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下来,司容说我可以留下。”贺姨娘不是笨蛋,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不成材,她比谁都清楚,儿子根本挥霍无度,是宰相府家底深厚才能让他四处摆阔,一旦没
有宰相府当靠山,餐风宿露、喝西北风的日子绝对不远。
褚司廷难以置信的看着转开脸不看他的生母,再看向头垂得低低的妹妹,以及冷冷瞪着自己的妻子,“好、好、好,我绝对要让你们后悔。”他怒气冲冲的起身甩袖走人,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大哥安排的人呢?总得有人给我带路。”
褚司容冷笑一声,唤来侍从,一名侍从领着他出厅堂,略微整理行囊后离府。
稍晚,何茵茵娘家致远侯那边便由褚司容出面,他先送上歉礼,以自己弟弟私德败坏来结束这段婚姻,并说明已收何茵茵为义妹,另安排住处,好避开纷扰。
褚司容权势财富逼人,送上门的歉礼可是黄澄澄的十箱黄金,让侯府足以挥霍两辈子,一个庶女换来十箱黄金及宰相大人的义妹身分,致远侯当然笑盈盈的答应。
于是,一场风暴暂息了。
只是经过这事件后,陈知仪开始在府里安排耳目,尤其对巧儿的为人处事做了探听,将几件事凑起来后她可以肯定,看似柔弱乖巧的巧儿,其实心计深沉、擅于挑拨。
所以巩棋华的死,或许巧儿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而阮芝瑶就像个被宠坏的金枝玉叶,因此在这件事上,极有可能成为被巧儿操纵的傀儡。
但这些全是从她们的个性臆测,要如何让她们露出马脚好查明当年的死因呢?她还不知道,况且贺姨娘的角色又是什么?是默许还是参与其中?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一晚,夫妻俩在房内独处,褚司容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因为她替他解下外衣后,就定住不动,神游去了。
她抬头看他,愣愣的问:“帮什么?”
“让真相水落石出。”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那就请你拨一个可以信任、武功不错的人给我用。”
“行,但其实我就可以了。”
“不,你太显眼也太忙了,我只要你不动声色的,看我如何让她们不打自招。”
他宠溺的笑了,“看来你有方法了。”
“嗯,还是参照你让二弟吐实的方法,这也勉强称得上是见贤思齐。”她站到他身后,他则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得以解开发带、为他梳发,这已成了他们睡前的习惯。
“你听来很有把握。”他没回头,但从她语气中听出她的自信。
“嗯,除非她们没做亏心事,不然一定有用。”她拿着乌木梳细细为他梳理,现在的生活她很知足,白日与婆母一起管理家务,晚上得以与丈夫聊些心里话,日子平凡却是再幸福不过。
褚司容握住她拿乌木梳的小手,让她侧坐到他身前,他为她解下发髻,见那头如云乌丝在温暖的烛火映照下绽放柔亮光泽,他不禁接过她手上的梳子,改由他为她梳理,轻柔爱怜。
陈知仪满足一笑,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像只满足的猫儿。
屋子里的气氛甜蜜而温馨。
他知道她有些变了,但他欣喜于她这样的改变,一来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不再需要他处处小心照顾,而她待他依然真诚、像个孩子,且她能照顾自己、让自己过得更好,也能照顾他、照顾府内大小。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在乎现在的他是个对别人心狠无情的人,甚至是一个将自己亲生父亲圈禁起来的不孝逆子。
她包容、体谅、明白他心里的挣扎,愿意成为他生命中的美好,支持与抚慰他。
她,仍是他的太阳,让他的生命有了光与热。
思及此,他更没有忘记那些让她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身心都被凌迟的恶女——当年的太子妃、雪才人等多名妃子他全都记上了。
因此他私下透过自己对陈嘉葆的影响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恶女一个一个送进冷宫,罪魁祸首李雪则被送往皇陵守陵。
但这些种种他都没打算让她知道,她现在过得快活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
她的惊喜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看着她站起来,盈盈明眸望着窗外,天空正飘下皓皓白雪。
陈知仪注视着窗外的雪,再收回目光,看向露出满足微笑注视她的褚司容。
他起身走近,缓缓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她知道,这个冬天,不管是身心,都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雪愈下愈大,寒风阵阵。
皇宫内,两名太监一手拿装有食物的篮子、一手掌灯,缩着脖子,顶着阵阵风雪,东弯西拐的踩在积雪的小道上,终于走到皇宫最后方也最偏僻的冷宫。
越过守卫,两名太监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这宫殿阴阴暗暗的,再往里走,也只有小小的烛火隐隐闪动。
两人走进昏暗的厅堂,里面还是冷飕飕的,将篮子放在长桌上后,甩了甩身上的雪花就要再出去。
不料身后传来几道极快的脚步声,两人互看一眼,撇撇嘴角,只得回了身,对那几名被皇上扔进这里的嫔妃们敷衍的行了礼。
但她们的目光都没在他们身上,而是就着烛火打开篮子,这一看,脸色全变了。
其中先发难的就是皇上还是太子时期所娶的太子妃,只可惜皇上登基那年她已失宠,压根没有皇后命,只随意封了淑妃,事实上,现在的东铨皇朝也没有皇后,因为皇
上喜新厌旧,皇后总不能换来换去的。
“怎么全部都是冷食?现在是什么天了?都入冬飘雪了,还让我们吃冷食!”前太子妃如今的淑妃气呼呼的瞪着两名下巴抬得高高的太监。
其他妃子也跟着点头,“就是!这是什么啊?!”
