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树吐都已落光,入目所及的皇家池苑一片苍灰,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这皇宫大得像迷宫,她很快便迷了路。
她一边没有目的的乱走,眼泪一边不争气的流个不停,她气萧凌雪,更气自己,她不是一向自认聪明,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还不自知?
现在要怎么办?都喜欢上他了,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能说忘就忘吗?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心绪如海潮澎湃,根本无法平息,萧凌雪有妻室的事实在她心里生了根,她越是命令自己不许想,越是无法克制的去想。
她的呼吸沉重,气息紊乱,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彷佛有人在追赶她似的,片刻也不曾停顿,走进了一座森林,可能是未到时节,大部分的梅树都还含苞未露,只有少数几株开了花,她往那梅树掩映处走去,不料,夜色渐浓,竟然下起雪来。
萧凌雪在后头跟着,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
女人的脚程是有练过吗,怎么走得如此快?她身上连件披风也没有,是存心要冻死自己吗?
那个该死的韩青衣,身为院令却口无遮拦,竟敢在她面前论这他的事!
不过现在不是恼怒这个的时候,他得追上她,她的样子显然是气坏了,若是此刻不向她解释清楚,怕是往后她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了。
“哎哟!”
听到她的痛呼声,他越发心急如焚的追上去。
挟着怒气盲目地走,秦肃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跌倒,许是磕到了石块,她的膝盖好痛啊。
适才疾走时浑身是气,丝毫不觉得冷,可一跌坐到地上,她痛得起不来,雪落在身上,她开始感到寒意,意识到天色不知何时已然灰沉,不用半小时便会天黑,四下无人,一望无际的黑林,分不清东南西北,虽然知道是在宫里,可她也有些害怕。
如果她走不出去怎么办?又没有手机可以对外联络,也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皇宫这么大,几天没人走到这里也是可能的,她也许会冻死……
“素素!”
熟悉的声音……她一愣,以为是幻听,可是当她缓缓抬起头来,见到不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朝她走来,朱袍玉带,玉树临风,真的是萧凌雪,顿时她的心慌乱地直跳。
萧凌雪迅速解下身上的银狐披风,蹲下身子为她系上,她却是一肚子闷气,用力挥开了他的手,那银狐坡风便落在了地上,沾了些尘士。
他叹了口气,再度为她系上,她照样不领情,不过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她拍不落他的手了。
怕她再度把披风解掉,他说道:“气归气,没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若是你受了风塞,谁来为太孙医治?”
暖洋洋的连帽银狐披风很是保暖,秦肃儿的身子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她倔强的别开眼不看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见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萧凌雪稍稍放下了心。“看完太孙出来找不到你,顾太医说你随韩青衣去了太医院,我便去太医院寻你,在御药房的库房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隐身一旁,直到你出来,便一路跟着你。”
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晓得你有妻室的事了,你有话说吗?不会跟那薛桦一样,要我做你的小妾吧?”
“韩青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与你乱嚼舌根。”他疑视着她,老实说道:“我是有过妻室,但那是长辈的意思,我无法违抗,而她亦有和离之意,所以她求去时我便同意了,但这件事并无召告天下。”
秦肃儿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已经和离了?
她蓦然想到自己的处境,看来这时代被迫在一起的夫妻很多啊,她也和离了,那么他和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凌雪以为她不说话是不信,有些心急地又道:“若是不信的话,我马上带你到我府里去看,你亲眼确认。”
秦肃儿轻哼一声,“我又没说什么。”
他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俏鼻。“没说什么?气得在宫里胡乱走,还说没什么吗?”
她想到自己从御药房出来,一路上气急败坏的举止全落在他的眼里,不免有些羞窘。
“我都不知道你那样喜欢我。”萧凌雪低笑起来,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他这是因祸得福,确认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秦肃儿看着他俊逸逼人、桀骜不驯的面孔,脸颊一红,感觉到腰上倏地一紧,她已被他拉进怀里,看到他的光渐深,她的心怦怦直跳。
萧凌雪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的臂弯里,一个霸道的吻堵住了她的唇,着火般的双唇吸吮着她的唇瓣,他的吻汹涌狂野。
秦肃儿心神荡漾,虽然他吻的是她的唇,可她全身炽烈如火在烧。
他吻着她,含糊不清的说道,“从前是还没遇见你,我的婚事可以任由安排,今后不会了,不会再有其它的女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今后只有你一个……”
说完,他又急切的吸吮着她的唇瓣,像是永远也吻不够似的,越是深吻,他想要的就越多,灼热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雪越下越太,夜幕也隆临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不暂停。
萧凌雪拉着她起身,为她拍落帽上的落雪,一边说道:“默林距离皇宫极远,平时不会有人过来,若是继续续下雪,咱们会被困在这里。”
秦肃儿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此刻脑子里还没有真实感,显得有些傻气,下意识地问道:“那你认得路吗?”
