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必看了,过了今日,明日我就会撤了这儿。”赵平澜真的很会泼冷水。
梁文夏差一点爆炸的抬脚踹过去,原来明日就要撤了,因此今日才约在这儿。
“我亲手给王爷煮茶。”
先泼他冷水,再亲手给他煮茶,以为这样他就不会朝他脸上踹一脚吗?梁文夏强忍着咬牙切齿的欲望,虽然在聪明人面前无须摆出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姿态,可是身为皇子的高贵形象绝不能轻易破坏。
梁文夏打定主意要好好挑剔一番,可是一看到赵平澜煮茶展现的优雅流畅,他顿时两眼暴凸。这个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落魄至此还像个贵公子似的,不过,真正教他想吐的是人家竟然喝六安瓜片!
“本王还没有收到你的礼物。”梁文夏绝不承认自个儿在装模作样,回敬一盆冷水完全是“礼尚往来”。
“陈阁老很快就会罢官了。”赵平澜不慌不忙的喝着手中的茶,真香!
“你究竟哪来如此大的信心?”若教父皇见到赵平澜这副样子,父皇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可惜了,他只怕没机会见到。
“我只能赢。”
不错,有气魄!梁文夏满意的点了点头。“本王若是用你,本王也只能赢。”
“王爷当然会赢,王爷背负的是大梁江山社稷的未来。”
梁文夏忍不住唇角一翘。这个家伙狂妄了点,可是有时候真的很讨人喜欢。
“你倒是说说看,本王如何赢?”
“先废了太子。”
虽然他很喜欢这句话,可是不能拍手叫好,矜持是尊贵皇子不能少的,因此他只能违背心意就事论事的问:“你凭什么废了太子?”
“王爷不必担心,皇上一定会废了太子。”
梁文夏差一点又爆炸了,连个口风都不漏,教他如何不担心?“你以为废了太子比本王来一趟江南还容易吗?”
“太子不能不废,无论是否有理由,都必须找到理由,要不,王爷手上就是握有再多足以逼皇上退位的把柄,皇上退了位,坐上那张龙椅的也是太子。”
梁文夏眼中闪过一抹锐利。难道这个家伙也准备栽赃大哥吗?
“王爷还不了解太子的为人吗?”赵平澜冷冷一笑。“太子与皇上绝对是大梁最相像的父子。”
这是何意?难道大哥想要毒杀父皇?梁文夏目光一沉。大哥有必要如此着急吗?不过,他相信赵平澜不会说毫无根据的话,可以肯定的是,赵平澜手上必然握有让大哥致命的把柄。
“我今日见王爷有一个目的,我想向王爷推荐一个人。”
梁文夏微微挑起眉。这个家伙以为他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人吗?
“王爷在逼退皇上之时,不但要防备北方的鞑子趁机作乱,更要让京营的人保持中立,王爷无论如何都必须借用此人在军中的势力。”
梁文夏两眼陡然一亮。“武腾将军张德一?”
“是,武腾将军英勇爱国,他的三个儿子更是有勇有谋,王爷若能收到麾下,无论在王爷逼宫之时,或是王爷上位之后,皆能保证军中不会生乱。”
梁文夏点了点头。真的不能不说,得了赵平澜,真是如虎添翼!
“本王能否见武腾将军一面?”
“王爷最好别在宜县见任何人。”
愣怔了下,梁文夏反应过来的瞪大眼睛。“那还让本王来这儿见你!”
“我送给王爷合作的礼物,王爷不是也该向我展现诚意吗?”
梁文夏的舌头打结了,站在他身后的某人差一点拍手叫好。赵平澜真是教人甘拜下风,了不起!
“王爷不必担心,这儿近县衙的停尸馆,平日少有人出入,且王爷来此之前,我已经清场了。”赵平澜的安慰显然毫无作用,梁文夏再也坐不住的跳起来。
“你说什么?这儿近哪儿?!”
“停尸馆……难道王爷怕死人?”赵平澜问得很随意,可落在梁文夏耳中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只能重新坐下,还故作姿态的抬起下巴。
“本王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王爷当然见过死人,王爷出生在皇家,更是在宫里养大的,宫里隔着几日就会死了宫女死了太监,可是,他们是新鲜的死人,不是开始腐败的死人。其实,无论当场被杖毙的死人,还是停尸馆的死人,死人总比活人安全,死人不会与王爷耍心机,死人不会陷害王爷。”
梁文夏一顿,笑了。是啊,活着的人往往比死人更可怕。
“武腾将军在宜县人人皆知人人皆识,王爷想不动声色见他实属不易,还是等返回京城,王爷安排好地方,再见上一面,王爷以为如何?”
