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熙攘的机场大厅中,她一脸迷惘的瞧着各式各样的人种,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在机场上演着人生戏码,分离的悲伤、重逢的喜悦,千变万化的表情一览无遗。
广播音箱不时传来冰冷的腔调,她望向高处的时钟,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怎么还不见人影?里欧说他会派人来接机的。
她在此处人生地不熟,虽说英文程度还算不错,但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偌大的空间里,孑然一身的她毫无目标,那种熟悉的孤独感又窜升上来……
不行,她不能胡思乱想,看书好了,说不定接她的人遇上塞车,书上说这种国际型大都会区常会有这种毛病。
琉璃克服恐惧感,从背包里取出书本,细细阅读。
慢慢的,她浑然忘我,融入书中情境,在这嘈杂的空间里,她彷佛是独立的个体,丝毫不受干扰,看起来是那么的怡然自得。
大厅的角落里,一位英国绅士身着深色西装,手执拐杖,笔挺的站立一旁,双眼锐利的观望琉璃的一举一动。
“威廉先生,车子已经到达了。”穿著制服的司机在一旁躬身提醒。
他观察那女孩子好一会儿了,从刚开始的无助,到后来的潇洒自若,她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得他的好感。
威廉奉命来接机,顺便也对琉璃做一番了解,往后一个月的相处关系重大 。
查尔斯家族是一支非常古老、战绩丰硕的族裔,即使演变到现代化的今日,它依旧是是英国女皇最为器重的左右手,只是现今交由伯恩少爷主导后,家族走向完全以经济为重。其产业涵盖之广阔,遍布世界各处。
既然他身为查尔斯家族的总管家,必须事事做到完美,以符合主人的要求。威廉家世代为查尔斯家族服务,堪称十分优秀。为了不辱没这个名声,对于老爷所下的难题,他必须努力以赴,任何小细节都不能放过。
他无声息的站在琉璃面前,专心于书本的她被突来的阴影吓着,不由得抬起头来面对高瘦的威廉。
“嗯……呃……”看着陌生的英国人,琉璃顿时哑口无言,满脑子的英文字汇一个也说不出来。以前里欧和她交谈都用中文,等到真枪实弹的上演,简直像哑巴。
威廉瞧她慌张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微笑,“唐小姐,为了欢迎妳跟夫人的到来,我们宅邸裹所有人已经学习好一阵子的中文,说上一、两句应该不是难题,妳不用拘束。”
“喔……谢谢。”琉璃白皙的脸孔映上一抹嫣红。有一刻,她几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琉璃被他引导坐进黑亮的大轿车里,舒适宽敞的座椅让她放松心情的稳定下来。一路上她目不转睛的观赏窗外的建筑物,英国古典的建筑十分优雅。
随着车子的行进,他们渐渐远离都市,乡村风貌映入眼帘。
轿车弯进森林步道后,又直又平稳的路面加快了车子的速度。一路上阳光穿透树林,余晖闪烁在她手臂上。
远山绿意盎然,一栋美丽的城堡昂然立于其中,加上片片整齐画一的农田做为背景,宛如风景图片一一呈现在她眼前。琉璃着迷的看傻了眼,听里欧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的感动更加不可言喻。
“那是属于朗克伯爵的领地,朗克伯爵和我们家族一直是世交,关系良好,或许你们有机会见到面。”威廉在一旁解说。
“好漂亮,真的好美。”她不自觉的说出口。
威廉斜眼睨视她,心想,难道老爷没告诉她,咱家的城堡更美?果然是小土包一个,看来小的很好应付,尤其她喜怒形于色,脸上藏不住话,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表示她心思纯真得很。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为免以后她惹是生非,下下马威是必要的,至于新夫人,等打过照面再作打算。
没错,威廉从一开始便不赞成东方女子入主查尔斯家族。
号称“日不落国”的大英帝国旗下最荣耀的家族是不容许沾染不光彩的污点,他们高贵的血统岂可被几个小女人弄混?!不过老爷执意要迎娶,他也无法。况且他相信她们迟早会待不住。
车子最后开进宽广的林道里,在尽头一道雄伟典雅的铁门前停下。
“我们到了。”威廉回头说道。
“这里?”她有丝怀疑,因为触目所及,尽是绿林花卉、宽广的山林。
“妳所望见的都属于查尔斯家族。”
从门口开进主屋便要花上二十分钟,更别说夹道的花园景色,美如图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误闯时空,跑到瑰丽的十八世纪皇朝?等琉璃到达华丽的古堡大屋,目睹气势磅礡的建筑物时,她确定自己走错时空了。
站在大理石喷水池旁,琉璃仰头傻呆的望着金碧辉煌的“王宫”,再次愕愣得说不出话来。
乳白色的建筑物巍峨的耸立于前,是她前所未见的庞大雄伟。
“琉璃小姐?”威廉试图唤醒她,他必须马上引见她给少爷,却发觉琉璃不太雅观的张嘴呆视前方,“咳……咳,琉璃小姐?”
