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胡思乱想。”白雪腼腆一笑,双颊与心口仍旧发烫,无法直视他的眼,只好盯着自己渗着血的双掌,但他却不愿她闪躲似地抬起她的颊,当她瞧见他真摰的眼神,唇瓣随即发烫,彷佛在重温他的吻。
“你的脸都肿起来了。”他懊悔又自责,原先残留在思绪里的纷纷扰扰,因她而全数消散,他一个动作将她拦腰抱起。
“我、我自己可以走啦!”她惊呼,说话结结巴巴。
“这样比较快。”他不容她反驳,拥着她大步往外迈去。
“二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和季洋的家人打声招呼。”
她的建议令他一僵,他挑了挑眉,“你又知道我要先离开了。”
“我就是知道。”白雪坚定的点头与他正视。“不要不告而别,离开雪季花艺这件事,季洋并没有错,我本来就有预感,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听见他不以为然的冷哼,她笑,“合伙关系就是存在着这点问题,即使是至亲,也有可能因为其他更复杂的问题而决定拆伙,能和季洋一起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她语气里对季洋的种种包容,蓝海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却依然撇撇嘴,拥着她一同走向季家。
季洋与颜水茉则刚巧由屋内走出。
四人眼神相对,表情各自有异,一时之间气氛僵凝。
而季家父母一踏出屋外,连忙看向脸上同样挂彩的蓝海与双手沾血又脸颊红肿的白雪,季妈妈率先发难,“唉,大海,季洋都和我说了,真是对不起,我们家季洋向来脾气很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因为婚礼的事先向你动了手,你和白小姐的伤势怎么样?我看看……”
蓝海本以为会遭受指责,他瞪着季洋,想起他老是为人着想的体贴个性,想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季洋愈是如此,他便愈是感到不痛快!
“哎呀!白小姐这手上全都是玻璃碎片,这需要到医院去才行。”季妈妈又惊又诧,抖着手指着自家儿子一顿骂,“小洋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没事发什么脾气和大海打架,还连累了白小姐,你真是、真是!”季妈妈挥掌,气急败坏地往儿子臂上连续责打了好几下。
“季妈,这不是季洋的错。”颜水茉护在季洋身前,知情的她只能无奈睨向蓝海。
“水茉,你不要再为他说话!人家白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季妈妈叨念着,紧接着又是挥起一掌要往儿身打去。
“季妈妈,你不要再打季洋了,我没事,是真的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你要是再打季洋,我以后可能都没脸见你们了。”白雪在蓝海怀里挣扎着要下来,但他的拥抱却愈箍愈紧,深怕她逃跑似地。
“季妈,我先带白雪去医院包扎伤口,好了之后就先回饭店休息了,你们别担心。”蓝海朝两个忧心忡忡的老人家点了点头。“关于今晚引起的风波,我很抱歉。”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季洋。
而季洋因脸上的疼痛,仅是淡淡扯出一记笑,朝蓝海挥了挥手。
“那我们先回去了,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白雪朝气蓬勃地朝季家人挥挥手。
但蓝海极度不愿她与季家人有过多的交流,于是步伐愈走愈急,匆匆将她带回车上后,开启GPS后便往医院疾驶。
一个晚上来回折腾至今已近深夜十一点,坐在副驾驶座的白雪因为连日来的操劳,以及今日马不停蹄的行程而沉沉入睡,就连车已抵达医院,她仍然睡得又香又甜。
蓝海小心翼翼将她拥在怀里走入急诊室,而她则因为行走感觉到摇晃睁开惺忪的睡眼。“嗯?我们到医院了吗?”
