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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上) 第17章

  郭菀央回了自己房间,又收拾了东西,翻出宁国公主赏赐的两个桂花粉盒子,又搭上两个不知哪位夫人赏赐的麝香串子,分成两份,用盒子装了,吩咐桂华与兰叶,分头送给郭菡翠与郭莲珠。又将那个吴夫人赏赐的银簪子收拾了,吩咐芷萱送给郭蕊香。

  兰叶这就去了,桂华却是满脸不高兴。轻声哼哼道:“能在几位夫人面前表现,那是小姐本事,怎么全都分出去了。再说即便要分,也要先分给四公子,怎么就分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郭菀央笑了一下。桂华这话说的小家子气,却是为自己着想,当下笑道:“倒也不是你家小姐大方。可是这一回出去一场,六小姐闹了一个老大的没趣,三小姐没有什么收获,只有你家小姐却是收入颇丰,不分出给大家,难免要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至于四公子,我倒是想分,只是这些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能分给他么?”

  芷萱笑道:“桂华,小姐这样做是对的,切莫生气了。”

  郭菀央将妆花缎子收拾了,拿到水芸香房间,交给姨娘。水芸香极是欢喜,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这做姨娘的,没有好东西给女儿,却要女儿的东西么。这缎子你自己留着用罢。”

  郭菀央悄声说道:“女儿这一趟出去,收的东西很不少。女儿知道,母亲进了家门,用度短缺也罢了,不能进出家门,无法自己挣用度,更是闷气。所以女儿也没有给母亲其他东西,母亲就将缎子给收了,好在这花色也不算花哨,您好歹给自己做一身衣服穿。前几天母亲还有绸缎赏赐下来,不过那是母亲赏赐的,女儿倒是不好分给姨娘了。”

  水芸香叹息道:“我的好孩儿!”

  兰叶不多时就回来了,拿着一串钱,笑嘻嘻告诉:“莲珠小姐果然是好大方的性子,见我送东西过来,当下就笑着说道:七妹妹就是大方,自己出去看了一场热闹,收了赏赐,也没有忘了自家姐妹。给我拿了两个小饼,我嘴巴馋,想着也不够分,路上就吃掉了。另外还赏赐给我一串钱,我也没数数,估算着也有一百个罢。就拿来给小姐入咱们房间的公帐罢。”将钱交给郭菀央。郭菀央笑着推了,说道:“既然是赏给你的,你就收了罢。”

  却听门外有人说话:“什么赏给你的你就收了?”却是桂华进门来,说道:“兰叶你真的是好运,不像我,去十小姐房间,十小姐见了我,根本就是不冷不热!吩咐丫鬟收了,就是问一声也没,留一口水也没!想想实在气不过,当初就不该送东西给她!”

  兰叶忙将一串钱塞到桂华怀中,笑道:“小姐既然不要入公帐,那么就给你消消气罢,当初就该我去找菡翠小姐的。”

  却听芷萱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什么钱要给桂华?我怎么没份?”笑嘻嘻的迈步进来。

  桂华忙将钱塞到芷萱怀中,笑道:“既然你要,那就给你好了……”

  芷萱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跳起来,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可别拉我下水……”

  兰叶笑道:“你先老实交待,去送东西一趟,有没有挣赏钱回来,咱们充公。”

  芷萱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样子还是莲珠小姐最为大方。”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纸包瓜子来,笑道,“蕊香小姐正在吃瓜子,顺手就抓给我一把。要不,大家分着吃了?”

  桂华忙笑着接过纸包,将纸摊开,抓了一把,笑道:“还是芷萱姐姐好,不像某些人,小姐赏了几个小饼儿,忙不迭的就自己先吃光了,就怕拿回屋子里来,被我们抢着吃了。却拿几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小钱回来,消遣咱们!”

  兰叶叹息,说道:“就你嘴尖牙利。”

  芷萱笑着将钱收起来,说道:“既然这样,这钱也不用充公了,我先收起来,等几天咱们谁有空出去了,买一堆小饼儿回来,大家吃个痛快。”

  一群人都是大笑。芷萱这才向郭菀央禀告:“蕊香小姐收了礼,又问了其他几位小姐地方有没有礼物送,送了些什么。我回答是送了一只粉盒子一个香串子,蕊香小姐这才笑了。”

  一群人都是莞尔。芷萱说的香串子,是一些带香味的木料磨成的珠串子,不值什么钱的。麝香串子却是完全不同,麝香乃是名贵药材,这个时代的麝香,虽然不若后世被卖到天价,却也是很值钱的。只少说了一个字,意味却是完全不同。

  郭菀央不免又烦恼起来,笑着说道:“这送东西也有讲究,你这样答复虽然好,但是到时候发作起来,只怕又要得罪人。”

  芷萱笑道:“我真想不通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杀伐决断的小姐上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就患得患失?算起来,两根银簪子的价钱,也不见得比一个粉盒子一个麝香串子低了多少。”

  郭菀央被芷萱一逗,不觉一笑。用了晚饭,吩咐将绣花绷子搬过来,芷萱掌灯,桂华与兰叶分线,一群人开始做活。

  夜渐渐深了,桂华打了一个哈欠。郭菀央笑了下,说道:“今天就这样罢,明天再忙。”却又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太太,二太太!”

  是山青的声音。

  芷萱皱眉说道:“说起幺蛾子,还真来幺蛾子了,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找二太太作甚?”

  桂华要去开门问个究竟,郭菀央道:“算了,不要去问了,不一定是好事。”

  桂华当下将伸出的手收回。却听见容妈妈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这么晚了,还来这里作甚?”

  听见山青的声音:“妈妈……我们小姐……我们小姐……”竟然说不下去了。

  容妈妈声音里有几分恼怒了:“二太太已经睡下了,你有话就赶紧说罢!”

  山青急切道:“我们小姐……投缳……自尽了!”

  “什么……投缳?投缳!”容妈妈的声音尖利起来,接着听见丁氏的声音:“六娘到底怎么了?”

  山青哭道:“今天赏桂会回来,小姐就郁郁不乐。见了三太太,禀告了情形,也不知三太太到底怎么了,就是厉声责骂,还将小姐轰出了西跨院。小姐回到了自己屋子里,晚饭也不用,只是哭。奴婢安慰了两句,小姐止住哭泣,却挥手叫我走开,说是想要自己安静一下……结果奴婢出去才一会会,回来再推开房门,就推不开了,心慌起来,戳破窗户纸,却看见小姐挂在房梁上了……奴婢偏生推不开房门……”

  丁氏这才急坏了,劈头盖脸骂道:“还上这里来磨磨蹭蹭,还不赶紧去想办法将小姐先放下来?房门推不开,不会砸窗户?”一边骂着,一边却吩咐容妈妈:“你手脚快,快冲园子去,先将屋子砸出来!山青你这没用的丫头,赶紧先去西跨院告诉三太太,她的闺女,骂出事来了,叫她自己来收拾!”

  才听见山青的声音:“已经有人分头去请三太太了,另外三小姐四小姐都已经赶过去了,奴婢出来的时候,三小姐正派丫鬟爬窗户……”

  丁氏却不理睬山青了,又吩咐另一个丫鬟:“拿着对牌去,去门房地方,将忠叔叫起来,赶紧去回春堂,将曾大夫请来!只说小姐急病,异常凶险,请他千万来一趟!”

