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贼人功夫了得,竟如鬼魅一般,赶在护卫包围前便已飞身掠去,没入黑暗中,似是早已安排好退路,让人阻拦不及,只余下隐身前的一抹掠影,令人空留遗恨。
另一名贼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此人身手略逊,轻功普通,但是胜在动作灵活,反应灵敏,还有点狡猾,东躲西藏又绕圈的,让疲于奔命的护卫一时竟是无可奈何。
禇恒之闻讯赶来时,护卫首领李皓立即上前禀报。
「大公子,贼人有两名,一名已逃,另一名被咱们的人包围,暂时堵住了退路。」
褚恒之盯着那缠斗的贼人,冷冷命令,「断手断脚无所谓,留一口气在便行。」意思是要活捉逼供了。
李皓应声领命,转身上前几步,以丹田之声,对围剿的护卫们大声传令。
「大公子有令,活捉贼人,断手断脚无碍,能开口说话就行。」
这话说得嘹亮清晰,字字入耳,不仅所有护卫都听清了,连黑衣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身子一僵。
黑衣人回头看向禇恒之,那修长伟岸的身影在一群人中出类拔萃,让人一眼便能瞧见,而那因为火光照耀而明亮不一的英俊面孔,透着杀伐决断。
此时他身边岀现一抹芳影,亦是明媚亮眼而岀众,当那如花似玉的苏琉璃忧心地抓着他的手臂时,本是冷漠的俊容瞬间转为柔和,似在安抚美人受惊的心神,将她护卫在臂弯里。
关云希看得眼瞳一缩,心头刺痛,或许是这股不平之气在作祟,逼得她硬气不屈,宁可被四周不长眼的刀剑划破皮肤,也不肯露出真面目来示弱求救。
她拼着一股气势,硬是突围而出,抢了一匹马,眼看就要策马而去。
「拿箭来!」褚恒之喝令,立即有手下奉上长弓和羽箭。
他拉满弓,对准目标,嗖的一声,利箭射出,目标俯身闪过,竟是逃过这精准的一箭,策马的速度不减反增。
禇恒之再度举弓,这回是三箭连发,目标躲过第一箭,持刀打掉第二箭,但第三箭却是挟带着内力而来,射中了对方的肩膀。
箭矢入肉带来的剧疼,令关云希痛呼一声,从马背上趺落。
见蒙面人失足落马,众人拍手叫好,赶来的护卫将人团团围住,以刀剑为墙,将人困在其中,只要稍加抵抗,便会立刻被刀剑刺成窟窿。
禇恒之冷眼看着蒙面人被手下逼着起身,步伐一拐一拐地走回来,显然是失足时伤了脚踝。
蒙面人走得太慢,被身后的手下用力踢了一脚,跌倒在地,爬了半天始终支不起身,又被另一名手下狠狠拽起,推了一把,逼着往前走。
关云希狼狈地撑着身子,脚步蹒跚,低头不语,她每走一步,身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禇恒之冷肃着脸,目光冰寒,当对方越来越近,那蒙着黑布的半张脸在火光照耀下,也越来越清晰可见时,沉寂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眉头微皱,心生不祥,当触及那双熟悉的眼眸时,他眼瞳蓦地一缩,脸色倏变。
身后的护卫冷不防又踢了她一脚,在她往前倒地前,禇恒之已经火速接住她,杀人的目光狠狠瞪向那名护卫,惊得护卫身子一僵,一时间呆住了。
「叫大夫过来!」
褚恒之大吼一声,同时把人打横抱起,三步并成两步奔回屋子,这情况令众人呆愕,不明白大公子怎么突然如此关照贼人?
适才被狠瞪的护卫回神后一脸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他不过就是踢了那人一脚,大公子明明说了断手断脚也无所谓的呀……
在沉寂之后,终于有人问出大伙儿心中的疑惑。
「那人是谁?」
答案无人知晓,唯有褚善和褚然,能让大公子紧张到如此失态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禇恒之不必摘下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也能认出她的眼。
箭矢还插在她身上,那温热的血已流到他的手臂上,令他紧张得脸色铁青,又懊悔得想杀人。
他步伐疾行如风,抱着她穿廊过院,一进屋,便立即回头命令。
「褚然,你立即找人扮成黑衣人,佯装被捕诈死。褚善,别让任何人进屋,尤其是老爷和夫人,不管用什么理由,将他们调开。」
禇然和褚善立即肃然领命,尤其在瞧见大公子凌厉铁青的脸色时,便知情况紧急,不容许有闪失。
他们走时,还能隐隐听见屋内传来大公子压抑紧张的声音。
「别动,大夫等会儿就来了,乖一点……」
那蒙面人若不是关家姑娘,谁还能让大公子这样抱在怀里低声下气地哄着,却还舍不得放下?