唤了几声后,琉璃才回过神,“啊,对不起,你叫我吗?”她不自在的晃动背包。
威廉双手交握在腹部,精亮的眼眸责备性的上下扫描她一遍,“未来的日子行程紧凑,希望琉璃小姐能多加配合,不要浪费我们下人多于的时间。”
“是……对不起,我知道。”她不安的点头。
“跟我来吧,我带妳去见少爷。”
琉璃惶惑的随他走进美轮美奂的殿堂,仰头望见厅堂的天花板挂着庞大的玻璃流苏灯饰,彷佛星星般光芒闪烁。而底下大红色的绒毛地毯一直延伸至屋后,踩踏其上,轻轻柔柔,如同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妳先等着,我上去通报。”威廉交代完后,便优雅的离开。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墙壁上挂着几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个个穿著打扮明显不同,有战甲、宫廷服饰,很特别。琉璃观察非常仔细,发觉他们都很像里欧,高挺的鼻梁、坚毅的面容、玻璃球似的蓝眼珠。
一路上听威廉先生自傲的说着查尔斯家族,才知道她所要面对的是多大的阵仗。
原以为里欧不过是殷实的酿酒商人。以前住在她家旅馆时,常听他夸耀自己酿的酒多香、多醇,害她一直很期盼有朝一日能够……
没办法,当务之急是跟母亲会合,再次确认母亲的心意。她虽然祝福母亲跟里欧,可是并不希望母亲过得不快乐。虽然外国人不时兴一家人住在一起,可是总会碰面,她怕柔顺的母亲承受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
她不是杞人忧天,却无可避免的为母亲未来的处境烦忧。
突兀的谈话声响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嗓音有着明显的怒气,可惜她听不懂艰涩的道地英文,更何况偷听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
琉璃忘记自己是客人,直觉的往后躲,绕过廊道依旧不期然的撞上那名正在气头上的男人。
“啊--”她轻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还未看个仔细,她便迭声道歉。
“妳是谁?”浑厚稳重的声音从她头顶逸出。
琉璃循声慢慢的往上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亮的皮鞋,再来是修长的腿,跟她双眼齐高的是宽厚壮实的胸膛,然后是性感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双眼,等到脖颈呈九十度仰角时,脑筋才完全恢复知觉。
一位棕发蓝眼、眉宇之间尽是睿智神采的高大男子有如天神下凡般,不可撼动的杵在她面前。
外国人身形总比东方人魁梧,这点让刚到的琉璃有着非常大的畏惧感。
喝!她的手还紧紧的抓住他的深色西装,琉璃烫手似的甩开。
伯恩重重的抖理衣服,神色严厉刚毅的沉声再问:“妳是谁?”用的是中文。
“我……我不是小偷。”一时之间,她只能对眼前高大的棕发男人吐出这句话。
闻言,伯恩的浓眉扬起,深邃的蓝眼直直的凝视她,庞大的身影不断逼近。
她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眉毛挑得高高的,还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看她?琉璃困难的咽了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她就是琉璃小姐。”机械性的语调从后方传来,威廉慢条斯理的出现在大厅的另一方。“琉璃小姐,这位便是我们家的伯恩少爷。”
是他,未来的哥哥,这位严肃的男子竟是她以后的家人,琉璃腼腆的微笑,“你好,我是唐琉璃,你可以唤我琉璃。”
