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时边防等不到军粮,侯爷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李若凡代替宋綦双膝跪下。
“你是什么东西,你一句军粮未到,可知道是暗指朝中六部办事不力,暗指朕治吏无能,这话一出口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李若凡。”
李若凡无声哂着嘴,暗道,着道了!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意。可就算明知如此,他还是得低着头应承。
“皇上,小的在民间经营牙行,有不少小道消息,人脉无数,只要皇上愿给机会,小的绝对能证明侯爷所为真是出于无奈。”
秦世渊满意地笑眯眼,道:“朕就给你一次机会。”
“小的叩谢皇恩。”闷啊,被明着摆了一道,他竟还得叩谢!
他莫名地感谢起柳氏,因为她而让他被废了功名,可以不用服侍如此君王,可心里却又莫名想要一较高低。
“李若凡,朕拭目以待。”
“小的绝不负皇上所托。”
秦世渊低低笑着,看了秦文略一眼,就见他还捧着那画轴,不禁道:“这画确实特别,你要是真喜欢的话,就给你吧。”
秦文略谢了恩,询问李若凡,“李二管事,听闻府上有位管事娘子名唤似锦,可否让她过来?”
李若凡不解,脸上却不显情绪。“似锦是小的内人,不知七王爷寻她所为何事?”
秦文略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永定侯拿了幅画给本王,本王觉得那画相当大气潇洒,而后得知是永定侯夫人到宋府时,一位管家娘子所绘,本王惜才不论身分高低,想要拜见这位管事娘子。”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道:“承蒙王爷赏识,这就让内人进屋。”话落,便转头朝屋外的宋络使了个眼色。
宋络随即领着似锦进屋。似锦始终垂着眼,走到李若凡的身边。她在外头自然听见了里头的交谈,有人赏识自己是好事,可问题是被太尊贵的人赏识,有时却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她完全感觉不到七王爷和侯爷之间有多深的交情。
“抬头。”秦文略沉声道。
这话一出,别说李若凡,就连秦世渊都觉得不对劲。
似锦闻言,也不敢不从,只好怯怯地抬脸,却发现原来七王爷这般年轻,连三十都不到,而且面貌立体俊魅,然而当他朝着自己缓缓漾出温暖的笑容时,她不自觉地轻皱起眉。
这是什么意思?怎会对她笑得这般奇怪,像是识得自己似的。不过,她不讨厌就是了。
“王爷,是否能让内人先退下?”李若凡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到身后。“内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鬟出身,就怕冒犯龙颜。”
“丫鬟?”秦文略压根不觉自个儿失态,沉吟了会,便笑道:“话说多了,本王都觉得渴了,就让她上茶吧。”
李若凡对于他的古怪行径摸不着头绪,却又不得抗令,让似锦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向前。谁知,当她靠近七王爷时,脚下像是被什么拐了下,憾事重演,李若凡探手不及,她已经连人带茶盘扑进了七王爷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似锦吓得赶忙起身,见七王爷身上湿了大半,只能赶紧回头向李若凡求救。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她的脚又被拐了!宋洁又不在场,是谁拐她?
“似锦,带王爷下去更衣,跟大夫人拿件适宜的先替上。”宋綦低声道。从他的角度,他看得见是秦文略出的脚,却难以理解这举措的用意。
他所识得的秦文略是个极有男女之防,严守礼教之人,况且似锦已是出嫁之身,秦文略总不可能把念头打到她身上。
宋綦话一出口,随即引来李若凡的不满,偏又不得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似锦领着秦文略离开,以眼神示意宋络跟上。
似锦哪里晓得他们心里在揣度什么,只能照规矩地带着七王爷先到厢房待下,她再去跟小姐要件侯爷的袍子替换,然才刚走过了转角,她蓦地听见一句——
“唯安。”
她猛地停下脚步,浑身像是被这个名字给定住,无法动弹。
“是我的宝贝唯安吧?”那清朗嗓音竟带着些许颤抖。
似锦缓缓回头,对上那张俊魅却陌生的脸,同样颤着声,问:“你是谁?”
“我是怀安和唯安的老爸。”秦文略咧嘴笑着,朝她伸开了双臂。
“……老爸?!”似锦楞了好一会,然后一把扑到他身上,紧紧地环抱住他。“老爸……”
天啊,她不是在作梦吧!
屋里的人开始话家常,宋綦和秦世渊聊着过往、聊着眼前的世局,照理,李若凡该认真倾听,从中得到任何线索,但他却一再分心。
去太久了!
不过是换件袍子,哪里需要花上这些时间?
虽说有宋络跟着,不会出什么乱子,再者王爷是在侯府作客,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但他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他一路从同阳镇赶回,至今都还没与她好好说上话,她甚至还没听他解释,要是出事……
“侯爷,要不我去差人备些茶点夜宵,可好?”他趁着两人交谈到段落,趁机找了借口。
宋綦自然明白他的心事,便允了他。
李若凡快步朝外走去,顺着长廊才走过转角,便见宋络站在廊檐下发呆。
“你怎么在这里,似锦呢?”李若凡急声问着。
宋络面有难色,说与不说都教他为难得紧。
李若凡见他支支吾吾的,一把擒住他的衣襟。“在哪?!”