这么说就对了,何必扯着停尸馆绕上一大圈?难道觉得他胆子不够大,给他练胆子吗?虽然他不是刀下磨出来的,但是宫里的斗争好歹也见过不少,拿着剑砍下活人的脑袋都不怕,当然不会怕那些没有威胁的死人,不过,就是觉得死人晦气……今日,他倒是有了不同的观感,原来活人比死人更晦气!
“本王会将武腾将军一家人安排在京城郊外的庄子,定好进京日子,再派人过来接他们,至于你,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隐密却又方便直通本王府邸的地方。”
赵平澜似笑非笑的扬起眉。“王爷不先等陈阁老罢官吗?”
“你只能赢,本王也只能赢,我们目标一致,又何必等?”
很好,这位未来的君王终于懂得收起身分上的娇气,展现骨子里宽容的性格,这才是要做大事的人。“王爷别忘了给我弄一个身分。”
“回京之前,本王会给你准备好牙牌,就送到武腾将军府上。”
“我不是说了,王爷此时最好离武腾将军远一点。我会派人递帖子,王爷再将牙牌交给此人。”赵平澜重新将注意力摆在煮茶上面,同时下逐客令。“王爷该离开了,牛峻会带王爷从后门离开。”
若是以往,梁文夏一定会罗唆几句,摆一下姿态,再姗姗离去,可是今日他走得很爽快,而且心情愉快,不过,临出门之前,他调皮的丢了一段话——
“老实说,本王觉得你这个人狂妄得够可爱,很合本王的胃口,可惜你非女儿身,要不,将来本王定立你为皇后。”
虽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可这一刻赵平澜的表情还是龟裂了。这位王爷若当上皇帝,大臣可能都要变成担心受怕的小兔子,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话,又要做出什么事……不过,他倒是很期待这样的朝堂,应该很有趣吧。
过了年,赵平澜就拿到牙牌,这也宣告他重返京城的日子到了。
分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也不知下次见面还要等上多少日子,张水薇和赵平澜都舍不得太早结束这一夜,可是站在门廊下,看着月色,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道你想静静在这儿站上一夜吗?”赵平澜侧过身子看着她。
张水薇咬了咬下唇,垂下螓首道:“我有好多话,可是唠唠叨叨,又怕你嫌烦。”
“不烦,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记住。”
张水薇一顿,努力从混乱的思绪当中挑出第一件事。“不要一心一意只想着复仇,忘了你的敌人有多强大,总要三思而后行,莫要逞强。”
“好,不议。”
“你是文官,不是武将,上阵杀敌这种事别急着跑在前头争功。”
“好,我可是某人致胜的筹码,不到最后关头,怎可能让我在众人面前亮相?”皇上可以矢口否认齐妃是齐芸,可是他的出现会彻底粉碎皇上的谎言,皇上的丑陋再也无法对世人隐藏了。
张水薇不懂其中的弯弯曲曲,只要他不会被人家拿来当枪使就好了。
“我给你带了两支野参,吩咐牛峻平时给你切片炖汤。”
“好,牛峻一定会将我养得又肥又壮,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可别吓坏了。”
她应该觉得好笑,可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继续唠叨下一件事。
“得闲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一封书信,就是短短两三个字也行,只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好,可是见到只有短短两三个字,可不能生气哦。”
“不生气,你要做大事,当然没心思写信。”
“不是,我是一个‘死人’,书信上的往来总要多留心。”
“我知道你在那儿有诸多不便,就是一个月只有一封信也没关系。”
“好,一个月一定会有一封信。”
“还有……”张水薇的肩膀突然被赵平澜勾住,接下来便落进他的怀里。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好好吃的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张水薇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他,破釜沉舟的道:“我去京城找你。”
赵平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彷佛在对闹别扭的小孩子说话似的,“我所言句句真心,身在何处真的不重要,只要有你和我。”
“我没有怀疑你的真心,可是,那儿才是你绽放光芒的地方,我要陪着你一起待在那儿。”她相信四皇子会重用他,新皇登基,若身边没有一个陪自己一路奋战又能干的帮手,如何在充满斗争的朝堂上坐稳龙椅?况且,若他扶植四皇子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后,四皇子就将他踢到一旁,这不是教人寒心吗?四皇子若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重用他。
“不要勉强自个儿迁就我。”
“不是,我也很想义无反顾的跟你说一句——有你,就有我。”
虽然很感动,但他很清楚她有多么抗拒京城,那儿有着不堪回首的伤痛。“你知道你父亲和三位哥哥都要回京?”
“爹跟我说了,不过,不是因为他们,我只是不想再逃避了,京城没那么可怕,元韦洲和梁千钰也没那么可怕。”张水薇自嘲的撇了撇嘴。“想想真是可笑,犯罪的明明是他们,为何却是我像个罪人似的活着?我不要,我要光明正大回到京城,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
“知道吗?我被关在刑事房的时候就听过你的事。”
“嗄?”