  一边吩咐,一边急冲冲的往外奔。脚步声如同一阵急雨一般,往外面去了。

  芷萱看了下郭菀央,面色有些苍白。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样子这事情是瞒不住了。既然这样,咱们也不能落在人后了,芷萱,我们两个过去看看罢。”

  芷萱提着灯笼,与郭菀央二人过去。却见郭撬厮〉男÷ネ饷妫睬那牡娜歉鞔吹呐尽H萋杪杞父鲂〗愣祭乖谕饷妫档溃骸肮媚锩嵌枷然厝グ桑〗悴还浅远鞯氖焙蚯鹤帕耍皇裁创蟀丫彻戳恕!�

  就听见郭莲珠说道:“六妹妹果然没用大碍,我们就先回去了。”

  又听郭菡翠说道:“六姐姐却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吃这么急,居然呛着了……六姐姐的奶母也不在边上看着,二太太一定要处罚。”

  郭蕊香含笑说道:“六姐姐身子没有大碍就好,明天还要上学呢,这几天事情也多,海先生都不曾好好上过课……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家塾见面罢。”

  一群人当下就散了。芷萱忍不住对郭菀央悄悄笑道:“六小姐的确也脆弱了一些,可是更难得的是,八小姐与十小姐一唱一和,满嘴的关心。”

  郭菀央笑道:“傻丫头,要你这么多话做什么?”

  次日上学,郭撬毓幻挥美础P菹⒘思柑斓墓沾淅戳耍穸端樱裆浼腔断病�

  按照老侯爷的意思,明年春天的童子试,两个孙子郭琳与郭珏都要去试试,见见试场。时间还有小半年,可是男学那边,已经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了。虽然郭家孙子不一定要走文职一途,但是多读点书,去考一点小功名,却也没有坏处。郭玥虽然读书不久,但是文仲山对他的期许,甚至超过郭珮。

  今天上经义,文仲山一共点了郭玥三次名,郭玥每次都能起来回答,虽然不甚出彩,却也中规中矩。文仲山连连点头,神色极是欢喜。郭蔓青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但是郭菀央却看见,三房的大哥二哥,神色都不如何欢愉。

  虽然有些郁闷,却也无可奈何。郭玥自从出了一次风头,现在就成了文仲山先生眼中的宝贝。老师宝贝你不是坏事,可是却惹人嫉妒。郭菀央估摸着,是不是要提醒郭玥,在课堂之上故意说错几次?

  只是这样的提醒却不知如何开口。

  下了学,回了东跨院,却见丫鬟青瓜,已经在等着了,脆生生的告诉道:“老太太让七小姐马上过去。”

  郭菀央知道,老夫人是想要问昨天的事情了。也是,昨天晚上闹出这样大的一出风波,丁氏也定然会跑到马夫人面前添油加醋。老夫人定然要问问自己与郭蔓青。能熬到这时候,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郭菀央到了养荣堂,就看见老太太端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不等郭菀央行礼,劈头就问道:“昨天经过如何,你却说来听听。”

  于是郭菀央从进桂园说起,也不添油加醋,除了略过朱高煦一节之外,其他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听闻了郭菀央与郭蔓青的表现,老太太手指轻扣着圈椅的扶手,显出了沉思的模样,说道:“你们姐妹二人表现倒是不错,让外人也无话可说。只是六丫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郭菀央不敢插嘴。

  马夫人蓦然抬起头,眼睛盯着面前的郭菀央,目光灼灼,说道:“你在太子妃面前作诗,收了很多赏赐,却是写了些什么?”

  郭菀央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当下将自己的诗句含糊说了,说道:“大致上是如此,可是孙女当时是信手胡写的,也没有背诵过,具体怎么样,估计会有些出入。”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声音蓦然冷下来,说道:“在太子妃面前作诗,为何不就面前之景,随意作上两句绝句,为何却要摆显才能,做出这么一大片句子来?”

  郭菀央真真想不到,这位老太太居然能听懂自己的诗句。当下怯怯说道:“孙女当时是想,胡乱做上两句应景的,不免让吴夫人将我们家看轻了。选了这样一个题材,写得不管好不好,立意上就不算低。诗句即便粗俗了一些,也让人不好挑剔……因此就这样了。”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终于确定郭菀央没有撒谎,终于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却记得,今后不许再做这样的悲伤句子了,这样的句子,不是少女应该有的格调。尤其是与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顿了一下,郑重说道:“你可不知道,你做这样的诗句,可能让你失掉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最后这一句却是真的关心。郭菀央郑重点头,说道:“不敢再让祖母操心。”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呈给祖母,说道:“这是昨天孙女在宁国公主那里得的桂花茶,桂花掺杂着诸般药物,说是养颜提神,极适合女子用的。孙女心想,祖母正好用,于是就藏着了。本来是打算昨天就请丫鬟送过来的,可是想着不庄重,于是就自己带来了……请祖母收下罢。”

  马夫人笑着道:“我们还能贪你小孩子的东西么!你才出去一趟,得了这么一点赏赐,回来就东分西分,一个也不落下,你自己还能剩下什么来?就是这桂花茶,今年桂花初开的时候,宁国公主已经给我送了二两来了。这些就你自己藏着吧。如果有闺中女友往来,也好招待。”

  马夫人挥手,就让郭菀央离去了。郭菀央离开的时候,却见郭蔓青从另一条路上姗姗而来。见到对方,两人相视一笑。

  偌大的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作为这出意外的主角,郭撬赝词亲阕阄源蔡闪耸柑欤星锏氖焙蛞裁挥衅鹄础�

  过了中秋,马上就是九月重阳。又有菊花会,却是卫国公府发起的。这一回,郭菀央没有去参加。郭莲珠、郭蕊香、郭菡翠三人去了。郭莲珠回家来,先来东跨院见母亲,接着就进了郭菀央的屋子,见郭菀央正在绣花绷子前忙碌,就笑嘻嘻说道:“这事情是要劳动妹妹了。快要完工了罢?”

  郭菀央笑道:“幸好姐姐疼惜妹妹,做的图不算太复杂。”

  郭莲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说道:“妹妹这手艺到底怎么练出来的,等下送到祖母家,人人都非称赞妹妹手巧不可。”将郭菀央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上次桂花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就有人闹出寻死觅活的戏码来?”

  郭菀央笑着摇头,说道:“不过是一出意外罢了,也是六姐姐倒霉。”

  郭莲珠抿嘴笑道:“今天我去了菊花会,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说我们家的六娘怎么着怎么着……我听着生气,却又不好呵斥。”

  郭菀央一怔,叹气道:“不过是一些话罢了。”

  郭莲珠笑了,却是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说道:“六娘喜欢惹是生非,人家不喜欢她,因此就故意以讹传讹也说不定。”

  郭菀央心中有些歉然,但是这样的事情也非她所能控制,当下也就默默不语。心中却知道,郭撬氐拿闶腔倭恕�

  郭莲珠又悄悄从怀中摸出了一包东西,笑着说道:“上次你出去一趟,得到了好东西,分给了我。今天我也得了一个好东西,也分给你。”打开纸包儿,却是一对白玉戒指,分了一个给郭菀央。郭菀央接过,却是套在拇指上,笑道:“套在拇指上,也不好戴。”

  郭莲珠笑道:“反正我这就是还礼了,你不接也得接着。现在不能用,你赏人也行,留着自己用也行,你总归是要长大的。”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回自己后园去了。

  郭菀央笑着将戒指交给芷萱收着。芷萱接过,低头的一瞬间,却低声叫道:“四小姐将手绢掉在这里了。”伸手捡了起来,说道:“奴婢这就追出去……好像不是四小姐的手绢?”

  郭菀央接过手绢,展开一看,却是一怔,嘴上却是笑道:“不用送了,等明天上学的时候我还给她罢,你还是给我分线是正经。”顺手将手绢塞进自己怀中,心却是怦怦乱跳。

  手绢上绣着的,不是郭莲珠最喜欢的各色花卉,却是一幅高山悬泉图。更让人惊心动魄的是,那瀑布的下方,绣着一个小小的“宛”字。

  很显然,这是一个男子的手绢,而且,这个男子,姓名里有一个“宛”字!

  男子的手绢,如何会到了郭莲珠的怀中?

  不免想起西厢记红楼梦诸般故事来,心中却是感慨:郭莲珠,你不要做那扑火的飞蛾罢!

  次日上学,郭菀央去的很早。才进了教室,就见郭莲珠急冲冲的过来,低声问道:“好妹妹,昨天我有没有将手绢落在你地方?”

