声音带点空洞。
向湛云的感冒源自於祁晴,而祁晴的感冒来自於幼稚园的小朋友,通常学校若是有一人感冒,同班的人有些也会跟著遭殃,尤其是幼稚园的学生。
「我又不是故意的。」祁晴鼓起腮帮子,伸个大懒腰,尔後偏首见向湛云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担心的问:「你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轻微感冒,咳个几天就好了。」向湛云拒绝。
「真的吗?」很多大病都是从小病引起的。
「真的。」他郑重拒绝。
「那……那你要不要喝点热汤?前面有小贩在卖。」祁晴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凉冷的空气拂得他的双颊冰凉凉。
「好。」难得祁晴这麽为他著想,他怎能不点头?
「等我一下。」丢下手中的叶子,祁晴快步跑向前面的摊贩。
向湛云别找了椅子坐下等她。
落叶缓缓飘落,一片接著一片,活似跳舞的舞姬们,用一个个的旋转来吸引人们注意。他将手掌摊开,任那些落叶透过他的指缝落地。
秋天,真的到了。
先前还因为温度太热而无法感受到秋天的气息,没想到隔没几天,气温骤降,让整个纽约霎时染上秋天的颜色,不过即使如此,纽约的街道仍是人来人往,只不过人们的脸上多了一丝恐惧以及戒备。
「我回来了。」祁晴跑回他身边,带著两颊的微红,看似精灵般轻盈而至。
然後,她皱起眉头,「你怎麽坐下来了?有没有先看看椅子上有没有白色粉末?」
「呃……」经她一提,向湛云才想起自己很随意的就坐下来,没有这份警觉心。
「起来。」看他一睑呆样也知道他压根儿没有防备。
向湛云乖乖的站起来,让祁晴检查,「坐下吧。」
她碰碰他的臂膀,示意他可以坐下。
待他坐下,她才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喝吧。」
「谢谢。」泛著香气的玉米浓汤窜入鼻息,暖了他吸进的空气。
「不客气。」祁晴也帮自己买了一杯,打开来喝。「阿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三天吧!」向湛云没有去数,只知道最近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到不可思议。
「三天……那为什么报纸上都没有写我们在热恋呢?」难道他们做得不够明显吗?祁晴有些怀疑,但不可讳言的,这几天她很开心。
因为向湛云的缘故,让她觉得生活又开了另一扇窗,除了家庭、学校、课业之外,又多了一样——朋友。
她的朋友不多,有些甚至远在另一端的洛杉矶乃至台湾,而日子一久,也跟著疏远,她身边的人,全都是经过父母亲过滤的人,而她无法跟这些人谈心,生怕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成了父母眼中的缺点。
然而,向湛云的存在弥补了这份缺憾,她可以放肆对他而不必担心自己被出卖,即使有时他们还是会争吵,但吵架也算是认识对方的一种方式吧!
