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捶丸吗?」他看向她随口间。
「没正式捶过,但应该会。」捶丸与高尔夫球相似,应该不难。
他诧异的看她一眼,不相信一个奴才会捶丸,这可不是什么民间游戏。「这里有两套球杖,你挑一套用。」他道,存心想戳破她的牛皮,看她笑话。
「你想与我来一场?」她十分意外。这可是贵族活动,以她的身分只够当「杆弟」,没资格上场。
「我让你捶你就捶,废话什么?」
「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还客气什么。于是她随便挑了一套,反正朱瞻基这个皇太孙用的,不用挑也都是上品。
在上场前,郭爱简单的问了下吴瑾游戏规则,毕竟捶丸与打高尔夫还是有相异之处。
吴瑾和一干宫女太监都很讶异殿下要和初日比赛捶丸,这下他们全都深信不疑初日现在是皇太孙眼前的大红人。
问清楚规则之后,郭爱回到场上时,朱瞻基已就定位在等她。
开打前,朱瞻基由怀里拿出一颗紫东珠。「瞧见没有?」
她马上盯住那颗晶莹透紫的珠子,心痒难耐。「瞧见了,这是今儿个我的战利品?」
「没错,赢过我,这颗紫东珠就归你。」
「好!」她燃起空前的斗志。打球是她的强项,为了紫东珠,她拚了。
朱瞻基率先发球,一丸捶出去落得老远,马上听到一大群人的欢呼声,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场边居然来了一大群宫人,听到皇太孙要与初日比赛捶丸,皇太孙宫里几乎没当差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
郭爱握住丸杖,第一丸捶出去,还没抓到球感,丸飞歪了方向。朱瞻基见了一笑,他早料到如此,换他继续,他身边站着好几个内侍帮他捧着各式丸杖,他看了下地势,换了支丸杖,再击出一丸,果然是高手,丸已接近第一个洞口。
郭爱不气馁,重新再上,这回打得漂亮多了,丸虽然离洞口还有点远,但不是没机会,还有得补救。
原本等看看她出丑的朱瞻基诧异极了。
而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宫人们,尽管不敢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替郭爱加油,可他们的眼神充满对她的鼓励,让他讶异她的好人缘。
朱瞻基再度上场,漂亮的让丸滚进第一洞,立刻得到如雷掌声,但想不到,之后某人越捶越顺手,竟只差三杖就快追上他。
原来他没说谎,真的会捶,只是不熟悉,等上手后居然能够捶得与他旗鼓相当。
他不再敢轻敌,打得益发认真。
等到中场休息时,他只小赢一杖,朱瞻基脸色有点僵,吴瑾忙递上绢子让主子擦汗,还伺候他喝凉饮,而郭爱当然没这等待遇,只能闪到一旁自己擦汗,幸亏宫女们偷偷倒了杯水给她,小声的替她打气。
朱瞻基眼角余光瞥见,心下一沉。这会又搅和在一起了!
丢下喝了一半的凉饮,他不快的喊,「开始了。」
「殿下,您才休息不到片刻,连汗都未干……」吴瑾马上说。
「又不是还在喝奶的娃儿,流点汗有什么辟系?」他扫视着还在受一票宫女殷殷叮咛的人。
感觉身后有股压力,郭爱转身一看,果然看见某人的刀眼。怎么,她又哪里得罪他了?她只是跟宫女姐姐们讲话,没违背他说的宫规吧。
「主子说开始了。」吴瑾过来道。
「不是才休息吗?」郭爱讶异。
「还啰嗦,还不快去?」
「喔!」她连忙又要跑回场中。
「等等。」吴瑾突然又将她叫住。
「怎么了?」
「你是奴才,锋头别过了。」他低声的提醒她。
郭爱一楞,当下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不能真的赢皇太孙,她听了不置可否的跑回场上。
在她上场后,朱瞻基的脸色已没刚才那么铁青。
挥杖前,她迟疑了下后走近朱瞻墓。「你要我打假球吗?」她蓦然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立刻拢起浓眉。
她马上又摇手。这小子虽然心高气傲,但绝不会希望她因为奉承他而打假球,这只会更惹怒他,她是这么认为的。
再说,这不也是变相的「阳奉阴违」吗?说好,她不对他干这事的!
她走回捶球位置,在手上吹吹气。就试试这一捶的手气吧。
她高举丸杖用力一捶。嘿,飞得远哩,不错不错!
