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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帮主 第九章 深意凭谁问路津(1)

  她不死。

  不想死。

  不要死。

  求生的本能唤醒每条肌筋,让她尽可能贴着山壁,然后奋力挥舞四肢,想去攀住任何能抓握的东西。

  她感觉压断不少枝桠,身躯翻转,再压断另外的树枝,身躯又一次翻转,就这么连续好几回,最后耳边爆开一连串杂响,她转得昏了过去。

  一开始,没有多大的痛感,只是周身泛麻,刺痒刺痒的麻。

  神智飘来飞去,她像是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出事的雨天。事发突然,她摔落深谷,先是丧失知觉,跟着感到刺麻,一旦刺麻过后,便是……痛、痛痛痛啊!

  再有,她都痛得要命了,这男人仍要吼人,以前是这样,现下依旧如此。

  不过……他这是……掉泪吗?

  为她掉泪?!

  是她跌得七荤八素、两眼花花儿,所以错看了吗?

  咦?咦咦?怎么咧嘴笑?哇啊啊……牙齿真白!他竟在大笑,笑得美目都弯成小桥了!又哭又笑的,这男人莫非摔得较她还严重?

  “他们没、没事……大伙儿都没事吧?莫老爹他……他……”胸腔发闷,她不禁顿了顿。

  “众人都好,莫老爹接手指挥了。”玉铎元喉中涩然,面色苍白。

  “力头呢?还好吧?要是他没撑住,遭了殃……唉,他心爱的姑娘会哭死的……”

  暗暗吞咽,他握了握拳。“力爷没事。这一次全赖有他。”

  “那、那很好……唔……玉铎元……你也跌下来了?”她头昏脑胀,小脸痛得皱巴巴的,细眯眸子。“你的脸在流血……”

  “那是你的血。”适才心绪激动,啄吻她脸蛋时沾上的。

  忍住心急,他轻手轻脚地把她从枝哑间抱出来,边低声道:“我没跌下来。我运气没你这么背,不是被土石冲下谷底,要不就是遭落石砸落。”

  “那是绳子断了,才不是被石头砸……”伤痕累累还要辩驳。“可恶……我都痛得想砍人了,你还要挖苦我……嘶——喔!”好痛啦!

  尽管已尽量放轻力道,搬移她伤体时,玉铎元仍避无可避地弄痛了她。

  听她抽气,他浑身陡凛,有种被剜心的剧疼散至四肢百骸。但她会痛、甚至疼得无意识地流泪,又教他欢喜得想搂紧她呐吼。

  她活着。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甚至会驳他话……

  “石云秋,我必须先把你肩头和大腿上的树枝拔掉,不拔掉不行。我动作会很快,你相信我。”

  “你刚才在哭吗?”背后倚着一块大石,她眨眨眼,喘气问。

  玉铎元偏不瞧她,充耳未闻她的问话般,目光专注在她那两处重创。

  “呵,你耳朵好红啊……哭就哭、笑就笑,挺好的呀!大丈夫敢作敢当,小女子敢爱敢恨,做了就得认……”明明痛得要晕了,仍是要笑,她石云秋果然是真性情的一条好汉——呃……不……是一介强女子!

  总之,是看对眼、入了心。原来啊原来,她不仅要他的香皮囊,这会子连人带心都想要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是贪,贪到豁出去为男人赌性命,拚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也快意。

  唉唉,她可真佩服自个儿。石云秋,你好样儿的!

  耳处的红潮似有若无地染开了,玉铎元却镇静得很,没要搭理她的话。

  “玉铎元……”她忽而唤,不为什么,只是单纯想唤唤那个名字而已,终于引来他幽深的注视。

  他摸摸她的脸,抓着衣袖为她拭掉脸上的血污,两只手缓缓往下游移,但深黝黝的眼睛仍一瞬也不瞬地凝着,紧抓她的心魂。

  忽地,那张酱红小莓般的唇掀动,道:“我是哭了,又笑又哭,我认了,怎样?”

  嗄?!石云秋傻怔怔的,没料到他突然这般爽快,蓦然间,剧痛袭来,他趁她出神时下手,同时拔掉那两根粗如手腕的树枝!

  痛痛痛——好痛啊!

  她没喊出声,却忍不住急喘,好闻的男性热息在此时覆上她,吮吻她发颤的唇瓣,舔弄她咬紧的牙关。

  她叹息般启唇,他的舌立即奔进那方柔软中,含着她的小舌,尝到她的血,他也痛了,不能克制的心痛着……

  “玉铎元……你、你干什么?等等……喂!我说等等,你听见没有?”不太对劲……又或者说,感觉太对劲了?

  石云秋发现疼痛突然间减轻,沉重的身子变得飘然,犹若躺在晒过暖阳的青草坡上,懒洋洋又暖呼呼。

  他做了什么?!

  一惊,她迷蒙的双眼瞠大,瞧见男人浑身薄光,亮却不刺目,比周遭的水气更柔和,光点细微如尘,从毛孔散出,把他整个儿融含着,轮廓变得朦胧。

  “你没事召它们出来干什么?!”石云秋勉强坐直,抚着肩伤,急嚷:“你想死啊?你……你、你……”急得又头发晕了。

  他说过,用了那异能越多,对身躯的耗损可能越大,会没命的!

  可恶!

  谁要他多事啊?