  郭菀央摇摇头,说道:“没看见女子的手绢。”

  郭莲珠怔了一下,脸上就不大好看了。看着郭莲珠的脸上,郭菀央到底心中不忍,低声说道:“不过却捡到一块山水的……”

  郭莲珠大喜,恍如从地狱十九层被提拔上天堂十九重,当下一把抓住郭菀央的手,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还给我罢!”声音急切,也幸好她还留意,将声音压得很轻。

  不过虽然如此,四周还是有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郭菀央点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妹妹不是多话的人。现在也不是地方,等中午了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郭莲珠点点头,又郑重说道:“好妹妹,姐姐的身家性命,就全都在你身上了!”

  郭菀央叹息,摇头,说道:“姐姐……那帕子,还是一把火烧掉才好!”

  上课时间马上就到了,两人就住了嘴。堪堪等到中午,两人用了饭,郭莲珠带着郭菀央,去了家塾院子后面的杏树下,悄声告诉道:“好妹妹,东西可带来了?快还我,急死我了。”

  郭菀央摇摇头,说道:“姐姐,不是妹妹刁难你,实在是那东西……实在要紧。姐姐还是将那东西忘掉了罢,妹妹回头就将那东西烧了。”

  郭莲珠的脸色又青又白,说道:“妹妹果然将那东西烧了,姐姐……也没法活了。”

  郭菀央吓了一大跳。小姑娘早恋的情景是常见的,这一回居然这么严重?当下叹息说道:“东西自然是要还给姐姐的,不过姐姐好歹也与妹妹说一声,到底是怎样的物事,也别让妹妹平白的担了这么久的心事。”

  郭莲珠脸色苍白,片刻之后才说道:“好好,我也不瞒着妹妹!就是昨天,去了卫国公的府邸。他家的园子不小,我们只在东边活动。后来我见到了一只羽毛翠绿的小鸟,飞飞停停,不由好奇,就跟着跑了过去,结果……就见到那个冤家了。”

  冤家?郭菀央吓了一大跳,说道:“好姐姐,你说话可要有一个分寸!”

  郭莲珠说道:“原来卫国公的公子,就在园子的西边宴客。我不知不觉追到了西边,却突然听见男子呼吸的声音,不觉吓了一大跳。接着就听见男子呕吐的声音,显然他极是难受。我从树后偷偷看过去,却见他样貌极其清秀,样子极其痛楚,心中按捺不住,就开口说道:‘你既然不会饮酒,就要学会克制。’他听了这番话,很是生气,于是就与我吵架……”

  郭菀央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好姐姐,你这样可不行!怎么可以开口与陌生男子说话?”

  郭莲珠扁嘴,说道:“当时本来只是想要提醒一句,谁知道他竟然与我顶嘴?我也不怕吵架……结果吵架吵架,后来就不吵了,他向我道歉,我们不吵了……就这样了。”

  郭菀央目瞪口呆,说道:“这样……你们就交换了手绢?对方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在家中地位如何,你可知道?他的婚事能否自己做主,你可知道?”

  郭莲珠呆愣了一会,说道:“他……是宋国公家的孙子,叫冯宛。他……是嫡子,将来说不定能承继爵位的。”

  “我的姐姐啊你。”郭菀央目瞪口呆,她依稀记得,在原先的历史上,宋国公冯胜,也是朱元璋晚年杀掉的功臣之一!

  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了,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冯胜至多也只有一两年的活头了。宋国公一系没落将是立马之间的事情。只是郭菀央记不清楚,冯胜家有没有被满门抄斩!

  不管怎样,自己必须阻止郭莲珠与那个冯宛之间继续交往。也幸亏这个时代对女子管得够紧,郭莲珠也没有多少机会出门。

  郭莲珠面上含羞,说道;“好妹妹,这些话,姐姐也只能与你一个人说,姐姐信得过你……你可不能说出去,他说了,只要等我家三姐姐婚事议过了,就上我们家来议亲……那时候就一点也不唐突了……”

  郭菀央镇定了一下心神,款款说道:“好姐姐,妹妹说两句不中听的,您听还是不听?”

  郭莲珠皱眉说道:“你别用大道理来压我。我知道这事……很冒险,可是那只小鸟儿既然将我带到他面前了,那就是天意……”

  郭菀央叹息,说道:“好姐姐,你先想一想,你的身份是什么,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他是嫡子,我们却是庶女,即便他回去央求了,家里人也不见会同意!”

  郭莲珠脸色又白了,说道:“他在家中很得宠,父母从来不违拗他的。”

  郭菀央道:“得宠是一回事,婚事是另外一回事!好姐姐,我们与人家地位不相称呢……我现在倒是希望,你那位宛郎,胆子小一些,不要向家人央求才好。”

  郭莲珠脸色苍白,说道:“什么意思?”

  郭菀央说道:“若是他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那天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这么两三个。若是他说出去了,那……好姐姐,你的名声……你也见到六姐姐的例子了,没影子的事情尚且能传出这般模样来!”

  郭莲珠脸色煞白,眼神却是疯狂的执着,说道:“名声毁了就毁了。名声如果毁了,我就剃了头做姑子去,反正嫁不成他,我也不要嫁给别人了。”

  郭菀央又气又急,说道:“你疯了!”

  郭莲珠拉着郭菀央的手,说道:“好妹妹,我是疯了。昨天在与他换手绢的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疯了!只是我熬不住了,我疯了就疯了吧……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欢喜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这样!”

  郭菀央苦恼道:“好姐姐,你除了家中的兄弟,还没有见过其他男子好不好?你才见过一个,就这么沉陷进去了……却不知天下的男子,花言巧语的多了,等你被骗上当,后悔才来不及!”

  郭莲珠摇头,说道:“这些我都不管了。只要能与他成亲,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好妹妹,就将手绢还给我罢!”

  郭菀央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姐姐,有一件事,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郭莲珠诧异。郭菀央轻轻说道:“您可还记得巩昌侯府邸?”

  郭莲珠诧异道:“妹妹也知道巩昌侯府邸?我那时还年幼,不大清楚。听说伯祖父那一房,当年是因为牵扯到逆案,所以被取消爵位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巩昌侯,也就是郭英的兄长郭兴,都是当年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从龙之臣。郭兴逝世于洪武十二年,儿子承袭了爵位。洪武二十三年的时候,因为牵扯到胡惟庸逆案,郭兴那一支就被取消了爵位,成为了庶人。一家人也没有继续呆在京师,就全都回凤阳去了。

  这几年来,郭英这一支与郭兴那一支,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郭莲珠见妹妹居然知道巩昌侯,不由诧异。

  郭菀央深深吸气,说道:“好姐姐……祖父现在称病在家,已经好长时间了,你没有分析过原因么?”

  说起这个问题,郭莲珠却是完全不懂了。的确也是的,十来岁的孩子,虽然早熟,说说家长里短还是行的,但是说起这些国家大事,她又懂得什么?

  郭菀央叹息说道:“你在京师,这些年见到的功臣世家没落也算多了。有时候我还觉得幸运,毕竟身为庶女,不大可能联姻功臣嫡子,也就没有多少的患得患失。然而……你却偏偏要往这个坑里跳!”

  郭莲珠却是完全的不懂,迷迷糊糊只是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菀央叹气说道:“平安是福,嫁入豪门未必真的是好事……”

  郭菀央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看见前面玫瑰花丛边似乎有衣襟晃动。不由厉声喝道:“谁?”

  却见玫瑰花丛后面,笑嘻嘻站起来一个少女,手中抓着一个什么东西,顺手扔掉,笑道:“居然让它跑了……两位小姐可没见过罢,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这么一只极肥大的蟋蟀!”

  两人定睛看去,却见那个少女正是文若竹。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郭莲珠就淡淡笑道:“文小姐,印象之中,您好像不大喜欢这些野孩子的玩意。”

  她将“野孩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文若竹笑了一下,神色有几分尴尬,说道:“那是因为父母面前,要装模作样罢了……你们却是在做什么,说什么悄悄话罢?”

