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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男熟女 第五章

  葛小兵赶到餐厅,常博森已坐在里边。

  「怎么那么慢啊?从你们公司到这里不是一站而已吗?」他抱怨。

  「我从台大那边过来的。」撇下笨重的大袋子,她坐下。「你今天不是要忙到晚上十点?」

  「今天的手术临时取消,赚到了,不用加班,晚上去我那里吧!」他显得心情很好。「好久没跟妳在餐厅吃饭了,想吃什么尽量点。」

  「那我要超值套餐,有面又有蛋糕,还有奶茶。」

  「没问题没问题,妳不是爱吃奶酪?多点一份给妳吃。」

  「好。」很久没看男友这么开心了,小兵也被感染。用餐时,两人聊了很多,常博森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抱负。

  「台湾的医疗体系太坏了,我要是自己开诊所,一定要订下良好的制度,到时候妳不用当服编,来我的诊所上班,我给妳两倍薪水。」

  「那就是……」小兵数了数。「六万八,这么慷慨喔?」

  「就是啊!」他掐掐小兵的脸。「妳看妳这么瘦,那个死马达很会虐待我女朋友噢!」

  「他出国了,这几天大家卯起来比混的,八爪鱼一天约会四次,而且她很贼,都用公款付帐。」

  「妳也可以啊,反正马轲达那么苛,加班也不给妳们加班费,干脆这顿妳报公帐好了。」

  小兵哈哈笑。「拜托,要用什么名目报啊?」

  「就说,妳跟博森诊所的常医师应酬,讨论关于医师服的十种突破性改良。」

  「太明显啦,哪来的博森诊所?!」

  「搞不好今年就成立,我跟几个同事在谈合作。」

  「博森?」正聊得开心,有人高呼博森的名。小兵往那边看去,一伙人走向他们,全是常博森的医院同事,他们过来打招呼。

  「约会喔!」同事们笑亏常博森。

  常博森脸色微变,起身相迎。「跟朋友吃饭,别乱讲。」

  小兵心里不爽,但仍懂事地朝他们微笑致意。

  「只是朋友吗?」同事们互使眼色,暧昧地笑着。

  「你们好。」小兵和他们礼貌性地打招呼。

  他们没离开的意思,其中一名男士拍着常博森的肩膀,恶作剧地说:「既然只是朋友。那介绍给我们认识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坐吧?」

  「你们别闹,我们已经吃完要走了。」常博森拿起帐单,给小兵使个眼色。

  「干么逃啊?」同事们闹得更凶。

  「只是朋友吃饭,有什么关系?」女同事也跟着闹博森。

  常博森敷衍他们几句,撇下小兵,匆匆去结帐。小兵向他的同事道别。跟过去,和常博森走出餐厅。

  「倒楣,吃个饭也会被撞见。」常博森气呼呼地走在前头,小兵背着大袋子急急眼着。

  「谁教你选医院附近的餐厅。」

  「都是妳,妳如果早点到,根本不会遇到他们。」

  「我从台大赶来欸,已经很快了好不好?」

  「妳刚刚如果在电话里就跟我说要从台大过来,我可以约在别的地方。」常博森凶她。

  小兵站定,怒气腾腾地说:「你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好像她不能见人,拜托,哪有人当女朋友当到这么窝囊?

  看着女友愤怒的表情,常博森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过来牵她的手。

  「好啦好啦,我只是不喜欢被同事笑嘛!」

  小兵甩开他的手。「我们交往三年,感情这么稳定,让你同事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一旦恋情公开,以后没结果还要解释一堆,很麻烦!」实情是常博森固然喜欢小兵,但觉得小兵毛毛躁躁,只是个小服编,才高职毕业,配不上他。他的同事都跟社交名媛交往,不然就出身名门世家,再不济也是硕士学士,清一色是高知识份子,小兵实在带不出门。