“当时我想,灌下毒酒还可以活下来的人,势必是老天爷眷顾不舍之人。”赵平澜将她搂得更紧。“是啊,像你这么傻气的人,老天爷岂能不眷顾,岂能舍得呢?”
“你这么聪明,为何不笑话我太傻了?”
“若是不傻,当初就不会救我了,而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他的甜言蜜语,连脸儿都不会红了。“我是大夫,不能不救。”
“即使你不是大夫,还是会救我,这一点我很有信心。”她傻气,是因为她忠于自个儿的心,明知不可为,还是想试上一试,秦夫人的案子不就是如此吗?
张水薇将整个脑袋瓜埋在他的怀里。“我等你派人来接我。”
“你就这么相信他会重用我?”
“他不是很聪明吗?”
“说得好,若他不肯重用我,他就是个笨蛋。”
张水薇咯咯咯的笑了,感觉心情好像轻松多了……其实,自从知道他要返回京城做什么样的大事,她的心就沉甸甸的,此行他势必在宫里掀起翻天覆地的惊涛骇浪,很可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失败了,真的是粉身碎骨。
“你会怪我劝张将军投入战局吗?”
“若不是为了我,爹他们宁可死在战场,如今能够回到京城,这是他们的愿望,而我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你们,让你们平平安安。”
赵平澜双手捧着她的脸,柔情似水的在她额上深深一吻。“我向你保证,我们都会平平安安,还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
“好,我等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给你。”这一次换她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亲了一下,他两眼瞬间绽放火花,低下头,霸气的堵住她的嘴,唇舌热情缠绵的挑逗撩拨,他真想将她吃了,不过,他终究是个懂得克制的男人,两人快窒息之前,狠下心结束,然后匆匆将她推进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明日一早不可以来送我。”
过了许久,张水薇的声音才隔着房门响起。“嗯,不送你,只等你。”
接下来,两人都静静的不发一语,但是很清楚他们还站在原地,隔着房门相望,分离时刻来到,方知情感有多深多浓,有多害怕失去对方。
不知谁先从房门一边走开,也许同时,并一起带走深深的眷恋。
过了立春就表示冬天结束了,白昼变长了,天气变暖了,张水薇的行动更自由了,可是随着赵平澜离开,张水薇的心情始终走不进春日,还好过了三日,张家老大张柏勋和华神医回来了。
“师傅!”张水薇激动的扑过去抱住华神医。
“见到我这么开心,是真的想我,还是为了我带回来的千年果?”华神医看起来是北方姑娘,个性又爽朗,不过,套一句她自个儿说的话,她是怪咖,这词虽然令人不解,可是“怪”没有人不懂,而她也确实很怪,想法很怪,说话很怪,唱的歌也很怪,跳的舞也很怪……总之,她就是很怪,却又是一个活得潇洒自在的人。
“我当然是想师傅。”她想跟着师傅去验尸,想跟着师傅四处行医,这样,她就不会成日想着赵平澜。
“哎呀呀,我的徒儿嘴巴越来越甜了哦!”华神医推开张水薇,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仔细将她打量一圈。“凭我敏锐的嗅觉,我好像闻到一股甜蜜蜜的味道。”
“……师傅在胡说什么?”难道真的被伊冬猜对了,师傅是神仙,连她有喜欢的人都知道?
华神医半眯着眼睛挑起眉。“本小姐是那种会胡说的人吗?”
“今日天一亮,我就进了草药园忙得团团转,这会儿身上全是草药的味道,哪来甜蜜蜜的味道?”张水薇举起左右手各闻了一下,确实是草药的味道。
华神医也不争论,转而问:“那只短脚鼠呢?”
“短脚鼠……哦,伊冬在大厨房,正忙着酿梅酒。”张水薇差一点反应不过来。
“她真的去酿梅酒?还是怕见到我,赶紧先躲起来?”她始终不懂伊冬为何如此怕她?不过是嘴馋想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指挥她想法子弄出来,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每次见到伊冬想跑却跑不动的样子,活像一只短腿鼠,真的很好笑!
张水薇噗啸一笑。“师傅又不会吃人。”
“就是啊,为何如此怕我呢?”顿了一下,华神医彷佛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
“我倒是敢吃老鼠肉,难道她是因为这样子怕我的吗?”
张水薇捧腹大笑。
“妞妞,有这么好笑吗?”华神医自认为缺乏幽默感,尤其当她发现自个儿必须在这种思想古旧的时代生活,她连笑都笑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水薇的笑声终于停住了,不好意思的道:“也不是,只是师傅每次都很认真的说着很好笑的事,就觉得特别好笑。”
“原来本小姐如此有娱乐效果,真应该去当搞笑艺人……不对,这儿没有搞笑艺人这个行业。”华神医很显然是在喃喃自语,张水薇听得迷迷糊糊,实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