  郭菀央看着面前的文若竹,片刻之后才说道:“文小姐,我知道您是极其聪明的。我们都是您母亲的学生,若是出什么事情,您母亲面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文若竹端正了脸色,片刻之后才说道:“两位小姐放心,这个道理我其实晓得。方才是到玫瑰花丛后面的石头上躲懒睡觉,却不想两位小姐走过来。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听明白什么。话不能乱说,这个道理,我还是晓得的。”

  郭莲珠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却从手指上摸下一个白玉戒指,正是与昨天送给郭菀央的那一个同一对的,说道:“昨天梦卫国公夫人赏赐,得了两个戒指,既然与文姐姐投缘,就赠与姐姐,请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文若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戒指,说道:“小姐厚赠,岂能不受。多谢小姐。”

  郭菀央笑道:“还有一会会,姐姐先走罢。”

  见文若竹去远,郭莲珠这才看着郭菀央,沉声说道:“好妹妹,将手绢还给我!”

  郭菀央沉声说道:“姐姐,你难不成还要这块手绢不成?”

  郭莲珠跺脚说道:“好妹妹,你就看着我死罢!”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却是从怀中摸出一方手绢,交给郭莲珠,说道:“好姐姐,您仔细审视一番,是不是这一块?”

  郭莲珠打开,扫了一眼,见高山悬泉,不由大喜,说道:“好妹妹,幸亏在你手中,否则姐姐真的死定了。”

  郭菀央含笑问道:“看准了,这是你的手绢罢?”

  郭莲珠欢喜不胜,说道:“看准了看准了,这就是我丢的手绢……好妹妹,等下次我有好东西了再来送你。”

  郭菀央见郭莲珠的欢喜形貌,叹了一口气,不说了。

  接下来也没有多少事情可以记述。等到了傍晚时分,还未曾完全下学,就看见兰叶的身影出现在教室之外。而且是来来回回走动,一副非常焦灼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芷萱就冲进教室,低声说道:“小姐,快回院子,有要紧的事情!”顺手将郭菀央手中的东西接过,低声说道:“您与兰叶先回院子……叫上四公子,一起回院子……这里的东西,留给我们收拾!”

  郭菀央来不及说什么,兰叶就拉着郭菀央往外走。那边郭玥与茱萸也已经出了门,却不见小桃,估计还在里面收拾东西。

  姐弟二人走到了一处,此处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什么。

  走出了家塾,看其他小姐还未曾跟过来,郭菀央一边走,一边低声问:“兰叶,茱萸,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玥惊道:“是姨娘出事了?”

  说是姨娘,其实是二人的亲生母亲。茱萸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二太太……要卖了姨娘!”

  两人都是浑身一抖,定住!

  郭玥发了疯一般,发足脚力就往前面冲,说道:“我要去问问太太,为何要卖了姨娘?”

  郭菀央一把抓住,叫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你这么莽撞过去,只会将事情弄糟糕!茱萸……父亲今日可在?”

  茱萸点头说道:“二老爷也在,生气得不得了……好像是一个乡下汉子跑到家里来,说姨娘是他的定过亲的妻子……还说出了很多话来,二老爷也相信了,二太太也相信了,就要那乡下汉子拿出十五贯钱来,说是当年姨娘的卖身钱……”

  郭菀央站定,看着身后,身后小桃已经追上来。

  当下叫过郭玥,道:“你与小桃与茱萸,往往老太太屋子去,将事情经过告诉老太太,看老太太示下。我这就往屋子去,先将事情经过问清楚。”

  郭玥也清楚,这事情只能求老太太帮忙。这几天来老太太对自己姐弟也相当看重,姐姐出门出了好大的风头,自己这几日也得先生看重。只希望老太太能看在这些份上,伸手帮自己姐弟一把。

  不过将希望完全都寄托在老太太身上,也不是郭菀央的态度。郭菀央知道,自己也要挣一把!

  当下来到东跨院,却见正堂之上,嫡母与父亲端正坐着,满脸都是煞气。水芸香跪倒在下面,距离水芸香一丈距离开外,跪倒另外一个男子,面前一个大大的包裹,鼓囊囊的,看样子里面装的都是钱。

  水芸香只是哀哀哭泣,那男子却是连连磕头,说道:“老爷,太太,事情就是这样了。小人为了表妹,也是花了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攒够十五贯钱,才前来请求,请老爷太太宽宏大量,成全我夫妻……”

  水芸香哽咽着说道:“谁与你是夫妻?”

  郭菀央进门,跪倒,见过父亲母亲。见女儿前来,郭铭脸色稍稍解开一点,却依然不带温和之色。丁氏微微点头,说道:“央姐儿,这事情不是你能管的,下去绣花罢。”

  郭菀央跪倒在地上,抬头说道:“母亲说的是正理。只是女儿听闻了这件事,却有几分好奇,希望得知一下这事情的真相。”

  郭铭点头,说道:“也好,她毕竟是你的姨娘。容妈妈,你说来给央姐儿听听吧。”

  容妈妈就开始利索陈述:“今天中午的时候,这个男儿,自称姓黄,名叫黄三儿,拎着十五贯钱来到门房,说是想要赎取他的未婚妻子去成亲。说是他的未婚妻子十年前被我们家买了去。我们家中有规矩,凡是买断的奴婢,家中人前来赎取,只要能确认并且能出得起原来身价的,全都依他们所愿让他们赎取出去,以免伤了人伦。虽然说,我们家并没有将近二十六七岁的未婚老丫鬟,而且这个黄三儿说不清自己的未婚妻子现在叫什么名字,但是为了让黄三儿死心,两个管事妈妈还是去拿了十年前的买人账目来,一个一个比对下去,去看家中的老婢女,哪个才是他的未婚妻子。比对了整整两个时辰,将十多年来的账目一一都对过来,却还是没找到具体名字。应妈妈还将年龄对上的几个老婢女都叫了来,一一面对面看过,才发现,全都不是。”

  容妈妈说了一大篇话,嗓子有些发干,当下咽了咽唾沫,才继续说下去:“可是黄三儿当即就哭了,老大男人的,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说是他的未婚妻子,乃是他的远房表妹,当年表妹家坏了事,父亲被杀,表妹也被贩卖。当日在卖表妹的人市上,他亲眼看见表妹是被一个叫王世元的少年带走,后来追到王世元家中,又曾亲口听见王世元的书童告诉,王世元将表妹送与了郭家……为了凑足表妹的卖身钱,他可是整整劳动了十年,每日在码头上帮人做佣工搬运货物……可是现在满怀希望却是打了水漂,叫他如何不伤心?他这样哭诉,人人动容。当时应妈妈就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我们家的二老爷,不是与王公子交好?据说二老爷家的水姨娘,当日就是别人送与的,这个黄三儿说的莫不是水姨娘?应妈妈这样一说,黄三儿立马就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家表妹就是姓水,因为姑父好书,所以闺名就叫芸香!”

  容妈妈在说话的时候,水芸香依然在低声哭泣。

  “这事情就这样被判定了。应妈妈见牵连到姨娘,不能自己做主,当下就立马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老爷太太。老爷太太一听这件事,立马就将姨娘与黄三儿一起叫了来。虽然说外人进我们东跨院是不妥,不过这事情不问清楚明白,还真不行。黄三儿一见姨娘就大叫‘表妹’,可是姨娘却似乎不认识他。黄三儿就哭诉这些年来种种,要姨娘随他回去过日子。可是姨娘就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黄三儿,更没有所谓的婚事。黄三儿就诉说水姨娘是贪恋富贵,忘了先人的心愿,请太太为他做主。又陈述了当年他与水姨娘交往的种种事情,又拿出婚书。老爷太太全都看得明白,因此就要水姨娘与黄三儿回去。”

  水芸香哭道:“老爷太太明鉴,我真的没有所谓的婚事,我家是有表兄,可是内中并无这个黄三儿!”