“嗯,到了,先挂号。”
“证件在我包包里。”她的手像是完全废了,指尖稍动都能感受到阵阵刺痛。
“我知道,我已经先拿了,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他将她轻放在医院设置的蓝椅上,在见她神志清醒地点头回应后,才放心走向柜台办理挂号手续。
白雪盯着蓝海的背影,几乎望出了神。
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为无疾而终的暗恋而心伤,现在,却又因为蓝海而感到心动,仅仅是一个吻,一个拥抱,一记温柔的牵挂眼神,转瞬间便烙得她心房发烫,而那印记似乎还有加深的趋势,衍生出对他的无限依赖。
她看着他大步朝她走来,再度将她抱入诊间内包扎伤口,她也看见了好几位护理师以及病人在瞧见蓝海出色的外貌时,莫不朝他多瞧上两三眼,但蓝海却不受影响地,全心全意将所有心思摆放在她身上。
白雪觉得被他重视得内心暖烘烘。
她的双手被纱布完全包覆,医生交代伤口必须保持干燥,给了外敷药膏,蓝海细心为她收拾好一切,拥着她再度回到车上,开车回饭店的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
寂静街头少了许多霓虹闪烁,夜色显得格外寂寥,白雪不明白此刻的蓝海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却不断地思索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吻她?为什么要对她呵护备至?
她甚至还弄不清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她待在他身边能够如此安适自在?
白雪忽然想起白苹经常在自己面前提起与小舅之间的爱情,她总说,当爱情急着来访时,谁能控制?谁能抗拒?
爱便爱上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白雪缩了缩脖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所以她现在是爱上蓝海了吗?
她不敢置信,捧着发烫的双颊情绪纠结。
车子停在饭店停车场,白雪瞄了一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她发困地打了个呵欠,本是懒洋洋的姿态,在惊觉蓝海打算再将她拦腰抱起而紧张绷直。
“不用了,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不要再浪费体力抱我了。”说着,她像是落荒而逃似地快步走向饭店的地下室电梯前摁上楼键。
蓝海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静静走在她身后,像是守护神般,伴她左右。
两人之间的氛围暧昧,白雪就算再愚笨也明白蓝海对自己的心意,她走入电梯,他则随后跟进,见她低首,他也没再进一步探究,他对她预留空间的温柔体贴让她眼眶灼烫。
她忽然想起了蓝海在季家才又重温过惨痛的往事记忆。
而罪魁祸首是她啊。
要不是她,蓝海其实可以昂首阔步继续朝着未来前进,他并不需要回顾年少时的沉痛往事、不需要究责、更不需要重新审视所有的对与错。
拿着房卡,她头压得极低,盯着她面前的那双黑色球鞋,艰涩启口,“晚安。”
“……晚安。”蓝海嗓音低沉落寞,牵动她千丝万缕的情绪。
她抿唇,刷开房门走入,关上门前,眼角余光看见那双黑色球鞋仍停留在原地,她背抵在关起的门扉,没有勇气往猫眼门镜上觑探他究竟还在不在门外,她张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回应她的仅有房间内空调隐隐转动的细微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罪恶感或是其他更需要深思的问题,她决定开门探探他是否还杵在门外。
也许他早就不在了吧!也许他早已回房了。
她怀着期望他不在或是仍在的矛盾情绪,开了门。
而蓝海仍是不动如山地伫立在门前,眼底掠过讶然。
“我……”她咽了咽口水。“我需要帮忙。”她看见他挑眉,本是阴郁的神色因她此刻的邀请而隐隐透着欣喜。
她侧了身,让他进了房。
今晚发生的一切,与季洋和她提起过的曾经太过相似,当旧伤疤被狠狠揭开后,那鲜血淋漓的痛,她在蓝海空洞的眼神中已全然领受。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让他再想起季洋、想起颜水茉,想起那曾经伤痛的回忆,她说了,她会陪在他身边,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于是,她关上了门,温柔又沉静地,将他纳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我有洁癖。”她眼神东飘西移,而他入房后则是气定神闲地直瞅着她瞧。“没有梳洗我会睡不着。”她出声强调。
“然后?”他问。
“我想刷牙。”她硬着头皮虚弱地说。
“还有吗?”
“我想洗脸。”她咬牙,无能为力地瞪着包着纱布的一双手。
“只是这样?”
头也好痒,夏天不洗头实在太油腻恶心,她根本受不了……可恶啊……“如果可以,我想洗头。”
“嗯,洗头而已吗?”他忍不住笑了。
她当然也想洗澡!但这么羞耻的事她怎么可能开得了口!她摆摆手,烦恼到偏头痛。“我……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你如果不想帮忙就算了。”
“我很乐意,你想从哪一件事先开始?”他往她凑近。
她节节败退,最后抵在浴室门口前面,瞪着他一步步逼近。“呃……那个……先洗脸再刷牙可以吗?”