但场边的吴瑾脸色可就很难看了,郭爱嘻嘻哈哈地当没看见。
不过朱瞻基也厉害,虽然赢得不多,但始终保持领先,她要很拚命的捶才有这成绩。
时间慢慢的流逝,比塞也进入尾声,最后郭爱还是以两杖之差落败了,她饮恨不已,与那颗紫东珠失之交臂。
朱瞻基赢得不漂亮,小胜而己,心情不怎么舒爽,他下到场边,吴瑾立刻送上凉茶和绢子,他的一双眼紧盯着某人瞧,就见自己一走,马上有一群人围上那家伙。
能与主子捶丸,还只输了两杖,简直是宫人之光,大伙都把郭爱当英雄了,宫女们端着笑脸赞扬,就连一些内侍也拍着她背,一副交好的样子。
这让朱瞻基怒火中烧起来,来不及压抑下自己来势汹汹的不悦,他己经上前,火大的吼道:「这是在做什么?谁准你们对他动手动脚的?成何礼统?!」
众人大惊,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身子簌簌发抖,惶恐至极。
郭爱也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何事开罪他,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们给我听好,宫中纪律要谨守,从今以后不许再这么动手动脚的,连者论罪,听见了没有?!」他发了一顿脾气后即严正声明,这才怒气冲冲的离去,留下一群被吓傻的宫人。
吴瑾心惊,不住望向傻站在一旁的郭爱,心头的计较越来越深,有说不出的隐忧。
「吴公公,他不是赢了吗?这回又是哪出错了?」郭爱错愕的问。拚了半天却落空,该恼的人是她才对吧?
吴瑾走向她,将一颗紫东珠放到她手中。「在打捶丸之前,主子就要我在赛后将这颗紫东珠赏给你,他道你虽然输了比赛,但念在你几番挽救太子有功,这算是他的心意。」
郭爱呆呆的接过紫东珠,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在比赛之前,就已打算将紫东珠送她,不管输赢,她都能得到奖赏,比赛,也许只是他想散心的一种方式,然而经过刚刚的事,他的心情相信是无法舒坦了,可能还更烦闷……
自从捶丸比赛之后,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之前的低气压,郭爱几次想示好,但却不知该如何启口,这么的香吐实在不像她的个性,于是她决定顺其自然,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专注在太子的身子调养上。
经过这阵子的努力,朱高炽的病情已算控制住,不再时有状况,但为了让他的病情更加稳定,这日,郭爱来到太医院,缠着某位与王禄颇有交情的太医,问了些有关高血压、糖尿病和痛风相关病症的用药。
那太医尽心尽力的帮忙,而得到药单,再加上她自己近日研究的发现以及西医的知识,得出能降血糖的中药材就有四十多味,其中效果最显着的旋覆花、十大功劳、自术、山茱英、香附子、淮山药等。
至于痛风,文献记载,土获等、拿蔽可降低血中尿酸浓度,蓄故仁、泽泻、车前子、大腹皮、获等皮等中药也有助于尿酸的排泄……
在回皇太孙宫的路上,郭爱思索着该如何调配这些药材适量的让太子服下,想着,忽然就撞上一道人墙,她吓得赶紧抬头望去。她是撞到谁了?
这一瞧,她吓得心脏快停止。是他,朱瞻沂!
「丽儿,你是丽儿对不对?」那人激动的圈住她问。他不会再让她跑走了。
「你……你……」郭爱吓傻了,半晌后,她回过神来的环顾四周。这条小径前后都没宫人经过,她得赶快摆脱他,不然身分一旦曝光,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丽儿,那日在孝陵见到你之后,这段时间我转辗难眠,现在再见你,真是太好了!」朱瞻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勒断了。
「你请先放开我……」她呼吸困难的挣扎着。
她话语里的痛苦令他一惊,这才松手放开她。
束缚一不见,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丽儿!」就算他和苏丽是情人的关系,为了安全起见,她都决定否认到底。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瞻沂啊!」他一脸的不敢置信,甚至大受打击的模样。
自从在孝陵发生胆颤心惊的事件,在不确定两位藩王是否打道回府前,她都很安分的没到处乱跑,就怕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没想到千避万避,还是让她给碰到了,这……这该如何处理啊?郭爱暗自心急,忍不住手心冒汗。
「那日在皇上面前你假装不认识我,我能理解,可父王回乐安去了,我特意请旨多留京几日,就是想见你一面,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进宫再见你,这里没别人了,你为何还是不肯认我?」他痛心的问。
郭爱急得团团转,想说服他认错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好一咬牙道:「我失忆了,对过去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失忆?」
「没错,我谁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宫里的太监,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道。」
「你连与我的白首之约都不记得了?」他震惊不已。
「白……白首之约?」这四个字让郭爱惊吓指数破表。苏丽竟和这位世子私定终身?!