  郭铭皱眉。丁氏说话,声音带着淡淡的怒意:“水氏,我也知道,你为我们郭家生了两个孩子,是我们郭家的大功臣。你舍不得离开两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你却死咬定这个表兄乃是骗子,却未免不近人情!难不成你还要我们郭家诬良为盗,送交法办不成?婚书俱在,这个黄三儿,连你耳垂后的黑痣都说的清清楚楚,若非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旁人哪里能得知!”

  水芸香说不出话,目瞪口呆,说道:“奴婢……也未曾知道他为何得知。”

  黄三儿叩头,说道:“妹妹你可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在你家后院楼上,我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那颗黑痣,就是那天看见的……我那天还曾亲吻你的耳垂,你却忘光了?”

  一句话落下,郭铭的脸色铁青,厉声说道:“没上没下的狗东西,这不是你乱说话地方!”

  黄三儿连连磕头,说道:“小人是错了……然而老爷,这是实情!”

  丁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请不要生气了。好在这些日子一直忙,又没有挑上好日子,妾身也未曾受了水姨娘的茶,这事情即便传扬出去,也还有挽回的余地……”拉着郭铭的袖子,微微叹息,说道:“即便没有水姨娘,妾身也会将两个孩子照顾的周周到到。”

  郭菀央看着郭铭的脸色,心中已经清楚郭铭为何如此震怒。这个黄三儿,肯定是之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这些言语,加上耳垂后面的黑痣作为证据,终于成功将郭铭的疑心挑动,让他震怒。

  男人嫉妒起来,比女人更可怕。这个黄三儿口口声声说水芸香婚前就已经出轨,郭铭焉能不生气!即便这个女子为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也顾不得了!

  眼角的余光觉得,丁氏的眼神镇定的可怕。参照水芸香的言语,郭菀央心中已经有数。

  这些日子来,丁氏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因为来自三房的压力,郭菀央也一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丁氏身上。总觉得外敌当前,丁氏不至于搞窝里斗。

  只是没有想到,丁氏迟迟不愿定下日子受了水芸香的茶,却是存了这样一个心思!

  留下子女,将生母赶走!

  从此之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嫡母!

  而且今天的表现……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嫡母,完美的太太呢。

  思想明白,郭菀央就抬起头,对水芸香哽咽说道:“姨娘,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们……可是即便我们不在你身边,您也是我们的姨娘……”

  听郭菀央这样说话,郭铭倒是露出不忍之色。丁氏倒是异常满意,当下笑道:“央央说的是正理。即便离开了我们郭家,你也是我们两个孩子的生母,也可以当做亲戚来往是不是?你放心,我就当央姐儿玥哥儿亲生孩子一般……”

  水芸香万万想不到郭菀央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苍白,说道:“央央,姨娘不认识这个男子!”

  郭菀央柔声说道:“姨娘,证据确凿,何必不认呢……黄叔叔能为母亲在码头做了十年工,这份情谊,就是天地也要感动了,母亲何必为了子女,装作铁石心肠?”

  水芸香气得简直要晕过去,什么话也不会说了,嘴唇哆嗦,说道:“连你……你也信了那个骗子,却不信我!”

  郭菀央却当做没听见水芸香这番话,只说道:“姨娘您也只管放心,这些天来,您也亲眼看见了,母亲对我姐弟,那真的是没话说。首饰衣服饮食,哪样不尽心?姨娘不在身边,母亲也会将我们照顾好……请姨娘一定放心。”

  丁氏见郭菀央说的在理,心花怒放,心想这些日子对郭菀央实行的糖衣炮弹政策果然大有收获,当下柔声说道:“央央说的也是正理。你就放心与丈夫去了罢,你就当做我们院子里嫁出去的,我好好的给你备上一份嫁妆,你到夫家也有面子。我们郭家的人,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对郭铭说道:“我有三个陪嫁庄子,原先是打算给三个女儿做陪嫁的。今天竟然遇到这样事情,我就从中拨出三十亩,作为陪嫁可好?”

  郭铭见妻子如此处分,倒也大方。他虽然气恨水芸香婚前就已经出轨,但是这些年来到底还有些情分,何况水芸香的外貌,与丁氏相比,要强多了,因此倒也舍不得水芸香下半辈子十分受苦。当下点头说道:“这三十亩,就从央央的名下拨去罢。”

  水芸香一把推开央央,尖声说道:“我不走……我是郭家的人,我不认识这个黄三儿……”

  “姨娘。”郭菀央柔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也记挂着黄叔叔。我记得你的左边胳膊肘上有一个牙齿印……我曾问您是谁咬的,您就是不肯说。我猜测是父亲,您也否定了……现在想起来,定然是当日黄叔叔留下的了,黄叔叔,您说是不是?”

  水芸香头脑昏昏沉沉的,听郭菀央这番不知所云的言语,倒是不知如何回答。郭菀央也不要水芸香说话,眼睛只看着黄三儿,柔声说道:“黄叔叔,我姨娘左边胳膊肘上的牙齿印儿,与您有没有关系?”

  黄三儿之前听郭菀央只帮自己说话,心中已经为自己的表现而得意。认为这个少年无知的女孩子,已经上当了,正帮着自己劝说亲生娘亲呢,当下恬不知耻的笑道:“正是……那个牙齿印,是我多年前咬伤的……”

  “无耻之徒!”水芸香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就捋起自己的袖子,说道:“你还说在我胳膊上咬下牙齿印……我胳膊上,哪里有牙齿印!”

  伸手正要捋起袖子,郭菀央却是将她的手摁住了,柔声说道:“姨娘,不要在陌生男子面前露了手臂……”转头看着郭铭,说道:“父亲,您该知道,姨娘的胳膊肘上有没有牙齿印,您一清二楚。”

  郭铭这才如梦初醒,对着黄三儿,大怒说道:“无耻之徒,居然敢上我郭家来诈人!”

  黄三儿这才有些惊慌,尖声说道:“老爷,这不是小人撒谎……小人当日确实在芸香的胳膊上咬过一口,谁知道却没有牙齿印儿?”

  “你……还要胡说八道!”郭铭气得发抖,说道:“来人……轰出去……”

  “老爷,且慢。”丁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镇定下来,说道:“最后一句话,或者不能证实。只是婚书却是确实,这下如果不解释清楚,只怕传扬出去,还是我们郭家仗势欺人不认人呢。”

  郭铭冷哼了一声。方才是少了一点脑子,被丁氏与黄三儿绕着团团转了。只是丁氏这样说话,他也不好反驳,再加上妻子积威之下,一时也不想反驳,当下就怔住。

  郭菀央站了起来,看着黄三儿,笑吟吟的说道:“黄叔叔,我想问您几件事。第一件事,您说您在码头做了十年工,才攒足了十五贯钱。我想要求教一下,码头没夏天,码头没太阳了么?我听说,在码头上做工的人,一个个都被晒得乌黑乌黑的,手上脚底板都是老茧……”

  郭菀央笑吟吟说下来,一群人的脸色全都变了。面前这个黄三儿,整个白白胖胖的,除了衣服陈旧破烂一点,哪有一点苦力该有的相貌?

  丁氏脸色一变,这个容妈妈,托人做事不稳当,怎么可以找这样一个男人来演这样的苦情戏?

  郭菀央微笑着一句话落下,黄三儿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说道:“老爷太太,小人其实是在码头上帮人算账做账房先生,之前……之前是为了将自己的情形……说惨一点,好打动芸香,说夸张了,老爷太太……请原谅……”

  郭菀央含笑说道:“这里夸张一点,那里夸张一点,你说的所谓婚约婚事,估计也是夸张罢?”

  黄三儿急道:“有婚书为证,哪里敢欺骗老爷太太。这婚书是确确实实的,当日水老爷亲手写下来的……我敢对着青天白日立誓,如果撒谎,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郭菀央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向来是不将老天爷放在心上的。再说了,死都死了,有没有葬身之地,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是也不是?”

