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疏?」孙如意讶然。
因为长子的死,温氏将小儿子拘得紧,不让他与孙如意过于亲近,因此姊弟俩的相处机会并不多,平时也很少见到面。
不过孙如意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时不时送些孩子玩的小玩意给他,她不求姊弟同心,只求他平安长大。
「你弟弟不会受了欺负来找你哭诉吧?」司徒飘花用看笑话的语气打趣道。
孙家长房他也只跟一个如意妹妹走得近,其他人倒无交集,温氏对女儿的冷淡是他最看不过去的,是儿是女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块肉,岂能厚此薄彼,孙玉豫护妹而死是他心甘情愿,不能怪罪其他人。
孙如意横了他一眼。「收起你的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那张嘴天生带刺,扎着谁谁倒楣。
「哎呀!别瞪哥哥,哥哥害怕。」
咦,挺清澈的眼儿,颇有灵气,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看着一双清灵灵的水眸,忽感兴趣的司徒飘花多瞄了两眼,乍然之间,他发现那是双映着山清水秀的美眸。
真美,这是他刹那间的感受,不过也就一瞬间的怔忡,很快就被一声娇喝打散,在他心中孙如意是妹妹,不做他想,但是……他也不想让给别人。
如意妹妹是他的,他答应好友要保护她一辈子,男儿间的承诺他不会失信于人。
「还不走,想留下来吃鞋板?」孙如意赶人。
他一笑,桃花眼一勾。「药呢?」
「给你。」她掏出约女子巴掌大小的青玉盒子,朝他一扔。
「谢了,如意妹妹,你真是哥哥心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他回来的路,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小心灯火把你烧成灰。」他这人太不正经了,老说些让人想扎草人扎他几针的胡话。
「呵呵,走了,下次哥哥一定带你爱吃的东西来赔罪,绝不会再忘记。」
下一次……呵!真令人期待。
司徒飘花心里想着,如意妹妹好像长大了,稚嫩的面庞渐渐长开,如花朵儿一般……
*
「呜呜……姊姊……姊姊……呜……呜呜……姊姊……」
一名虎头虎脑、长得白胖的小男童冲了进来,胸口挂了只七两重的坐佛金锁,他一路跑着,胸口的金佛也跟着晃动,金灿灿的光亮十分刺眼,又带着佛光四散的喜感。
这是孙如意的恶趣味,她想到另一世给爱犬大丹狗挂的狗牌,同时也有庇佑之意,她让人送到大觉寺请大师开光,又放在佛前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给小胖墩弟弟挂上。
他的出生得来不易,得好好护住。
「怎么了,谁欺负你?」他呀,傻里傻气又不失纯真,和孙府长房一样的脾性,不喜与人争。
「姊姊……呜……给的麒麟……麒麟童子被抢……呜……抢走了……」哭得眼睛红肿的孙玉疏用手背抹泪,呜呜咽咽的诉说着委屈。
「不许哭,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日后好保护爹娘和姊姊,你是我们长房的支柱。」她不希望他被养成只会依赖别人的性子,便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他成长茁壮,由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嗯!嗯!呜……不……不哭,听姊姊的。」他连连点头,很有骨气的说不哭就不哭,只是眼角犹挂着豆大泪珠。
「好,小疏是乖孩子,你吸口气,平心静气,跟姊姊说谁抢走了你的麒麟童子?」
小胖墩吸气,却憋不住气哼了一声,把鼻涕给喷出来,让人为之失笑。
「不笑,不笑,给我擦擦。」小小年纪倒会使唤人,十足少爷派头。
