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采回到正殿时,菲尔德已经离去,但是立在正殿大厅两侧、一字排开的侍女,却令他吓了一跳。
“恭迎克罗采小姐。”侍女们叩首,齐声说着,为首正是刚刚在花园里看到的中年美妇。
“这……”克罗采有些受宠若惊,“大家毋需行此大礼。”
中年美妇抬起头说:“陛下有今,命我等需善尽照顾克罗采小姐之责,小姐毋需介怀。”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妇人续道,“午膳已备妥,请克罗采小姐移驾偏厅用餐。”说着上群人拥着克罗采往偏厅移去。
位于正殿左侧的偏厅,是一间漂亮的大厅,浅白素净的落地窗帘、米黄柔细的绒毛地毯、精致彩亮的玻璃图绘、满室扑鼻的花香,克罗采喜欢这清爽淡雅的感觉。牙白色长桌上已置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显然这些女孩与御厨们为他费了一番工夫。
“一起用吧!”看着桌上足可供应数十人份的食物,克罗采对侍女们说。
“谢克罗采小姐抬爱,但这是陛下命宫中大厨专为克罗采小姐准备的,奴婢们不敢逾矩。”中年美妇恭敬地回答。
克罗采看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克罗采小姐,奴婢名唤朱蒂丝。”
“很好,朱蒂丝,我命令你同我一起用餐。”
“这……”朱蒂丝连忙俯跪在地、神色惊恐,“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为,同桌共餐这事若传了出去,定辱没小姐的身份,请克罗采小姐莫要为难奴婢。”
克罗采看着受惊的朱蒂丝,连忙弯下身子扶起她,“你怕什么?我只是要你陪我吃饭而已!”说着,他笑了开来,一张精致的俊容、清亮的眼神,映衬得满室温柔明亮。
“你们都坐下吧!陛下若要问起,我自会帮你们担待。”克罗采拉开椅子,逐自坐下,“如果你们不坐下,那我可就没法吃饭!”
众人看着一脸温和诚挚的克罗采,互看一眼后,终于怯怯的拉开椅子。
对她们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在祈月神殿的偏厅用餐,应该是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克罗采一一询问着她们的名字、年龄、喜好乃至家庭背景,众人发现这位美丽的小姐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她不仅能正确无误喊出每个人的名字,对于每个人所说的话也都能清楚记住。
刚开始,克罗采问一句,侍女们才敢答一句,慢慢地,感受到克罗采的随和,众侍女的矜持也随之放下,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从自家的琐事一直谈到少女情事,女孩们的话题似乎怎么都聊不完。而由偏厅内传出的话语与笑声,不时地回荡在向来安静的殿堂中,这一餐饭,竟吃到夕阳西下方才结束。
???
菲尔德在月亮初升时分,来到祈月神殿,一跨入前殿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一下;克罗采躺在草地上,身旁蜷曲着一只黑豹,一群侍女们则围着她起哄嬉闹……
“小姐,说嘛,说嘛!”
“陛下有没有吻过你?”
克罗采有些难堪,“别瞎闹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哦!那小姐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侍女们不肯放过她。
克罗采有些语拙,他不善于回答这种问题。
“小姐不说,那我们自己猜!”女孩们自顾自的起哄。
克罗采正感无力招架时,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自众人身后清楚响起。
“不用猜了,她是我的女人。”
“陛下!”侍女们惊慌地乱成一团。
“奴婢叩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侍女们一个个惶恐地将头低垂于地,声音微微颤抖。
别了脚下众人一眼,菲尔德望向克罗采,“跟我来。”
拍拍长袍,他起身,尾随着菲尔德一路踱回正殿寝宫。
“伤口!好些了吗?”菲尔德问着。
“不碍事了。”克罗采轻描淡写地答道。
菲尔德坐在床沿,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上下打量克罗采,像在欣赏一头奇珍异兽,眼眸中透着一丝诡谲。
“有什么不对吗?”克罗“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菲尔德微眯起湖绿色双眸,露出浅浅笑容,“我以为你只对花草小鸟、猛禽野兽有办法,没想到,连一大票侍女你都能治得服服帖帖……”
“陛下谬赞了,克罗采向来平凡无奇。”
菲尔德起身,轻执起克罗采柔软的掌心,眸中闪着清澈光亮,“在我眼中,你非但不平凡无奇,而且非常的光彩夺目!”
