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本就有意买地,当场便成交了,卖了三两银子,这价格就是他们飘香村一般般农地的价格,不多也不少。
吴进说道:“地契还要拿到县衙过红印,约莫十日便可办好。”
金大秀三两银子入袋,他塞给吴进两百文钱。“那就劳烦吴叔跑一趟了,小小意思,您拿去买酒吃。”
吴进知道他的情况,硬是不肯收,还千叮咛万嘱咐地道:“我说正经的,大秀,眼下手头有了银子,你要赶紧去县城里找个好一点的大夫瞧瞧你的病,不要耽误了病情,我已经跟阿顺讲好了,会先将你卖地的事保密,免得你兄长知道了上门闹腾。”
金大秀自是感激不尽。“多谢吴叔。”
出了村长家,金桐蕊在牛车上有感而发地道:“爹,虽然大伯父心眼很坏,可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村长人就挺好。”
金大秀也是感慨。“是啊,村长对咱们的好,咱们可要记在心里,若有出息的一天,一定要报答。”
金桐蕊重重点头。“这是自然。”
她老爸也是这么教她的,受人点滴,涌泉以报。
她老爸说,创立金园之初,他遇过不少困难,对他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后来金园做起来了,非常赚钱,他便让当初帮过他的人入股,有钱大家一起赚。
在她想来也是如此,若日后她的吃食摊子能赚钱,她就让村长大叔免费加盟。
“爹,我看家里没什么吃的了,不如咱们先买些米面菜肉回家,至于吃食摊子要做什么生意,我回家再好好想想。”
金大秀都听闺女的,赶着牛车到村里的杂货铺子,因着有牛车方便,便买了十斤白面、十斤大米、十斤油,又买了两大块腊肉和一篮子鸡蛋、土豆和红薯各一袋,金桐蕊又挑了几样家里没有的调味料和酱菜,最后金大秀坚持要买只鸡给她补身,又去了鸡铺挑了只大母鸡,这么一折腾,天色也晚了,怕家里的奉莲娘和金桐树挂心,便急急赶着牛车回家。
山间小路,远方是起伏山峦,临晚的夏风还算凉爽,金桐蕊在脑子里谋划她的吃食小生意,在脑中一一过滤菜单。
买了东西之后,他们还有二两多的银子,但不能全用在摊子上,至少要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她的本钱不多,什么是本钱少又美味的吃食?
适才她在村里最热闹的市集仔细观察过了,这里的美食水平不高,不过该有的调味料都有,她的手艺很有得发挥。
“点点你看!”金大秀忽然紧张的喊道:“草丛里那是不是个人啊?”
牛车慢了下来,金桐蕊定睛看去,半人高的草丛里隐约可见两条腿……“没错,是个人!爹,咱们下去看看!”说着,她便利索地跳下了牛车。
她这不能见死不救的观念也是源自她老爸,冬日里,只要有街友上门要碗热汤喝的,她老爸一定会让人进厨房里,让那人饱餐一顿。
她老爸说的,救不了所有的游民街友,可人家都鼓起勇气来敲门了,一定不能让人家饿着离开。
“等等爹啊点点!”金大秀忙跟上闺女的脚步,一边喊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保不定是个、是个死人……”
金桐蕊听到死人两个字果然吓到了,不敢再走快。
父女俩一起来到草丛附近,鼓起勇气探头一看,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样貌极为出挑的年轻男人,不过他头发凌乱,身上是粗布青衣,都给弄脏了,还沾着大片血迹,他手脚并没有被绑着,可他却无法动弹,见他们出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胸口起伏不定。
“还活着、还活着。”金大秀松了口气,好声好气的问道:“年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是哪里人?是从外地来的吧?”
等了一会儿,男子却是半句不答。
金桐蕊打量了好半晌说道:“爹,我看他好像是哑巴。”
任容祯蹙眉。你才是哑巴!
金大秀心生怜悯。“不但哑了,我瞧着他的腿好像是断了。”
金桐蕊点了点头。“是断了没错,所以没法走,又没法呼救,也不知是让谁扔在这草丛里,我看肯定是仇家。”
“仇、仇家吗?”温厚的金大秀有些结巴了。“那、那若是咱们走了,仇家又回头来寻他,他岂不是死定了?”
金桐蕊又点了点头。“是死定了没错,他肯定会被人弄死。”
金大秀顿时手足无措了。“那、那怎么办?”
