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抱歉!」
唐恬欣回神,没什么精神的搅动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
秦朗发誓,能够这样面对面坐着而全然忽视他的,唐恬欣算第一人,可就是这样看似乖巧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勾起了他十足兴趣。
「昨天那个男人……是妳男朋友吗?」
他决定先刺探军情。
搅动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乎微不可见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她摇摇头。
男朋友,他从来都不是。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初来乍到就成了她丈夫,男朋友这个角色,在她的人生中是缺席的。
呼……秦朗无声吐出一口气,或许只是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而已,他的胜算又多一分。
欣喜之余,他眼尖的看到斜对角的咖啡店玻璃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不正是那个男人?他顿时看向径自发呆的女人,笑着伸手向她。
唐恬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余光看到一只手从眼前晃过已经晚了,她回神捂着耳垂,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头发有些乱,我帮妳抚顺。」
秦朗绅士的看着她笑,却明显感觉到一道犀利有如刀刃的目光向他射过来。
「哦。」
唐恬欣心不在焉的道谢,看向身旁玻璃窗上渐落的雨丝,对秦朗道:「感谢秦先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本该请您吃饭好好答谢的,可抱歉我心不在焉,不如改天我再另请?」
听到还有机会,他当然懂得顺水推舟,索性连连点头。
「没问题!那我送妳回去。」他巴不得立刻离开那道目光能凌迟的范围。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唐恬欣跟着起身,却在转身的一瞬,对上一道犀利的目光。
目光一凛,她的呼吸随心跳停住,那眼神中的责难如同锋利的刀刃利伤了她,她挺直脊梁,轻轻深吸一口气,目光如水,坦然的面对,随即转身看向秦朗。
「我们走吧!」
秦朗点头,立刻跟在佳人身后走出咖啡店。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个人,纪凌云背在身后的拳不由得握得更紧,他提醒自己,他已经无权过问,那是她的私生活,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脚仍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真的不用我送妳吗?开始下雨了。」
秦朗望着固执站在车外的唐恬欣,第一次觉得对一个女人束手无策。
她笑着摇摇头,抬头望向天幕中渐大的雨丝。
「从这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捷运站,我想散步过去。」
没有再坚持的道理,秦朗看看她,随即点头,发动引擎离开。
直到看他将车驶出停车场,她收回目光回头,便被无声停在身后的车吓了一跳,捂住狂跳的心口,对上玻璃后那双深邃的眼,良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声退后几步。
汽车扬尘从她眼前滑过。
轻咬嘴唇,明明是她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为什么当此时成为陌路人时,她的心竟然会觉得万般委屈,疼得无法呼吸。
垂下眼,拚命将眼里的湿润眨回去,她摇摇头,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重拾脚步走出停车场。
纪凌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她已向他昭告,她要过新的生活。
按理,他不可能再有愧疚;按理,他该心安理得的放手。
可为什么他咬牙走了,居然又停下来了?
为什么?
看着后视镜里慢慢低头走来的女人,他眉心的皱折渐渐聚到散不开。
为什么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自己居然会那么愤怒,像是看到不忠诚的妻,而她,已经不是了,不是吗?
