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相看看了将近三年,宁馨长公主火了,撂下话来,她就挑吧,挑到简下阿猫阿狗,她也得嫁。
对于结婚这档事,舒婆娑其实没有一般少女的热衷,大龄就大龄,她真心觉得无所谓。可是她娘有所谓,这个时代有所谓。
嫁人嘛,为的无非张长期饭票,至于要对方知冷知热?她从来只听过女子服侍男人,天底下有哪个已婚男人能这么关心妻子?
喂,有啦,她前世看过的罗曼史、这世看的话本里都曾出现,但现实人生……好吧,她也遇到过这么个对她管头管脚,管到她少吃了一碗饭都要派人来问个究竟的黏人精。
那个混球一去西北三年,她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空闲下来的时候,她很想他,想得心都晚晚作痛。
三年来,西北大泰军和瓦剌拉银战的消息时有所闻,朝廷几乎隔个几个月就会往前线送粮草。
两年前,两军对阵岳水,瓦剌将领留三千兵马在岳水城,自己率十万大军逃窜至冰焰城。
范谢将军率领大军将冰焰城团团围住,却在一次夜袭中了对方弩箭,为国捐躯瓦剌人以为大泰军失了将领一定会军心涣散,哪里知道屡屡建了奇功的东伏羲替代了范谢,继续领军与之缠斗。
战事陷入胶着,大泰军围而不攻,这一耗,耗尽了瓦剌的军援,半年后,瓦剌军弹尽粮绝,将领阿尔扎塔横刀自刎。
东伏羲趁势挥军北上,势如破竹,直逼瓦剌大本营呼罕漠西大草原,走投无路的瓦剌国主交出国玺,俯首称臣,至此,西北大定。
如今,大奉军准备班师回朝,距离真正到达上京,大概还要好几个月。
东伏羲本就有着世子的身分,又立下赫赫战功,回来后的封赏只会多不会少,本来就得帝宠的人,这下子更该青云直上了。
京里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谁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抢着上门,东王府的门檻几乎被踏平,东王妃乐得阖不拢嘴。
谁还记得东伏羲曾是大泰国出了名的纨裤霸王?谁还记得他干过的事事罄竹难书?谁还记得他的妻子曾被人调包?她们只看得见现在的东伏羲是个纯金的金龟婿。
知道东伏羲平安无事,即将凯旋归来,舒婆娑真心替他高兴,将来不会再有谁拿纨裤子弟来耻笑他,至于他未来会“花”落谁家,她不确定,只知道不会是自己家,毕竟他现在选择多了,不必非她不可,且皇上看重他,肯定会为他指一门对他有助力的婚事,而他娘对她的不喜,也是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在娘亲眼泪、鼻涕齐飞的威逼下,她拖延了这些年,可现在她看开了,如果婚姻是唯一的路,而她又不能嫁东伏羲,那么她总得挑个自己顺眼的。
所谓的顺眼,其实是很空泛的条件。
她娘挑的女婿肯定是那种家世相仿的人家,可她和她娘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她不是那种非高门不嫁的人,因为她自己就是高门,就算是嫁人一般人家,她也不会吃苦。
她只要求对方后宅不要太不堪,相谈之后,如果觉得对方人品可以,她就嫁。
瞧,就这么简单。
只是这么筒单的事,前前后后又拖了好一阵子,她不断地相看人家,直到京里的官媒把长公主府视为洪水猛兽,才终于有了一个未婚夫。
两家已合过庚帖,日子看的是今年春光明媚的六月。
时间有点紧,因为对方现年二十有二,早过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她也是,十九岁,都是老姑娘了。
她那未来的夫婿叫萧雪松,河内萧氏一族,是工部尚书最小的儿子。
根据媒婆胡蕊蕊的嘴说,这位萧公子会拖到这么大把年纪仍未娶妻,是因为眼光奇高,等闲看不上眼,加上他从小苦读,凭着自身的能力拿到参事上行走的职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这参事上行走看似是个闲职,可舒婆娑知道朝廷会被授以行走的场所往往是重要部门,如上书房、军机处、勤政殿这些核心部门,因此任职者会有相当大的特权,这样的人通常是皇帝特别赏识或信任的官员。
见对方不是个靠父母的庇荫谋得职位的,舒婆娑决定和他见上一面。
毕竟,这类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一出生便锦衣玉食,十几岁家里就会给他安排锦绣前程,这些人只要官衔,也不用做事,整天饮宴游玩才算高雅,认真做事的反而被认为庸俗不堪。
他能凭自身的能力拿下行走的职位,想来这人没有一般世族子弟的坏习性。
两人隔着屏风客客气气地谈了几句,舒婆娑由特殊的屏风看清楚他的长相,因她不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后来干脆让人撒掉屏风,和对方见了面。
盖雪松的面貌只能说是清秀,和某个妖孽在养眼的程度上差别甚大,但她不介意,这桩婚事便这样定下了。
由于两方年纪都大了,六礼走得很迅速。
这日,男方要过来纳征,约媒人带聘金、聘礼到宁馨长公主府来,等这仪式完成,婚约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盖家人来的时候,男人被迎去正厅,女眷则被留在花厅闲聊。
基本上,这些夫人们的对谈没舒婆娑一个姑娘家插嘴的余地,因为天下的女人最热衷的就是炫耀自家孩子有多成才,她只能索然无味地端着茶盏,听一群仪态万千的夫人东家长,西家短。
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我听说郡主是个能干的,手上好几家铺子的营生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发话的妇人是萧夫人,如果没有错,也就是舒婆娑未来的婆婆。这三年,舒婆娑的生意越做越大,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隐瞒,众人都知她开了许多铺子,且就连皇上都参与其中。