伯恩严峻的容颜没有多大的改变,大手往身后的绒布沙发一扬,示意她入座,本身也陷入那宽大的座位里。“妳好。请坐。”
“好。”琉璃战战兢兢的坐下,如同面对老师般忐忑,眼神游移不定。
“方才我无礼了,以为妳是哪里偷跑进来的观光客。”他连道歉语气都含有无限的权威感,让人反而感到惭愧。
明明才认识他不到十分钟,琉璃却感觉到全身寒毛竖立、浑身不自在,为什么?他长得并不吓人,甚至俊朗得宛如从杂志上走出来的模特儿。
也许是他的冷峻,抑或是浑然天成的尊贵感,总之她怕眼前的男人是无庸置疑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误认?妳可能不了解情况,因为最近老是有一些矮小民族观光客胡乱窜入私人住宅,一点也不尊重主人的意愿。”
“我了解、我了解。”不知他是否话中有话,琉璃觉得心理有些难受。
他欠了欠身,嘴角忽隐忽现地漾着微笑,修长的腿随着身体的改变优雅的交叠。“妳能明白当然是最好,两个文化差异甚大的民族要组成一个家庭,可谓困难重重。沟通是最重要的一环,往后一个月,如果有问题,妳可以向威廉反应,我相信他会安排。”
安排?!她不喜欢接受安排,但是为着一家和乐设想,她会忍耐。因为母亲是她的所有,是她最重视的人。
等等,母亲呢?她突然渴望在第一时间内见到母亲,问清楚事情经过。
“对不起,我想知道我妈妈跟里欧现在在哪里?我想联络他们。”
听到琉璃直呼老爷的名讳,威廉倒抽一口气。
伯恩则冷笑连连,“想不到你们好到互唤名字。很抱歉,如果妳想知道他们身在何方,我实在爱莫能助,其实我倒希望妳会知悉他们在哪里,至少我就可以抓出捣乱的祸首。”末尾数字他讲得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再厘不清整个状况,就太不值得同情了。一路上威廉的敌意,加上伯恩的挑衅、语言之间的愠怒,串联起来的意思只有一个--他们伟大的查尔斯家族否定这桩婚事。
被这项认知震得说不出话的琉璃尴尬的微笑,“对不起,我也不能帮你的忙。他们只跟我通过一通电话,要我先过来玩。”
“玩?!”伯恩由鼻孔哼气,不悦的斥道:“妳的里欧、我的父亲还真是小看这件事,我不妨坦白跟妳说,这件婚事关系重大,它有可能让我们家族在社交界成为笑柄,英国的舆论界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影响我们的声誉至为巨大。”
“我……我不知道。”一直处于弱势的琉璃被他抨击得提不出反驳的理由。
“妳当然不知道,毕竟妳以为这是免费的旅游。而我所要应付的是全英国人民各式各样的批评。”
即使对方话说得难听,她仍微笑以对,“对不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她是真心的。“很抱歉为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有什么我可以补偿的吗?我愿意做任何事,包括打扫、煮饭、洗衣服。此外我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琉璃说得很诚恳,赴汤蹈火的表情反倒让伯恩主仆两人做不出反应。
只可惜她所能做的全部都有专人处理,伯恩很怀疑,这女孩子天生就喜欢说对不起吗?从他们一见面开始,她三句不脱这三字,“抱歉”、 “对不起”变成口头禅、护身符,那模样彷佛自己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专门欺负纯真小女孩。
任谁都瞧得出来,她是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所派来的代罪羔羊,诱拐人家母亲、牺牲她无知的女儿,也只有那个老狐狸才干得出。
偏偏她该死的认命,逆来顺受的接纳他的怒骂,丝毫没有怨言,末了还希望他能驱策她做牛马。
这家伙假如不是傻瓜,就是心机深沉。以他在商场征战多年,什么样的角色他都探得出来,而她毫无疑问是属于前者。
“把我当仆人用吧,没关系。”她一厢情愿的牺牲奉献,还督促别人奴役她。