「青蝉,给他擤鼻。」孙如意揉着弟弟的脑袋瓜儿,故意揉乱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气。
「是,奴婢给小少爷擤擤鼻。」
青蝉取出手绢为孙玉疏擤鼻,一旁的青黛打了一盆水洗干净他的花猫脸。
擤完鼻的小胖墩鼻子通顺了,抱着长姊的大腿不放。「四哥说要借看,我想着夫子说的兄友弟恭,就把麒麟童子借给他看,可是他看了之后就不还,说是他的,我跟他讲道理,他说我是说谎的孩子,爱骗人。」
「玉堂还做了什么?」孙如意面上笑得和蔼可亲,彷佛没脾气的姊姊,眼中却闪过毒蜂尾儿刺的冷戾。
她不是真的软弱可欺,不过是不想太显眼惹了麻烦,但现在看来不回击也讨不了好就是了。
隐忍,是为了脱胎换骨。
蛰伏,是等待破蛹成蝶。
「他推我!」小胖墩气愤的握起拳头。
「他比你大,以后你别跟他争,来找姊姊,姊姊帮你。」
「嗯!」孙玉疏虎头虎脑的一笑。
孙如意拉起弟弟的手往外走。「我们去找你四哥聊聊,教教他怎么做人,人不知礼与牲口无异。」
两姊弟一走出流花院,孙如意眼风一扫,便瞧见两颗在垂花门边偷看的头颅,他们是一对兄弟,大的叫大武,十岁,小的是小勇,八岁,本该侍候着孙玉疏的侍从。
她眼神冷了一下,主子受欺凌时未能挺身相护,反而冷眼旁观,这样的下人要来何用,干脆找新的吧。
「如意丫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胡闹,再过两年都要为人妻、为人母了,也该懂点事,别学那小户人家的姑娘不知分寸,一点小事就喳喳呼呼的。」
田氏一脸和善,略微发福的月亮脸抹上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她一笑,脸上的粉便往下掉。
她笑不达眼,皮笑肉不笑,挤出的一条眼缝像躲在暗处偷窥的虫子,阴凉凉地暗自盘算对自己有利的谋划。
孙如意模样生得标致,也该说门好亲事,给她二叔添点力,太常寺陈大人家的老二倒是知书达礼,就是脚有点跛,年过二十仍未婚配,小妾、通房数名,还有庶子两名。
「就是嘛!娘,孙如意整日躲在屋子里面,喊她一起出游也不理人,你看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跟个守寡的小寡妇差不多,真是晦气。」依在母亲身侧的孙如玉呸了一口,冷言冷语的说着酸话。
孙如玉一向自视甚高,有了她还要孙如意做什么,早早丢了省得碍事。
「玉儿,不可对你大姊无礼,她早你三日出生便是姊姊,做妹妹的要大度,不许语出不敬。」田氏轻拍女儿手背,似在责备她口无遮拦,但对女儿口出伤人言语一事却只字不谈,似乎认同侄女就是天生寡妇相。
「哼!她才不是我姊姊。」没有孙如意,她便是孙府嫡长女,谁要一个拦路的挡她日后风光。
「二妹真是天真活泼又可爱,让人看了颇为喜爱,只是这脑子好像不太好,二婶你没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吗?啊!我忘了,二叔就是太医呢,连二叔都治不好的傻症,想想也挺可怜的。」无脑是一种病,无药可治。
「你说谁有傻症,你才是……」被倒打一耙的孙如玉气得起身,指着孙如意的鼻头就想破口大骂。
「玉儿,冷静,回来坐好,耗子偷喝油你还拿玉瓶砸它不成,人不跟四足小兽计较。」田氏话里有话的朝孙如意瞟了一脸,意指她只是小小鼠辈,不值得高看。
「二婶所言极是,这耗子养肥了专吃府里的米粮,自从你掌家之后,府中多了不少硕鼠,也不知把米叼到哪个老鼠洞里。二婶,你好像又长肉了,不会是吃了耗子肉吧?」孙如意轻松反击,恶心恶心人她还是办得到的。
「放肆!」田氏大喝。
孙如意目光清亮的朝田氏一睨。「莫非侄女说错话了?这耗子可是二婶先提的,侄女不过顺口一接,难不成二婶真吃了耗子肉,这会儿正回味一鼠三吃的美味?」
「你……」她倏地手一紧,一会儿又松开,面色恢复正常。「呵呵呵,如意丫头越大越会说话了,几日不见都长了巧舌了,连二婶都快说不过你了。」
「娘,你干什么让着她,你是长辈,她敢顶撞就狠狠赏她两巴掌。」跃跃欲试的孙如玉不介意代劳。
「不准多话,如意是你姊姊。」她假意训斥女儿,一偏头又是笑意盈人。「如意丫头别放在心上,你二妹心直口快了一些,没有恶意,她就这张嘴爱闯祸,二婶也头疼得很。」