“陛下……”一阵悸痛轻划过心头,他的深情总教他感到不忍。
菲尔德轻环住克罗采的腰身,在她耳畔说:“明天晚上,有个宴会……”
“宴会?”
“是的,我即位后的第一场春宴。”菲尔德正色道,“我希望你能参加。”
参加宴会?想将他公开介绍给众人吗?
克罗采绝美的脸上泛起一股异样神色,那神色中有冰冷、有无奈,也有一股断然,“难得陛下如此厚爱,克罗采谨听从陛下安排。”
菲尔德开心的笑了,搂紧怀中的克罗采,他感到相当满足,毕竟,这是克罗采第一次顺从允诺他。
这一夜,菲尔德再次流连于祈月神殿中。
明亮的月色里,克罗采几乎整夜未曾合眼,一来是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再则他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微寒。
???
一早,菲尔德遣了一群裁缝师到祈月神殿为克罗采缝制礼服。
见了这群裁缝师,克罗采疾书一张字条,说道:“烦请各位师傅,照这个尺寸帮我做件漂亮的礼服。”
裁缝师看了礼服的尺寸,均感疑惑,“克罗采小姐,这与您的身材不合吧?”
“无妨,你们只管照着做就是了。”
“可是……”
几位裁缝师还想说些什么,克罗采已先开口:“我记得陛下似乎有交代,要依照我的喜好裁制礼服,诸位师傅不会为难我吧?”
“这……小人怎敢为难克罗采小姐?”众人被克罗采的话压得无言以对。
“那么就有劳诸位师傅了。”克罗采绽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
傍晚时分,克罗采拎着一袭方裁制完成的浅粉色礼服,来到绿幽宫的西座客房,轻敲了几下房门,“克莉丝汀。”他轻唤着。
自从那天在格林卡广场上,陪着菲尔德狩猎,每天早出晚归,负伤之后一直住在祈月神殿。所以,两人已有好几日未曾照面了。
“克莉丝汀。”克罗采又叫了一声。
“克莉丝汀不在!”屋内传出一个女孩不悦的尖叫声。
克罗只能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吼叫声正是由克莉丝汀所发出。
“克莉丝汀。”克罗采放低声调,语音轻柔,仿佛能融化人心似的,“我知道这几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别气了,好吗?”
屋内静了一下,许久,门扉终于开启一道小缝。
克罗采举步入内,克莉丝汀坐在桌前,一双大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枣似的。
这几日,有关皇帝陛下与克罗采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克罗采住进祈月神殿后,众人更认定她是未来的皇后人选;她谜一般的身世,也成了众人亟欲知晓的事。这几天,光是上绿幽宫打探克罗采消息的人,已让罗兹伯特疲于应付,大厅前的门槛几乎都要让来访的客人给踩坏了。
其实,众人的心态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想趁此机会了解新后的喜好,以便未来可以投其所好,加官晋爵罢了!
而克莉丝汀与克罗采向来交好,因此拜访她的贵族少妇自是络绎不绝。然而,自从她最要好的朋友与梦中情人传出恋情后,她就谁也不想见,她觉得非常难过,究竟为谁难过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她喜欢克罗采陪在身边的感觉,可是这个最要好的朋友被皇帝陛下抢走了;另一方面,她又为梦中情人喜欢上克罗采而感到失落。虽然,她从来不敢奢望能成为皇帝的恋人,但皇帝陛下喜欢上她最好的朋友,仍让她百般不是滋味……
总之,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片混乱,乱得她脑袋一片空空如也,完全无法思考。于是,她伤心、难过、掉泪,几天下来,竟也消瘦许多。
克罗采看着眼前的克莉丝汀,顿觉有些不忍。
“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吧?”克莉丝汀讷讷问道。
方才克莉丝汀以为又是哪个贵妇人上门来探消息,因此不耐烦地大声吼叫,听清楚是克罗采的声音后,既惊讶又有些不敢相信,忙冲上前开门;但是一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开了门后,又躲回房间内。
“很好啊,比起你这只红眼猫好多了。”克罗采逗弄着克莉丝汀。
“你竟然说我是红眼猫!”被克罗采一逗,克莉丝汀平日活泼好动的精神又活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大竹竿!也不想想我是为谁伤心、为谁难过?”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克罗采敛起笑容,一脸肃然。
如此诚心挚意的道歉,反而令克莉丝汀有些不好意思。“这……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用不着道歉啦!反正,我跟陛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听到克莉丝汀释怀的言语,克罗采露出宽慰的笑容,他拿出手中那件淡粉色的礼服,“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这件手工精致的淡粉色礼服, 两颗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好漂亮!”她大叫着,将礼服贴在身上比照,“大小也刚好。”
“当然!这是特别为你订做的。”
“真的吗?”克莉丝汀瞪大眼睛,也不顾手上还拿着礼服就一把抱住克罗采,连人带衣像只猫咪一样磨蹭着克罗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克罗采像个兄长般,轻拍她的背,“去洗把脸,好好打扮一下,等会儿还得参加晚宴呢!”