“最后再洗头?”他顺着她的话下了结论,长腿一跨便走入浴室,经过她身边时甚至还听见她微微倒抽了口冷气,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难不成是怕他吃了她吗?当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蓝海实在忍俊不住又弯了弯嘴角。
她呼了口气,缓和一下自己太过紧张的情绪,转身自行李箱内取出一包私人盥洗用品,再慢吞吞走入浴室。
干湿分离的浴室光线柔和,一座足以容纳两人的纯白浴缸沉静地坐落在眼前,白雪在心里阻止自己一再的胡思乱想,走向蓝海身旁,将随身包递给他。“化妆棉、卸妆水、洗面乳全在里面了。”
他嗯了一声,正要开始动作,她却喊了一声,“二哥……你知道怎么卸妆吗?”
“知道。”他动作娴熟自然,将卸妆水轻洒在化妆棉上。“眼睛闭起来。”
“……你真的知道?”她质疑的口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
他嘴角笑开,“晶晶的个性很懒,她还没嫁的时候,只要我在家,都会往我这里蹭要我帮她卸妆。”
原来是因为帮蓝晶晶啊。“……喔。”她嘴角微翘。
他指梢力道轻柔,透着暖意,那按摩的方式渐渐缓和了她的紧绷,舒适得她闭上双眸昏昏欲睡,直到他停下动作,以温热的毛巾为她仔细擦拭脸上的每一处。
“刷牙?”他问。
她张眼,神志恍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差点睡着了,谢谢你……”他伸手往她发心搔了搔,那动作宠溺非常,白雪双颊酡红,又见他手边早已准备了挤好牙膏的牙刷,迟疑片刻后,她嗫嚅,“我还是自己刷刷看好了……”
“要是手碰到水怎么办?”他将牙刷拿开,眯眼。“嘴巴张开。”
噢……这真是太羞耻了,她刚才究竟为什么要提出刷牙这项要求?到底是为什么?!在他的逼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唇微张。
“啊——”他指示。
她皱出一张苦瓜脸,依样画葫芦。“啊——”
蓝海明白她的矜持,于是在动作的同时,开口轻唱,“前面刷刷二十下,后面刷刷二十下,左边刷刷二十下,右边刷刷二十下,牙齿健康不蛀牙!”他边唱着,她则忘了羞涩地咧嘴笑开。“呸一下。”
她将口中泡沫吐出来,漱口杯便已端在她嘴边等候,她莞尔,漱完口后才问:“你刚才在唱什么啊?”
“我大哥有个三岁儿子,他很不爱刷牙,可是他很爱巧虎,每次只要一唱巧虎里面的这首刷牙歌他就会乖乖刷牙。”蓝海收拾用具,凝视着眼前浏海微湿的纯净女孩。
“你大哥……就是翰天集团的接班人吗?我听我妈妈提起过他,说他很厉害呢。”这是白雪首次与蓝海谈论到他的家人,翰天集团家族事业庞大,旗下投资的事业囊括零售、物流、贸易、建设、食品制造,那是白雪无法想像的事业王国,却经常从父母口中窥知一二。
“嗯,我大哥的确是很厉害。”蓝海赞赏的语气十分真诚。“但厉害的人还是有缺点,就是老是搞不定他的儿子。”
她想像着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慌乱地追在一个三岁小男孩身后的画面,笑容益发灿烂亮丽。
见她松懈下心神,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防备,蓝海不着痕迹地将她按坐在浴室的原木防滑椅上,将干净的毛巾披在她肩上,取来洗发精,弄湿掌心,轻轻在她发心搓揉出泡沫,他不疾不徐地在蓄满温水的盥洗台内以水杯舀水,一次次将水温柔灌溉她的发丝。
“你该不会去洗发店打工过吧?”她语气诙谐,被他轻柔的指法按摩得极为舒适。
“是啊。”他低笑。
“真的假的?!”她诧异得睁开双眼,从眼前偌大明亮的镜中看着身后的他。
“真的。”他认真的颔首。“大学那阵子,我爸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了很多工作,我告诉他我没有要继承事业,我只想找出自己的兴趣走出自己的路,所以我去过饭店、餐厅、理发店,当过黑手、搬运工、快递,最后终于在进入花艺社时知道了我就是喜欢花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