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她的心思全不在曲子上。
一个多月前,于允昊带着随身护卫冉皓谦前往外地收租,雷倾天说等于允昊回来,他就会正式到于家提亲,冉蕙兰虽然听得害羞,但内心十分欣喜,她就快要嫁给心仪的男子了,怎么不欣喜?
越接近于允昊回来的日子,她越雀跃,连夫人都发现她的异状,冉蕙兰当然不好意思自己提起这件事,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今天曲子还没唱完就有人急急来通报,说于允昊在收租的路上遇上了盗贼。
“少爷他……遇到了盗贼……”冉蕙兰喃喃重复着今天午后的事,她记得有人通报少爷回来了,不过是遇上盗贼勉强逃了回来。
“是啊,少爷遇到了盗贼,冉大哥为了救他留下断后,结果……没能逃过一劫。”
“不!你别胡说,不可能。”
“兰姊姊,是少爷带回的消息还有假吗?兰姊姊听见恶耗后便晕倒了,你忘了吗?”
冉蕙兰因着小侍女的话,感觉到头部钝痛,隐约也记得她听见恶耗而晕倒,头还撞上了什么……
不!那是梦!那不可能是真的!冉蕙兰不想再听小侍女诅咒她大哥,遂对着她怒吼,“别说了!我大哥没事,你别诅咒他,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你说、不想再看到你!”
“兰姊姊……”
“出去啊!滚出去!”
小侍女见她激动,连忙安抚她,“兰姊姊别生气、别动怒,身体要紧,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在说什么?快滚!”冉蕙兰指着房门怒斥着要小侍女离开,却见到于夫人领着人到她房里来,身边还跟着于允昊。
于允昊历劫归来,在对冉蕙兰说出恶耗后,她便晕倒了,于夫人命人找来大夫却诊断出她有了身孕,因为怀孕体虚又听闻恶耗才会一时失去意识。
一看到于允昊,冉蕙兰立刻下床奔至他身前,扣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少爷,我大哥呢?他没事吧!这一切都是我在作恶梦是不是?我大哥什么事也没有,他陪着少爷回来了是不是?”
于允昊反手握住她的手,表情哀痛,“蕙兰……你大哥她……没能回来……”
她捂住双耳不想听,这都不是真的!她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只要少爷收租回来,七公子就要来于府提亲,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会看着她出嫁,亲手把她交到七公子手中,他一定会好好的。
“不……我不相信……我大哥没事的、没事的。”冉蕙兰喃喃自语,又跑回床上瑟缩着,“你们都是骗我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有事……”
于夫人可没同情她的遭遇,语气不善的问了一个问题,“蕙兰,你肚子里怀的孩子是谁的?”
肚里的孩子?瑟缩着的冉蕙兰突然得知另一个消息,错愕地望着于夫人,看见夫人脸上的愤怒,再转而望向于允昊,却在他脸上看见了不甘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伸出手覆上。孩子……她有了七公子的孩子了?
于夫人见冉蕙兰一句话也不说,眼神示意旁人,就看见一名侍女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碗又浓又黑的汤药,“给她喝下。”
冉蕙兰看见那碗汤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喝,“这是什么?”
“这是滑胎药。”
冉蕙兰吓得挥开那碗药,那名侍女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手一个没拿稳就让碗飞出去砸碎在墙边,药洒了一地。
“为什么要让我喝滑胎药?我不喝!”
于夫人肃起脸色,她待冉蕙兰不薄,也知道儿子一直妄想将她娶进门当妾,但她一直以为冉蕙兰会有分寸,没想到她竟然勾搭上了允昊,还有了孩子!
她不过是一个奴仆,即使给允昊当妾都不配,她绝不允许她过门!“你未婚有孕,犯了淫乱的大罪,不该喝滑胎药吗?”
冉蕙兰无话可说,她的确未婚有孕,但七公子马上就要来提亲了啊!更何况天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怎会容许夫人打掉雷家的骨血。“不行!夫人,您不能打掉我腹中的孩子。”
“我不行?你是我于府的奴人,我要怎么做还得经过你同意吗?喝了滑胎药后,你也不能留在于府,府里容不下你这样淫乱的贱婢,我要把你卖到青楼去。”
“不!夫人!求求你不要!”冉蕙兰扑跪至于夫人跟前,扯着她的衣袖哀求着。
“娘,您怎能逼良为娼?”于允昊想为冉蕙兰求情,却被于夫人大声喝斥,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还敢为这个贱婢求情?我早就知道你看上了这个贱婢,我一再提醒你该有分寸,我们于家即使是妾室,都不能让一个奴人过门,你忘了吗?”
