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么有心思作画?”戚文怀经常看芍药练字,却很少见她作画,她总是说,练字是为了修身养性,而作画是对大地万物的赞叹。
“妾身突然感觉到人的可悲。”
“何以有此感触?”
“人啊,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是为何总不能安生过日子,难道争得你死我活就真的开心了吗?”
“你不想与人相争,别人却不见得不与你相争,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别人都踩下去,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争。”
“将别人都踩下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与你相争吗?”
戚文怀没办法回答她,人从来无法远离相争,这是源于人的私欲。
芍药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太闷了,不想继续纠缠不放,转而问:“王爷不是说今日要陪皇上去西苑狩猎吗?”
“太后的身子不适,父皇不去狩猎了。”
“太后身子不适?”
“太后的身子早就不适了,今日不过是旧疾复发,对了,我刚刚见到甄氏,她来这儿有什么事?”戚文怀不爱讲太后的事,是想避免流露过多个人情绪。
“甄侧妃好心相告,府里最近有不少传言,说我不关心王爷的子嗣,不曾去探望蒋氏。”芍药真是有够冤枉,她不去探望蒋氏,是想避免惹上麻烦,蒋氏若出了什么事,肯定会栽到她头上。
而且,除了嫁进王府第一日,蒋氏就借口肚子不适,不曾过来向她请安,她也不计较,人家可是有身子的人,比谁都来得重要。
“甄氏还真是热心。”
这句话为何听起来好像“甄氏还真是多管闲事”?芍药笑着附和。
“就是啊,特地跑来向我通风报信,我都要当她是景德苑的丫鬟了。”通常只有景德苑的丫鬟才会跑来打小报告,就怕伺候的主子招了算计。
“你认为她想做什么?”
“我没在吟春苑安排眼线,怎么知道她在谋划什么?”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其中必有诡诈……她突然觉得甄氏很有意思,看起来行事光明正大,可是又教人一眼看出她的心怀不轨,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心思应该不难猜出来吧。”
王爷要她猜吗?好吧,甄氏的心思确实不难猜。“她要我去看蒋氏,若是蒋氏出了事,我就是第一个有嫌疑的人,可是我不明白,可以如此轻易定我的罪吗?”
“你将证物交到人家手上,人家就可以定你的罪。”
芍药送上一个白眼,谁会傻得将证物交到人家手上?
“你不相信?”
“不是,我在想自个儿有笨到这种程度吗?怎会双手将证物交到人家手上?”她不会自识聪明,但也知道自我保护吧。
“本王可以证明。”
芍药微微挑起眉,很感兴趣。“王爷如何证明?”
“你就去探望一下蒋氏吧。”若不顺着甄氏,又岂能知道甄氏在搞什么鬼?
“王爷是要我将机会送上门吗?”
“今日她达不到目的,过两日还会再来,你不觉得烦吗?”
“烦,那么除了探望蒋氏,还需要做什么?”她相信王爷已经有计策了。
“你去探望蒋氏,总不能两手空着,带上药材补品,让库房的人跟着。”
“让库房的人跟着?”
“库房的人不是乔总管的人,就是乌氏和甄氏的人。”
芍药明白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看蒋氏,王妃岂能不关心王爷的子嗣?”她的口气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酸酸的?这不能怪她,对于蒋氏肚子里的孩子,王爷至今没有给她一个说词,若说王爷不重视,偏偏又是第一个孩子……这种感觉像是有一根鱼剌卡在喉咙,下不去,真是难受极了。
戚文怀眼皮一跳,她准备今日与他算帐了吗?
“王爷盼着先得儿子,还是女儿?”
戚文怀从身后抱住她,双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无论你生儿子还是女儿,本王都喜欢,本王教他们骑马射箭,你教他们读书习字。”
她明明在讨论蒋氏,他硬要扯到她身上……他啊,其实很狡猾,可是,怎么她越来越喜欢他呢?芍药不解的反问:“为何由妾身教他们读书习字?”
“你一定是个好母亲。”
她必定是个好母亲,所以就要教孩子们读书习字吗?芍药不懂此理何来,可是知道术业有专攻,她连个秀才的名声都没有,怎敢担此重任?
“王爷还是给孩子们找个博学的鸿儒当师傅。”
“好,你想如何就如何。”她只要别再惦记着蒋氏肚子里面的孩子就好。
芍药无声一叹,王爷今日又回避蒋氏的问题了。
三更半夜,芍药刚刚累极入睡,一阵骚动将她惊醒过来,可是她实在太困了,只能勉强张开惺忪的双眸,懒洋洋的问着起身更衣的戚文怀。“怎么了?”
“蒋氏要生了。”
“蒋氏……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芍药瞬间清醒过来,前两日去荷香苑探望蒋氏时,蒋氏的丫鬟明明说还有一个多月,怎么这会儿就要生了?
“你慢慢来,我过去瞧瞧。”
芍药很想快一点,前两日还没有预兆,今日怎么就发动了?这事透着一股诡异,令人不安,可是她全身酸疼,想快也快不了,反正只要人出现了,别教人说她这个王妃不关心,这就够了。
当她来到荷香苑,见到丫鬟婆子跪了一地,着实吓了一跳,这在闹什么?
“你好狠的心,你会遭到报应的!”萱儿突然对着芍药大吼,若不是一旁有几个粗壮的婆子看管,萱儿恐怕会不顾一切扑上来打芍药。
芍药微微皱眉,从萱儿激动的言词可知蒋氏想必出了什么事,可是,这是不是应该先告诉她怎么回事?