平时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廉也被她的热忱给吓得变脸。
伯恩蹙眉的望着她,“威廉,带琉璃小姐去客房休息一下,等会儿将她介绍给大家认识。”他冷淡的下命令。
“可是,我--”琉璃还有话未说。
“长途跋涉妳也累了,等休息过后再说吧。”
见着伯恩起身大步离去,琉璃惆怅的低下头。威廉则不由分说的唤来仆人,帮她提拿行李,领着她往回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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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琉璃都无法平息自己怦怦直跳的心。
天啊!她到了什么样的世界?!环顾这充满维多利亚式华丽装潢的古典房间,丝织窗帘、绒布地毯、晒得蓬松温暖的棉被、四根花雕木柱的舒适大床,这一切真像是美丽的梦幻,真实却有些虚无缥缈。
想起方才在厅堂前发生的事,琉璃忍不住呈大字形的往后倒向那张大床,自顾自的喃喃:“人家讨厌妳呢,根本不欢迎外人介入他们的家族。”妈妈到底知不知道情况,晓得她将嫁入什么样的家庭吗?
琉璃想了许多,终于体力不支地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威廉来敲她的房门,领着她到饭厅和伯恩一同晚餐。
再次见面,威廉已换上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黑色裤子,即使是普通打扮,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依旧掩饰不了。他刚毅的脸上扯着慵懒的微笑,像是休憩时的黑豹,充满不可忽视的力量。
铺白色布巾的长形饭桌把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得遥远,这样的安排让琉璃可以喘口气,不必和咄咄逼人的伯恩太接近,心生压力。
伯恩早先一步的坐在上位,而她则坐在桌子的另一方,谨慎小心的摊开那浆烫过的白餐巾,严谨的端坐。
上开胃菜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开口,偌大的餐室只偶尔传出琉璃因拿不稳餐具而不小心碰撞到瓷盘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在安静的饭厅内显得惊心动魄。
“食物还合妳的口味吗?”低沉浑厚的嗓音彷佛从海底深处傅来,冰冰冷冷,
琉璃如临大敌,不自觉的握紧刀叉,方才她死盯着桌上的长形蜡烛,埋头苦吃,压根吃不出味道。
“很……好,很好吃。”她心虚的回答。
“和我独处,令妳紧张?”伯恩双手支住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张快垂碰到桌面的小睑。
“不……不会啊,我很高兴认识你。”人的潜意识是非常奇怪的,虽然他们之间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是内心里,她已经自动把他归类为不可接近的物种,像是天敌。
一顿晚餐下来说不到三句话,连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声称很高兴认识他,这种谎话,三岁小孩都可分辨真假。
在商场上,他算是满和善的老板,对敌手也十分仁慈,绝不赶尽杀绝,因此从没有人一看到他就一副快昏厥的模样。
“说谎。”他冷静的戳破她的谎言。