“娘,我没忘。”
“你没忘?你没忘这个贱婢怎么会有孕?”于夫人脚一踢,把冉蕙兰给踢开。
“蕙兰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
原来夫人误会了,冉蕙兰看见生机,连忙又爬回于夫人跟前求情,“夫人,这孩子不是少爷的!”
于夫人细眯起眼,愤怒冉蕙兰到这个地步了还敢骗她。“不是允昊的难不成你还能自己有了孩子吗?你不要跟我说是府里奴人的,我知道那些奴人你从没看上眼。”
“夫人,蕙兰腹中的孩子是七公子的,不是少爷的,请不要让蕙兰喝滑胎药,求求您了,夫人。”
“七公子?天庄的雷七公子?”于夫人怀疑,有可能吗?堂堂天庄七公子会看上一个奴仆?
以天庄的家世,就算她腹中的孩子真是雷倾天的,雷倾天会承认这个孩子吗?
“是真的,这是七公子的孩子,七公子说他会到于府来提亲,一等少爷由外地收租回来就会来提亲,请夫人相信蕙兰。”
于夫人略一沉吟,兹事体大,若这孩子真是雷倾天的,而雷倾天真想娶冉蕙兰,那她现在打掉胎儿,等于是开罪了天庄。
“允昊,你去找雷七公子确认此事真假,若是真的,我要看见雷七公子上门提亲,否则孩子不能留,这个贱婢也留不得!”
“是!”于允昊当然不愿意让雷倾天来于府提亲,可若不来提亲,冉蕙兰将会被卖至青楼,他得想个办法解决。
“在确认之前,把这个贱婢给我牢牢地锁在房里,谁让她逃了,于府也不用待了!”
于夫人身旁的奴仆立刻躬身应是。
冉蕙兰松了口气,双手像是护卫般的护着腹部,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只要少爷去询问七公子,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覆。
冉蕙兰多想现在就飞奔到雷倾天身边,泣诉大哥不幸遇劫的消息,她多想此时雷倾天就在她身边,温柔的抱着她、安慰她,平抚她失去至亲的伤痛。
可谁也想不到,眼看就要成就的好事,最终还是出事了。
雷之亦独自前往雷倾天心情郁闷时会去的那处林子,果然看见他在林子里借酒浇愁。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明明七弟与冉姑娘的好事将近,就等于允昊由外地收租回来就前往于府提亲,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变故。
雷倾天先是得知于允昊遭劫,冉皓谦没能逃过一劫,客死异乡,知道冉蕙兰一定承受不了这个消息,马上准备前往于府,就算暂时不谈婚事,也想先把她接来天庄,没想到接着又收到她上吊轻生的消息。
她是雷倾天的挚爱,当他得知死讯,立刻直奔于府确认,于允昊却告诉他,上吊身亡的她冤气太重,于夫人已经命人将她扛至乱葬岗草草埋了。
雷倾天领着人在乱葬岗找了许久,就是没能找到冉蕙兰,那儿的尸身都是草草埋了,又有狼群出没,冉蕙兰的尸身怕是早已被野狼拆吃入腹了。
因为如此,雷倾天崩溃了,他离开乱葬岗后没回天庄,彻底消失,此举惹怒了他的父亲雷道明,铁了心的放话他不回来就不用去找他了。
看着雷倾天颓废的样子,雷之亦想着幸好祖父在上回篡谋事件后就云游四海去了,否则见到七弟如今这个样子,只怕会更加失望。
雷倾天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坛,这坛酒味道是苦涩的,是因为他的心境,还是因为他的眼泪?
听见脚步声,见雷之亦来到他身旁,雷倾天别过脸抹去眼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倾天,要当天庄家主,除了要有人脉更要有眼线,接掌了天庄还不够,还要确保雷氏旁支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对天庄的忠心。至于家主之位坐不坐得稳,得要确认兄弟们是不是对这个位置死了心,经历过上回篡谋事件,我被养了我二十多年的父亲谋害后,我学会了这一点。”
雷倾天冷笑,兄弟情一旦摆到权势地位之前也荡然无存,“你是在跟我说,你这新任的天庄家主,在自己兄弟身边安排了眼线?”
