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闪电似的劈中唐琉璃的脑袋瓜,原本睡意迷蒙的双眼瞬时大睁,整个人骇然愣住。
她不由得抓紧话筒,继续和相隔半个地球的母亲通话,“妳......妳再说一次。”她需要再次确认方才母亲所说的一切不是梦话。
“是呀。妳里欧叔叔刚刚在美丽的莱茵河畔向我求婚了。喔!妳该来看看,这里好美喔,彷佛仙境一般。”电话另一头的女人显然忘却女儿的惊吓,径自在另一方陶醉。
琉璃慌张的坐起身来,颤抖的叫道:“妈,妳别吓我啊,现在可是清晨四点多,正处于精神不济的时候,不想我去庙里收惊的话,就请妳别说笑了。”
“谁跟妳开玩笑?!我说的是正经事,不信我让里欧跟妳说。”她把电话交给男伴。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要跟妳说。”琉璃的抗议没有得到响应。
电话另一头又传来有着外国腔调的爽朗笑声,“琉璃,是我啦,里欧,相信妳已经听到我跟妳妈妈要结婚的消息,妳妈妈的决定让我非常振奋,到时候妳一定要来英国参加婚礼喔!呵呵呵……”里欧开怀大笑。
她可以想象里欧兴奋的表情,可是她无法感染他的快乐。“等等,里欧,你不是请我妈妈去你的故乡游玩吗?怎么会……”她着实不明白两位年龄加起来近百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冲动?
“其实我计画很久了,趁妳妈来我的国家,让她看看我的生活环境,让她更了解我。怎么?妳不会反对我们结婚吧?我虽然是一个槽老头,可我是真心爱妳妈妈,妳千万不要嫌弃我,我实在很希望能有妳这么一位乖巧的女儿。”
琉璃有苦说不出,里欧怎么可能是一位糟老头呢?他是一位外国绅士。“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想说……”
“既然妳不反对,那是最好的,我把婚礼定在下个月,妳一定要来参加,来我的农场玩吧。我会寄机票给妳,到时候妳人到了机场,自然会有人去接妳,就这样了,好了。到时候见面了。”里欧话说完随即挂断。
毫无头绪的琉璃还拚命的朝话筒喊:“等等,里欧,我话还没说完啊,喂……喂……”
可惜那对亢奋的新人早已挂上电话,直到话筒传来“嘟嘟……”声,她才死心的放下。
琉璃无力的撑着额头,沉默的消化这项消息,在自己的卧房静坐了五分钟后,才颓然的起床,缓缓踱步到厨房,倒了杯白开水,仰头一口气把它喝完,柔软的唇瓣轻轻抿着。
时间依旧悄悄流逝,她瞄了眼墙上的钟,时针和分针的角度准确无误的指着四点十分。
她走到阳台,扯开窗帘布,阗暗的天空中泛着微微的白光,黎明前的黑暗总是带点感伤,灰蒙蒙的颜色激不起她任何好兴致,何况方才的消息也只会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客厅的神桌上,父亲的牌位稳稳的立在那里,上头写着孝女唐琉璃。
她拉出抽屉,取出乌香,点燃打火机,让火头烧燃香枝,烟香袅袅的回绕屋子,窜入鼻头,让她稍稍清醒一些。
她恭敬的祭拜着父亲,一如往常,念念有词的对早逝的他说话,“如果你地下有知的话,应该知道妈妈想再婚,她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唯一的好运是遇见你,偏偏你又那么早走,我希望你能保佑她,让这个男人能真心陪她到老。”她虔诚的再拜了拜,便把香插于香炉里。
接着才开始消化脑袋瓜裹的一团乱--母亲的婚事。
她知道新郎官里欧不是坏人,任何人看到他那有礼、风度翩翩、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再没见过世面都会晓得他不是普通的外国老先生。
说起他们之间的际遇,也真是非常戏剧化,里欧是被她母亲捡回家的。
从小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温泉观光景点经营父亲留下来的小旅馆,母女俩都不是擅于算计的生意人,所以开头几年,赔了不少冤枉钱,过得十分拮据清苦。直到后来收留了洪叔夫妻,有了帮手,生意才渐入佳境,而所谓的佳境,其实也刚好够她们温饱罢了。平日生意颇为清淡,除非是旅游旺季,才会让她们有忙碌的感觉。