  小兵双手抱胸,质问:「那你是认为我们不会有结果喽?」

  「我是比较谨慎,这也是保护我们。」常博森婉转道。

  小兵跳脚。「是保护你吧?我的同事都知道我有你这个男朋友,这有什么大不了?谈恋爱又不是做坏事。」

  「妳当然可以让同事知道妳谈恋爱,你们是办娱乐杂志的,我们不一样,医院是很严肃的地方,低调一点比较好,再说我也不喜欢同事问东问西。」

  小兵目光一凛。「常博森,你会不会扯太远了?医生怎样?医生不能约会是不是?不能跟女朋友吃饭?医生是和尚、是牧师喔,狗屁!」

  「妳看妳,讲话不要这么粗鲁,妳是女生……」他皱眉,一脸不苟同。

  她气昏了,噼哩啪啦骂:「我知道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是这样你明讲,我不会缠着你,我没那么花痴!」

  「妳冷静,不要生气好不好?」他矫情地极力否认。这种事暗中想想可以,真表现出来会觉得自己很可恶。

  「我看你搞不好有别的女朋友。」才会下敢让她曝光。

  「拜托~~」常博森一把揪住小兵的手,拉着她就往回走。

  「喂,干么?」

  「介绍妳给他们认识,跟全餐厅的人说妳是我女朋友,这样妳高兴了?」他不在乎的样子。

  「真的吗?」换小兵慌了。

  「没办法,谁叫妳不信任我。我豁出去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讨厌同事问东问西?」

  「那就问吧,谁叫我喜欢妳。」

  小兵站住,笑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好像她很小气似地。

  「走啊,我们去啊!」常博森大声地说:「我告诉他们妳是我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对我很好,我爱死妳了,这样好不好?」

  小兵用袋子打他。「别闹了,现在回去特地讲这个,很糗钦!」

  「那就糗吧!没办法,我女朋友不相信我。」他装无辜。

  「我随便说说啦!」小兵挽住他的手。「走啦,我相信你。」

  呼,终于没事了。常博森温柔地间着:「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什么片了7  」

  两人言归于好,手拉手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他们又去逛街。常博森忽然在精品服饰店的橱窗前停下脚步,橱窗里,是两个穿大衣的假人模特儿。

  小兵的专业素养,一看就知道两套大衣价值不菲,是她喜欢的型,低调、中性风格,不过他们的价钱一点都不低调。白色那件,宛如长袍般的大衣。她目测应该是使用羊毛素材,很有轻盈感,附上同布料的束带,穿起来会将身材收束得更玲珑有致。袖口翻折与开衩设计,带点男装的味道,剪裁俐落有型。

  另一件是让人眼睛一亮的土耳其蓝,大衣是比翼领设计,看起来英姿飒爽,也是小兵喜爱的风格。小兵原以为常博森只是随便看看,想不到他驻足良久。当身旁的男人,费心打量女装,那么他的女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代表他想为女友添衣。

  果然他问小兵:「妳觉得哪一件好看?」

  小兵笑觑着他。「我跟你说,这两件大衣很贵喔,我看剪裁跟材质就知道。」

  「有什么关系?妳告诉我哪一件好看?」小兵是服编,她的眼光错不了。

  小兵窃笑,下个月她生日,常博森八成是想买大衣给她。她明知故问:「看给什么人穿啊,几岁啊、什么个性、身材怎样……」

  常博森抚着下巴,思索着。「跟妳差不多年纪,很有气质,身材瘦瘦高高,长头发。」

  「喔。」是我嘛!最中听的就是有气质那句。小兵凑近去看,脸贴近玻璃窗,指着蓝色那件。「这件不错。」

  「唔,我也这么觉得。」

  小兵退后,微笑地注视橱窗玻璃,看着两个人的倒影。虽然他们常常吵架,但拍拖了这么久也真不容易,这样看着橱窗里的两人,会觉得一生一世也不是很难。他的眼角眉楷都是她熟悉的,每次生气想分手,只要想到两人走了这么久,那些点点滴滴、嘘寒问暖的琐碎事,就会令小兵很舍不得,无法想象跟他变成陌路人,养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而且他还是她的初恋。