  黄三儿知道,在这个聪慧的小姑娘面前,自己的行藏已经完全暴露。唯一的指望是手中的婚书做得够好,能帮自己脱身。如果真的不能脱身,少不得也要将主使人给供出来了。当下疾声说道:“小姐……请相信我,千万要相信我,您看这婚书……”

  郭菀央将目光转向郭铭,问道:“父亲,女儿能不能看看那所谓的婚书?”

  郭铭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这些日子来,隐隐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相当聪慧,曾在赏桂之会上七步成诗,小小的在太子妃面前出了一场风头,但是毕竟那只是听说。今日亲眼看见郭菀央侃侃而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将生母的冤枉解说明白,自己身为男子,反而不如一个小女儿,就不由惭愧了。现在见女儿要婚书,浑然不觉女儿无礼,反而极为高兴,说道:“你拿去看看罢,东西陈旧,似乎是有十多年时间。”将东西递给郭菀央。

  郭菀央接过,打开那婚书,婚书颜色斑驳,看起来似乎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看了几眼,突然笑道:“父亲,这样的婚书,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做出多少来。”

  郭铭诧异,说道:“你竟然能判定这婚书是造假的?”皱眉说道:“这笔迹,却很像是水县令的笔迹。”

  郭菀央轻声笑道:“笔迹不笔迹,我却是不知道的。我只是知道,这婚书上头,整个都弥漫着一股茶水气味儿,那是用茶叶水做的假,将隔夜茶叶水喷在这个纸张上,纸张就能显出陈旧的颜色来。您看,如果是上了年头现出来的黄色,颜色是均匀的;这个纸头上,颜色却是不均匀,斑斑点点的,就是茶叶水造的假。”

  郭铭看过,果然如此,不由点头说道:“女儿你果然聪明,连这个都知道……来人,将这个骗子拿下去,送交官府,问个究竟!”

  等在外头的奴才小厮,已经全部进来了。

  郭铭脸色铁青,随即一怔,看着面前的丁氏,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

  郭菀央揭穿这个事情的真相,不过就是想要给水芸香洗清冤枉。帮生母洗清冤枉,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不想让生母不明不白的卖到莫名其妙的去处。

  可是郭铭暴怒之下,要吩咐将这个骗子送交官办,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察言观色,郭菀央也看得出来,郭铭说出这句话,也只是下不来台,所以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话说出,他就已经后悔。

  送到官府,谁知道这个黄三儿会如何说话?万一将丁氏供出来,那郭家满门就闹笑话了,郭英郭铭治家不谨,有了这样一个笑话,郭铭想要争这个嫡子之位,难度又增加了几分。连带着郭家未出嫁的几个女儿,也要受到影响。

  丁氏听丈夫要将黄三儿送交官办,心中惊慌,可是偏生又找不到理由来阻止。

  郭菀央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郭铭心中举棋不定,丁氏心中惊慌失措,只有水芸香却是满脸欢喜。心中不由叹息。

  郭菀央自然也希望想要借这个机会将丁氏整治下来,免得她再对水芸香起这样那样的心思。只是郭菀央知道,丁氏乃是龙江卫指挥使的侄女,叔父是正经掌权人物,又深得皇帝信任。郭家虽然是侯府,这些年郭英称病,两个儿子都在家中赋闲,虽然有宁妃在宫中,却也是一个不如何得宠的。

  这样情况之下,郭家虽然也不惧与丁家交恶,但是能不与丁家交恶还是不与丁家交恶好。

  若是丁氏名声扫地,郭家定然要将丁氏送回娘家。送回娘家,此事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若是丁家绕过郭家,直接将报复的矛头对准自己姐弟,那自己姐弟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瞬之间,郭菀央浑身冷汗。

  只是这郭铭一句话已经落下,却是要如何阻止?

  就在门外的小厮想要冲进来的一瞬之间,郭菀央已经有了主意,当下跪倒,说道:“父亲,这个黄三儿的确可恶,不过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祖母祖父,直接送交官府,似乎有些不大好。还请父亲息怒,先请祖父母示下才好。”

  别的办法没有,就先搬出祖母罢。

  祖母自然知道其中的轻重。这侯府,不管里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外头总是要风风光光。

  心中却是不免叹息。自己真的很有做圣母的潜质呢。

  郭铭方才一句话出口,就已经后悔。不过堂堂侯府,居然被骗子骗到这个份上,不说两句狠话,人家都当郭铭是好欺负的不是?只是话一出口,立即就想起这件事,多半与自己的妻子有关。自己现在绝对不是与丁家破脸的时候。

  听女儿搬出祖母,略一沉思就知道女儿的意思,当下点头说道:“女儿说的是……这事是得告诉老太太。”

  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的小桃的声音:“二老爷,二太太,老太太派李子姐姐前来传话。”

  郭铭与丁氏,都将眼睛放在郭菀央身上。郭菀央跪下,说道:“父亲母亲见谅。孩儿听了两个丫鬟的禀告,以为这是绝对要紧的事情,因此就自作主张,吩咐玥弟前去禀告祖母了。”

  丁氏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郭铭却是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是正理。及早禀告老太太也是该当的。”

  说话之间,就看见小桃带着李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郭玥与茱萸。郭玥见水芸香跪倒在地上,忙扑过去,抱着水芸香的肩膀,放声大哭。郭铭倒是浑身不自在,说道:“芸香你且起来……方才是错怪你了。”

  丁氏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郭铭得知自己称呼错了,不自觉的身子一颤,随即转过脸,狠狠的盯了丁氏一眼。

  郭菀央冷眼看见,不免暗自点头。这个父亲虽然是个气管炎,却还不少无药可救。以后想办法罢。

  水芸香站了起来,李子含笑见过二老爷与二太太,才说道:“看现在的情形,老太太竟然是多虑了……二老爷与二太太原先就是最聪明不过的人,水姨娘虽然还没有正是奉茶过名分,阖府里的人,却都称呼做姨娘了,这就等于是承认了。既然是姨娘了,哪里能随便就许人送出去?何况还是玥哥儿的生母,被送出去,将来玥哥儿如果有个出息,前程也要受到影响,更要被同僚取笑……二老爷与二太太,怎么会做这等糊涂事儿呢?”

  郭铭尴尬的笑道:“原先是被这贼子欺瞒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贼子,就是上我们家来,想要拿个十五贯来诈人的。幸好不曾上当。正要将这个骗子拿下,请老太太示下呢。”

  李子含笑说道:“既然这样,奴婢也就不多说了。既然这样,那就请老爷先将这个贼子绑了,送去外院,请郭安大哥他们先审问着……奴婢先去回了老太太了。只是奴婢却不知道具体经过,要么,劳动七小姐一趟,请七小姐跟着奴婢过去回报一番如何?”

  郭铭见老太太重视自己的女儿,当下也没有其他话,说道:“这就去罢。”

  去了养荣堂。马夫人正斜躺在贵妃榻上,拿了一盏燕窝汤,正一勺子一勺子慢慢的啜着,听郭菀央利利落落将事情经过说明白,这才抬起眼睛,看着郭菀央,悠悠的问道:“既然是这样,你希望郭安他们,审问出一个怎样的结果来?”

  将手中的小银勺放下,马夫人重复了一句:“不要用话来敷衍我。”

  话中有些森森的意思,郭菀央打了一个冷战。

  很简单的问题,却又是极复杂的问题。

  或者说,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不讨好的问题。

  郭菀央手心冷汗涔涔冒出,终于说话:“郭安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不过就是京城里的一个破落户儿,偶尔听说侯府和善的事儿,于是就异想天开制造了伪证,想要上侯府好好的敲诈一笔钱财,却不想被侯府看破,如此而已。”

  马夫人微微眯着眼睛。郭菀央的心跳猛然再度加速。马夫人的神态让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却是无法可想。

  马夫人干咳了一声,眼睛两条细缝里透出两道锋利的光线,正落在郭菀央的脸上。她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我的孩子。你以为此事就如此容易作罢?即便你甘心,难道你安心?”