不是了……这三个字像化不开的盐,蚀着他的心。
唐恬欣低头走路,满脑子是理不出的愁丝,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皮鞋,疑惑的抬头,那双忘不掉的眼便出现在眼前。
「下雨了。」
望着她满眼的困惑,纪凌云说着与心情完全无关的话。
她抬头,雨丝渐大,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看着他流露悲伤的眼睛,变成了此刻的了无波动?纪凌云阴沉着脸。
「我不喜欢他。」
望着他眼底的不甘和挣扎,唐恬欣一怔,幽幽皱眉。
「交什么朋友是我的事。」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误会她和秦朗的关系,可凭现在的他们,她认为自己没有对他解释的义务。
她的态度让他生气,呼吸微微急促,他拉起她的手,一手拉开车门,便要将她往车里塞。
唐恬欣先是一惊,随即反射性的巴住车门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上车!」
雨丝沾在她凌乱的发丝上,渐渐汇成雨滴滑落,纪凌云盯着那滴雨水,表情凝重。
「不!」
弄清楚他的意图,除了惊讶,她更多的是恼怒。他凭什么命令她跟他走,以前不用他说她也会,可现在不会了,她已经和他离婚了。
思及此,唐恬欣奋力推开他的手,甩上车门大步向反方向跑去,可没跑出两步,腰腹便多出一双铁臂将她硬生生拦住,双脚在下一秒脱离地面,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她气愤的忍不住尖叫。
「纪凌云你干什么!放开我!」
抱着拚命挣扎的她,纪凌云丝毫不为所动的大步走到车旁,将她像塞面团一样塞进车里,关门,按下遥控器的中控锁。
脑门充血的感觉还没消除,看到他居然把她锁在车里,唐恬欣先是一呆,随即拚命拍打车门,对着半开的车窗,瞪着外头的他大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下车!你忘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夫妻,我有权告你绑架!」
「需要律师吗?我介绍给妳。」
「你!」
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着他缓缓上扬的嘴角,眉心渐渐聚拢,盯着他益发黑亮的瞳,半晌她道:「我错了。」
「什么?」纪凌云扬眉。
「我看错你了!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成熟稳重有担当,拿得起放得下的纪凌云,你根本就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大无赖!」
纪凌云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噗哧笑开,最后索性趴在车窗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恬欣呆呆的看他笑得前俯后仰,而不是骂她或把她扔下车,一颗心顿时没了底,随即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笑到几乎无力的纪凌云,因为额头上突然多出的一丝冰凉而顿住笑意,对上她的眼睛。
「没发烧,难道──你中邪了?」
从离婚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匪夷所思,让她觉得他根本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应该是冷静睿智的企业领导人,而非此刻为了儿女情长和她这个过气的前妻僵持在马路边,笑得乱没形象的男人!
没有发烧,难道他中了邪?
「噗……哈哈哈哈……」
刚才止住的笑,再一次毫无节制的爆发,一边笑,他边伸手抓下额头上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用了许多力气忍住笑意,盯着她满是诧异的眼睛,轻吁一口气,缓缓道:「没有发烧,更没有中邪,只是我突然发现除了工作之余,另一件让我欲罢不能的事情。」
「是什么?」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的追问。
他但笑不语,摇摇头将她的手塞进车窗,绕到另一边开锁上车。
发动引擎,她写满困惑的大眼睛依旧看着他,纪凌云温柔牵起嘴角,缓缓踩下油门,像在自言自语,「下雨真好。」
「咦?」
「毋需理由,可以把妳永远锁住。」
*
「唉……」
「第三十二声了,小姐!」
梁微微受不了的数着,心中压根不明白好友这样折磨自己是何苦,既然决定放手,又何必长吁短叹,走不出来。
唐恬欣抱歉的看向她,并不是她愿意的,可是她不由自主,连天气也是,似乎是因为纪凌云说了那句话,这两天总是下雨,丝丝入扣的密,如同心事将她层层包围。
那天他将她强制带上车,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可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送她回家,看她进门,然后扬长而去,直至今日,了无音信。
「妳……真的不打算给他机会吗?」
心知她爱的有多深,梁微微还是不相信她竟然拒绝了上司重新开始的提议。
摇摇头,唐恬欣笑得无奈又苍白,抬眼将视线投入雨幕,她喃喃道:「我是不想给自己机会。」
她深知分手的决心自己下得有多痛苦,离开他,她已是用尽全身力气,却终究万般不甘不舍,如今走到这一步,又怎能轻易回头?如果一切重蹈覆辙,她势必会粉身碎骨。
「唉……」
看她的样子,梁微微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她知道问题的症结终究还是在工作狂上司身上,这或许是身为企业接班人的命,感情和事业终究会顾此失彼。
「不说这个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不会想一直窝在那个小小的画室里吧?」
唐恬欣一笑。
「在那教教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得简单,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奢求。」
梁微微摇摇头,看来这一场婚姻让她受伤不浅。
「也罢,分了就分了,说不定下一秒妳就会遇到更好的人,总比为一个工作狂独守空闺好,他又出差了,最少也得一周,好在随行的不是我,那种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待。」
唐恬欣顿时看向好友,关切和担心之情不言而喻。
梁微微不忍逗她,随即安慰,「没什么的,只是南美的供应商出了点问题。」
「我没想问。」
被看穿心事,唐恬欣颇不自在的低下头,无意识的搅动汤匙,嘴里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死鸭子嘴硬,梁微微顿时想糗她。
「不关心最好,听说受美国经济下滑的影响,最近南美的时局波动,到那出差的纪大总裁安危实在让人担心。」
当啷……有人汤匙滑落,溅起一身汤汁。
*
从浴室出来,用毛巾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望着窗外渐浓的天色,玻璃窗上清晰的倒映出一个眉头紧锁的女人。
微微说那边时局波动,他会有事吗?
