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九在梦里痴痴望着排骨大哥,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奇怪的是,排骨大哥的腰怎么越抱越细?她怀着纳闷的情绪从梦中惊醒,醒来才发现,原来她抱的根本就不是排骨大哥的腰,而是自己的被子。
她坐起身,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脑袋,望着窗外,已是日上三竿。她精神不是很好,整个人有些烦躁,洗漱后推门出来遇见土豆和糯米,她抬着眼皮儿懒洋洋跟他们道早。
土豆和糯米以为自己眼花,他们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进门来的?恰好这时候周凌恒也从房里走了出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土豆和糯米呐呐地看着柳九九和周凌恒,好些话想问,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土豆整理了好半天的思绪,才说:「小姐,今天开张做生意吗?」
柳九九精神不佳,小腹有些胀痛,脸色也显得苍白,她摆了摆手道:「不做,今天休息。」
土豆拉过她,背对着周凌恒低声说道:「小姐,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离开京城。」
「离开?」柳九九讶然道:「谁说要离开了?我不走,死都不走。」
糯米想起那日在牢内,小姐的腿被烙铁所烫,一颗心是揪着疼。她道:「小姐,京城的人太坏,我们还是回柳州城吧,不回柳州城也成,我们去别的地方。」
「京城的人坏?我柳九九可比他们坏多了。」柳九九想起昨晚的事,一脸的骄傲。她扔下土豆和糯米,走到头发蓬乱的周凌恒面前。
她知道周凌恒不会束发,主动要过木簪,为他绾发。替他绾好头发,她便带着他去了厨房,让周凌恒劈柴烧火,自己则在案板前剁排骨,准备给他做糖醋排骨。
周凌恒望着灶内烧得劈里啪啦响的柴火发呆,柳九九的糖醋排骨做到一半,小腹的疼痛又深了几分,她意识到是月事来了,忙扔下锅内的排骨,要回卧房拿月经带,哪知她刚转过身,竟发现小腹不疼了。
不大对劲儿啊,以往这个时候,她总是痛得死去活来。
坐在灶台前的周凌恒小腹开始抽疼,他捂着肚子,脸色难看,这种疼痛感他形容不出来,反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疼痛。
柳九九揉着小腹看着他的表情,弱弱问道:「排骨大哥,你该不会是在帮我疼吧?」
周凌恒捂着小腹看着她,「死丫头,你到底对你的肚子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柳九九犹豫了一下,戳着自己的小腹说:「我就是月事来了,腹疼,每月我都会疼得死去活来,这回可好,有你帮我疼了,排骨大哥,你真好!」
「月事……」周凌恒傻眼,「为什么会疼?会疼多久?」
「为什么会疼?这个我不太清楚,大夫说是因为我落过水,落下病根了,所以才会这么难受。」柳九九蹲到他身边,用手摸着他的小腹,安慰他,「排骨大哥你忍着点儿,五天,五天过后就不疼了,你要是实在疼得受不住,我给你揉揉。」说着,她对着自己的手掌哈了口热气,搓热之后捂在他的腹部,「怎么样排骨大哥,你有没有舒服点?」
舒服个铲铲啊。
他拧着眉头,沉着脸对她说:「你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儿,我快疼得不行了。」老天可真会捉弄人,这种痛苦都让他给摊上了。做女人也是麻烦,月月有事也就罢了,还得疼得死去活来。
柳九九叫来糯米跟土豆,让两人搀扶着周凌恒上楼歇息,自己则回房换衣服。
等她换完衣服从房间出来,糯米拉着她问——
「小姐,这排骨大哥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跟咱们每月经痛似的?」
可不就是嘛。
柳九九暗笑,慧黠的眸子骨碌碌一转,拍着糯米的肩膀道:「我们能从大牢里出来,多亏了排骨大哥,他现在卧病在床,咱们得好好照顾他。对了,我月事来了,你帮我去熬两碗红糖姜汤。」
糯米望着她,觉得奇怪,旋即抬手戳了戳自己小腹位置,问她,「小姐,您这里不疼啊?往常您不是都疼得死去活来,哭天喊地的吗?今天怎么……还有,为什么要煮两碗?」
「可能是京城风水好,我这病根子好了,不疼了。一碗是给我的,一碗给排骨大哥送去。」柳九九心情愉悦,浑身通畅,她拍着糯米的肩膀咧嘴笑道:「从今儿个起,本小姐有了不痛经的方法。你赶紧去熬红糖姜汤,排骨大哥等着喝呢。」
糯米望着自家小姐,觉得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回来之后,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
柳九九想起昨晚的事情,仍然觉得是在作梦,她跑去问土豆,向他求证,「土豆,你老实告诉我,你一直所说的仇人是不是秦丞相?」
土豆正杵在柜台前打算盘,听小姐凑过来这么一说,吓得手上一顿,浑身一僵。他抬起头蹙眉望着柳九九,低声道:「小姐,秦丞相你莫要去招惹,那老东西狡猾至极,连老爷都栽在了他的手上……」
「听你把他说得那么恐怖,其实也一般般嘛,不就是一个糟老头。」柳九九手放在柜台上,撑着下巴说道:「那老东西以后都不能说话了,也算是替我爹他们报了仇。本来,我有点想杀了他,但我觉得杀了他不如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土豆望着自家小姐「疯言疯语」,呆了半晌才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柳九九也不知如何跟土豆讲昨晚的事情,干脆不说了。