“没错,是不够光明磊落,但我问心无愧,我安排眼线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防人,你不害我,我自然就不会害你。”
“我一向说到做到,上回打赌我输了,说会在你身边好好学习就会做到。”
雷之亦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了看酒坛,是空的,七弟酒量惊人,即便喝了一整坛的酒,应该还神智清醒吧。
“学习?你还想当这个家主吗?”
“失去了蕙兰,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当家主做什么?”
雷之亦敛容,本来带着安慰的轻柔嗓音也低沉了不少,“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么你真的不配当天庄家主,甚至连在这里为冉姑娘哀悼都不配。”
雷之亦的话惹怒不了雷倾天,他的心已经碎了,再怎么激也起不了反应。“除了蕙兰,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连把冉姑娘的名字放在嘴边都不配。”
“三哥,你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不好?这下你可以完全放心了,再也没有人有资格跟你竞争家主了。”
雷之亦端着一张雷倾天已无可救药的冷脸看着他,很想狠狠地赏他的后脑一巴掌。“倾天,你知道天庄势力多庞大吗?你要查什么事,几乎没有查不出来的。”
雷倾天没有回答,他不明白自己都想在这里发霉腐烂算了,为什么三哥就是不走,还硬要留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难怪雷之亦说雷倾天还年轻,接掌不了天庄,他认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追求的人生,就像他已对家主的地位失去了兴趣,但在确保天庄能顺利传承下去之前,他不会像雷倾天这样轻言离开。
“冉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被草草下葬、尸骨不存,你不怀疑?你说于允昊知道你与冉姑娘的关系,冉姑娘遭遇不幸,他竟未留着她的尸身让你带回去,而是任由于府连丧礼也未办就下葬?”
雷倾天是伤心,但这个疑点他不是没想过。“我质问过他,但他说他尚未与于夫人说明我与蕙兰的事,蕙兰自缢后,他还来不及找我商量,蕙兰就被于夫人下令埋了,他知道时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告知我这个消息,我也立刻上山去找,但已经找不着蕙兰了。”
雷之亦旁观者清,自然能理出更多疑点。“先不论身后事怎么处理,你就没想过冉姑娘明明即将与你成亲,就算她兄长意外逝世,她也该来找你泣诉,寻求你的安慰,可她却选择了轻生,这不也可疑?”
雷倾天沉思了起来,三哥点出这疑点,他之前悲伤过度,的确没想到。
看七弟似被自己的话吸引了注意,他接着说:“还有冉公子,他和于少爷的交情并非只是主子与下属那么简单,但冉公子却客死异乡,连尸首都未能寻回,如此不合理,你亦不怀疑?”
“三哥的意思是……他们兄妹的死因并不单纯?”雷倾天不想怀疑好友,可三哥综合了所有的疑点,让他不怀疑于允昊都不行。
“有天庄这么庞大的势力不用,任凭冉氏兄妹沉冤难雪,所以我说,你连喊冉姑娘的名字都不配。”
“我能用天庄的势力帮蕙兰查出真相?”
雷之亦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挥去尘土,“要做家主,就要懂得使用天庄的势力,你要先振作起来,我才能教你下一步该怎么做,要怎么在不惊动于府的情况下私下调查。”
雷倾天彷佛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跟着站起身,却因为酒意而踉跄了下,雷之亦及时扶住他。
“瞧瞧你这狼狈的模样,在你身上的酒气未退之前、在你还睁着这哭红的双眼的情况下,不准回来,等你收拾好自己再回天庄找我。”
“三哥……”
“我懂你失去挚爱的痛,即便芳魂已杳,死因不能不查。”
“我会回去。”
雷之亦相信雷倾天。七弟是他唯一认可的继任者,失去挚爱是最深沉的悲痛,但不会让他从此一蹶不振,他只是需要有人点醒他。
“我在天庄等你。”
看着雷之亦离去的背影,雷倾天想起了冉蕙兰,又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蕙兰是他此生挚爱,在他查明她真正的死因之前,绝不会罢休。
“蕙兰,你等我,我会为你查明一切,我不相信你舍得弃我远去,你的冤,我会为你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