从小到大学毕业,她有空就在家里帮忙,生活重心一直在此,作息没什么大改变,她没多大要求,安稳即可。
而父亲是在她十岁时被酒醉的驾驶撞伤,送医不治。还记得犹是孩子的她半夜被母亲从床上拉起,母亲颤抖的手扣不了扣子,只能胡乱往她身上套了几件衣服,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医院裹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见不了最后一面,白布已覆上父亲的容颜。
当时刚满三十岁的母亲顿时崩溃,形销魂灭。
如花似玉的母亲跟父亲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她是名门后代,从小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在因缘际会下结识了父亲这个穷哈哈的愣小子,几经爱情革命,仍旧跨不入望族门槛,最后选择了私奔,遗弃她的家族。
他们的感情深厚,鹣鲽情深还不足以形容。所以父亲死后,有一阵子母亲随时随地想自杀随父亲而去,像颗不定时炸弹。不过还好没成功,不然她可能要在孤儿院度过童年。
后来母亲还是勇敢的活下来,并且在生命中邂逅了几位男性,不过他们通常没什么人品,全冲着父亲的旅社和母亲的美色而来,更有一位衣冠禽兽试图非礼尚且是孩子的她,还好被帮佣的洪叔叔发现给打跑,为此母亲非常懊悔,再也没寻求第二春的打算。
直到去年,在路口救回自助旅行的外国游客里欧后,她才有机会接触男性友人。
里欧有着一头灰白的发、高大修长的身躯、和一口蹩脚的中文,不过谈吐幽默风趣、见识广博,令她联想到英国有教养的绅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禁问了他的身分,果不其然,他出身英国,拥有多国的学位,因为自助旅行行经此地,不慎被人扒了皮包又身染风寒才落难于路上,碰巧母亲救回他。
等到他病好了,便索性住在旅馆里。现在想起来,她才知道里欧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家乡这种小地方,根本不需要花费近一年的时间旅游,他明着是赏风景,暗地里是追求母亲,想来他计画许久。
母亲对他本来心存防备,半年多相处下来,才逐渐接受他友善的响应,日前更好意的邀请母亲陪他回老家观光,让母亲开开洋荤,出国旅行游玩。想不到出国不到一个礼拜,就传来结婚的消息。
她是该为母亲高兴的,可是心头却被淡淡的孤寂感紧紧围绕。
够了!她拍打自己的脑袋瓜,停止无谓的冥想。
时间差不多了,琉璃望向时钟,也该去旅社帮忙了。
距离自家的旅社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她都徒步上班,一路欣赏花草,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住在乡村就是有这种好处。
她走到了一家外表有点老旧的旅行社前,虽说陈旧,但看起来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风情。
进门就看见身材微胖的洪婶正耐心的擦拭花瓶,爱干净的她见不得半点灰尘。
“洪婶早啊,怎么不见洪叔呢?”她好奇的问。平常他们两人可是形影相随的。
有着宏亮嗓门的洪婶见着琉璃便笑容满面,语气恭敬的唤道:“小姐早。”
琉璃一听小脸都垮了,她软声软语的娇嗔:“哎呀,洪婶,妳又来了,妈妈一不在,妳的老毛病又犯了,都跟妳说别喊我小姐、小姐的,听了既生疏又别扭,好象不把我当自己人看似的。”
禁不起最疼爱的琉璃抱怨,洪婶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笑着,“嘿,我一时忘了。不过当初要是--”
一听她的“当初”开场白,琉璃马上倒背如流的接下去,“当初要是没有我妈妈雇用你们,你们就要流落街头了,是不是?”