  “甘心”“安心”两个词,就像是两枚刺儿,狠狠的扎在郭菀央的心上。

  郭菀央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硬着头皮说道:“若查出不一样的事情来,只恐家宅不睦,并非好事。”

  这句话却是让马夫人略略有些感动,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却能为家里设想如此。然而,”话锋再度一转,说道,“你父亲向来没有小妾,之前也曾有两个通房丫鬟,前些日子又被逐了一个回去。你姨娘有了儿子,升姨娘已经势在必行。如此形式之下,你若是放了这一码,却是如何能让你姨娘安稳生活?”

  郭菀央低眉敛目,说道:“求老太太相救。”

  “糊涂!”马夫人猛然怒喝起来,说道,“求人不如求己。自己不想办法杜绝将来的祸害,却就是幻想着要我老婆子相助?却不说我老婆子年纪老迈,即便年纪不老,身子壮健,养荣堂与东跨院却也有距离。关起院门来,里面的事情,我怎么管的着?”

  马夫人这样的暴怒态度,让郭菀央隐隐明白了什么。当下双膝跪地,说道:“老太太。孙女只是一个庶女,虽然蒙受老太太宠爱,在这等环境之中,也只能勉强能自保而已。何况母亲到底是嫡母,孙女纵然也不甘,也要看在父亲的份上。出了这等事情,孙女实在不知所措,只望老太太教导我。”

  马夫人微微点头,说道:“你能顾全大局,不是在人前随便就揭穿黄三儿的真背景,已经是难得的沉着稳重了。你父亲暴怒之下,要将黄三儿送交官办,也是你及时出言提醒。别的且不说,就这一件,你就是我郭家的功臣。然而你也应该知道,一味的忍让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此事就此作罢,也容易让人生了得寸进尺之心,家中又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更何况经过了这样一出,你已经成了嫡母的眼中钉,你就如此放心?”

  郭菀央只说道:“孙女已经是手足无措,望祖母教导!”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家里争斗,与战场争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情形更加复杂罢了。要战胜敌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使自己变得更强。”

  郭菀央脑子倒是反应不过来。要战胜敌人,只有使自己变得更强。这理论她懂……可是在这场嫡母与庶女的争斗之中,她处于天然的劣势,又如何使自己变得更强?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的模样,满意的一笑。说道:“男子要使自己变得更强,需要在官职上下功夫。只有手中有权,别人才不能轻视。身为女子,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却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就是给自己选一个好丈夫,另一条路,却是让自己的丈夫变强!”

  这番说辞,听着很有道理,郭菀央心中却不是滋味。不过自己现在也不是与这样一个世俗观念争斗的时候,当下只是听着。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你知道前些日子,我为何要让你一个年幼的女子与三姐姐一道去参加赏桂之会?我对于你的一片苦心,你可知道?”

  郭菀央心中明白了什么,一时之间,却又觉得这种猜测实在太过荒唐。嗫嚅着说话:“孙女着实不知。”

  马夫人站起身来,迈步走到郭菀央的身前,站定:“你当然知道。你若是不知道,如何会在太子妃面前,写这样一首颓丧不祥的诗?”

  这句话就像是匕首一般,直刺向郭菀央的心窝。郭菀央心中蓦然一跳,说道:“孙女着实年幼,真的想不到其中关键,还望祖母明说!”

  马夫人注视着郭菀央,片刻之后才说道:“虽然你姐弟向来居住在外面,可是这些年来的情形,我却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之前年幼也罢了,这两年,你却是帮了你姨娘大忙。尤其是近半年来,你做的一些事情,足以可见,你是一个有脑子的女子。你的脑子,与你的年龄,非常不相称。”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丫鬟青瓜点亮了灯盏。昏黄的灯光下,郭菀央蓦然感觉面前的马夫人,浑身上下散发出异样的让人窒息的气息来。

  郭菀央只是讷讷的笑道:“祖母谬赞了……孙女着实不懂祖母的意思。”

  马夫人微微摇头。片刻之后才说道:“不要一味的装傻弄拙。你定然能够听懂。”顿了一顿,才说道,“因为你年幼,前些日子我派你前去宁国公主府,也不过是存了一个让你露露脸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在六娘与吴夫人的挤兑之下,你果然大放异彩,只是你却终于存了一点小心思。你其实直到,凭借你的才华,若是你不写那样的句子,五年之后,你说不定就能进入皇城!”叹息了一声,说道:“今上乃是草莽出身,对身份门阀,倒是没有如前朝一般看重。你一个庶女,说不定也有机会一飞冲天。”

  郭菀央低下头,一声不吭。在这个目光如炬的老太太面前,啥谎也不要撒了罢,老老实实承认了罢。

  马夫人微微叹息,说道:“你不愿进入皇城,固然是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机会……然而终究是你自己的意愿,我也勉强不得。只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个道理,你一个庶女,想要护着姨娘,护着弟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自己选一个好夫婿!”

  郭菀央微微苦笑。老夫人今天对自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想要与自己计算当日赏桂之会上的旧账来着,顺带想要威胁威胁自己,让自己日后乖乖听话。

  马夫人见郭菀央唯唯诺诺,只管点头,终于觉得有几分满意了,当下说道:“今天之事,老身没奈何还是要帮你母子三人一把……今天晚上,你去劝说你姨娘,叫她自己提出来,前去尼庵带发修行了罢。”

  郭菀央低声说道:“老太太……此事欠公。”

  马夫人低笑了一声,说道:“公?这个世界上,只看谁有实力,哪里有什么公不公之类的说法?你姨娘娘家没有任何力量,你母亲娘家却有力量……郭家难不成还要因为你姨娘得罪你母亲?”

  这样赤果果的说法,让郭菀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夫人抚摸着郭菀央的头,说道:“你姨娘留在家中,定然还会生出更多事端。如果你与郭玥都是蠢笨之辈也就罢了,问题是你们都并非蠢笨之辈。祖母固然不愿意就此得罪丁家,却也不愿意你与玥哥儿,两个前程远大的孙子女,遇到什么事情。更不愿意郭家的子女,最后却与郭家反目成仇。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姨娘暂且受点委屈。”

  郭菀央听马夫人说话声音转向温和,当下哽咽说道:“我姨娘才二十七岁,又无过错……如此就青灯古佛……孙女心中怎忍。”

  马夫人微微叹息,说道:“城外的慈云庵,是供奉观音大士的,我们郭家每年都要送上几千两香油钱,主持与祖母关系也是非常之好。我就将你母亲托付给她。日子虽然寂寞了一些,然而只要熬得几年,你出嫁得一个好夫家,你自然就可以携带姨娘一道去夫家过日子。或者再过几年,等玥哥儿出息了,让他将姨娘从庵堂里带出来,也是一样快活过日子。你现在已经十岁了,再过五年,也就能出嫁了。”

  这样的许诺,郭菀央只能哽咽着道谢。马夫人的安排,果然很好,果然是为水芸香考虑……可是真正的意图呢?

  郭菀央知道,马夫人费了老大的劲,与自己说了这么一篇话,其主要内容,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那句话就是:你要乖乖听话,嫁进我给你选的夫家!你的姨娘,现在就是我的人质!

  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郭菀央却是要向祖母道谢:“多谢祖母为姨娘着想费心……孙女这就回去,今天一定要说服姨娘。”

  马夫人赞许的点头,说道:“至于你母亲那边,也不用太担心她会怎么针对你姐弟。毕竟没有儿子,她还要靠着你弟弟上进。所以,告诉玥哥儿,凡是还是装傻,忍着罢。另外……我会让郭安先将口供拿下来,我先收着,你母亲也就不敢过分了。”

  郭菀央气得简直要在心底破口大骂。这位祖母大人,明摆着之前就拿着这个主意了。却直到现在才说给自己听,不就是为了逼自己低头?