话一出口,剎那间,温暖的空气结冻了,琉璃甚至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她的确不是说谎高手,之前的违心之论让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偏偏伯恩又直言揭露,再也编造不出第二个谎言的琉璃只能涨红脸孔,漆黑的大眼珠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泪光。
“尴尬”两个字仍不足以解释她此时此刻的处境,她只想夺门而出,永远不再出现。但是又随即想到逃走是很不智的举动,坐立难安之际,她以狼狈的表情面对前方的利眼。
在琉璃无所适从时,伯恩倒是十分优闲的观赏她的挣扎,瞧她那小脸苍白、做不出反应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像是儿时恶作剧的衍生,更像是把脆弱的小动物把玩在手中凌虐的感觉。
长久以来欧美民族在东方人面前或多或少都存在些优越感,保守不开化、含蓄、不科学、顽固,一直是伯恩对东方人的观念。他承认自己反对父亲的二次婚姻,新娘是东方小国出身占绝大部分原因。倘若今天父亲选择的是名门贵妇,他欢迎她所附带的商业价值,但是事实上,父亲的抉择却有可能让他们家族蒙羞。
沉重的气氛环绕在他们之间,琉璃沉吟了好久,才提起勇气开口,“对不起。”她承认他的质疑。
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伯恩闲适的笑道:“没关系,妳毋需委屈自己喜欢一个人,现在是非常民主的社会,妳有权利表达自己的心声,包括反对某件事。”他慢条斯理的拿起白餐巾擦拭嘴角。
琉璃不解的抬头肴他,不太了解他话中的意思。
“在妳知道所有的情况后,妳还能赞成这桩婚事吗?”他坏坏的微笑,似有阴谋在心中酝酿。
“我尊重母亲的意见。”她据实以告。
“尊重并不代表赞成,是不是?”不等琉璃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相信短短的半天时间,妳应该看得出我们的生活习惯差距之大,不论是思想观念或是身家背景,我们都无一处相同。我无意贬低令堂,但是我相信她绝对不适合我们家族。恋爱使人冲昏头,是不?即使他们经过人生历练,依旧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她吞吐的问。
“旁观者清,我们有责任在他们尚未铸成大错之前阻止。妳对令堂的影响力有多深?”
琉璃迟疑了半晌,难过的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让伯恩脑袋飞快的运转,他高深莫测的微笑,“跟我合作吧。”
“合作什么?”直到此刻,她仍旧迷糊。
“破坏他们。”他清晰的说出计画。
破坏母亲的姻缘,在她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依赖的男人之时?琉璃想也不想的拒绝,“不,我不能这么做。”
她的答案显然惹怒了伯恩,他当下阴沉的注视她许久,拋下一个恶劣的恐吓,“妳放心让妳最亲爱的母亲住进一个不数迎她的家吗?”
为着母亲的将来,她厚脸皮的问道:“那要怎么样你才肯接受我母亲呢?”
“很难。”言简意赅。
“那总……有办法的嘛,是不是?”她企图挽救母亲的地位。
伯恩沉默的注视地,深蓝色的眼眸充满兴味,“看样子妳是不听我的忠告了。”他陷入沉思之中,大手轻抚着下巴。“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妳别冀望太多,基本上,根本不会有婚礼。”
闻言,压低的小脑袋奋然抬起,“为什么?妈妈一直很想有个婚礼,你没听到她在电话中兴奋的语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快乐过,她一直都很努力……”一想到母亲的婚姻困难重重,得不到幸福,她都快哭出来。
伯恩敛眉凝视她泫然欲泣的脸庞,“这是妳自己选择的。不讳言的告诉妳,我准备起程去寻找他们。给妳一个机会,趁这段时间好好的考虑我的提议,增强自己的能力。跟我谈条件,妳太嫩了。”他言尽于此,丢下白色的餐巾后,兀自傲慢地离去。