“是……是,妳怎么知道?”洪婶不解的问。
“妳都说了几百遍了,我还能不知道吗?”她摇头微笑。
洪叔这对夫妻在父亲死后的两年才来上工,是母亲亲自面试的。洪叔因为刚出狱不久,有前科纪录,一般老板很少会自找麻烦,要接受吃过牢饭的伙计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工作,本来心灰意冷,想来母亲不肯用他;没想到母亲反而执意要他们夫妻留下来帮忙。
为此他们视母亲为大恩人,刚来的前几年他们老称呼她们为太太、小姐,这种阶级分明的称谓简直是折煞人,母亲屡次劝他们改口都不得要领,是后来威胁说要下跪,他们才作罢。
由于他们膝下无子,所以把琉璃视为女儿,疼得要命,看她身材瘦弱,常主动熬煮补药给琉璃喝,嘘寒问暖更不在话下,有时陌生人看了还以为琉璃才是他们夫妇的孩子。
“是喔,我有说过那么多次吗?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洪婶非要她接受好意不可。
“当然、当然,不过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妳跟洪叔也帮了我们那么多忙,反倒是要我们感谢你们才对啊。不如换我叫妳小姐好了。”她淘气的闹着。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可以?”洪婶涨红脸的拒绝。
琉璃这才露出诡笑,“看吧,妳也知道我多不好受了吧?妳这么疼我,不舍得我难过对吧?”她无辜的眨眼。
惹得洪婶眉开眼笑的,用疼惜的口吻说道:“妳这鬼灵精。”她们笑闹着谈天。
门口传来爽朗的嗓音,“妳们笑什么?一大早就这么开心。”随着这句问话,走进一位外形粗犷、皮肤黝黑、外表十足十像黑道流氓的男人。他双手肌肉结实有力,面不改色的拎着十几袋重物。
“洪叔,你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琉璃唤道,上前欲分担他手上的一点重量。
洪叔连忙阻止,“我来就好,我来就好,妳瘦瘦弱弱的,别搬重物。”提几样菜叫重物,由此可知,他多疼琉璃,舍不得她做点粗活。“我去乡公所办些事,顺便准备中午客人的伙食。”
“今天忙吗?”旅馆的生意时好时坏,附近的连锁饭店既新颖又华贵,不是苦哈哈的学生,是鲜少识货人光顾的。
“还好,中午有班学生要住宿,三天两夜游玩性质。妳晓得的,旅游旺季要到了。”
琉璃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别去好了。”
“妳要出去啊?”洪婶问。
她微叹一口气,“也不是啦,今天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
“这跟妳要出去有关吗?”
琉璃脸上有丝黯淡,“她跟我说要结婚。”
“结婚?!”洪姓夫妻两人异口同声地喊,语调高昂,“跟谁?”
“你们说,她跟谁出国去?”
“不就是那个外国人里欧啊。难道是他?”他们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
洪婶听了,很感动的湿润了眼眶,“太好了,老板娘终于要结婚了,里欧这个人我们都晓得,他的人品很不错,虽然是外国人,可是只要对老板娘好就好。”
洪叔也赞赏的搓着下巴,“这个外国人我也很欣赏,很少有人不会被我的外表吓倒,还热络的跟我称兄道弟,夸赞我的厨艺了得。不错、不错,是他我就放心了。”
“他们要我们下个月到英国参加他们的结婚典礼。”
“去国外喔,我生平还没出过国呢,真新鲜。这里欧真有心。”洪婶是传统的欧巴桑,为着家庭,很少出外旅游,所以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还对琉璃安慰道:“以后妳就多一个爸爸疼妳了。”
是吗?多一位父亲真会对她比较好吗?琉璃有些怀疑。
倒是心细的洪叔瞧出她的不自在,随口问:“琉璃妳不赞成啊?”