“箫夫人过奖了,也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登不得台面。”宁馨长公主见对方提到这事,顺着话客气了一番。
“说的也是,郡主身分高贵,抛头露面和一群男人打交道,太有失体面,所以长公主可别怪我快人快语,我是想,我们两家人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希望郡主嫁过来后,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生意上的事就交给府里信得过的管家,她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侍候好松儿就是了。”说着,这位萧夫人的眼睛直往舒婆娑身上飘,像在等她表态。
可惜舒婆娑已经开始研究起自家茶碗里的鲤鱼有几片鱼鳞,对箫夫人的话充耳不闻。
看来这家人早就把她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这岂不是一开始就想染指她的生意?堂堂的工部尚书府,居然也想占媳妇的便宜。
“这铺子呢,是孩子一手打理过来的,我这当娘的半分力气也没出,那些产业往后是要随着阿娑过去的,她想怎么处理,也由她自己拿主意。”宁馨长公主微微蹙起漂亮的柳叶眉,心中不禁对这未来的亲家有些不喜,暗道:好个萧家,人还没嫁过门,就开始打起她女儿铺子的主意。
萧夫人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急了,便没再说话,想着这种事等人入了萧家门,还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舒婆娑抿了抿唇,神色不显,缓缓地说:“我就算入了萧家门,铺子也还是要亲自打理。”现在立场要是不坚定,没先把脚跟站稳,往后就更别提了。
“这万万不可,女子嫁了人就要遵守二从四德,相夫教子,整日绕着黄白之物打转,张口闭口都是钱,丢了我尚书府的颜面不打紧,你要把松儿的脸面放在嘟?”萧夫人可没想到看起来很好收拾的舒婆娑,说起话来这般直白,气得一颗心跳得飞快。
舒婆娑听见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萧夫人怕我丢了贵府的脸,我还怕夫人觊觎我的铺子呢。”
那些铺子可是她的根本,她不偷不抢,凭自己的能力赚钱,却为了要嫁个不知深浅的男人,得忍着让人指手画脚?作梦!
“阿娑,不可无礼。”宁馨长公主变脸了。
“是的,娘,女儿失礼了。”
萧夫人看着这一搭一唱的的母女,冷冷地哼了哼,“长公主这般高洁之人,却养出这么个市侩的闺女,我长眼睛还是头一次看见,幸好还没娶过门,要不是松儿觉得好,谁要娶一个名声臭掉的丫头进门?!”
四下坐着的贵夫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嘴上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但实际上根本巴不得彼此吵得更凶。
“阿娑,快向萧夫人道歉!”宁馨长公主拚命向舒婆娑使眼色,暗示着萧夫人是她未来的婆娑,要是这会子给萧夫人难看了,将来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舒婆娑默默地垂下头,想着自己此番真的错了。她嘴里虽然说只要对方让自己看顺眼,她就嫁人,但是她心中呐喊的是,她不想将就。
不是萧雪松不好,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却不能教她动心。她的心在很多年以前就被某个霸道又痞气的少年给夺走了,她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他2她以为自己找个人嫁了,造成事实,对他的思念就会少一点,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她想他,且她无法为萧雪松这个人忍受任何人事物。
当初因为她要嫁的对象是那厮,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想着成为人妻后,许多不习惯她都会练习去适应,没想到对象转变,她连口头上的一点亏都不肯吃,更遑论将来要嫁入那个家庭,和他们一起生活像是要回应她心里那份呐喊似的,道火气十足且令她感到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道什么歉?有这种眼皮子浅的老太婆当婆娑,嫁过去绝不会有好日子过,这门亲事,本世子作主退了!”
思念许久的人就这样撞入她的眼里,他像一颗突然丢进水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
这副容貌、这副嗓子,普天之下,除了东伏羲还有谁?
萧夫人怒道:“你你你……你是谁,竟敢如此傲慢无礼!”
宁馨长公主倒吸了一口气,怎么是这魔星?他回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不曾听闻?大军不是还在半途吗?
眼前的男子看着矫健有力,束发凌乱,脸上满是胡碴,一双眼布满血丝,一身锁子甲上面尽是尘土,头盔和长剑一进门就被他甩给了门外的小厮。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趁我不在嫁人,还嫁这什么破人家,尚未过门就敢打你嫁妆的主意。以前你就没什么眼光,三年过去,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他恶狠狠地说着,眼中的阴狠教人颤栗,一根手指已经快要戳到舒婆娑的额上。
“世子,请自重!”宁馨长公主呵斥。
这里可是有好几双眼瞧着,他可以不要名声与脸面,但她女儿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