「他们比较希望看到我们分手吧!」三天,时间有点短,可能要长一点的时间才能演「分手戏」。向湛云捧转著手中的杯子,热烟顺著上升的空气不断地往上飘,终至虚无、散逸。
「那我们什么时候分手?」祁晴下意识地希望那天永远不要来。
「祁晴娃娃,你说呢?」他无所谓,反正「分不分手」,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你又叫我娃娃!」祁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专注他自动为她取的外号。
「不,是祁晴娃娃。」向湛云纠正,听她的名字听习惯,让他联想到日本的「祈晴娃娃」,那个只有一颗头的白色小娃娃。
但显然的,祁晴十分不喜欢这个外号。
「管他是祈晴还是娃娃,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只有一颗头的白色娃娃,她觉得很恐怖,活像恐怖片里的恰奇。「不骗你,小时候我妈咪送给我一只恰奇娃娃,然後她放恰奇一、二集给我看,晚上我吓得睡不著,就怕那只恰奇娃娃突然会动来找我。」(「恰奇」是经典恐怖片,最新的一集是「鬼娃新娘」。)
「那是骗小孩子的。」向湛云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尖,「长大就该知道那是假的。」
「我管他是真是假,总之我会怕。」祁晴觉得世上有这种片子真是害人不浅。
「可是祈晴娃娃很可爱。」他掏出手帕,然後塞了团纸巾在中间,用条线将它束住,一个小小的祈晴娃娃就此形成。「你看,它比恰奇可爱多了。」
祁睛盯著那怪异的娃娃良久,终是承认道:「嗯,它比恰奇可爱好几倍。」
她不懂,一个简单的形状,就可以幻化成一个娃娃。
「把它吊在你房间的窗口,用来祈祷隔天放晴用的。」向湛云记得以前小弟很喜欢做祈晴娃娃,祈望父亲能空一天下来陪他玩,而那天是晴天,纵使这个愿望从没实现过。
「你倒挺清楚的。」祁晴将它收好,伸长腿。
「我在日本持过一阵子。」那段不堪的回忆,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们,明明同是黑发黑眸,却感受不到一丝温馨亲和。「大学才到美国来的。」
「我是国中毕业後就被送来美国了。」所以她的国语有腔调但不像向湛云那麽破。
看出她的想法,向湛云扬唇一笑,「我的国语如何,你可是亲耳听过,你还认为我的国语破?」
「我在想你的台语应该是破到不行吧?」祁晴仰头,睨看他。
「没错,我的台语破到你不知道我在说的是台语,所以我无缘参政。」向湛云自嘲地捏扁杯子。
「台语破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的心地善良。」祁晴觉得自己似乎踩到向湛云的痛脚。
「我只要自由。」他将杯子空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筒。
「你还不够自由吗?」祁晴将自己喝完的杯子交给他,他再次空投入垃圾筒。
「不够。」向湛云大手一揽,揽过她的肩入怀,低头看她。
「OK,我不了解,所以我们别谈了,谈些开心的事情吧!例如我们要怎麽做才会吸引媒体?」祁睛看出他不愿多谈,因而开始转移话题。
「当众接吻如何?」前几天的「意外」他很想重演。
「那麽多人在接吻,他们怎么会知道哪一对是我们?」祁晴眼里的向湛云的脸孔突然放大很多,她眸里除了他之外,再也塞不下任何事物。
「他们会知道的。」向湛云低首覆上她因讶然而微张的唇儿,封住她欲出口的抗议,只想品尝她的美好。
祁晴睁大黑眸,没多久即半合上眼,浓密的黑睫覆掩住她眼底流转的光芒,她柔化在他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祁睛不得不承认,她不但不讨厌他的吻,甚至有点喜欢。
向湛云恋恋不舍地延长这个吻,深吻、轻啄、撷取……然後他带著鼓动的心跳以及细微的喘息贴著她的唇,不肯离开。
「你觉得如何?」他低问,音阶降低好几阶。
「什么?」祁晴的喘息不比向湛云来得少,她眨眨迷蒙的眼,看清他的眼眸,让他眼里压抑的激情给熨热心房。
「这个吻啊!」他的眼睛染上笑意,微亮,也点亮了祁晴眼底的笑。
他的手轻触她的唇,来回抚摸著,两人近的连呼吸部分享了。
「如果不是做给别人看会更好。」虽然是作戏,但祁晴觉得向湛云很入戏,入戏到引发她体内另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热潮。
「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跟。」只是想吻你。向湛云这五个字消失在四片胶著的唇。
「那……那我们接吻是……」祁晴双颊爬上红晕,她分不太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这几天才刚开始深入认识他,但是……
「是什麽,你自口己想,祁晴娃娃。」向湛云满足的微笑挂在唇边,让祁睛看了心砰砰直跳。
「告诉我。」祁晴拉住他的手,发觉两人手的尺寸差很多,他的手掌能完全包住她整只手。
向湛云反手握住她的,牵著她往前散步而去。