陷入冥思空想的琉璃回过神来,“啊,没有啊,没有啊,我很高兴妈妈能找到那么好的人照顾她,她辛苦大半辈子了,该有人对她好才是,还好里欧的人品我们都有目共赌。”
“是啊,是啊,你别胡乱猜测了。对了,我们也该送份礼给老板娘才是。”洪婶神秘兮兮的拉着丈夫退到柜台内讨论。
琉璃则满怀心事的拿扫把至门口打扫庭园。
红红的太阳正高挂空中,秋高气爽,几朵白云点缀其间。偶尔一架喷射客机飞过天际,留下绵长的烟雾,显得优闲自得。
她只手遮蔽阳光,瞇眼仰望天空,纯白的云层衬着淡蓝的底色,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但是她的心情却没由来的感到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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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琉璃傍晚回到家时,隔壁邻居蔡妈妈热络的递上一封信。
“琉璃啊,妳中午不在家,邮差送信来,刚好是妳们家的挂号信,我就先帮妳代收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英文字,好象是国外寄来的。那我大儿子进财就说,是英国寄来的限时挂号,说起我的大儿子真的不是我吹牛,人品实在不错,长得也很英俊,大学硕士班毕业后就到大公司上班,真的很厉害喔!琉璃,妳要不要考虑看看?当男朋友很不错喔!”蔡妈妈藉由拿信给她,滔滔不绝地推荐自己的儿子。
即使她琐碎的讲了半个多小时,琉璃依旧兴趣十足的聆听,脸上没有一丝不耐,虽然早已有了答案,她仍微笑不语。
“琉璃,妳不要光笑啊,总要给我答案,不喜欢老大也有老二嘛,我总共五个儿子随妳挑了。”蔡妈妈很海派的开出条件。
“蔡妈妈,妳家老四才国中三年级,人家会说我老牛吃嫩草。”她啼笑皆非的拒绝。
“哎呀,谁教妳都不肯当我媳妇,我只好拚命推销了。说真的,妳妈真好命,有妳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贴心又听话,哪像我家那五个儿子,野马似的又脏又臭,只会花钱而已啦!”她说得忿忿不平。
琉璃好言劝导,“蔡妈妈,妳这么说就不对了,妳知道这附近街头巷尾多羡慕妳吗?他们说妳才命好呢,生了五个儿子,五子登科一世好运,又那么会念书而且孝顺、知书达理,人家都不知道妳是怎么教的呢,还想请教妳呢!”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蔡妈妈顿时眉开眼笑,开心得阖不拢嘴,肥壮的大手直拍打琉璃的肩膀。“哎呀,好了,好了,妳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妳小嘴甜,直哄我开心。”不过她也真心接受。
“对了,妳妈什么时候回来?”
“看她高兴啰!她辛苦了那么多年,难得现在经济能力许可,当然要好好的玩。”
“都说妳最乖,体贴妈妈。没关系,妳妈不在有我们照顾妳,远亲不如近邻嘛,人就在隔壁,有什么问题随时过来,我家小伙子很乐意看到妳的。”
“好,谢谢。”琉璃和她寒喧一阵子之后,各自告别退回屋里。
她随手拆开挂号信,里面掉出三张不同日期的飞机票。
原来是里欧寄来的,他希望琉璃能提早一个月到达他的国家,至于另外两张是给洪叔夫妻的,他料想他们断不能丢下旅馆的工作,所以婚礼的前几天才邀请他们前去。
想起她们母女俩一路走来互相扶持,这会儿母亲终于有自己的伴侣了,那她呢?