  常博森有些恍惚地看了大衣良久,忽然。也有感慨,他对小兵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眼色黯了,想了想,说:「不会有人像妳对我这么好了,我还常对妳发脾气……」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对妳不够好,谢谢妳一直陪在我身旁。」

  这话听了窝心,小兵爽朗地笑开了,用手肘顶顶他。「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当医生太累了,比较没耐性嘛……」方才的争执忘到九霄云外,男友几句温情的话,就让小兵母性大发,宽容地忘了刚刚他有多可恶。所有他罪不可恕的错,小兵在心里,都为他找了脱罪的借口。

  感情误人,小兵也不是傻,只是爱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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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大校园,严守御的办公室,日灯惨白,陪着寂寞人。陪着的,还有黑着的窗外,那月下缄默的杜鹃花;还有窗台,本来捧在小兵手里的咖啡杯。

  午后的金色夕光,消逝不见。严守御心中的阳光,原来只是昙花一现。伊人有男朋友,他萌生的感情,没来得及表露,又悄悄藏回心底。

  严守御没心思看学生论文,方才跟助教讨论过学生的成绩,一会儿助教接到朋友的电话,就回去了。现在,办公室只剩他一人,他取走咖啡杯,拿到角落的流理台清洗。水龙头的水哗哗冲击杯子,他凝视杯沿,小兵残留的口红印,以拇指抹去,瞬间寂寞翻涌,如苦涩的黑咖啡泼洒胸口。

  很少在初见面时,就这么喜欢一个人。鲜少会有女人,让他兴起想追求的冲动,过去的感情也多是女方主动,习惯被动的他,不知该怎么取悦小兵的心。更何况,时机太坏了,她已有男朋友……

  严守御分神地想着,小兵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待她好吗?不管怎样,尽管无缘,他都希望这善良的女孩,有个好人疼爱。

  他搓洗杯子,想到这阵子因为小兵而失眠,他苦笑,对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动情,真傻。做研究他拿手,可以项项清楚明白,掌控进度,推敲结果,最后印成白纸黑字著书做记。爱却下能这样办哪,没想到自那天相遇后,葛小兵便像个小士兵蹦蹦跳跳一路杀进他的心里。没见她,强烈思念着,苦于没有借口再见她,一见到了,又怕表现的欣喜太明显,假装镇定着,对她的渴望却烧着自己。严守御满脑子都在想着她的身影,突然,办公室门推开。汤雅顿冒冒失失闯进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严守御,我跟你讲,这次我真的完了!」他紧张兮兮地将门反锁,奔到严守御面前,一脸无助又焦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守御很冷静,这不是第一次,他一出事就会像小孩似的跑来嚷救命。「你的某位女朋友怀孕了?」

  「拜托,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都有做安全措施好不好?」

  严守御不信,怀疑地挑起一眉。

  汤雅顿心虚,主动更正。「好吧,就算没戴套,我也会算安全期好不好?这方面的常识我还有。不是这方面的事啦,马的,我完了……」他来回踱步,头发凌乱,神情憔悴,眼神涣散。

  「我知道了,你的性爱光碟外流到电视台,晚上2100开讲,受害女学生要上电视台控诉你,他们要讨论学界恶狼的惩治办法。」

  汤雅顿瞪着严守御,瞧他说得慢条斯理却字字见血,他的幽默感真是令人难以承受啊!「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严守御笑了。「到底什么事?」

  「我跟女朋友分手。」

  「喔。」常发生的事嘛!「跟哪一位?」他的女友数不清,这样讲太笼统。

  「全部。」

  「全部?」这下,严守御罕见地被吓退一步,难得啊。

  「全部。」汤雅顿伸出手,比个数,豪迈地说:「七个女朋友,一次Game  over!」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开始转性爱男人。」

  「严守御!」很刻薄喔。

  「没女人你会死,这是你说的。」

  「没错。」他敢说敢当,这确实是他汤雅顿的至理名书。

  「OK,现在你甘愿跟所有女朋友分手。」严守御双手抱胸,瞇起眼,以学者之姿分析:「我懂了,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发生很严重的事。」