  只要拿到黄三儿的伏辩,马夫人藏着,丁氏难道还敢嚣张?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菀央再度向祖母道谢。

  马夫人笑道:“说了半日话,人也累了。你还未曾用过晚饭罢,就在这里用一些。”

  郭菀央倒也不客气,当下就应承了下来。马夫人的晚饭很简单,郭菀央却是狠狠的吃了一大碗。马夫人在边上笑眯眯的看着,说道:“多吃,多吃,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这等慈爱的模样让郭菀央再度感动了一把。

  回到东跨院,先向母亲汇报了养荣堂一行。内中的关键,当然截取了,只说道:“祖母非常震怒,又夸赞了女儿聪明。”

  丁氏尴尬的笑道:“幸好女儿聪明,否则你母亲父亲都要上当了。”又问道:“却不知郭安审问了没有,这个贼子好大的胆子,却不知幕后有没有主使之人。”

  郭菀央摇头说道:“女儿在那边的时候,外院那边并没有人前来禀告。因此也不知。”

  丁氏说道:“一定要将那个主使之人给抓出来,送交官办才安心。这贼子,几乎令我做错了事情,若不是你及时赶回来,我几乎要做出对不起你父亲与你姐弟的大事了。”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

  郭菀央柔声说道:“母亲不要自责了。贼子如此狡猾,处心积虑做了伪造的婚书,连父亲这等睿智之人,都差点上了当,何况是母亲?母亲……不是女儿自己夸赞自己聪明……女儿那时候,也是牵挂着姨娘,因此冒险诈上一诈,不想侥幸成功而已……”

  丁氏见郭菀央手忙脚乱解释的模样,不觉心情大好,含笑说道:“你不用忙着解释,难道做父母的,还嫉妒孩子聪明不成。”说道:“你先回去罢……却不知你那幅屏风儿,来得及来不及?”

  郭菀央低头说道:“今天又耽搁了好一阵……女儿这就去好好赶一赶,一定能赶出来。”猛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姨娘今天受了好大的惊吓,女儿想要与姨娘说两句私房话。”

  丁氏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阴霾,却点头说道:“你到底是姨娘生出来的,她受了惊吓你不过问也说不过去,你就与玥哥儿一道过去,与她说说话罢。”

  郭菀央含笑道谢了,当下就进了水芸香房间。水芸香正在强颜与郭玥说话,一边说话,却是一边在抹眼泪。见郭菀央过来,当下忙忙将眼泪擦干,说道:“央央来了,今日才知道,生对好儿女,比什么都重要。”又问道:“老夫人如何说。”

  见水芸香急切相问的样子,郭菀央竟然觉得难以回答。如何告诉姨娘,关于祖母的决定?

  然而如果不论此事公正与否,站在郭家的立场上看,这样的处置方案确实是最好的方案。

  心中百转千回,却终于含笑说道:“好叫姨娘得知,祖母听闻姨娘遇到了这等事情,也是非常怜惜姨娘,也站在姨娘的立场上,帮姨娘叹息了良久。”

  水芸香恨恨说道:“一定要将那黄三儿狠狠打上一顿,问问看,到底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想来不是寻常人,因为居然连我耳垂后的黑痣都知道。”

  水芸香如此生气,郭菀央也知道水芸香已经明白其中关键,当下柔声说道:“姨娘,有一件事,祖母需要女儿来劝姨娘一劝。”

  水芸香笑着说道:“不过就是劝说我息事宁人么……姨娘说着生气,其实是心底明白的。”

  郭菀央见水芸香说得如此爽利,不由又是迟疑了片刻,才说道:“祖母说,如果姨娘还在东跨院之中,她也照顾不了姨娘。”

  水芸香略略皱眉,苦恼道:“果然是这样……只是难不成……”

  郭菀央咬牙,终于将话说出口:“唯一的办法,就是如之前一般,姨娘搬出侯府居住!距离远了,人家想要做什么花样,也不方便了!”

  水芸香诧异道:“搬出去住?之前搬出去住,那还可以,毕竟没有在侯府过明路。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明路……你们都已经进了侯府,又如何出的去?”

  郭菀央低眉敛目,一时却不知如何说话。郭玥却有些明白了,说道:“难不成祖母……祖母的意思,也是要将母亲赶出府门么?”站起来,说道:“祖母怎么可以如此是非不分,我……马上找祖母说话!”

  “玥弟,站住!”郭菀央低声呵斥弟弟,低声说道,“如果能令祖母改变主意,那你姐姐……还不努力去说服祖母?然而你姐姐思来想去,却也觉得,眼前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让姨娘搬出去。我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郭玥站定,不服气的低声嘟哝道:“只是即便躲到外宅,如果要生事,还是可以生事的。何况距离我们远了……谁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水芸香脸色有些苍白,说道:“我们去禀明老太太……我怎么可以离开你们两个?”

  郭菀央握着水芸香的手,低声说道:“姨娘,宅子之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玥弟暂时无事,那是因为他是二房唯一男丁。二房上下还要依靠着玥弟上位。女儿暂时有祖母撑腰,也是无事。唯有母亲。”

  郭玥怒道:“你怨恨姨娘妨碍了你,所以要劝说姨娘搬出去!只是姨娘如何能搬出去,姨娘是侯府的人……除非姨娘能出门做姑子!”

  一句话落下,水芸香脑子轰隆隆作响,她眼睛看着郭菀央,声音颤抖:“让我出家……难道老太太就是这个意思?”

  头像是有千钧的重量,郭菀央还是缓缓的点下头去。低声说道:“城外的慈云庵,住持与祖母相熟。母亲暂且居住在那里,就说是带发修行罢。祖母说,等女儿出嫁,得了一个好夫家,就能让母亲出来,与女儿一起居住了。”

  郭玥抬头,盯着郭菀央,说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了。姨娘出家也罢,带发修行也罢,我们两个就正式成了无母之人。既然无母,母亲就能正式将我们认作嫡子……姐姐你却未曾想过,我郭玥却根本不在乎这个嫡子之位!”

  “你糊涂!”郭菀央未曾说话,水芸香先厉声呵斥起来,“长幼有序……你怎么能这样与姐姐说话?嫡子不嫡子的事儿,你不在乎,我在乎!……正如央央方才说的,只有你们有出息了,才能带挈我也过上安生日子!”

  郭菀央实在想不到,只要这事情一牵扯到自己姐弟的前程,水芸香就杀伐决断毫不迟疑。水芸香当下就自己拿定了主意:“郭家规矩,既然生了男孩,这个姨娘名分,就非给我不可。只是真的拿了姨娘名分,只怕更是闹得鸡犬不宁。这样的算计,我也不想承受第二次了。尼庵就尼庵罢……即便再苦一些,你姨娘也能忍受。之前也不是吃过苦么?这样罢。我明日就上报太太,说是经过这样一次,自觉自己是个祸端,给郭家丢了脸,情愿出家修行,为老侯爷祈福。然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央央,你比玥哥儿早出生一刻钟,却比玥哥儿懂事许多,你要处处提点于他。玥哥儿,你要听你姐姐的话。”

  郭菀央伸手抱住水芸香,低低哭道:“母亲!”

  水芸香抚摸着郭菀央的脑袋,说道:“其实你年龄虽小,却是比我能干一百倍……有时我也很恨自己,怎么不能给你们一个好一点的出身。然而这却是实在没有办法。你现在也不消心疼姨娘……只要你们将来有出息,自然能带挈我过上好日子。熬上几年,也就好了。”

  听闻水芸香这样说话,郭菀央又是欣慰,又是沉重。郭玥却是有些呆呆的问道:“姨娘……你这就去了尼庵,不思想着父亲么?”

  水芸香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思想又如何。今天的事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父亲……也是一个靠不住的。我……还是将指望放在你们身上罢。”

  郭玥认真的点头,说道:“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早一点考中进士,外放做官,到时候就能将姨娘带走了!”

  水芸香抚摸着姐弟俩的头,又是哭又是笑。母子三人抱在一起,小小声的哭了一场,郭菀央见时间不早,于是强逼着郭玥,两人各自离开,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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