琉璃是个很乖巧贴心的女儿,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她表现得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善解人意,有时候母亲工作忙,忘了喂她,她也不哭不闹,病了也尽量不让母亲担忧,闷着疼痛不讲,也从不会吵着母亲要新衣服、新鞋子。
从小个性便温吞,脾气好得不象话,学校那些爱捣蛋的孩子都晓得欺负她是自讨没趣,因为她既不哭也不反抗,别的小女孩都会娇气的上老师那里告上一状,而她实在没挑战性。
这样的个性反而很讨镇上老一辈人的喜爱,那些家里尚有媳妇未娶的人,全寄望琉璃能嫁进他们家门。加上琉璃本身承袭母亲的柔美,那秀气白净的瓜子睑、水灵明亮的双眸、红嫩的双唇,即使无意,那有礼的笑容早巳勾去无数男人的心魂。
所以还未大学毕业,就有不少媒人送上人选等她挑。
琉璃一一婉谢,除了年纪尚小,最主要的原因是怕母亲寂寞,原本娇滴滴的母亲在父亲去世后,重新振作,抚养她长大,而其中的心酸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她们母女感情虽然很好,但是再好,总会有些话说不出口。
对于世事她无欲无求,母亲呢?她真的不晓得。不过由那天清晨的电话,她知道里欧先生对于母亲是有很深的特殊意义,而之间包含爱。
不然个性文静婉约,娴稚稳重的母亲不会喜形于色,忘怀的展露喜悦之情。
母亲和里欧先生,她真的想都没想过。
事实上,老里欧实在很不错,丰富的学识、独特的见解,加上游历世界各国,观念新颖。他在旅馆停留近半年,每每听他述说旅游趣闻,都能愉快的度过一下午。
他总爱唤她安琪儿,详细的讲解英国家乡的一切给她听,那个如童话般美丽的乡村农园常令她悸动不已。
活了近二十三年,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故乡,连大学也是报考县市内的学校,琉璃不像时下年轻人那样有鸿鹄大志,有着站在世界顶端睥睨天下的欲望,她基本要求很低,固执的死守父亲遗留下来的旅馆便可。
结婚?!不,这不在她人生的规画中,母亲才是她所在乎的。敏感易伤的母亲需要她守护。
不过情况显然有变,因为母亲有了另一位依靠,她相信老里欧会好好对待妈妈。
听里欧说,他农庄规模颇大,还有酿酒厂和一大片田园。英国地大物博,古迹保存不遗余力,所以很多地方都保有古朴风味。
至于家人方面,丧偶多年的他有一位独子,年约三十上下,看来她多了一位哥哥。
为着母亲,她应当去献上自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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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他是这么交代的?”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位西装笔挺的高硕男子听完管家的转述后,眼神冷淡犀利的望着他。
头发灰白、外表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威廉慎重的点头,“的确,老爷是如此告诉我,他希望你能完成他的愿望。”
“现在?”伯恩的语调不自觉地提高,“在他丢下一切,失踪一年之后,突然告诉我他要娶一位东方寡妇?!他惹的麻烦还嫌不够多是吗?”他不耐烦的爬梳一头微鬈的棕发。
无视于他的怒火,管家威廉仍旧有条不紊的回答:“早在一年前,他就吩咐过--查尔斯家族可能会入主一位新的东方女主人。老爷向来疯癫,没个稳当,为预防万一,我事先安排过了,但是仍少不了你的主持。”
伯恩不可思议的回他一句,“听你的口气你倒是满赞成的?”
“老夫人去世多年,有个伴也是好的,更何况我们做人属下的,哪有资格过问主人的一切?”
“啧。”伯恩撇嘴,“别装这副小媳妇样。”威廉在这个家族算是老资格,他是唯一敢跟主人抬杠的家臣。
不理会他的调侃,威廉没好气的推推金丝边眼镜眶,“反正老爷这么交代,他需要你帮他应付英国媒体,还希望你能回城堡去帮他筹备婚礼的一切。”
“老家有你打理就行了,何必拖我下去?我又不是成天没事做,陪他玩扮家家酒。”他古怪的瞪了管家一眼,“他现在人在哪?”
“跟未来女主人在法国旅行。”
看来这事不好处理,父亲从来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行事独特。假如真有想到后果,就不会在十年前放弃所有产业--包括爷爷传授的公爵头衔,全部留给年方二十岁的他。
当时他还是耶鲁大学三年级学生,起先他不得要领,繁忙的课业加上一大堆产业问题,让他焦头烂额,他是不断从失败中记取教训,才有今天的成就。
“那女人你调查过没?该不会是贪图父亲的财物吧?”
威廉递送上一份调查报告,“老爷好说歹说也是名校的优良校友,从小置身于豪门贵族的心机争斗生活,他不会愚昧到被那种美色冲昏头的地步。不过新夫人真的是风韵犹存,颇有姿色。她住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岛上,经营一家小旅馆,老爷就是和她在那里结识的,她还有一个女儿。”
闻言,伯恩倏地阖上文件,不悦写在脸上,“还有女儿?!”