  汤雅顿点头。「没错。」

  严守御也点头。「所以。是比上次被分手的女朋友散播黑函的事还严重。」

  汤雅顿再点点头。「没错。」

  这次严守御连退两步,跟汤雅顿保持安全距离。「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玩,得爱滋是早晚的事,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汤雅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蒙脸痛哭。

  不会吧?!严守御震惊至极。「真的得爱滋?」

  汤雅顿挪动膝盖,一路跪到严守御面前,忽然就抱住他的双腿,脸贴着他的腿哭。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啊……我怎么办啊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啦?」

  这举措害得有洁癖的严守御几乎崩溃,但碍于是好朋友,他强忍不适。好,马上拟定策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严守御虎地将他拎起来。「马上列张表,最近和哪些女人发生过关系,基于保护她们的立场,赶快通知她们去做检查!」

  「哇啊~~」汤雅顿又抱住严守御,伏在老友肩膀哭。「不是啦……」

  「不是什么?」

  「不是爱滋啦!」

  「那是什么?」

  「呜呜……」

  「菜花?」

  汤雅顿继续哭。

  严守御又猜:「淋病?」

  「严、守、御!」汤雅顿执起严守御双手,睁着一双泪眼迷蒙的眼。

  严守御从没见过这家伙如此真诚的表情,那一双无辜如小鹿斑比的眼,充满海悟的泪,散发着温良乖巧的光芒。

  汤雅顿哽咽道:「我~~恋~~爱~~了~~」

  「Shit!」终于严守御愿意承认,某些时候,真只有粗话可以贴切表现出情绪。「那你哭什么?」搞半天他是恋爱了。交往过无数女人,送过无数鲜花、礼物,365天有三百天都在约会,戴锐斯品牌的爱护者,拥有一百多个情色网站会员身分的汤雅顿,现在竟然用着如此幼稚的表情说他恋爱了,真噁心!

  严守御皱眉,嫌恶道:「你害我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我哭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时候,那个女人却说,我不是她要的型。」汤雅顿可怜兮兮。

  「噢。」这没什么吧?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黄仲昆」的型。

  「最惨的是,认识她以后,我对其他女人都没反应了。」

  「是噢。」这也没什么吧?短暂现象而已。

  「为了证明我是认真的,我一下子跟七个女朋友切了,结果她们全跑去堵我,然后,天啊,聚在我家门外不走……X!这些女人好恐怖,竟然就在我家门外开起姊妹会。说什么我糟蹋她们。我回来看见她们,吓得跑来这里。」

  「噢。」严守御推开他。「活该,自作自受。」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汤雅顿又被学校处分,反正不是新闻了。

  「守御,念哲学系的教授自杀,会不会很好笑?」

  「没这么严重吧?」

  「有,如果她不爱我,我也不想活了。」

  严守御握住他双肩,用力摇几下。「汤雅顿清醒点,以你的个性来说,只要是没让你上床的女人,你都会这样疯一阵子,三天吧?了不起三天你就醒了。」

  「不可能,我真的很爱很爱她。」

  「那是你的幻觉,一旦你跟她上床了,你马上又会回复本性,又会开始挑剔人家。」

  「不是幻觉!」汤雅顿生气地说:「这次是真的,因为我已经跟她上过床,而且是很多次,然后……」汤雅顿抓着胸口,万分懊恼。「我发现我还是很爱她、很迷她,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可稀奇了!「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你想怎么样?」

  汤雅顿从西装口袋拿出珠宝盒打开,里边躺着一颗好大的钻石。「求婚。」

  严守御愣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你这次确实疯得比较厉害。」

  「你觉得怎样?这个钻石她会喜欢吗?」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知道。」严守御爱莫能叻。

  「你见过啊!」

  「谁?」

  「谭美黛。」

  严守御沉默了几秒,将戒指拿起来端详,然后拍拍汤雅顿的肩膀。「七天内退货还来得及。」

  「我要送她的,我干么退?」雅顿跳脚。

  「谭美黛那种女人如果会跟你结婚,我头给你。」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算严守御没什么恋爱经验,都看得出谭美黛只是跟汤雅顿玩玩而已,那种女人侵略性很强,追求刺激跟新鲜感,等于是女的汤雅顿,也怪不得汤雅顿鬼迷心窍,棋逢敌手,是很过瘾,可惜汤雅顿似乎比谭美黛认真几分。