克莉丝汀这才想起这件事,今天晚上是皇帝陛下大摆春宴的日子,所有王公贵族都要出席,父亲早已告诉过她,而她却只顾着闹情绪,压根儿把这事给忘了。
“幸好你提醒我,否则,待会儿准又要挨骂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命侍女打水,备上胭脂水粉,准备换装。
趁着克莉丝汀打扮的空档,克罗采悄悄地往雷斯里的房间走去。
???
春宴,是个美丽而特别的宴会。
依卡斯提罗帝国的习俗,在三天的狩猎大赛后,必须举办一场盛大的春宴,这是为“春之女神”而办的飨宴。感谢春神让冬雪退尽、万物重生,感谢春神让寒风稍歇、绿叶猫新;感谢众神一直庇佑这块土地,使其能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泰民安。
狩猎比赛中所猎得的珍禽异兽,将以各式精湛的烹调手法,做出一道道味美汤鲜的佳肴用以祭祀春神。这一刻,所有的王宫贵族,都可以踏上神圣的曦阳神殿,与君王同乐、与舂神共舞;美酒佳肴、金石丝竹,这是春神的礼祭,也是众人与春神相约的狂欢日。
此刻,曦阳神殿内,金光灿耀、照照生辉,王公贵妇们个个锦衣缎袍、珠围翠绕,钗光鬓影,好不热闹!
菲尔德端坐于在神殿前方一张覆着黑色尊贵貂皮、以精细手工镂月裁云的鉴金椅上,座下左右两旁分别为四大兵团的领导人,黄金骑士葛尔诺、绿骑士罗兹伯特、红骑士贝鲁达及黑骑士弗蓝希。
晶钻华丽的大灯下,舞池内罗裙轻摆,将相王侯、少妇淑女,或执手、或相拥,双双对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菲尔德轻啜杯中红色酒汁,一双俊眸不时地瞟向殿门外。
舞会开始已经有好一阵子,他也同几位名媛千金跳了几支舞,却迟迟不见克罗采的踪影,遣人到祈月神殿催请,却说克罗采早已出门赴宴。
她该不会临阵脱逃吧?菲尔德在心里想着。毕竟,克罗采的心思,向来都不是他能预料的。
正当他坐立难安时,神殿入口处,出现三个人,仿佛从一幅绝美的画中走出来似的,三人的出现,让场中正尽兴翩舞的众人,全缓下舞步,将目光落到三人身上。
克莉丝汀穿着克罗采送她的浅粉色礼服,一头亚麻色长发柔顺地披落在身后,柔嫩甜美的笑靥,就像个天使般。
她的右侧站着雷斯里,一身英挺的墨绿色镶金军服,修长的身形,茶栗色犀利的双眸,他的俊美在帝国里原本就是出了名的,在一身华服的装饰下,更显得出色亮眼。
两人的左侧,站着一个银白耀眼的男子,男人有着一张美得过火,美得让女人嫉妒、男人疯狂,美得让百花为之失色的倾城容颜,紫蓝色的双眸、紫蓝色的长发,他是克罗采!