因为厨房没了红糖,糯米便出去买红糖,在街上她听说丞相府出了大事。
糯米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回来,将手中的红糖放在柜台上,继而对土豆和柳九九说道:「你们猜,昨夜京城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土豆拨弄着手中算盘问。
糯米大喘了一口气,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慢吞吞说道:「昨夜相府失火,相爷被人割了舌头吊在城门上……啧啧,那叫个惨啊,还有,街上不知道从哪儿流出来的传言,说秦丞相就是杀害咱们将军府三十几口的幕后黑手。」
「谁这么神通广大,丞相都敢动?」听到这个消息,土豆震惊之余也将多年的心结放下,那老家伙被折腾至此,只怕也活不长了。他蹙眉望着柳九九,问道:「小姐,排骨是如何将我们从大牢救出去的?」
「他啊……你们不是知道吗?他混江湖的,他在江湖上人脉广,认识些当官儿的,塞了点银子就把我们给放了。」柳九九言词闪烁,她并不想将和周凌恒可以千里传音的事讲给他们听,即便是讲了,两人也未必会信,所以排骨大哥是镇国大将军府的人、和她早认识才来找她,这事儿她说不得。
土豆捏着下巴疑惑道:「听糯米说,小姐你的腿被烙铁烫伤?这么些日子你去了哪儿?腿还好吗?伤口如何?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闻言,柳九九原地蹦了蹦,生龙活虎地转了两个圈儿,摊手道:「没事儿,我身体健康着呢。」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大腿,「腿上的伤也好了,一点儿也不疼。」说起来,冷大夫的医术真是好得让人咋舌。
这时候,楼上传来周凌恒痛苦的嚎叫声,「铲铲……铲铲……铲铲你在哪儿?」
「欸!来了来了!」柳九九扭过头,拍了拍糯米的手背,嘱咐她,「赶紧去煮红糖姜汤。」
「欸,好嘞。」糯米忙捧着红糖去了厨房。
柳九九则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上楼。她推开周凌恒的房门,见他披头散发地蜷缩在榻上,面色苍白,一双凤眼半睁半暗,紧抿着嘴唇,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欺负的大黑。她替他倒了杯热水,扶着他坐起来,「来,排骨大哥,你先喝口热水。」
周凌恒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疼,大概就是小腹那一块,他有气无力的道:「铲铲……你往常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啊?习惯成自然嘛。」柳九九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我们心灵相通的时间明明已经过了,为什么我还是替你疼?」周凌恒觉得不公平,脑袋歪在柳九九肩膀上,「铲铲,你快给我揉揉,疼死我了。」
柳九九抬手在他小腹上揉了揉,然而他疼痛感并没有减轻,柳九九尝试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周凌恒明显感觉舒服不了少。看来,疼痛源还是在铲铲身上,他道:「你揉你自己,那样我会舒服点。」
「也对,你是在帮我疼,我应该揉我自己。」
柳九九见他疼得辛苦,猛地起身,「排骨大哥你等着,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周凌恒身子一个不稳,栽倒在瓷枕上,脑袋磕得阵阵发疼。「我……」他想说他什么都吃不下,可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跑了出去。
柳九九心情倍儿好,到了厨房将糯米赶走,撩起袖子准备做几道菜,她俐落的烧火刷锅,哼着小曲儿用厚重的刀背拍了几根深秋的小黄瓜,添以蒜瓣二两、生姜二两,再将姜蒜捣拌均匀,其他配菜焯水,最后加醋一起拌了拌,一盘简单美味的蒜黄瓜大功告成。
随后她又在厨房翻出几根海参,思虑着这玩意可以给排骨大哥补补身子。海参这东西无味,沙多气腥,很难下手,也不好用清汤煨,柳九九敲了敲脑袋,总算有了想法。
她将海参洗净后,用肉汤滚泡了三次,再用鸡、肉两汁儿大火煨烂,随后加入与其颜色相似的香蕈、木耳,为了使味道更佳,她还特意切了笋丁,这个季节的干笋子吃起来有嚼劲儿,韧口。
周凌恒躺在榻上疼晕过去,醒来时发觉已经入夜,就在他饥肠辘辘之时,柳九九端着一盅海参、一小碟蒜黄瓜以及一碗白米饭走了进来,她将饭菜放在床头边几上,扶着他坐起来,柔声问他,「排骨大哥,你好点了吗?」
周凌恒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呢?」
柳九九舀了一汤匙海参汤,吹凉后递到他嘴边,「来,喝点儿汤。」
他张嘴刚喝了一口,小腹又开始疼,他裹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滚,疼得他死去活来,想到这种疼痛柳九九每个月必有一次,他忽然茅塞顿开,铲铲姑娘大抵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女子,不然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非人的折磨?