  汤雅顿抢回戒指。「这么大的钻石欸、这么大颗欸~~」

  严守御酷酷道:「大颗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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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小兵约会结束,回家时,妹妹已经蜷在沙发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

  小兵进房拿棉被,帮飘飘盖好被子,关了电视,去洗澡。出来后,检查过水电瓦斯,又检查了大门锁匙,这才安心回房休息。

  到了凌晨二时,她还没有睡意,关灯,躺在床,戴上耳机,打开iPod,耳朵响起陌生歌曲

  「Shit!」小兵猝地坐起。拿错了,这是严守御的iPod。她拧亮床头灯,检查iPod的曲目,里边收藏着两支歌——Live  Foreever,Wonderwall。

  Wonderwall?葛小兵想起,之前在办公室,严守御让打字机敲出的正是WonderWall。当时她问什么意思,他说「迷墙」,原来「迷墙」是一首歌。葛小兵下床,从搭在椅背的外套里,搜出团绉的纸,她爬回床,躺在枕前,重新戴上耳机,摊开绉巴巴的纸,就着昏黄灯光,按下iPod。萤幕面板,亮光闪了一瞬,「迷墙」在静夜里,震着小兵双耳……

  OASIS主唱,嗓音沙哑,透过耳机对小兵嘶吼。他粗犷的歌声,像是对全世界抱持敌意,却又莫可奈何。歌词意境令小兵莫名悲伤起来,英文她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听懂了几句的意思——

  By  now  You  should've  somehow,  Realized  what  you  gontta  do
  到目前为止,你多少也明了该怎么做了
  I'm  sure  you've  heard  it  all  before,  But  you  never  really  had  a  doubt
  我相信这些你都听过,但你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I  don't  believe  that  anybody  feels
  我不相信任何人
  And  all  the  roads  we  have  to  walk  along  are  winding
  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很辛苦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ead  us  there  are  blinding
  也许是因为路上指引我们的灯全瞎了
  are  many  things  that  I  would,  Li  There  ke  to  you,  I  don't  know  how
  心中有太多事,我很想跟你倾诉,却不知如何是好
  Because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who  saves  me?
  因为,也许……你将是那唯一能救赎我的人
  And  after  all,  You're  my  wonderwall
  但毕竟,你只是我的迷墙
  And  after  all,  You're  my  wonderwall
  但毕竟,你只是我的迷墙

  小兵虎地关掉iPod,熄灯,钻入被窝闭上眼。

  不知怎么了,她心神不定,慌慌的。好像严守御就在暗中注视她,用那双深邃、忧悒的眼看透她。

  小兵害怕了,为什么她最近常常想起严守御这个人?从前焦点都放男友身上,不曾分神留意其他人,但为什么对严守御会特别关注?

  她翻身,睡不安稳,又想起今日午后,待在严守御堆满书籍的办公室,就着夕光,啜着热咖啡,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戴手工眼镜、西装笔挺的严守御,闲适地端坐在桌前,望着她的眼神好温柔。他的话不多,他的眼神很专注,好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倾听……

  她的生活太忙,和男友的约会总是仓促,常背着大袋子东奔西走,晕头转向,还必须面对常闯祸的妹妹、太偏心的妈妈,还有上司的苛求、客户的要求。她活得太没品质了,常觉得睡不够,吃不饱,口干舌燥,面上常带不耐烦的神情,火大时就噼哩啪啦骂人……

  但是,一碰上严守御,世界怎么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呢?她感到很放心。这男人有什么说什么,虽然常凛着脸,很严肃,就算开玩笑也是冷冷地,但他的眼神很正直,不像世故的台北人,口蜜腹剑,很会打屁,但不诚恳,跟他们说话得小心提防,免得下一秒就中箭倒地。

  葛小兵忐忑了,她意识到自己欣赏严守御,可是身边有人,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男友感到愧疚。她必须必须对严守御敬而远之,可是心里想的却背道而驰,于是这晚辗转反侧,睡不安隐。

  爱一个人就该一生一世。

  这是小兵的恋爱态度,即使对男友有诸多不满,也风风雨雨度过三年。常博森再不济,也从没背叛过她,她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

  小兵又纳闷,如果和博森的爱情生活很圆满,那么,为什么会对别的男人心动?