「是呀!二妹是嘴坏,心地倒不算太坏,二婶多教教她,多带她看点世面,不要学那小家子气,目光如豆,心胸狭隘,见谁好就心生妒意,巴不得自己一枝独秀。」
孙如玉好出风头,凡事争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孙如意,你有什么脸说我?你一年出过几次门,见过的女儿家、官家千金还没我多,你哪来的面子说我见识少?」
不过就占了个「长」字而已,哪配当孙家女。
「我没出过门那是谁的责任?我的好二婶,你是掌家人,妹妹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对你名声有损,知情的人晓得你疼惜侄女自幼喜静,不晓得的人可要说得谣言满天飞,说你刻意打压长房捧你二房的小姐,妄想以次充长,把长房狠狠踩下去……」
人言可畏,一句话足以逼死一族人。
田氏脸皮一抽,笑得僵硬,「没、没那回事,二婶只是想着你还小,不好到处与人往来,怕你吓着了……」
「侄女已经十四岁,不小了,何况二妹还比我小三天呢,二婶不也带她东家串门子,西家聊是非,把自己当成大夫人。」
她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田氏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得很,这还得归功于人缘好的青黛,她每日带着一包瓜子和甜豆在府里走一圈,府中发生的大小事都钜细靡遗地尽收耳中,无从躲藏。
恼羞成怒的田氏怒声喝斥。「你听谁胡说八道?你娘还在呢!我怎么也越不过大嫂。」
「二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孙如意挑眉。
他们不就在等娘死了好给她爹塞人,再里应外合把持孙府,霸占家财。
田氏怒视着她,用怒气来掩饰心虚。
「二婶何必生气,侄女是跟你闹着玩的,并非有意……」孙如意话说到一半,裙摆被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小胖墩气呼呼的看向罗汉榻上笑得开心的孙玉堂,他手上玩的正是她给小胖墩的麒麟童子。
孙如意给弟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要他别心急,抬头道:「对了,二婶,四弟『借走』的小物件也该还了,我家小胖子可喜欢了,都抱在怀里睡了。」
一听孙如意来讨要麒麟童子,玩得正起劲的孙玉堂倏地抬起头,十二岁的少年目光凶狠,瞪着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孙玉疏,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把小胖墩吓得拉着姊姊的裙子往她身后躲。
田氏装傻,「什么小物件,我家玉堂要什么没有,哪会跟人借,你八成是听差了,小小年纪就爱说谎,长大还怎么了得,大伯早出晚归,大嫂又整日病恹恹的,这孩子看着又没什么出息……」
「我没说谎!是你们欺负人!姊姊,他们欺负人……」小胖墩气得眼眶发红,泪珠儿要掉不掉的。
听着田氏说着对长房的种种恶言,孙如意心头火冒三丈。「小疏别急,二婶是不晓得自己生了个坏种,不仅是个贼还有可能当土匪呢!四弟的下半辈子被二婶毁了,纵子如杀子,咱们要同情四弟没个好娘亲。」
「你说什么?」田氏一张脸涨红。
「二婶,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事实还是事实,你儿子就是个贼!不信你把麒麟童子拿过来,看看它的左脚脚底。」
她从儿子手中拿过麒麟童子,压根不信能有何玄机,「如意丫头,要是你没给二婶一个交代,小心家法侍候……」
田氏话音戛然而止,脸更红了。
「娘,这是我的!」孙玉堂伸手欲抢。
「二婶,瞧见了吧?侄女在弟弟的每一件玩具上都刻着他的名字,你总不会说孙玉疏是你儿子吧?那可就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