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颜水茉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波澜,但他并不以为意,毕竟颜水茉个性冷调,就算是大喜也常常只是勾起一抹淡笑,蓝海是在很后来才会意过来,那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以及对季洋的心灰意冷。
“季洋知道吗?”在他表白那时,她淡淡问上这么一句话。
蓝海记得自己被她的问话愣住。
“我是担心,我们两个开始交往之后,三个人之间会变得很尴尬。”她笑。
但他会错了意,将红玫瑰递到她掌心,“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
颜水茉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当下,他欣喜若狂,后来季洋曾问起他,究竟喜欢颜水茉哪一点,他说,他喜欢颜水茉的气质高雅、喜欢她的不食人间烟火、更喜欢她浑身自带的那份骄傲,那与他很相似。
后来蓝海心碎发现,过分相似的两个灵魂,却也碰撞不出丁点火花。
每当他想要牵起她的手,她便以会留手汗难受的理由拒绝了,每当他想要拥抱她,总是被她轻巧避开及推拒,在交往期间内,他虽然一再遭受挫折,一颗心却在颜水茉应允成为他的女友那瞬间,将她完整纳入,并决定包容她的所有。
包括了她的任性、她的冷淡。
直到下着滂沱大雨的秋日,没带伞的他淋得一身狼狈,奔跑回花艺社社办,正巧撞见了脸色沉郁的季洋。
“嘿!外面下着大雨,你要去哪?”蓝海问,但季洋却头也不回地冲入雨中,他纳闷着,以掌拍了拍发上与肩上的雨滴,步入社办,只见颜水茉独自坐在社办里。
“水茉,你等很久了吗?季洋他是怎么了?外面下着大雨,他也不拿伞,耍浪漫吗?”他嘀嘀咕咕,朝着颜水茉走去。
背对蓝海的颜水茉双肩抖动,蓝海察觉不对劲,绕过她身前探看,惊讶地瞧见了她正哭得伤心欲绝,他弯下了身,以指为她轻拭滚烫的泪,温柔关切,“你怎么了啊?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颜水茉那双水灵灵的眸眨了又眨,迷蒙视线逐渐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男孩让她下定了决心,狠狠展臂拥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投怀送抱,惊得蓝海乍喜乍忧,“怎么了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让你——”
接着她疯狂地吻住了他的唇。
蓝海却在她的吻中尝到了眼泪咸味,她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问上一句话,企图由他这里汲取慰藉般地渴望,拥抱愈加紧密,在他意识陷入情障时,她趁隙附在他耳边哽咽泣声说:“抱我,大海,抱我……”
他觉得自己像是块浮木,而她在即将溺毙前望见了一线生机,抓住了机会便死死攀住不放。
蓝海想要将她拉开,仔细瞧清楚她此刻的悲伤究竟为何,但她却拼命地使出力气将他拥抱,甚至还失去理智地敞开了衣襟,将她美丽诱人的胸线若隐若现地摊在他眼下。
她失常的行为勾不起他的兴致,只是满心意外,正当他困惑地停下所有动作时,她依然不断在他脸上落下一点又一点的亲吻,忽然他身后衣领被人揪扯住,接着,一股狠厉的力量将他往后扯。
在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他的颊上又一阵剧烈疼痛,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痛呼一声,下一刻已狼狈地躺在坚硬又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尚在挣扎起身的他因为颜水茉的泣语声浑身僵冷。
“季洋……”她哽咽。
季洋?他不是离开了?
蓝海起身,视线落在被雨水淋得一身湿的好友,四目相对之际,他瞧见了季洋眸中涌现的强烈妒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向来斯文温煦的季洋对着蓝海咆哮怒吼。
蓝海看向颜水茉,就见她衣衫凌乱狼狈,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朵,一瞬间他领悟到了什么,背脊发凉,冷声笑回,“我对她做了什么?”
颜水茉只是继续掩面哭泣,不作任何解释。
他全心全意交付真情的摰友伫立在面前,蓝海却觉得陌生得令他感到憎恶。“你不要忘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够用强迫的方式对她……”季洋指着蜷缩身子哭泣的颜水茉,话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强迫?”蓝海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强迫她的?我们明明就是你情我愿——”他话还未说完,季洋又是一拳挥来,蓝海来不及闪避,硬生生接下了。
始终处于弱势的蓝海火气再也按捺不下,撇嘴后便是一拳又一拳地反击。“你喜欢水茉?!你爱水茉?!”他的问话带刺,急着揭开迷团,直捣真相。
季洋却是闷声不回,彷佛恢复了理智,整个人蔫了下来。
“你敢出拳打我,却不敢承认你爱她?为什么?!孬种。”蓝海踹脚过去,而季洋闪避的同时又挥来一拳。
在蓝海鄙视的问话中,季洋恼羞成怒的低吼,“因为你喜欢她——因为你也喜欢她!”
蓝海闻言,觉得荒谬地发噱。“因为我也喜欢她?你这是太体贴,还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季洋,你不要把自己的懦弱归咎给我。”
他恨恨瞪着脸颊挂着泪痕、一语不发的颜水茉。“你早就都知道了?还是你根本只是在利用我逼季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情?”
颜水茉脸色刷白,默认了蓝海的说法。
还以为她会否认,还以为她会告诉他这些日子两人的交往也是有着真情真意,但她的反应却令他心灰意冷。
“很好,这就是你们的友情,很好……”他不怒反笑,走往季洋身前,奋力捶了他一拳。
“季洋!”颜水茉颤巍巍冲向被打倒在地的季洋,“季洋你没事吧?季洋?”