  “我强得很,我命大又命硬,谁稀罕让你治伤啊?我——唔唔唔……”被全身搂住,小嘴再次被堵得密实。

  她瞪圆眼,他也未合双目,两人就近得不能再近地四目相对,要钻进彼此神魂深处似的,而他浑身的光徐徐传染过来,不仅裹了他,也包含了她。

  晕了、醉了、软了、瘫了……她鼻腔和眼睛突然酸酸热热的,哭就哭、笑就笑,她方才还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教”,现下却脸热、心火烫,忙闭紧双眸,怕被他瞧见眼泪。

  “你不死、我不死;你命大,我陪你一块儿命大,石云秋……咱们这个‘婚’还没‘走’出个所以然来啊!”心定。心暖。当他确定怀中的柔身完好无缺后,惊急焦灼的神魂已被抚慰。

  他知道她眸底渗泪。

  她在哭,嘴上说得豪气,却害羞怕他察觉。

  隐约有种笃定,说不出从哪里来的信心,真觉得他和她都是长命百岁之人。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遇上他,他连救重创的她两回;而他遇上她,他没让她玩死。怎么瞧,他们都有后福可享,当真是天生一对。

  将她搂得更紧,贴在胸前,他与她交颈依偎,嘴角如花……

  *

  走过的山水险境何其多,对石云秋来说,没有比被人拉出深谷、到返回“霸寨”这段走得更“艰险”。

  事实上,她连走都没得走,成天躺在临时搭起的拖板车上,任骡子拉着走,连起身或翻身都被无数双眼睛紧紧关注,全怕她一个没留神,要跌得更伤。

  是,更伤。

  因为她即便完好无事了,但被人拉出谷底时,明明全身浴血、衣衫裤子多处破裂染红,连头发都被凝涸的血纠在一块儿,如果突然活蹦乱跳,别说想瞒莫老爹这种老江湖了,连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力头也没法蒙混过去的。

  所以,她得装啊!她身受重伤,连大笑都得三思。

  对马帮的汉子们来说,如今头儿受伤,负责看顾她的人除了头儿的男人外,不作第二人选。理所当然,这一路上为她张罗吃喝、换衣换药的事儿,自然落在玉铎元身上,而他真是“克尽职守”,连沐浴、如厕这等事也插手得极彻底,基本上便是全面掌控了她的吃喝拉撒睡,把她当废柴看。

  喔!不对!废柴劈了还能烧出几个火星子儿,她却连根废柴都不如。

  “我自己来!”嗓音夹带磨牙声,感觉想压低,偏又忍得辛苦。

  “你重伤在身,有伤的人,嗓门不该那么大。”男人淡淡提点,似笑非笑。“来,嘴巴张开,让我喂,今天的杂菜羊肉煮得很入味,不吃可惜。”

  黄昏时分,大伙儿提前赶到今晚要扎营的所在,煮食的煮食、起帐的起帐,另有一小队人在外围巡视。此时分,轮流用饭的人已换过一批,众人散坐,说说、聊聊,边喂饱肚皮。

  不远处的大树下,被迫半卧在毯子上的石云秋鼓着腮帮子,气恼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全都看着。”玉铎元又道,指间的木匙抵得更近,不动声色地和她较量起耐性,硬要她张唇含下那匙杂菜羊肉。

  该死!就是因为大伙儿都在看,她才感到浑身不自在啊!

  “霸寨马帮”和玉家的大小汉子们,有些看戏般看得光明正大、津津有味,有些手边像是忙着自个儿的事,眼角却老往她这边飘。是怎样?从她“重伤”到现下都十来日了,还没看过瘾啊?

  她和这个男人在一块儿的事,众人自然心知肚明,但极少见到他俩在人前“卿卿我我”又“你侬我侬”。

  以玉家手下的角度来看,真没见过自家主爷会如此委屈身段去伺候姑娘家;而在“霸寨马帮”的汉子们眼里,从小悍到大的头儿竟然得成天软趴趴地瘫在那儿、任人摆弄服侍,别说骑那匹枣红大马了,连躺个简陋拖板车都能把她颠得七荤八素似的,唉唉唉,好不习惯啊!

  “我不再——唔唔……”才张嘴,食物便送进唇间,石云秋绝不会浪费食物的,只得恨恨咀嚼。

  唔……嗯……好啦好啦,他说得没错,还真是美味。再有,她八成气恼过头,开始大闹肚饿了。

  想也没想,她一把夺过那根木匙,朝他捧持的宽口大碗中连挖好几口。

  “你身上有伤,吃东西最好要细嚼慢咽。”玉铎元语调持平,垂目瞧她时,瞳底幽光湛湛,浓眉温驯,竟能教人联想到过度溺爱娇儿的父亲,瞧他那样子简直是想对她纵容到底。

  “我偏要大吃特吃,吃得粗粗鲁鲁!”不装啦,都连躺近二十天了,倘若她那天的伤还留在身上,以她向来健壮的身子骨,再加上独门金创药日日裹覆,也该有办法起身走动或骑马的,她可没那般娇贵!

  才说而已,她半卧的姿态立即挺起,盘腿坐直,眸光一飘,还挺得意地瞅向他,也不知得意个啥儿劲。

  玉铎元徐缓勾唇,不置可否。

  想想,他这几日“玩”她也“玩”得尽兴了,狠狠扳回一城,心结稍稍得解。

  这姑娘当惯头儿,习惯发号施令,总是意气风发,顾盼飞扬,好不容易栽在他手里,怎能轻易放过?

  他对她好,尤其得选人多的时候,对她百般呵护、尽心照看,怕她吃不饱、穿不暖,忧心她的“伤势”,几是把她当个毫无行动能力的小娃儿照料着,她一连能忍十几二十日,到今天才爆发,也算了得。

  心里说不出的畅意,他嘴角勾扬的弧度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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