  小兵很彷徨,她感知到爱情的发生,第一次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所以提醒自己压抑对严守御的好感。

  唉,真不知道一次劈腿八个的谭美黛,怎么能劈得这么理直气壮,满不在乎?!不像她,光是想起另一个男人,就有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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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中午,下起雷阵雨,小兵外出用餐,回公司时,看见汤雅顿捧着好大一束玫瑰,呆立在大楼外,痴望着杂志社入口,他没打伞,浑身湿透。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兵撑着伞,跑过去,好心帮他遮雨。

  「葛小姐!」汤雅顿一副看到救兵的样子。「我找你们主编谭美黛,可是警卫不让我进去。」

  「你要打电话叫美黛带你进去啊?」

  「美黛不在杂志社,所以我在这等她。」

  不在?小兵纳闷,怪了,方才她出去前,谭美黛还在位子上的。

  「你打她手机啊?」

  「她已经三天不接我电话了……」自从前几天跟她告白后,她就避而不见了。雅顿眼眶红了,鼻子也红,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做错什么,她忽然就不理我,明明我们约会约得好好的……」

  望着憔悴的汤雅顿,小兵明白了。谭美黛又在耍男人了,小兵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打给谭美黛。

  「喂,死八爪鱼~~」

  「小兵啊,火气这么大,又是谁惹妳啊?」她笑嘻嘻的。

  「汤先生找妳,在外面。」

  「我不在杂志社。」谭美黛的口气瞬间变得又冷又涩。

  「骗肖咧!」

  谭美黛低声道:「葛小兵,妳想办法把他弄走,快!」

  「人是妳杀的,自己处理后事。」

  「呵呵呵呵……」美黛笑得很心虚。「讨厌,他疯狂的爱上我,我只是玩玩的,他竟然跟我告白,还说为了我。可以再也不跟女孩子交往,吓死我了……」

  小兵捂住话筒,问汤雅顿:「你跟她告白啊?」

  汤雅顿用力点头。「我要对她负责,我很爱她,我还打算娶她。」

  小兵错愕,摇头叹道:「你疯了。」

  汤雅顿双目望向远处,神往地说:「恋爱的人都是疯子,妳骂我没关系,我只希望见见她,她忽然不联络,也不跟我说原因,我很痛苦,我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这代表她不爱你,你死心吧!」小兵索性讲白了。

  「不可能!」他好激动。「我们处得很好,简直是天生绝配……」

  小兵叹气,背对他,又拿起手机跟谭美黛说:「妳有没有听见?死八爪鱼,快出来,他快要哭了……」唉,谭美黛啊谭美黛,妳要造孽到几时?

  「叫他回去,这是我的命令!」谭美黛烦躁了。

  「命妳妈的令!」

  「葛、小、兵!」

  「有。」

  谭美黛忽地用很严厉的口气警告小兵:「跟主编讲话放尊重点,好歹我是妳上司。」

  小兵呛回去。「要我尊重,就不要做一些让人不尊重的事。」在〇杂志要是讲尊重就不用做事了。

  这两个女人隔着电话吵起来了。

  「OK,我哪里做了让人不尊重的事?」

  「妳玩弄人家的感情,这是第几次了?我介绍去当模特儿的,妳也不放过。」

  谭美黛冷笑。「真好笑,又没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被玩也是他高兴的,能让我谭美黛玩,是他的荣幸,下知道有多少男人排队等着让我玩。」

