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小岚也留在高雄,做过各种工作,而苏以绵的生活则是规律单调,只在学校、工作、宿舍三个点移动。
这两年,德馨回台北工作,杨浩堂出国念书,昔日的朋友已很少联系,日子单调得毫无波澜,若要说还有什么色彩的话,就是杨明澈偶尔会找她玩。
一次她被小岚拉去参加一个聚会,据说与会的都是青年才俊,一屋子俊男美女,当一个男人对她扬起手中的酒杯时,那姿态神情似曾相识。
她迟疑地开口:“杨……杨大哥。”
他扬起微微一笑。“杨明澈,苏小姐念研一吧!”
惊讶于他的好记性,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记忆里模糊记得他是杨浩堂很厉害的堂哥。
一整个晚上,小岚照例吸引了全部的目光,而苏以绵只是安安静静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香槟,醉得有些迷糊了。
隔天,她担心自己失态,小岚直说她安静的坐着,乖巧得像小宝宝,她原还等着她再爆发,看还有没有热闹可以看。
苏以绵听了直翻白眼。
从苏以绵研究所毕业再到念博士班,几年的时间里,杨明澈有时和她吃饭,有时和他那些朋友喝酒玩牌,邀请人很随意,也不特别看重她,她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她也自然的参与了。
杨明澈是一个奇怪的人,随性又有点任性,他气质尊华矜贵,一副现代都会金领气息,他讲究吃穿,注重品味享受,喜欢美女、好车、好酒,有时像精明的商人,有时又像个浪荡的花花公子。
她也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愿意和她一起玩,在他的眼里她应该就像个小妹妹吧!
苏以绵明白,她和杨明澈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和纪靖远一样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而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她问过他这个问题,而他扬眉笑道:“美女看久了也会腻,聪明的女人相处起来又太累,还是你好,不丑也不聪明。”
苏以绵忍不住赏他一个大白眼。
他哈哈大笑。“说你傻还不服气,拿一手好牌就眼睛发光,心里想什么都反应在脸上,你要是真和我赌,十个苏以绵都得倾家荡产。”
她想想也是,再不服气也只能作罢。
有一次,她有事找杨明澈,电话响了许久后他才接,困倦的嗓音让她顿生愧疚。
快速说完事情后,她想挂断电话了。
“没什么事了,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吧!拜“我很闲,什么时候都有空。”他起身摸索着床头的打火机。“就不知道苏大忙人什么时候有空。”
听他懒懒的,略带调侃的语气,苏以绵失笑。“大人,冤枉啊!你要是闲,我哪敢说忙。”
“你几个月没空理我了,还说不忙。
苏以绵早已习惯他似真似假的语气,也没当真。“你忙着约会,都见不到人,还说我忙。”
话筒那端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开盖关盖的声音,她正觉得纳闷时,他懒懒的说道:“早分了,没意思。”
不知道什么话能安慰情场老手,但她又不能没有表示,支吾老半天才呐呐的说:“唔,杨大少爷风流倜傥、英俊多金,名媛淑女、各国佳丽,哪有不为你倾心的,小小的爱情夫意又算什么……”
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得空泛时,他嗤笑一声,“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我放弃了,反正你看来也没有想像中的难过。”
“我是不难过,这个时代专情已经不是美德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她沉默。
“苏以绵,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他语意淡然,玩世不恭。
她一时语噎,又莫名地恼火,“看来杨大少爷没什么事,我也不罗唆了。”
刚挂完电话,气还没平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
杨明澈在电话那端慢吞吞道:“喂,大小姐、姑奶奶,下次再有人说我脾气大,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作脾气大。”
又听到熟悉的戏谑、漫不经心的语调,她才没好气道:“杨少爷发脾气是真性情,我发脾气是撒泼不讲理,哪能混为一谈。”
他笑了笑,不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想教书,最近在忙着投履历。”
她已是博二学生,一心想走学术路线,但投往大专院校、技术学院等诸多履历都石沉大海。
话筒那端的他捺熄香烟。“你不早说,我认识××技术学院的陈校长,你拿履历给我,我带你去见他。”
××技术学院是所知名的大专院校,有不少教授和归国学人挤破头想进去教书。
“这个……有可能吗?竞争很激烈,我怕轮不到我。”
他笑了笑。“跟我一起去就有可能。”
第二天,两人从××技术学院校门口走出来时,苏以绵仍以为自己在作梦。
事情超乎想像的顺利,陈校长笑着接下她的履历,谈几句后就和她敲定下学期的课,没想到她奔波烦恼几个月的事情,杨明澈只说几句话就搞定了。
他轻敲她一记。“别那样看我,是你自己成绩优秀,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再这么看我,我都要自作多情了。”
她噗啸一笑,眼波流转间晶光璀灿。
“谢谢。”
察觉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
“我一天有四五顿的饭局,吃都吃烦了,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她当了该所学院的讲师,因为这个资历,又接了一些技术学院的课。
一次从别人的耳语中,她才知道大家都在猜测她有什么后台,才能挤掉其他系主任力荐的人选,进入学校教书。
杨明澈实在是帮她太多,受人之恩无以为报,让她惴揣不安。
有一次和小岚吃饭,她看到杨明澈和一个女孩也在那里,他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那女孩五官精致美丽,和他在一起就像对金童五女,吸引了餐厅里大多数人的目光。
小岚斜挑着眉,压低声音道:“怎么,你动作太慢了吧!早告诉你,这种男人下手要快。”
苏以绵为之失笑。“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他对她的好,她总不安,眼见他另有女朋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岚看着她许久后叹气。“以绵,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女人最珍贵的青春就被你这样消耗掉了,你这样跟个半死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听着小岚语重心长的话,她只是沉默,“你别管我了,就让我一人腐朽吧!”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过完暑假就是寒假,一年又一年,时间飞快的流逝。
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她一直是一个人,一人读书、做报告、写论文、上课,她将时间排得满满的,而她的努力也换来耀眼的成绩。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住在租来的小套房里,独立自主,她很享受这样的空间和生活。
前两年她常在梦呓中喊:“靖远,我渴……”
起来喝点水吧!”杯水递到了唇边。
“靖远,我饿……”
让你多吃点,非得说不饿,现在才喊饿……三更半夜,我去哪里找吃的给你。
“靖远,我好难受”
迟迟等不到那个声音来回应她,当她睁眼看到一室的冷清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这才痛彻心扉的想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她蒙头盖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那个人走了,彻彻底底的走出她的生命,这世界,她只剩一个人了。
她放声痛哭,为自己曾经得到最后又失去的。
“你知道纪靖远的消息吗?”看苏以绵怔忡,小岚点了点她的头。
“真奇怪,以前以为我们会一辈子牵扯不断,但从分手那天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他。”
苏以绵苦涩一笑。“有时候我还真希望有人和我说说他,就算知道他结婚了都好。”
她仿佛在一个黑洞里等了好久好久,洞外的世界繁华如锦,而她寂寞如斯,却没有一点力气走出去,只是蜷缩着身子,紧紧的。
小岚轻哼一声。“要是真知道他结婚了,是好几个孩子的爸了,你受得了吗?”
“你知道犯人被判刑的感觉吗?不是害怕刑期重,而是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苏以绵自嘲。
“纪靖远条件不错,又怎会甘于寂寞?这世间男女来来去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要知道世上只有一个苏以绵,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纪靖远。”
苏以绵微微一笑。“从我决定分手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他再无可能,从此以后我们就会从对方的生命里消失,就算情感上接受不了这事实,但理智上迟早也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