「阿向,你赖皮!」跟著他步伐的祁晴急得跳脚。
「呵呵。」回应她的,只有向湛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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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假的?」祁晴站在幼稚园门口,迎接每个上学的小朋友,在见著辛济清带著辛起耀来上学而非是向湛云时,有些失望。
岂料,顶著一双黑眼圈的辛济清说出了他生病的消息。
「真的,今天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由於省房租的缘故,辛济清和儿子辛起耀和向湛云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事务所赚进不少盈馀,但他们还是住在一起。
「看样子很严重?」真糟,前一天不该拉他出去散步的。祁晴神情焦急的问,脸上没了笑容。
「还好,不过这次感冒有可能是因为太累的关系。」辛济清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几近发青。
「你看起来也一副快昏倒的样子。」以前未曾在意辛济清早上的脸色,今天才突然发现他一大清早的脸色白得青紫。
「因为我有严重的低血压,不吃早餐还有早起都会这样,久了你就会习惯。」辛济清推推眼镜,微微一笑。
「哦。我以为你也被阿向给传染感冒了。」那她就罪过了。祁晴垂眸,微蹙眉。「对了,你说他太累,是工作太累了吗?」
她一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向湛云在从事什么工作。
「嗯,最近他接到一宗大楼整修的案子,呃」辛济清警觉地停口,不再说下去,「我得去上班了,起耀就麻烦你了。」
「等等,那阿向呢?」祁晴比较关心的是向湛云的病况。
「我有替他煮好浓汤,如果他饿了会自己温来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祁晴忙不迭的问。
「他可能会睡死吧,」依他的了解,向湛云向来是大病大睡,小病小睡的那种人。「他坚信生病睡觉就会好。」
「你比我还了解他。」祁晴蹙起眉头,任心头的波涛起伏展现在略施胭脂的小脸上。
看出祁睛脸上明显的嫉意,辛济清即使头昏不已也不禁笑出声来,「你真是个醋桶。」
「哪有。」祁晴眸子灵活的四处溜,就是不敢回过来看辛济清。
「我会了解他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遭遇,认识有十年以上。」辛济清不再逗弄祁晴,微微一笑。
「十年?」好久。
「我们是在日本认识,到美国巧遇,後来就共同创……咳!」注意到自己又不小心泄漏一些事情,辛济清以轻咳带过。
「哦……」十年的情谊她无法追,但她很希望向湛云今後的日子都有她。
就算是为了躲避家里的压迫,她还是希望交向湛云这个朋友。
朋友?祁晴的心因这个名词而轻轻颤动,分不清是何种情绪的她,将之归类为喜悦。
「看来你是认真的。」辛济清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嗯?」什麽意思?
「阿向也很认真。」辛济清接的这句话更让人摸不著头脑。
「啊?」什么跟什么?
「感情的事本来就毫无预警的来得快,但要小心维持才不会让它去得也快。」辛济清像个大哥哥般摸摸祁晴的头,笑道。
「辛巴狮王,你很奇怪。」祁晴唤出替辛济清取的外号,一边护著自己的头,一边退离他好几步。
「只是献上我真诚的祝福而已呀。」辛济清打个哈欠,微布血丝的眼眸,教疲倦所占据。
「这样好了,今天我替你送起耀回家,顺便看看阿向的情形,你到办公室就先休息吧!」知道他有低血压,更知晓他就算受低血压所扰,开车技术仍是一流的。
「送起耀才是其次吧!」看穿祁晴盘算的想法,辛济清不以为意的扬起笑容。不等祁晴反驳,他即摇摇手中的车钥匙,「我该去上班了,对了,屋子的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下面,别忘了自动归位。」
「我知道了,谢啦。」祁晴朝他挥手道再见。
辛济清发动车子,而空下来的助手座有份今天的报纸,被他摊开的某一版上头,有张向湛云和祁晴两人在公园里拥吻的照片。
标题是这样下的——政与商两者热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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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向湛云迟钝的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痛楚,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视界由一片模糊到清晰感觉上花了不少时间,尔後,他才发觉自己全身在发热。
见鬼了!没事他怎麽会散发热气?