「当年我在赵王府与你相识,进而相恋,可你私生女的身分让我无法向父王提起你,咱们说好等你认祖归宗,我立即让父王去向苏大人提亲,只是,我尚未向父王提起这事,苏家就惨遭不幸,我以为你也命丧黄泉,伤心悲愤许久,想不到你还活着,可却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怎能忘记我?怎能就此将我忘记?」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激愤的再度抱紧她。
郭爱被抱得一口气上不来,脸都发白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忽然一声大喝传来。
接着钳制在她腰间的手被扯开了,朱瞻基扣着朱瞻沂的手腕,一脸的铁青。
朱瞻沂乍见到他,同样脸色一变,「皇太孙殿下?!」
「你抱着我的内侍做什么?」朱瞻基神色酝酿着风暴。
他还在为自己和初日之间最近怪异的气氛感到烦躁不己,才步出书房到外头透气,却看到朱瞻沂不请自来,还纠缠上初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我……」朱瞻沂一时傻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绝不能说出丽儿的身分,否则必定害她陷入危险。
「还有你,你居然让他抱你?!」朱瞻基转向郭爱,那脸色可说是空前的暴怒。
她没见过他这么愤怒,吓得赶紧跪地道:「我只是跌倒,世子好心扶我一把罢了。」有理说不清,也不能多说什么,她干脆扯谎。
朱瞻沂看她一眼,也马上接口,「是啊,这奴才走路不小心,撞上了我,我为了扶她,自己也差点跌倒,这才抱成一团,请你别误会。」
朱瞻基脸色并未因此而舒缓。「哼,瞻沂,二王叔对你期望可是很高的,你别做出糊涂事,让他失望了。」
朱瞻沂红了脸,明白他是误会自己与太监有染了,但他凭什么教训他?!「请放心,我不会做出让父王蒙羞的事来的。」他稳住情绪的回答,刚才是因为朱瞻基突然出现撞见自己与丽儿的事,他一时紧张才会怔住,否则两人岁数相当,他的能力也不逊于他,又哪会怕他,朱瞻基能够坐上皇太孙的位置,全因皇爷爷只疼爱他,倘若将来父王夺权成功,这人哪还能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
「那就走吧。」朱瞻基冷声赶人,也不管他是来皇太孙宫做什么的,反正他现在就是不想看到他。
「是,我这就出宫。」朱瞻基的身分毕竟在他之上,朱瞻沂忍气转身要走,只是离去前仍依依不舍的再朝郭爱望去,他本想向朱瞻基要人的,但心知此刻并不是好时机。
郭爱跪在地上,见朱瞻沂离去后,朱瞻基始终没出声,遂不安的抬首望去,却见他竟用审视的眼光在打量她。「殿下?」她紧张的唤道。
「你怎么认识瞻沂的?」他忽然蹲下,与她平视,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情绪如何。
「我不认识他,仅在孝陵与他见过一次面,再来就是刚刚不巧撞到他,若非如此,我与他根本说不上话。」虽然他没有发火,但她隐约看见有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她赶紧将话说清楚。朱棣生性多疑,这小子八成也有遗传到,可别让他误会她与汉王有勾结。
事实上,她也没有说谎,苏丽虽然与朱瞻沂是旧情人,可她郭爱并不认识他,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瞻基俊眸细微眯,「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呀?那你喜欢瞻沂吗?」他候地问出这话。朱瞻沂离去时看初日的眼神,分明是眷恋不舍,而这让他异常愤怒。
郭爱张大嘴。这是什么问题?他怀疑的不是她与汉王有勾结,而是误会她与朱瞻沂有暖昧?!
「你老实说没关系,太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不奇怪的。」他循循善诱着,但心里头的怒火就快隐忍不住,嫉妒占据他的脑海,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兵败如山倒。
郭爱慌张的摇头,「我没那方面的嗜好。」
「没有吗?」他神色复杂了些许。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当、当然没有,而且我与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连忙表明,心里忍不住泛起一抹苦涩。就算她和他之间不可能,她也不想被他想得那么难堪。
「不是最好,汉王世子不是你这个奴才可以碰的,要是你敢有非分之想,我第一个宰了你。」他面色一改,扣住她的手,态度变得极其严厉。
她定在当场,苦涩和心酸同时在心里翻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滚!滚回你的屋里去,今天不许再出来给我拈花惹草、招蜂引蝶!」他甩开她的手,大吼道。
郭爱难过的离开,陷在自己情绪里的她,没仔细深思他说了些什么怪异的话,而朱瞻基在她离开之后,却立于原地久久未动。
只因他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对初日的占有欲竟如此强烈,他刚刚甚至有股冲动想一剑砍断朱瞻沂的手,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初日是特别的,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时会跟着他走,而每当感情要越过界线时,他就会立即打住,不许自己深陷下去,但现在撞见他与朱瞻沂抱在一起,要他再如何自欺欺人?!
而且得知他没有找情人的意思时,他内心瞬间涌上的情绪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五味杂陈的,情感问的冲突越来越强烈,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他恐怕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