“洪嬷嬷,这儿发生什么事?”杨姑姑冷冷的看着荷香苑的管事嬷嬷。
洪嬷嬷看了芍药一眼,声音带着颤抖。“蒋姨娘被下毒,孩子没保住。”
“蒋姨娘被下毒?”
“你不要装了,就是你下的毒,你一定会遭到报应!”萱儿怒吼,因深怕王妃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这段日子主子委屈做人,不敢踏出荷香苑一步,没想到还是遭到王妃毒手。
“你最好说清楚,不是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认。”
“本王来说。”戚文怀从屋内走了出来。“萱儿说,蒋氏是因为吃了王妃送来的补品,肚子才会提早发动。”
芍药轻柔一笑,走到萱儿前面五步之处停住。“你真的确定蒋姨娘是吃了我送来的补品?别人送的补品,你放心让蒋姨娘吃吗?”
若非王爷指定她送药材补品,她绝对不会送这些东西,道理很简单,你防着人家,人家难道不会防着你吗?蒋姨娘应该比她更害怕补品被下毒,绝对不会吃,这岂不是浪费了?
“若不是红儿拿错了,奴婢也不会把王妃送来的阿胶拿给蒋姨娘吃。”
拿错了?这样的安排倒是合理多了。芍药不慌不忙的问:“哪位是红儿?”
“奴婢就是红儿。”跪在萱儿旁边的丫鬟道。
芍药转头看着红儿,不厌其烦的又重新问了一遍。“你确定蒋姨娘吃了我送来的补品?别人送来的补品,你放心让蒋姨娘吃吗?”
“奴婢是匆忙之间拿错了。”
“你可能不知道,阿胶不是从景德苑的小库房拿出来的,而是公中的库房取的,这是王爷吩咐的,王爷很关心蒋姨娘肚子里面的孩子,这可是王爷第一个子嗣。我去公中库房取药材补品时,是由库房的婆子负责拿的,自始至终没经过我身边丫鬟的手,更没经过我的手。若是阿胶被下毒,只怕也是早在库房就被下毒了。”
红儿闻言一脸惊慌,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公中库房里面的药材补品不可能被下毒!”管库房的婆子赶紧跳出来喊冤。
“公中的库房每个时辰都有两个人守着,管事嬷嬷也随时来巡,绝对没有机会下毒!”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芍药的笑容变冷了,看着红儿的目光宛如利刃。
“阿胶是婆子交到你手上的,阿胶有毒,只怕也是你动的手脚。”
“奴婢……没、没有……”红儿慌得眼睛不敢直视芍药。
“在将阿胶送给蒋姨娘服用前,除了你,还有萱儿可以下毒,难道是萱儿?”
萱儿不敢置信的瞪着红儿,显然已经听出来问题出在红儿身上。
这时,有侍卫快步进了荷香苑,来到戚文怀身边,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戚文怀的神情变得更凝重。
说完话,侍卫退到戚文怀身后,戚文怀严厉的目光直直射向红儿。“阿胶里面只是掺了轻微的泻药,不至于造成蒋氏早产。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招了,你是如何动手脚让蒋氏早产的?”
红儿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
红儿在众人逼迫的目光下,不知所措的看着甄氏身边的大丫鬟彩环,众人很自然的随着她转移目光,彩环慌乱的撇开头。
“再不说,本王就用刑了。”
两个粗壮的婆子接到戚文怀的眼神指示,立刻一左一右扯住红儿,准备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彩环姐姐,你救救我!”红儿再也压抑不住恐惧的喊道。
不要说彩环,就是甄氏都吓得六神无主,为何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怎么办?
戚文怀冷冰冰的看着彩环。“这是怎么回事?”
彩环不知道如何回答,红儿已经忍不住抢着道:“我给蒋姨娘吃的阿胶是彩环姐姐给的,另外,彩环姐姐还给了我麝香,叫我掺在蒋姨娘睡觉的凉枕里面。”
彩环终于支撑不住的两脚发软,跪了下来。
“这是你主子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众人皆知,彩环若没有主子命令,绝不可能干下这种事,可是,戚文怀必须考虑甄氏背后所代表的忠勤伯府。忠勤伯府与太后的娘家关系不错,换言之,甄氏是太后的人。
彩环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唇,半晌,终于决定一肩扛下所有的责任。“奴婢看主子为王爷伤心难过,觉得很心疼,便心生计谋想陷害王妃。”
“彩环和红儿都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根本别想活命……甄氏身子微微一晃,强忍着不去看被两个婆子押下去打板子的彩环。
“甄氏,彩环是你的大丫鬟,今日她犯下的恶行即使不是你授意的,你也无法推卸责任,你就去戒思院好好思过吧。”
戒思院是用来处罚看管皇亲国戚及权贵之家犯了错的女子,因为里面凡事要自个儿动手,日子相当清苦,因此进了这种地方,几乎等于是一脚踩在棺材里,毕竟养尊处优的千金之躯很难忍受那种苦日子。故而戒思院进去不易,必须得到父母首肯,若是嫁了人,还要取得夫君同意;出来更是不易,若非皇命,就只能一辈子待在里面了。
戚文怀对甄氏的惩罚不轻,可是王爷的孩子没了,皇上若知道此事必会震怒,忠勤伯和夫人只能亲手将女儿送进戒思院……甄氏终于承受不住的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