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淡黄色月桂稀稀落落的深藏在绿叶之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手执宝剑,迎风舞动的白色身影轻如飞燕,任谁见了都无法相信他才从鬼门关兜了一圈,除了始终不离左右的小厮和护卫。
「伤刚好就乱动,万一伤口裂开了,那可怎么办?」小葫芦从小就跟着祈儒风,可以说是最了解主子心思的人。不过在主子面前,他牢记谨言慎行,主子最讨厌人家多嘴了,唯有那位诚王爷例外。这实在令人担心,主子对诚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邪念?
「大人就是这个样子,谁管得了他?」陆鸣也忍不住发牢骚。大人看似文弱书生,剑法却凌历狠绝,单是远观,就教人胆战心惊。
「有,那位吱吱喳喳比麻雀还吵的诚王爷若是出现了,保证大人安安分分躺在床上休息。」陆狄一直想不明白,他家大人为何特别纵容那位王爷?
小葫芦用力点头附和。「是啊,我第一次如此想念诚王爷,真希望见到他。」
虽然很担心大人对诚王爷怀有异样情怀,可是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让大人乖乖养病。
「诚王爷若知道我们家大人回到湘州府,会不会追来?」
「没有御令,王爷不可以擅自离京。」
这一点小葫芦不是不懂,皇上为了防止郡王串连地方军权谋逆,不会随意放他们离京,要不,一定有军官随行监视。可是……「诚王爷很关心大人的病情,会不会向皇上请旨前来湘州府探视大人的病?」
陆鸣惊愕的瞪了小葫芦一眼。「当然不会。」
陆狄似乎觉得不够的又补瞪一眼「你当诚王爷是来寻妻吗?」
「你们说,诚王爷到底是讨厌大人,还是喜欢大人?」
这次两人同时一瞪。「你当诚王爷是姑娘家吗?」
「……虽然那个谣言很可笑,可是诚王爷看起来还真有姑娘家的样子。」
两人怔愣了下,同时点头附和。没错,诚王爷越看越像个姑娘家。
祈儒风突然剑锋一转,直指小葫芦,虽然在距离鼻头前方一寸之处止住,小葫芦还是被吓得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变得像姑娘家一样爱唠叨?」
「大人……小的很胆小。」小葫芦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那就闭上嘴巴。」
「小的担心大人的身子,神医大叔说大人应该多休息。」
「我很清楚自个儿的身子,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再不起来锻链一下,都快成废人了。」
「大人身中剧毒,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又舟车劳顿回到湘州府,大气都还没喘一口,就忙着锻链身子,这实在太乱来了。」小葫芦不自觉的越说越小声。唉!主子不听话,当奴才的真的很为难。
陆鸣往他的脑门狠狠一敲。「我看最乱来的人是你,没规矩!」
痛!小葫芦无辜的撇嘴。「你不也觉得大人太乱来了……我知道了,嘴巴封起来就是了。」他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小葫芦真的被大人吓坏了,神医大叔说了,若非大人随身带他特制的解毒丸,只怕大人连见到神医大叔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生死有命。」祈儒风转身走向八角亭。「皇城有投有消息送来?」
陆鸣紧跟在后应道:「不久之前从皇城派来的信差带来了口信。」
「什么口信?」
「风平浪静。」略微一顿,陆鸣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风平浪静会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安好。」这回不惜重金买来南方罕见剧毒想杀害诚王爷,皇上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了,因为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很可能是冲着皇上来的!
二十三年前帝王之星升起,三年后守护星出现,他的师父便断言诚王爷就是守护星,且帝王之星和守护星命系一线。换言之,诚王爷一死,皇上的命也难以保全,因此真正想杀害诚王爷的人,目标其实是皇上。
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而他是在无意间偷听到先皇和师父之间的对话,方知此秘密。
他的师父是精通天文历法的博士,皇上出生那一夜天空出现异象引起先皇和几位近臣争论,先皇于是在他们的查探寻访之下找到了师父,来到梅树林向其请益。
若说,这位意图杀害诚王爷的人真正目的是龙椅,为何会知道这个秘密?据闻,先皇为了守住秘密,诛杀所有知道的人,而他的师父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是因为师父以他为筹码。
师父说他是百年难寻的奇才,愿意倾其全力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他,而他将辅佐帝王成为千古圣君。
帅父是存活下来了,可是为了防止多疑的先皇出尔反尔,自个儿毒哑了喉咙,从此再也无法言语。不过正因为如此,师父从此成了先皇私下请益的老帅,而他因此有机会跟先皇切磋治国理念。先皇很赏识他,于是将他送进东宫成为太子的老师。
先皇在龙驭殡天之前,想必将此秘密告知了当今皇上,而皇上必定也认为意图杀诚王爷之人志在宝位,这两年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
新君登基,稳住政局乃是首务之要,其他的事都只能暂且搁下。
可如今朝中情势稳定,对方的手段却越见激烈,皇上怎能继续放任下去?