“吃不吃随各位娘娘,厨房也只有准备这些。”其中,名太监答得敷衍。
这些女人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虽然品阶还在,可不受宠就是不受宠,住冷宫就是住冷宫,况且有“高人”指示,给这些嫔妃们的吃食用度只要维持最基本的需求即可,也就是吃不饱也饿不死、有衣服穿不会冷死,再加上,没什么多余的油水可榜,这皇宫里的奴才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我们退下了,还得去伺候别的娘娘呢。”两名太监说完就走人。
几个妃子气得喊人,但两人还是离开了。
淑妃怒不可遏的坐下,瞪着那些冷冰冰的餐食,“怎么回事?就算是被冷落的嫔妃也不该有这等遭遇啊!”
“就是,近年来,虽然冷宫还留有三名宫女,但总是叫都叫不动,气煞人。”另一名妃子也说。
此刻外头寒风又呼啸而过,几个人不由得起了一阵哆嗦,其中一人气炸的出去大喊,“来人,有没有人啊,这里冷死人了,多拿几个暖炉来!听到没有?”
但没人回应,只有呼呼的冬风吹过。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眶都要红了。其中一人走到另一个已熄的暖炉前蹲下,“搞什么,不是一个都没有,就是拿来的炭都湿的,难怪I会儿就灭了。”
其中一人以冰冷的手搓搓手臂,再看看这陈旧阴暗的宫殿,“明明也有其他失宠的妃子,可为什么只有我们要住冷宫?还过得这么悲惨……”
“为什么?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从古至八“,多少风流皇帝就是这样对待妃子的。”另一人出言嘲讽,但心里好苦啊。
“但也差太多了,又不让我们死,我宁可死啊……”其中一人说到后来忍不住啜泣。
这一哭,像会传染似的,一个又一个的哭了出来。
哭声暂停后,其中一人看向另一名妃子,“你有没有觉得很恐怖?”
她拭了拭泪,“你什么意思?”
那名妃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惶恐的目光一一的扫向在座的六、七名妃子,“我们这些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可全是皇上身为太子时所纳的妻妾。”
“所以我们是旧人啊!皇上也不想想先皇是怎么死的,女人一批一批的纳进,纵愁声色,连外面那些不干净的女人也找进来快活,听说先皇就是得了脏病死的!”其中一人还是没听懂,只觉得皇上是喜新厌旧。
那名妃子摇摇头,“不是,我是说,新来的美人们全是宰相送进来伺候皇上的,他一批一批的送,我们慢慢就被送进这里来了,你们记得吗,现在的宰相就是以前右丞相的儿子,是巩棋华的大表哥啊,你们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巩棋华啊!”
其中一人懂了,脸色发白,“是啊,眼下这些待遇不就是我们曾经拿来对付巩棋华的手段吗?当年巩棋华被赶出东宫没多久,听说就病死了。”
“现在皇上虽坐在王位,但是宫里人都知道皇上根本无心政事,皇城内外大小事根本是由褚司容一手掌握,而他是巩棋华的大表哥……”
另一人倒抽口凉气,“你是说他是在替巩棋华报仇?!”
她拚命点头,“不然呢?就算是皇上不临幸的妃子,也没落到咱们这么凄惨的田地,这冷宫关的就我们几个啊。”
另一人也觉得手脚发冷起来,“对了,我听说李雪很早就被送去守陵,若我没记错,当初巩棋华会入宫就是她去跟皇上说的。”
“李雪守陵,而我们现在过得比普通奴才还不如,就跟当时的巩棋华一样,天啊,我们最后一定会被整死的……呜呜呜……”因为害怕,这名妃子还跌坐地上哭起来。
一连多日,冷宫里传来不间断的哭泣声,无边的恐惧更在每个受冷落的妃子间蔓延开来。
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冷宫四周的积雪也愈来愈厚,但一如以往,乏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