这一夜,褚府并不平静,所幸褚恒之及时处理得当,把事情压了下来,不让任何人知晓蒙面人的真正身分,除了少数心腹之外。
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内,都以为蒙面人被击毙了,而他正领着手下,忙着调查此事,殊不知他一直在院内屋里,忙着照顾心上人。
关云希疼死了,两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她气得不想理禇恒之,死抿着嘴不肯解释一句,可她苍白的脸色,以及伤口上的鲜血,都让禇恒之的脸黑得吓人。
这女人硬气得让他咬牙切齿,她明明可以求救却没有,宁可拿命开玩笑,倘若那箭矢再偏一点,射中的就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脏了。
那大夫亦是他的人,在他的命令下,发誓守口如瓶。他让禇善拿了重金给大夫,要他开出最好的伤药,让人去秘密抓药回来。
送走大夫后,他回到卧房守着她,她不肯理他,他亦一夜无话。两人还在赌气,他气她不爱惜自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她则是气他跟苏琉璃之间的事。
虽赌气,禇恒之却是守了她一夜,照顾她到天亮,紧箍她的腰,让她趴睡在自己怀里,免得翻身压到伤处。
关云希不肯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褚府,而另一名黑衣人又是何人,反正她有伤在身,把双眼一闭,谅他也不敢拿她怎么办。
她不说,褚恒之却有的是办法查出来,不到一日,他就查出了一些事。
当他回到卧房时,那表情却是一脸奇怪,直把关云希盯得莫名其妙,终于忍不住瞪回去。
「你去调戏我表妹?」他问,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查到的事。
她的反应是轻哼一声,不屑回答,转头不理。
「你昨夜是为了救她?」
从苏琉璃的叙述中得知,她为了救她,与另一名黑衣人打了起来,才因此惊动府中的护卫。
关云希给他的回答是把身子翻向另一侧,摆明了无视到底。
禇恒之见她不理不睬,也不气,反倒一改先前的态度,不逼她,也不再问她,平静得让人觉得诡异,瞧不出他意欲为何?
这时一名手下来报,褚恒之起身出去,关云希在内房里,能听到外厅传来的说话声。
「禀大公子,那银狐已经全招了,该如何处置?」
「全都招了?」
「是。」
「那便无用了,杀了。」
关云希惊得坐起身,气急败坏地喊:「褚恒之!」
不一会儿,褚恒之走进内房,面色依然平静,目光波澜不兴。
「何事?」
「别杀他。」她气愤道。
他挑了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关云希抿了抿唇,决定豁出去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都是我的主意,他只是听命行事,你冲着我来便是。」
褚恒之听得笑了,「冲着你来?」
「是。」
他收起笑容,目中一片冷意,出口的话亦是冰冷得让人心惊。
「关云希,你明知我舍不得伤你半分,即使我气得半死,在盛怒之下,我依然关心你的安危,而你,却把自己的小命置于危险之地,你心有疑惑来找我,也未曾问我半句,宁可听信他人的挑拔,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有我?」
关云希愣怔住,一时间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箭射在你身上,看着你疼,你又怎知我心里不疼?若是箭锋再偏一点,你命丧我手,你可想过,当我手上沾着你的血时,今后我将如何自处?背负着误杀未婚妻的罪名,成为负心人,夜里我如何成眠?」
一番话,竟说得关云希不知如何回答。明明这话说得冰冷,她却听出话里的悲伤,以及他眼底的失望。
她抿着唇,想告诉他,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卡在喉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因为他说的这些事,她从来没想过,也未曾仔细深思,直到此刻,她才恍若被人点醒,也头一回真正看清他的心意。
禇恒之突然笑了,道:「你不想他死,我明白了,我成全你们。」那语气与神态竟像是诀别,让她心惊。
见他要走,关云希急忙喊住他。
「褚恒之,你别走——」
他脚步未停,竟是狠下心,不管不顾地抛下她走了。
她一时心急,顾不得肩伤,急忙下床要追回他,但才走到门口,她便软下身子,倒在地上。
药性让她四肢发软,提不起力气,眼看他的身影离去,从不轻易掉泪的她,竟心慌地眼睛红。
她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两辈子还没为一个男人哭过,这是头一回。
泪水像不要钱似的,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她就这么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来人站在她面前。
她抬起哭花的小脸,愣怔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褚恒之。
他神色依然冰冷,沉声问:「哭什么」
她抽噎了,回答道:「你说呢?」
他冷哼一声,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回床边。
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回答。「你说呢?」
不用说也不用问,她的泪水已经说明她心里有他,而他的返回,也说明了他在乎她。
他将她抱回床上,而她则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哭红了鼻子。
「你欺负人。」她呜咽抗议。
「你就没欺负人?」也不想想,她欺了他几次,哪回不是他让着她?
「从小到大,都是我欺负人,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不习惯。」控诉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她难得露出小女人的撒娇。
他听了好笑,这种事能当习惯吗?不过见她这么可爱,他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多的是疼惜。
也哭过了,话也摊开来说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