是谁想窃取皇位,皇上心里或多或少有个底,只是这其中还有诸多疑点教人猜不透,若没有确实掌握证据,不宜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此刻皇城才会一片「风平浪静」。
陆鸣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明白,不禁搔了搔头问:「既然没事,何必派人捎来口信?」
「总管大概怕我担心。」祈儒风在石椅落坐,小葫芦赶紧汲水泡茶。
这时,一位奴才快步走进安乐居,来到八角亭。「少爷,一位从皇城来的三爷登门拜访,他说是少爷的朋友。」
略微一怔,他实在不敢相信。「三爷?」
「是,他自称三爷,生得比姑娘家还漂亮,一身贵气,还带着三名护卫随行,总管说必定是贵公子。」
若真的是他,皇上怎么会放人离开皇城?倒不是因为他在外面会添乱子,而是出门在外,安全堪虞,皇上怎能安心?
静下心来,祈儒风淡然的道:「告诉对方,我身子不适,暂且不方便见客,请总管小心伺候,绝对不可怠慢客人。」
奴才应允了声,便告退离开。
「大人,这位三爷难道是诚王爷?」陆鸣迫不及待的问,其他两人也好奇的瞪大眼睛。他们才开过玩笑,诚王爷就跑来湘州府,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别急,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过几天?」
「我辞官返乡不就是为了养病,总要请他等上几天。」他猜,王爷可以容忍被冷落的天数最多三天,届时无论他病了还是死了,这位贵客都会直接杀进来。
没错,这会生龙活虎站在诚王爷面前,一定会让他误以为大人辞官养病是种托词,教他等上几天也好,不过,怎么觉得大人的心思没有这么简单?
细细品味一盏茶,祈儒风起身步下八角亭。「我累了,去歇会儿。」
你看我,我看你,三人互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答案。
他们家大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啊?
来了三天,竟然迟迟见不到主人一面,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她就不相信他病重到连见客的力气都没有!明明他还能千里迢迢从皇城回到湘州府。
明知道她挂念他的病情,却教她一等再等,这根本是故意的嘛!
会不会因为她差一点害死他,他索性借机整她?
好吧,她有愧于他,可是三天也够了,今儿个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人!
她命令李妍随手抓了一个奴才带路,刀子架在脖子上,这位倒霉的奴才只能乖乖领着她们来到安乐居。
一踏进安乐居,就见到站在房门口一左一右的两名护卫,不过,今儿个她谁都没有放在眼里,若有人胆敢阻挠,她一定会教那个人后悔!
「诚王爷!」陆鸣和陆狄同时惊讶的走上前挡住她。
「这里没有诚王爷,只有三爷。」她用手指示他们让开,别挡她们路。
「大人的身子还很虚弱。」陆鸣态度恭敬的婉谢探访。
「等过些天大人身子转好,会设宴款待王……三爷。」陆狄也是必恭必敬,但拒绝之意坚决。
「你们两个可知道违抗圣旨是死罪?」言下之意,她手上握有圣旨。
这回不用她指示,他们互看一眼,立刻退到两旁,方便她直接进入房间。
她急如狂风的从外厅杀进内室,总算见到挂记在心的人。不过,她完全没想到会见到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柞,心脏差点儿蹦出胸口,她赶紧转身背对着床。
「我有病在身,不能起身恭迎,还请三爷恕罪。」祈儒风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几分病人的样子。
她摸着发烫的脸,用不着铜镜,也可以知道有多么嫣红。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气息,她转身面对他。「左相大人真的伤得很重吗?」
「三爷要不要检查我的伤口?伤口总不能造假吧。」他作势准备宽衣解带。
「不、不用了,我又不是说你造假,只是……神医医术高明,既然连那种罕见的剧毒都可以解,怎么可能没有法子调养你的身子?」这个家伙怎么老吓得她胆战心惊?