  死骚包!小兵吼:「可是人家以为妳在跟他谈恋爱!」

  谭美黛冷冰冰回道:「那是他的问题。」

  「妳不能拍拍屁股就走,最少也要跟人家好好的分手,妳这样会让别人很受伤。」

  谭美黛凉凉道:「妳这么爱打抱不平,怎么不去当立法委员?」

  「有种跟人家乱搞就要有种出面处理,每次丢下烂摊子,闹得出版社鸡犬不宁是怎样?妳卒啦~~」

  谭美黛被激怒了。「妳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不想伤他的心。讲白了,大家很难看。」

  「避不见面更可恶!」

  喀!谭美黛挂电话,这真是她的拿手绝技。

  小兵气绝,转头。吼汤雅顿:「回去啦,笨蛋!」这些男人是怎样?一个接一个甘愿被八爪鱼糟蹋?

  汤雅顿可怜兮兮地问:「美黛怎么说?」

  「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他泪盈于睫。

  小兵不忍了。「我想……她大概觉得跟你不适合,虽然你很好……但是……你知道感情不能勉强啊,不要在这边淋雨,等一下感冒了……」可恶,为什么她必须常常面对被谭美黛抛弃的可怜男人?上次也是她出面处理,明明不关她的事,可是她就是会不忍心。

  「我等到她出来为止。」汤雅顿不死心。

  「别傻了。」

  「我不相信她会对我这么残酷,除非她亲口跟我说,不然我不走。」

  葛小兵想叫汤雅顿清醒,譬如告诉汤雅顿,有多少男人曾被美黛抛弃,譬如美黛换男人就像换衣服,两人间的风花雪月,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最长的恋情不超过七天。可是葛小兵说不出口,不想在美黛背后说她的不是,但是又觉得汤雅顿很可怜,不知道怎么让他清醒。

  「喏。」小兵将伞塞向他的手。「伞借你,快回去。」

  汤雅顿不肯拿,忽然像个小孩哭起来。

  「别哭啊……」小兵不知所措。

  「我想见她,妳带我去。」

  「不行啦!」小兵为难。

  当他们僵持不下。一阵高跟鞋声答答答地传来,小兵跟汤雅顿一起回头,一名妙龄女子,撑着血红色雨伞.从大楼出来,朝他们过来。

  女子步伐果决,目光坚毅,穿着最新款的PRADA春装,军装大V领上衣,与原始的孔雀羽毛裙,十足野性风。她一现身,这灰蒙蒙的天地亮起来;她一现身,本来在哭的汤雅顿立刻笑起来。

  「美黛!」他冲上前,深情呼喊他的女神。「喔、美黛~~」

  啪!

  汤雅顿震住了,他的女神,他朝思暮想的女神,扬手就甩他一巴掌。

  小兵也愣住了,平日爱笑又很风趣的谭美黛,此时挺胸,双手插腰,气势凌人,瞪着雅顿,劈头就骂——

  「你是不是男人?你哪根筋不对劲?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大家快乐就好你追个屁啊,莫名其妙,跑到出版社让我难看是不是?!」软钉子不碰,非要她来硬的。

  「我……我对妳是认真的,妳看!」汤雅顿献宝似地从口袋掏出好大一颗钻戎。

  小兵「哇」了好大一声,被超级亮的钻戒闪得眼睛痛。

  谭美黛虎地就将戒指打落在地。

  「噢~~」汤雅顿傻住。

  美黛吼:「谁希罕钻戒?要钻戒我自己会买,马的,真衰,给你脸不要脸,一定要搞到这么难看?」

  汤雅顿一脸呆滞,他从没被女人这样羞辱过。

  美黛火大,又抢走花束扔在地上。「送什么花?献什么殷勤?我告诉你,我要是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去找你,我要不喜欢你,你送房子都没用!我再告诉你,除了你我还有六个男朋友,所以不要浪费时间,醒醒吧,台大哲学系教授,书读到哪去?爱情是最不可靠、最善变的,你不知道吗?」男人如衣服,要多少有多少,善待自己才是王道。谭美黛对哭哭啼啼的汤雅顿只有不屑。

  汤雅顿被骂得不敢吭声。

  葛小兵蹲在地上,忙着帮他捡戒指。马的,这么大一颗,要是弄丢,人财两失啊!