琉璃迷糊的走回房间,一掩上门就扑倒在柔软的床上,哭得十分伤心。
她为母亲的未来感到不安;没想到里欧的背景这么特殊,扛着如此显赫的家世,母亲瘦弱的肩膀不知撑不撑得住,尤其面临夫家家人的反对,母亲势单力薄,怕是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琉璃痛恨自己没有力量帮助母亲得到幸福,单单是对伯恩,她已经手足无措,更别说是整个家族亲戚。
出发来英国的前一晚,自己满心期待的是一场艺术之旅,享受乡村田园风光。她绝对想不到即将面对的是大英帝国仗势欺人的阶级观念。
琉璃深深叹息,起身拉开随风飘荡的窗帘,放眼望去,花园一片幽黑,浮动的花香缓缓盈满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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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清早,威廉便领着她,替她介绍城堡里的人。
十几个仆人真的很难一一认清面孔,尤其他们统统是白皮肤、蓝棕色的眼珠,除了年长丰腴的厨娘露娜之外,其余的人她大都得靠运气才能猜对。
因为露娜是唯一对她笑得真心的人。露娜负责餐饮的工作,类似领班,主要是指挥厨娘晚上的餐点,所以平时非常空闲。
听她说,她已经在此工作五十年了,从孩童时代就在堡里生活,算是元老级人物,同威廉管家算是青梅竹马,老交情了。
来了一个多礼拜,堡里的人对琉璃还是十分生疏,态度尽管有礼,眼里的不耐却是显而易见。只要她步出房门一步,十几双冷淡的眼眸便全部射向她,监视她的举动,有点像恐怖电影,闯进一个非我族类的群体里。
所以她的活动空间除了房间,就是露娜工作的厨房,她可以藉由帮忙削削马铃薯,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露娜安慰她这是因为民族性不同,等相处久了,大家就会比较热络。
好贴心的话。她不会无知到看不出他们眼里的鄙视,那种嫌弃的神情里有着严厉的批判。
好心的露娜看琉璃整天跑到厨房跟她作伴,不禁开口鼓励道:“妳整天跟我窝在厨房里会糟蹋这次旅游的目的,妳不是说想多看看我们国家的风光吗?这四方屋子,没妳想要的。”
“没关系,我就想待在这里,妳该不是赶我走吧?”她可怜兮兮的望着露娜。
“妳这么乖巧,整天陪着我这个老妇人,我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赶妳走呢?”
当老爷宣布娶一位东方寡妇时,她的反应是没什么,不过同是服务于查尔斯家族的仆人却有不同的声音,他们认为未来必须侍奉这样一位陌生女子,实在有辱他们的身分,更何况还是蕞尔小国来的人。再加上少爷的大力反对,全家人根本是不欢迎琉璃的到来。
他们准备以最冷然的态度对付她。前几天少爷的反应更让他们肆无忌惮,对待琉璃的方式只差没恶言讽刺。
其实当露娜第一眼见到琉璃时,便被她真诚的笑容给打动,任谁见到乖巧有礼的女孩子都不忍伤害她,除了堡里的人。
琉璃言谈间总是流露无限的忧虑。露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事,可是自己不能帮她解决啊,毕竟面对整个查尔斯家族,算是琉璃的家务事,外人帮不上一点忙,自己只能在一旁鼓励、打气。
而最重要的还是少爷的态度。他的行为等于默许下人可以欺负琉璃,尤其他们也不满琉璃未来的身分。
露娜摇头微笑,她的一头白发彷佛隐藏着无限的智能,等人挖掘。经历过人生的淬炼,她特别喜爱开导年轻人,看他们青春的生命绽放更美丽的花朵。
“别想太多,别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像妳这么年轻的女子,偶尔发小脾气、撒娇都是被允许的事。既然他们不接近妳,妳可以主动去靠近他们啊,让他们了解妳的真心。”
是吗?她可以让他们接受她,进而对母亲好一点?!