不会吧,他只是单纯的投资客,时局动荡并非他造成,应该没关系的吧?
可是,最近电视上不时有台商在海外被绑架的新闻……
心情浮躁的放下毛巾,唐恬欣打开电脑浏览有关南美局势的消息,越看就越觉得不安。由于受到经济下滑的影响,南美许多工厂大量裁员,大批员工游行向政府及经营者抗议,甚至发生冲突的事件常有发生……
心中的不安扩大,看向一旁的手机,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拨号,他们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她的关心只是多余的……
可是──她说过的,当不了夫妻,做朋友也可以,如果做为朋友,打一通电话关心他的安危,也是无可厚非的。
揉乱半干的一头短发,正当她左右为难时,悦耳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浑身一震,盯着萤幕上显示的号码,半天回不了神。
离婚后为免自己忍不住,她删除了他的号码,可心中的记忆却没那么容易删除,所以现在这通电话──
「喂?」
「是我。」
她幽幽屏住呼吸,是他,她知道,不敢说心有灵犀,却为此时他的来电而觉得欣慰。
电话两端一阵沉默,静得如果不是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会以为就这样断线了。
半晌,纪凌云道:「没什么,只是想听妳的声音。」
唐恬欣难掩惊讶,什么时候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我挂电话了。」
没等她回过神,就听电话那头说要挂断,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等等!」
纪凌云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唇角轻轻扬了起来,他听到她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我是想说,你在那边还好吗?」
「哪边?」他假装不知道梁微微一定会透露他的行踪给她。
唐恬欣顿时脸红成一片,窘迫的解释,「我只是恰巧听微微说你去南美出差。」
「我很好。」
不只很好,他的语气带笑,听起来是好极了。
唐恬欣觉得窘极,含糊道:「那、那没事的话我挂了。」
她才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多关心他,慌张的想挂电话,却听彼端传出一声,「不许挂。」
唐恬欣手一颤,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话筒,他居然隔着电话也能命令她,心中一恼,她啪的一声切断通话。
「臭纪凌云!坏纪凌云!你最好被那些工人吊起来打一顿!」
气恼的瞪着手机咒骂,以前他虽然不够好,但至少不曾如此专制,他们之间也算相敬如宾。
现在他们不是夫妻了,他反倒这样理所当然的命令她,她又不是他养的小狗或小猫。
喵……脚边的小花猫似乎感受到新主人的情绪波动,适时的撒娇,唐恬欣凝眉,轻轻呼出一口气,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她像被雷击中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不断震动的手机。
终于在她的咬牙坚持下,铃声戛然而止。
重重吐出一口气,她大有死过一回的感觉。
而在地球另一端的纪凌云挂了电话,玩味的望着钥匙圈上的小男孩,唇角不期然浮上一丝笑意。
那个小女人居然敢挂他电话,哼……看来他们有得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