  谭美黛高昂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要我当面说清楚是不是?汤雅顿,我不喜欢你,以后,拜托别再烦我,说完,你可以滚了。还有妳!」骂完汤雅顿,她一扭头,骂小兵:「葛小兵,妳有时间管别人的爱情,不如好好检讨妳自己的,妳是感情很得意很顺利是不是?嗄?」

  哇~~女皇抓狂了咩?小兵小小声地回她:「我的感情很好啊……」

  「好个屁!男朋友不敢公开你们的关系,是在好什么?我谭美黛每年员工旅行都邀请他,他一次都不来,从不陪妳参加公司活动,是在好什么?公司有哪个人见过妳男朋友?妳常加班到深夜,我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看到他来接妳!」

  小兵反驳:「喂。这样说对他不公平,我不像妳这么自我,成熟的恋爱态度就是不要给对方压力,要互相体谅,大家出来做事,都很忙很累了,干么还要逼对方做不喜欢的事?」

  美黛眉一扬,冷笑。「葛小兵,妳少给我装熟女!好像妳有多懂事,拜托,他要是真的在乎妳,早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妳有男朋友,巴不得认识妳的同事、妳的好朋友,他有吗?妳心里清楚得很,他不够在乎妳。我就不信妳都不会难过……」

  「他……他有改进了……」小兵听得脸色越来越白。

  「改个屁,今年情人节我收花收到手软,妳呢?别忘了妳后来跟我说什么,说他忙到忘记那天是情人节,My  God!如果认真跟一个人交往的结果是像妳这样,我宁愿不安分地劈腿劈到死都比妳强,亏妳出来做事这么久,都二十八岁,思想应该很成熟了,怎么还蠢到连他在呼哧妳都不知道?就是有妳们这些笨女人,我才不敢认真谈感情,我告诉妳,他也是玩玩的,只是玩得比较久,笨蛋,两个笨蛋!」

  「哪有妳说得这么惨……」小兵快哭了。

  「就是这么惨!妳不要自己骗自己,谁规定爱一个人就要天长地久?不能让妳快乐的话,还是趁早分手,不信妳早晚要吃大亏,白痴!」

  这女皇骂完人,一甩头,答答答踩着高跟鞋回杂志社。留下两个傻瓜在雨中伤心。

  汤雅顿哭哭啼啼。「她好狠……」难得认真,竟被羞辱,莫非是老天给的报应?

  小兵眼眶红红,瘪着嘴,戒指递给雅顿。「拿去啦!」真的吗?在别人眼中她这么可悲、这么失败吗?好歹她也是个出社会历练过的熟女欸,怎么在美黛口中蠢得像低能儿?

  「唉!」汤雅顿叹息,转身离开,暴雨中,边走边抹泪。从前被他抛弃的女人,都一副天崩地裂颓丧样,惹得他背后讪笑,沾沾自喜.现在终于知道,真心被玩弄是乡痛的感受,这些雨。冰冰冷冷,像一根根针,扎痛他。

  葛小兵看着瀑雅顿颓丧的背影,他淋得湿透,好惨!

  「我送你回去。」小兵跑过去,帮他撑伞。

  「不用了。」

  「伞借你。」

  「没关系,反正都湿了。」

  「我……我顺路,你回台大对不对?刚好,我要拿我的iPod……」

  「妳的iPod?」

  小兵解释她拿错iPod,反正都是要去台大一趟,就顺路送失恋的汤雅顿回去。

  一路上,汤雅顿一直诉苦,葛小兵一直安慰,要他看开。汤雅顿就像溺水的人,急着要人倾听满腹的辛酸。

  「严守御老是骂我这么花心会有报应,没想到真的遇上比我更花心的女人,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她……」他苦笑。

  「妳知道吗?严守御常听一首歌!Wonderwall,我想,美黛就是我的迷墙,遇到她以后,我就看不到路了,浑浑噩噩,好像在作梦……」恶人自有恶人骑,汤雅顿是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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