他好笑地回道:“我自幼在这里长大,自然认得。”
从发现青霉素等物,到从韩青衣口中得知他有妻室,跟着他岀现说已和离,与她热吻,这一连串的冲击,让她的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如今他说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多想,只直觉认为他的身分肯定比她之前以为的更为尊贵。
萧凌雪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沿路留下长串脚印,片刻又怕她跌倒,把她的手拉到臂弯里挽着,对她小心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慢慢走了一会儿,冷风拂面,秦肃儿的脑子清楚了许多,原先那股子醑意又冒了出来,一时心头滋味复杂地问道:“你的前妻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对于她而言,他前妻这号人物比他以什么身分在宫里长大重要多了,纵然他说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可毕竟是与他生活过的女人,她不可能不在意……不,她根本很在意。
“你不必在意她。”萧凌雪轻描淡写地道:“我连她的样貌都不清楚。”
她惊疑地道:“你是说,你未曾见过她?”
他点了点头,“成亲当日我并未与她洞房,一直宿在书斋里,由始至终都未曾碰面。”
秦肃儿思忖,原主的情况也是如此,难道夫妻成亲后不曾相见,这种事在古代很寻常?
“素素……”她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萧凌雪出声唤道,他不想要她又自个儿胡思乱想,有什么事,他人就在这儿,可以当面问他,不要放在心里,再让彼此产生误解。
“呃……我也有一件事要回你坦白。”该是吐实的时候了,名字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不叫秦素素,我叫秦肃儿,不是素白的素,是肃穆的肃,肃儿。”
他蓦地一怔,停住脚步,愕然的看着她,“你说你叫秦肃儿?”
他的前王妃,芳州知府秦万家的庶女,不就叫作秦肃儿吗?
“嗯。”秦肃儿点了点头,“一开始是因为我尚未和离,夫家又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怕有麻烦,因此用了同音字。”
萧凌雪的心不受拴制的乱跳,忽觉有些口干舌燥,“何等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这时还存着一丝希望,她不是他娶的那个人。
见他神情有异,她不希望他有什么误会,便老实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是翼亲王府。”
他彷佛遭受五雷轰顶,全身血潮汹涌,耳边清楚回荡着她在云峰山崖底说过的话——
我跟那渣男只是挂名夫妻,根本没圆房……不,我们连见都没见过,所以这啥鬼的守宫砂还在,也很正常。
萧凌雪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一阵冷风骤然吹来,他心中一紧,生平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不知所措。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竟然是秦肃儿?
她还说、说他是渣男!
不错,在她眼里,他确实是渣男,成亲后对她不不问,还把她从上房发落到瑞草院去,任由她自生自灭,不曾关怀,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你说,我这也算高门弃妇了吧?”秦肃儿笑着自嘲道。
萧凌雪根本笑不出来,若她知道他就是那渣夫,她可能不会再见他了。
“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秦肃儿连忙解释道:“你不要乱想,我和那家伙清清白白的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便知,王府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口风严谨,肯定能问出来。”
他眉头深锁,闷声道:“不必问了,我相信你。”
这件事,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过。
“往后谁再嫁给那渣男,谁倒霉。”秦肃儿忽然痛快地说道。
萧凌雪惊跳了一下,“你为何如此说?”
她冷冷地道:“他不待见我便罢,竟苛扣我月银,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残羹剩肴、冷饭冷菜,三顿饭里往往有两顿是馊的,连块冰都不给我,我几乎快热出病来,不得已,我只好先卖了身边仅有的首饰应急,再偷偷出府行医,这才有了诊金,能给自己和其它人买象样的饭菜填饱肚子。”
他想到初识时,她打包了整桌席面,心里顿时像油煎似的。
当时他还以为她是家中的庶女,没得做主换厨子,万万没想到意是他府里的厨房给了她冷饭馊菜。
该死的冯敬宽,他都做了什么?!他不是交代过万不可苛刻于她,他却还是照他自己的意思做了,真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着解释,“这其中或许有所误会。”他忍不住想为自己说话,他并非是她以为的那样。
秦肃儿却不假辞色地道:“事实就是事实,我没有误会,他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堂堂亲王,想不到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负一个没有谋生能力的小女子,且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