「师叔当然有法子调养我的身子,可是,这种事急不得,慢慢调养,身子方能健壮……」他轻咳了一声,好像真的很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担心得上前瞧瞧,可是又不敢靠得太近。
「没事,我只是身子变虚,还死不了人。」
「皇上为何不派太医诊治左相大人?」
「我师叔的医术在丹凤王朝无人能及,他都无能为力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这时,小葫芦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恭敬的向二爷问了安,便小少翼翼在床边坐下,准备伺候主子喝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太笨手笨脚了,他就是无法顺利喂汤药。
「我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取走小葫芦手上的药碗,小葫芦没有异议的立刻让位,而她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坐在床沿。
舀起一匙汤药,她轻轻吹凉,才送到他嘴边,伺候他喝下,一口接着一口,根本没注意到自个儿的举动让小葫芦看呆了,而祈儒风眼中尽是笑意。
若非收到主子眼神中的暗示,小葫芦的嘴巴一定还大大的张开。原以为大人要他演这出戏,是为了让诚王爷以为大人病得很重,可是看这情景,他不得不怀疑大人的动机——大人对诚王爷的态度真是令人忧心啊!
她喂完汤药,将药碗交给小葫芦,然后很自然的取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突然,她察觉到此举太过暧昧了。
收好帕子,她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板起面孔,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来这儿。」
「皇上的口谕?」
「皇上说不能没有左相大人,请我带左相大人回皇城。」
」三爷好像忘了,我已经不是左相大人了。」
「皇上会一直为你留着左相大人的位子。」
摇了摇头,他深感无奈的说:「如今我这副身子只怕禁不起操劳了,怎能因为我误了国事?请三爷回京,代我谢谢皇上的厚爱。」
「皇上叫我一定要带左相大人回皇城。」
「那王爷也只能耐着性子等我养好身子。」
「什么?」
摆了摆手,他自顾自的道:「三爷既然来了,为何不借此机会一游湘州府?湘州府的湖光山色总是教人流连忘返,尤其是两郊的长堤湖,风光明媚,湖面上总是点缀着各式画舫、游艇,游湖吟诗,抚琴作画,其乐融融。」
「……我是来这里带左相大人回皇城。」她差一点被他形容的那个画面迷得神魂颠倒,没法子,她不曾离开皇城,搭船经由运河一路南下,沿途美景已经教她看得心魂激荡,这会又给她画了一幅那么美的画,她怎能不心痒难耐?
「待三爷好好游历一回湘州府,我们再商议此事。」他抢在她反驳之前,转而一问:「三爷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祈府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我看那些花花草草就晕头转向了,还能做什么?」
「我娘生前最爱那些花花草草,我爹还因此请了管事专门伺候照料。」
她都忘了他也是有爹娘的孩子。她不知不觉走到床边的绣墩坐下。「左相大人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出生是我娘用命换来的,我不曾见过她,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只听说她性情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爹就是被我娘的才情所吸引。」他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闻言,她顿时心生一股疼惜。「比起你,我幸运多了,母妃生下我们之后身子越来越糟,可是倒也在这世上多活了十载,母妃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我一样也不通。」想到父皇老是取笑她不像姑娘,像只野猴子,她就忍不住皱眉。
「关于庄贵妃,我也略有耳闻,她不仅才情洋溢,更是先皇赞为治国良才的女子,不过,她始终谨记后宫不得干政,从不曾为娘家的人求过一官半职。」
是啊,这正是父皇特别喜欢母妃的原因,爱屋及乌,她和哥哥当然特别得到宠爱,可也因此种下祸因……甩了甩头,抛却心头的怅然,她笑着道:「你肯定不知我母妃做的桂酿蒸糕是皇城最好吃的。」
「可惜不能一饱口福。」
「我做给你吃。」她跳了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唇角轻快的扬起,他斜睨着像个木头人无法动弹的小葫芦。「你还傻在那儿做什么?可以出去了。」
小葫芦怔怔的回过神来,傻乎乎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大人确实对诚王爷有不可告人的邪念,这倒也不难理解,诚王爷有一张比姑娘家还漂亮的脸蛋,皇城会谣传诚王爷是姑娘,无疑是那张脸惹的祸,他家大人必定因此受到迷惑。
这可不行!此事攸关大人的名声,他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制止?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他还是找陆鸣和陆狄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