稳住嘴角的幸灾乐祸,威廉正经的说:“我还没提吗?你主要的任务就是回堡里招待新小姐,她将于三天后到达,届时我会派人去接机,希望你能准时出现。”
“等我问秘书是否有空再说。”他不希望给父亲太多期待。
他怀疑那位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嫁入什么家族?!一位东方寡妇加一个小拖油瓶,没钱没势、跟皇亲国戚沾不上一点边,实在很难想象她将来如何在他庞大的家族中立足?!英国是最有礼仪的国家,可是相反的,愈有礼貌的人就愈虚伪刻薄。
查尔斯家族历史悠久,和英国皇室渊源深重,一直以来都是上流社会欲巴结拢络的对象,所以树立的敌人也不少,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打击查尔斯家族,取而代之。
他们家族向来秉持着血统纯正的观念,只要子祠血统优良,要多少情妇都没关系。不止他们,很多名门望族都傲于自身的骨血,所以只要彼此心照不宣,夫妻都各有情夫情妇。
这次父亲执意娶那位东方女子,看来是故意挑战传统,欲颠覆虚伪的社会规则。
英国报纸舆论显然又有一则好题材可发挥,怪不得父亲要他先有心理准备,还要他回老家坐镇。
伯恩心思停不下,不断思索一个月后的麻烦,以及自己的工作计画。他按钮唤得力助手,“爱玛,帮我找库克和葛莉丝。”
几分钟后,两位衣冠整齐的年轻人敲门而入。
“伯恩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库克问道。他有着硬狠的外表、不苟言笑的面容,是伯恩慧眼独具相中的帮手,不仅工作上少不了他,私事方面他也颇有助益。
伯恩从文件中抬头,“帮我更动下个月的重要行程,我人可能不在伦敦。”
“表哥,为什么要变动行程?”葛莉丝是家族里少数谈得来的亲戚,能力也不错,其家世背景厚实,因不喜家人逼婚,故自请调到表哥身边帮忙。因为伯恩是家族里深具威望的领导者,有了他护航,家族里那些长辈就不敢多言了。葛莉丝在此简直是如鱼得水。
伯恩英俊的脸微漾怒意,“还不是妳姑丈。”
“姑丈又怎么了?他不是云游海外、探索生命的奇迹去了?”葛莉丝想起姑丈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
他冷哼,“奇迹?!他是这么给妳洗脑的是不是?那家伙太不负责任了,一张嘴能言善道,这次给妳拐骗了一位新姑妈。”
“姑妈?!哪位名门贵妇?我怎么都没听过?”
“我也是今天听威廉说才知道的,往后一个月我必须去帮他筹备婚礼,所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妳跟库克帮我处理就行。我人在老家,你们随时找得到。”
“我不能去吗?”她想一赌新娘子的风采。
伯恩晓得她的好奇,冷峻的斩断她的话,“不用去了,这件事不可能发生,我会尽快派人找到我爸,终止这场闹剧,不过我倒想先去会一会我那无缘的妹妹。”他说得极为平淡,脸上却溢满狡猾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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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啊,妳去到英国要小心,身体要照顾好,咳嗽的话要马上看医生,别一拖再拖,变得更加严重,衣物要多穿一点……”洪婶滔滔不绝的叮嘱即将登机的琉璃,深怕她吃不饱、穿不暖。
“嗯,我知道。”琉璃穿著白色衣裙,背个小巧的背包,里面装了几样日常生活用品,行李箱里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套准备婚礼当天穿的洋装。
洪婶疼惜的撩起她的头发挽到耳后,依依不舍的心情流露无遗。
“到了那里先拨通电话回来报平安,要是有问题,我们马上赶过去。”洪叔一直担心她被人家欺负。
事实上,里欧早已提过他们的家人,要她多担待些。
飞机起飞后,琉璃望着窗外的白云片片,怀着不安的情绪,勉强进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