打定主意后,琉璃决心放开胸怀,强迫他们正视她的友善。
而第一号友谊受惠者当然是威廉老先生。
在查尔斯家族服务多年,威廉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堡里的一切全是他的工作,地位仅在少爷一人之下,凭着多年的资历,他也是唯一敢顶撞少爷的人。没办法,他从孩提时代就陪着里欧公爵念书,甚至里欧结婚生子也都由他打理的,伯恩少爷可说是他一手带大。所以他在家族里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平时伯恩都在伦敦的公司上班,住在市区的豪宅里,连仆人都是威廉带过去的手下,是经过严谨训练的,每个礼拜他才回堡里一趟。所以威廉的一天通常是很清闲的,只要没有缠人的唐琉璃。
没错,只要没有唐琉璃。
“威廉先生,你早。天气真好啊!”琉璃一大清早就等在威廉的房门前。
她笑容可掬的倚在墙壁上,露出醉人的梨涡。
特别起个大早的威廉被猛然出声的琉璃吓了一跳,一成不变的脸孔微微抽动,“妳……早。”
“哇,你今天起得比昨天早耶,你看,天都还没亮,管理如皇宫般大的家真是不简单。”琉璃圆滚滚的眼珠子冒出崇拜的光芒。
威廉在心里嘀咕,再早也没妳早。不知露娜跟她说了什么,从前几天开始,琉璃就转移阵地死命的跟着他,连躲到书房看书,也被她逮个正着,笑咪咪的问东问西。她一脸无辜的模样让人很难说出重话。
不,应该说就算被逼急了,板着脸制止她,她依然毫无所觉,傻愣愣的对他笑,像个小白痴似的。
为了躲她,他不惜改变五十年来的生理时钟,晚上九点睡,早上五点起床,准备让她扑个空;没想到这小妮子竟然四点半便在他门口站岗。好,他不信邪,再改为四点起床,可是门一打开,她……她……她竟然跳出来跟他说些不经大脑的话。
“妳不累吗?每天跟着我跑?”他莫可奈何的问。
看到威廉肯正眼瞧她,且不是敷衍性的回话,琉璃高兴的回道:“不会啊,跟着你我学了很多事呢。想不到维持城堡的外观是这么的耗费工程,不仅要常常找人维修,开销也是非常庞大。至于维护园地的景观更是非常花时间。”
“不然妳以为我们的城堡为什么常有那么多人想拍摄成明信片?维护不易啊!”有人称赞他的心血,他不免得意。“除了金钱,还要有时间去爱护保持,没见到很多杂志上拍卖老旧的古堡吗?那都是维修不力,家族衰败,无法支持。”威廉摇头叹息。
“为什么这么说?”她不解。
“要解释就不免提到我们家族的过去。”他斜眼睨视琉璃,有点像是在卖关子。
“我要听,我要听,”琉璃渴望的拉着他的袖子。
威廉神情傲然的缓缓道出: “大英帝国之所以这么强盛,主要是因为有很多优秀的家族在支持着皇室,而查尔斯家族自十八世纪就一直是最骁勇善战的,我们受封的土地之广,居所有贵族之冠。”他顿了顿,“但是随着文明的演进,平等主义盛行,不少贵族维持不了太重的开销而沦为中产阶级,渐渐没落。我们之所以这么骄傲于身为查尔斯家族的一员,除了它流传的血脉,当然是伯恩少爷的领导有方。他不仅光耀家族的地位,更以高超的手腕、独特的智能,使财团事业蒸蒸日上。”威廉的口气有着无限的骄傲。
伯恩真有威廉说的那么厉害吗?琉璃不敢把疑问问出口,见了两次面,印象中的他除了长得很俊之外,就是嘴角老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微笑里充满诡谲难辨的意味。
只消看他一眼,她的心脏便会卜通卜通的跳得飞快,胸口紧窒得无法呼吸。
“妳在想什么?”
琉璃跳离自己的思维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没……没什么。”
威廉推了推金边眼镜,不甚满意的说:“今天我要到小镇上去办些事,跟着还要到城市去处理事情,妳精神状况不佳,怎么跟我去?”言辞之间多有埋怨。
原来威廉在不知不觉之中已渐渐习惯琉璃这位跟班。虽然刚开始有些排斥,但随着时间的累积,他竟然有些喜欢她的陪伴,还担心她跟不上脚步。
威廉不是心思复杂的人,只是不满意琉璃将来的身分。如果里欧老爷只是纳个情妇,那事情会简单些,偏偏他还将形式化,准备盛大隆重的迎娶,这可怪不得少爷不满了。
“喔。威廉先生,换你打瞌睡了。”琉璃看威廉点头,以为他在打瞌睡。
平常形象严肃、态度从容的威廉不甘被她误会,慌乱的澄清,“胡……胡说,我才不像妳。”他的神情不再淡漠,有着琉璃陪在身边,他那伪装的表情会有更多的变化--即使常常是受不了的表情。
看来她今天又是一个充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