任容祯在内心不断狂喊着,不要救我!武扬、武耀只要尚存一息,必定会设法通知王府来救他,若是他们带走了他,王府的人就不知要去何处寻人了。
然而,他惊恐的眼神落在金大秀、金桐蕊父女俩的眼中却成了害怕他们弃他于不顾。
金桐蕊遗传了她老爸的热血性格,她牙一咬。“爹,虽然咱们家里情况不好,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先把人救回去再说,否则晚了,保不定山里有什么野兽跑出来把他叼走吃了,那咱们就算是害死一条人命了。”
金大秀本就不忍心见死不救,听闺女如此说,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先把人救回去再说。”
金大秀二话不说便弯身把人抱了起来,他稍微使了使力,对女儿说道:“看不出来他挺沉的。”
任容祯知道自己长年练武骨架重,又素来在沙场上历练,心中也是颇为意外这高高瘦瘦的农家汉能将他抱起来,且抱得十分熟练。
不过现在可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上半身挣扎了下。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但他咿咿呀呀的发不出声音。
该死的山贼,走前点了他的哑穴,他不知道要过几个时辰才能说话,如今他暂时无法表达自个儿的意思,只能任由着这对父女摆布了。
回到家,金大秀先把人抱进屋里,吓了奉莲娘一大跳,他简单把救人过程说了,奉莲娘连忙去开儿子的房门,让金大秀把人放在床上。
房里,金桐树坐在床上,他原本津津有味地在看故事话本,见他爹抱了个陌生人进来,十分诧异。“这谁啊?”
他幼时村子里来了个落魄的书生,读书闲暇便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村里的妇人便会给书生送些吃食答谢,他便是在那时学会了认字,后来腿瘸了,也无事可做,便常跟村长的爹借书看。
那村长爹虽然不是什么读书人,也不识字,却很爱收集书籍,他自个儿进县城时会去书铺买书,若有村人搬家,不要的书,不分种类,他都会捡起来,五、六十年来,积了一屋子的书,若有村人跟他借,他都挺乐意的。
“他呀……”奉莲娘手脚麻利地整理床铺,头也不抬地道:“是你爹和你姊在路上救的。”
金大秀有些喘地把人放在床上,奉莲娘依照她照顾儿子的惯例,也拿了条被子盖在任容祯腿上,任容祯看着膝上缝缝补补多次的被子,知道这家人的日子不好过。
“什么?”金桐树先是怪叫一声,对于原本就小的房间里又挤了个人感到很不满意,忍不住嘀咕道:“咱们家里又没闲钱,把人救回来干啥啊?不但多了张嘴吃饭,还是个不会走路的,简直是自找麻烦。”
“小树,不要说了。”奉莲娘瞪了儿子一眼。“你爹你姊还不是见他也跟你一样断了腿才于心不忍的吗?想到若是你被人丢在路边,不能走路,那有多危险,单凭这点,你说你爹你姊还能明明见着了却把人扔着,自个儿回来吗?”
这番话算是重了,金桐树便也乖乖地闭嘴了。
任容祯白了他一眼,敢情还是托他也是个断腿残废的福,自己才获救的?
所以他们干么多事救他啊?保不定武耀、武扬已经从山贼那里脱困去寻他了,如今他被带来这儿,他们要上何处寻他?
他坐在床上,靠着墙壁假寐,双臂环胸,迳自生着闷气。
自然了,他气他的,没人理他就是。
“孩子的爹,事情办得如何?地卖出去了吗?”奉莲娘眼巴巴地看着丈夫。
“卖掉了。”金大秀从兜里把卖地的银子取出来交给妻子。“你把银子收好,我们路上置办了些米油蛋肉,我去卸下,再去还牛车,其他的你问点点吧。”
金桐树见到明晃晃的银子,精神都来了。“哇!真的卖掉了啊!姊,卖了多少银子?”
金桐蕊也跟了进来,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看见任容祯那高高在上的死样子,很想过去踢他一脚,听到弟弟问,这才转了视线道:“卖了三两银子,村长人好,坚持不收抽头。”
金桐树兴致勃勃地道:“现在本钱有了,姊,你打算卖什么吃食?”
奉莲娘却是忧心忡忡地道:“点点,你跟你爹出门后,娘才想到,若卖地的事被你大伯父知道了可不得了,你大伯父一定会上门来理论的。”
金桐树嗤了一声,不满地道:“地是咱们的,咱们日子过不了,要卖地来过日子还不行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知道他娘说的是事实,那狗屁大伯父肯定会对他们卖地不满。
奉莲娘依旧眉心深锁。“是这个理没错,不过你们也知道,你们大伯父和祖母都是不讲理的,肯定会说你们爹不孝,连祖田都卖。”
金桐蕊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你放心吧,村长说了会暂且保密,买地的那人也说了,他眼下还不会耕作,也不会说出去。”
奉莲娘这才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