宋络万般无奈,只好朝远处的园子指去。
“我明明要你跟上的,你却……”李若凡一把推开他,便朝园子走去,却很快发觉不对劲。宋络向来直截了当,何时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再者,他说的话宋络从未违逆,可这一回……
当他停在桦木后,看着亭子里的身影时,他突然明白了宋络的有口难言。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宋络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可他瞧见了……瞧见了似锦竟坐在秦文略的腿上,撒娇似地环抱住他。
那般亲密的举措她从未对他做过,他知道她对男人向来防备,而他也花了一段时日才终于教她卸下心防,而她竟对秦文略投怀送抱,听她酥软喊着“老霸”,教他蓦地想起她染上风寒时,就是哭喊着这名字。
老霸……皇亲不该有这字号,难不成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昵称?
“唯安,别怕,还有老爸在,谁都不能动你。”秦文略低喃着,亲吻她的颊。
李若凡抽了口气,脸色铁青,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腾的怒气,转身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喊出似锦的小字……他们应该早就熟识,可是似锦怎会识得七王爷?想起江丽瑶说过似锦是江家远房表亲,可到底是哪房的表亲会与七王爷如此亲近?!
他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文略目光微移了下,哼了声,随即将似锦搂得更紧,眉头微蹙地道:“怎么养得这般瘦,要不你跟着我回七王爷府吧。”
“……老爸,我嫁人了。”她说了很多次了,虽然她知道老爸很难接受,但不接受也得接受。
“改嫁也不成问题。”
“老爸,你讨厌我相公?”她很疑惑,先前在屋内时,他们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时候啊,“老爸,我相公人很好,而且我觉得他很厉害,我觉得他应该是猜中皇上的心思了。”
虽说她有点似懂非懂,但皇上没怪罪,就代表三爷说的是对的。
“与其说他厉害,倒不如说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那种男人配不上你。”不管是谁,只要娶了他的女儿,他都看不顺眼。
“老爸,三爷他帮了我很多次,要不是他,说不定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老爸厌恶起三爷,甚至衍生任何她不希望发生的事。
“唯安,咱们好不容易相遇了,你就非得在我面前提他?”
似锦无奈地抿了抿嘴,打算下回再跟他沟通。“说来也真是巧合,因为一张画就把你给引来了。”为此,她不禁感谢起施蜜。
“我一见那画就觉得是你画的,因为王朝里不可能有这种画法,所以得知皇上要造访武平侯府,我便跟着来了,方才一见那画轴,我就更确定是你……有时,我都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作了一场梦,梦醒了,眼前才是真实的。”他低喃着,将她收拢得更紧,很怕会再次失去她。
似锦把脸贴在他肩上。“老爸,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嗯,有了你,我心里踏实多了。”他不禁笑了。“我觉得像是回到你小时候,小小的个儿总是喜欢腻着我,要我陪你睡。”
“老爸……”她个子长得这么小就已经够难过了,干么在她伤口上撒盐?
“好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他们会起疑的。”他拍了拍她的肩,直睇着她的眉眼,看的却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他记忆中的苏唯安。
“老爸,在你眼里,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伴君如伴虎,老爸现在的身分是七王爷,虽说是皇上的儿子,可历史上将儿子软禁甚至处死的皇帝也不少,就怕一个不小心,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憾事。
“多疑猜忌,但那是身为帝王该有的警戒,本质上来说,他还不错。”牵着她走上廊阶,他才又低声道:“放心吧,武平侯不会有事,不管怎样都还有我罩着,你不用担心。”
冲着宋綦夫妻这般照顾她,他回报一点也是应该的。
“你也要小心一点。”
“嗯,不过就眼前的局势,我要是常进武平侯府,恐怕对宋綦不利,咱们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爸,只要咱们都好好的,想见面不是问题。”她爱娇地挽着他的尹,过了转角,对上宋络一双快要瞪凸的眼,她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却在宋络的眸里读出了指责的意味后,才猛地想起在他们眼里,他俩是不相干的人,而她一个已婚少妇怎能与其他男人如此亲密?
思及此,她二话不说地放开手,朝宋络干笑着。“王爷脚扭伤了,我扶他。”说完,她更加挫败,因为宋络那眼神在在表明了不信。
没关系,有机会再跟他解释,只要他别到三爷面前嚼舌根就好。
“似锦说的是。”秦文略沉声道。
宋络应了声,只能退上一步,跟在他俩身后。他实在不想说,他俩现在一搭一唱全都是欲盖弥彰,三爷都瞧见了。
他的头很痛,不知道该怎生安抚三爷。不近女色又自视甚高的三爷三番两次出手相救,甚至不计身分娶了她,要说三爷心底盘算的只有利益得失,那是绝不可能的,只要与三爷亲近些的,任谁都看得出,她在三爷心底占了极大分量。
而这当头却闹了这事,对方又是七王爷……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络真的想仰天狂啸了。
送着秦文略回宋綦寝房,哪怕他袍子没换也没人发现。似锦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李若凡竟然不在屋里。
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