铲铲姑娘的强大,定然是他这个男人所不能企及的。这么一想,他居然开始崇拜起铲铲姑娘了……
见他在榻上滚来滚去。柳九九很能理解他现在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明儿个就好了,明儿个就不会这么疼了,你再忍忍。」
周凌恒病殃殃抱着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端来的食物,咬牙道:「铲铲,我想吃。」
柳九九将碗递过去,他又撇过头说:「算了,不吃了,肚子疼。」
「欸。」柳九九实在很同情他,为了不浪费这一盅海参汤,她自个儿喝了一口,继而对着他说:「你想吃什么,说,我可以嚼给你听。」
周凌恒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绝望地裹着被子,侧过身不再理她。
周凌恒这一疼,便是五日,头日生不如死,第二日痛不欲生,直到第四日才勉强能吃喝得下食物。
邓琰以为他是中了毒,这日趁着夜色,抱着媳妇儿从二楼的窗户跳进来,吓得正给周凌恒喂粥的柳九九一个手抖,将粥糊了周凌恒一脸。
被糊了一脸稀粥的周凌恒十分淡定,月经疼他都帮铲铲受了,还有什么是受不得的?大概这天底下能将他欺负得如此之惨的人,只有铲铲姑娘了。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所以这辈子才可劲儿的还。他掏出手帕为自己擦脸,似乎已经习惯了柳九九如此粗心大意。
邓琰将妻子放下,冷薇上前去给周凌恒搭脉,可他的脉搏很正常,并没有中毒迹象。
柳九九搁下手中的碗,摆摆手告诉他们,「五天,排骨大哥这病五天一准好。」她伸出五个指头,自信满满,说得比冷薇这个毒医还要有把握。
周凌恒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发生在他和柳九九身上的事,因此他只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说是吃坏了肚子。
邓琰对周凌恒的话素来深信不疑,但冷薇身为一个毒医,自是不信的,她捏着下巴一脸狐疑望着周凌恒,却又什么都没问。
看得出来邓琰有事禀报,柳九九知趣的端着空碗走出房间。
等柳九九下了楼,邓琰才抱拳对周凌恒道:「陛下,感业寺那边太后催您回去,另外秦丞相被活生生气死,已经入棺。」
周凌恒抱着枕头大手一挥,「这么禁不得气?厚葬吧。」
「朝中不可一日无相,陛下,您看……」部竣望着他。
周凌恒抱着枕头坐起来,大刺刺盘着腿,不假思索地道:「夏太尉清廉一生,为先皇为朕都做了不少事,丞相之位便由他担任。朕马上拟旨,你差小安子送去太尉府。朕,三日后回朝。」
邓琰道:「是。」
冷薇听着这话,眨眨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陛下,这秦丞相就这么死了?」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禁不得气。」周凌恒笑咪咪地看着她,「还多亏了毒女你的酒,泡得不错。」
「陛下,我觉得冷大夫这个称呼更好听。」冷薇阴沉沉地看着他,「您可别叫顺口了,吓着了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
「对,冷大夫说得是,咱们家的小铲铲可禁不得吓。」周凌恒捏着下巴说。
待邓琰夫妻俩走后,周凌恒躺在榻上,琢磨着应该以什么借口纳柳九九入宫。柳九九虽是柳将军遗孤,到底在民间生活了这么些年,无功无过,更无啥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朝臣必然会有所阻拦。
当然,最让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后宫佳丽该如何处置。后宫佳丽想要一朝遣散,几乎是不太可能,这次斋戒之后,他能以「祈福苍生」为由,先遗散一半,但想赶四妃走,一时还找不到借口……
他掐着太阳穴昏昏沉沉睡去,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柳九九的月事结束,今儿个她起了个大早,休息了好一阵子的九歌馆重新开门营业。
奇怪的是,开门两个时辰居然一个顾客都没有,冷冷清清,就连门口路过的人也少了许多。糯米无聊地拿抹桌帕拍苍蝇,柳九九则是坐立不安,时不时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看。
周凌恒从楼上下来,扫了一眼两个女人,疑惑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谁知道啊,我已经让土豆去打听了。」柳九九叹了一声,软绵绵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
周凌恒在她右手边坐下,倒了杯茶水,正要说话时,土豆慌忙地从外头跑进来。
「小姐,街头开了一家玉鳝楼,那里的酒比咱们好喝,菜品也丰盛,且不限男女都可入内吃饭,现在众人都冲着他们的招牌菜‘青龙肘’去了。」
「酒楼?」柳九九霍地站起来,「他们家的糖醋排骨有我们九歌馆好吃吗?」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价钱便宜,他们还出了一道菜,叫‘九歌’,是上好的蹄花汤,只要三文钱。」
柳九九一掌拍在八仙桌上,「这不是明摆着跟我们九歌馆抢生意吗?」她叉腰想了想,旋即将周凌恒拽起来,「排骨大哥,你跟我去一趟。」
「大病初愈」的周凌恒自然不想去,可碍于柳九九坚持,他只好还是跟着她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