她心慌意乱的温暖语调,是蓝海曾经渴盼过的似水柔情。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滚!全部都滚出我的视线!”他忿忿痛踹椅子,像是要泄恨般放肆地发狂咆哮,再见颜水茉与季洋偕同走出社办的背影后,彻底失去友情与爱情的觉悟在这一瞬间——
令他感到绝望。
被季洋带往隔壁的白雪在察觉到蓝海并未跟上后,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尽管双手的刺痛令她感到难受,她还是决定调头回去。
“白雪,你去哪?”季洋见她又旋身欲走开,因担忧她手上的伤,急忙出声问。
“我去找蓝海。”
“你手上的伤需要赶快处理。”季洋提醒。
“这没关系,我先去找他,你进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季洋颔首,神情凝重。“我觉得……刚才的情况和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很相似。”
“这也是我担心蓝海的原因,先不多说了,我回去看看他。”白雪挥了挥手,小跑步奔回隔壁花房。
她想起了季洋说起的那个曾经,关于他们的往事,在此刻排山倒海涌现在她心头,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当年因为季洋与颜水茉的不够坦承,造成了重重伤害蓝海的结局,她其实应该要陪着蓝海一起说说季洋的坏话让他心里可以好过一些,但她又觉得,有些伤口不能再用愤怒或是唾骂再度扩深,也许有更好的方式能让蓝海的伤口愈合结痂,不再为了过去那段往事感到缺憾。
她深吸了口气,走入满室凌乱的花房,就见蓝海独自坐在地上,那孤傲又寂寥满身的模样引起她一阵心疼与不舍。
她缓缓向他走近,一步一步。
深陷在回忆中的他没有发现她的靠近,依然无动于衷。
白雪蹲身与他平视,但他的目光里还是没有她,她展开双臂,搂住了他的颈项,温暖他此刻低冷的体温。
“二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谁在说话?他回神,恍然发觉自己并非一个人。
“因为是你先动手的,我才会先问季洋有没有事,我怕他会去警察局告你。”其实她是担心季洋要真被蓝海打到重伤,蓝海必须负起相关责任,就算季洋不苛责他,但毕竟这里是季家,难保季家人不会有所追究。
见他没有任何动静,白雪不得不再说:“二哥,我是白雪,我还在这里,没有走开。”
从来未曾在他面前主动与他谈论他们三人过往的她,知道他此刻必然沉溺在往事之中,不免想借由这话题,唤起他的注意。
“辛苦你了,我一直知道你并没有恨他们,你只是气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你、不告诉你、不坦白对你说出一切,如果他们说了,你也许会大方成全,对不对。”
她的话语中没有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那软软的嗓音像是洒了柠檬糖,甜入他心底,却也酸得令他眼眶发涩,他将脸埋在她肩颈,迳自沉淀着沸腾的情绪。
“为什么要回来?”他闷声问,却似乎不需要获得她的回答,又问:“为什么不跟季洋走?”顿了半秒,他的嗓音带着压抑,喑哑粗糙,“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他连珠炮的话没有半点疑问地挟带控诉,白雪不知该先从哪题开始回答,然而他却像是不在乎她的答案,展开双臂搂住她的腰,那力道越发紧实炽热,越发显出他此刻的不堪一击。
直到她感觉肩膀一片濡湿,她才震愕的惊觉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于是她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
蓝海浑身一震,耳畔发热,更想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他抬首看向她,却被她神情中的温柔摄去了心魂。
没有同情、没有气愤、更没有任何敷衍,眼前的白雪便是他最熟识的模样,纯真、直接,没有心眼,并且美好得令他想要占为己有。
“你不生气我打季洋?”她心里该是最在乎季洋的,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虽然你的方式不对,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伤心。”
她像是一朵解语花,为他披荆斩棘并且绽放专属于她自有的芬芳,这般动人心魄的美丽,令他深陷着迷。
“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他迷惘。
她轻叹,为他此刻的神情而心疼,眼前的他像是个迷途孩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更无法再往后退,她心里涌起满满的歉意,要不是因为她刚才在他面前情绪失控,他与季洋也不会产生冲突,而他也不会再因忆及往事而痛苦不堪。
她沉溺在他那双承载着伤痛的眸,再也移不开视线。
蓝海松开了拥抱在她腰间的手,缓缓跪坐起身,他直勾勾盯着她,接着顺从自己的心意,轻捧着她的脸,俯首吻了她。
白雪倒抽一口气,下意识欲退开,但捧着她的大掌像是在捧着珍贵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那让她觉得自己像颗优美的海底珍珠,备受大海宠爱地藏匿在它辽阔深远的胸怀。
于是白雪闭上了双眸,感觉呼吸因他的亲吻而愈来愈急促,心跳如擂鼓,体温逐渐发烫,她感觉他唇的柔软,汲取着他大海般的气息。
他的吻本是一啄又一啄,轻柔得像棉絮,像沾了蜂蜜般甜腻得令她想要一尝再尝,诱惑得她唇瓣微启,迎来他接下来占有似的疯狂。
白雪微喘,而他舍不得与她之间存在任何一丝缝隙,缱绻紧拥,直到两人即将窒息,他才缓下了火热追缠的深吻,但他的唇仍依依不舍地留恋徘徊在她泛香的颊与唇间。
此刻的白雪的的确确化身一朵为他盛开在荆棘里的解语花。
只为他绽放,独特的美丽。
《之三:水》
你说:海与雪的本质同样是水,它透明、纯净不含杂质,海反应着晴天的蓝、阴天的灰、下雪的白、入夜的黑,大海将会以宽阔的胸襟,温柔包容着所有的色彩。
我说:你是落在海里的白雪。我的雪。永远属于海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