向湛云无力地将自己从地板上撑起,才发现自己是跌下床来了。
他甩甩头,想甩去突来的晕眩感,却愈甩愈昏,於是他放弃挣扎摇摇晃晃地起身往浴室去。
半个小时後,洗完澡却未见自己脑袋清醒的他,扶著墙下楼来找吃的东西,发觉辛济清有良心的留了一锅浓汤给他。
弄热後才想要盛来喝,一个迟钝,「锵」的一声,碗即应声破裂。
「不要动,」祁晴的声音在他想弯身捡拾碎片时传来。
「祁晴?」向湛云还没有病到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你先过来坐好。」祁晴带起耀回来,就见他站在炉前,把碗弄破,不由得紧张的冲上前扶著他到餐桌旁坐下。
「你怎麽会来的?」向湛云依从她的命令坐好,接过辛起耀丢来的毛巾好好的擦乾湿头发。
「辛巴狮王说你病得下不了床。」祁晴为他和辛起耀盛汤。
「怎么可能?又不是大病。」向湛云点起烟,还没抽到即被祁晴抢过来丢进水槽冲走。「祁晴娃娃……」
他的烟……
「感冒的人不准抽烟。」祁晴展露一朵粲然笑靥,说著禁止的话语。
「OK,等我病好了,就可以抽,是吧?」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开始喝浓汤。
「再说罗!你有没有发烧,要不要医生来看看?」见他脸色不佳,但精神还不错,祁睛不由得安下心。
「不用。」向湛云摇头拒绝看医生,「睡一睡就没事了。」
「生病哪有睡一觉起来就神奇到完好如初的。」
「我都是这样睡。」向湛云微扯动唇角,摸摸祁晴的发,微眯起眼,「你的头发很漂亮。」
祁晴闻言,大惊失色,小手搭上他的额,发现他额头散发的热度比她的掌心还热。「你真的烧坏头了啦!」
听到向湛云称赞她,比听到他中炭疽热病毒还恐怖。
「我没有。」向湛云听她气急败坏的话语,只是笑著否认。
「David,你来说公道话,你克劳叔叔有没有生病生到神智不清。」听本人的话不准,要让第三者来评论。
「嗯。Sunny的头发分明就乱得可以,哪里漂亮来著?」辛起耀极度「配合」的说。
祁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谢谢你哦!」
直到最近跟辛起耀接触多了,才知道他是一名古灵精怪的孩子,小朋友们不跟他玩是因为——他很会整人。
「我还是觉得很漂亮。」向湛云衷心的赞美得不到祁睛和辛起耀的赞同。
「吃饱了吧?吃饱我扶你回房休息。」祁晴见那碗浓汤见底,於是道。
「好。」他撑起自己,祁晴忙搀住他。「我可以自己走。」
「走吧!」祁晴不接受上诉的硬是跟他上楼,安置他上床,替他盖好毯子後,趴在床边看著他。
「看什么?」向湛云额微冒冷汗,让她拿了毛巾替他擦去。
「原来你也是凡人,会生病的。」祁晴边替他擦汗,边道。
「你把我说得像超人。」向湛云吐出炽热的气息,吸进带有祁睛发香的空气。
「你是啊!」祁晴的手轻触他的额角、眼角,最後滑到唇角,眸色变得幽深晦暗,「我突然好想吻你。」
「真心的还是作戏?」向湛云抬手捉住她的手,笑问。
「当然是真心的。」祁晴俯首吻去他的话语,与他的手指交握,四眸相缠。
「怎么办?」向湛云缓缓眨眼,深黑的眼眸满满都是祁晴的容颜。
「嗯?」
「我好像认真起来了。」向湛云不想跟她「分手」,总觉得可以跟她一直「交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