方才,在绿幽宫中,克罗采向雷斯里借了一套白色的立领军服。当克罗采换上这件军服时,一向冷然孤傲的雷斯里也不禁亮了眼睛,他没想到隐藏在克罗采宽松长袍下的躯体竟与自己如此相仿;除了肩膀较为纤细外,身高及胸膛的厚实度都不输给平常锻链有素的他。
当然,最令人讶异的是,克罗采是个男人!
“你这个样子上曦阳神殿,也许没办法活着走出来。”雷斯里严正地对克罗采说道。
“现在不把事实说出来,将来只会更难善后。”他知道,他与菲尔德之间必须有个了断。
于是,两个男人牵着一副天真烂漫、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化装舞会的克莉丝汀来到神殿门口。
在众人的注目下,三人趋身向前,在菲尔德的高椅前恭敬的行礼,一旁的司礼官高声唱吟着: “绿骑士座下左翼将军雷斯里、 第一千金克莉丝汀,偕同克罗采‘小姐’,向陛下请安!”司礼官的喉咙像是被异物噎到般,那“小姐”两个字硬是小声到几不可闻。
菲尔德坐在华丽的金椅上,俊俏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原本炯亮清澈的双眼,此刻微微眯起,变得有些细长,看不透的深眸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我说,冰山美人哪!”
刺耳的话语,让雷斯里像是被人劈了一记闷雷!皇帝陛下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称呼他了,这个他不甚喜爱的称呼……
由于雷斯里长年伴随在罗兹伯特身边,他容貌俊美却又不近女色,而罗兹伯特丧妻多年始终未再续弦,加上雷斯里以仅仅二十六岁的年龄登上左翼将军的荣衔;是以帝国中总有些辈短流长,对他与罗兹伯特的关系诸多揣测。菲尔德有时私底下亦会称他为“冰山美人”,借以调侃罗兹伯特,但却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雷斯里;毕竟,对男人而言,这不是个多光彩的称谓。
陛下动气了!雷斯里很肯定,而且是几近愤怒。
菲尔德的表情飘忽难测,“你……身边两个人,哪一个是克罗采啊?”
这句话,问得既酸涩又讽刺,克罗采的容颜菲尔德是一定认得的,只是,由女人变成男人,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对于克罗采的性别,菲尔德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似乎下意识地排拒承认这个事实。
日夜拥抱着一具平坦而结实的躯体,菲尔德他不是笨蛋,也不可能毫无疑问,但他总是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她只是比较缺乏女人味、胸部较平、声音较低沉,因为这么漂亮秀气的脸蛋怎么可能是男人?每每望上克罗采如精雕玉琢般的容颜,他就后悔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然而,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没有认真的深入细想。
克罗采踏上前一步,抢先答话:“克罗采在此,参见陛下。”
那张原本秀丽过人的脸蛋,在换上男装之后,预长的身影、眉宇间焕发的英气,已完全闻不到一丝女人味。
剪裁合身的银白色军服,展现出他纤细却不显单薄的身形。穿女装时,他是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换上男装,则成了个俊美翩然的少年郎。
克罗采出众的容貌与气质,似乎并不因性别上的转换而有所改变。
菲尔德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有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也有槌胸顿足的懊恼。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为之心动的对象竟是一个男人!
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事实!他泛起一抹浅浅的冰冷笑意,微漾的唇角,夹杂着难耐的痛楚,也有着绝冷的森寒,“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男是女?”
“我是个男人。”克罗采仰起头,话声清晰响亮的在大厅中落下。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君王,他们可以预期君王的愤怒;因为,克罗采这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也太离谱了!
众所皆知,皇帝陛下对克罗采不仅宠爱有加,还史无前例地让他住进祈月神殿;不用说,君王原是想立他为后的。没想到,今晚竟会有如此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这不仅让众人震愕不已,也让菲尔德蒙受前所未有的耻辱——皇帝陛下爱上了一个男人!
碧绿色双眸直瞪着克罗采,眼中燃烧着两簇火焰,仿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他铁青着一张脸,紧握的指关节喀喀作响。倏地,他走下那张君王所属的鉴金椅,在与克罗采相距不到两尺的地方,拔起腰间的长剑,挥砍而下。
这一剑,来得既快且毫无预警,众人均大叫出声,甚至掩面不忍卒睹。
克罗采也是一惊,他没料到菲尔德会突然出剑,剑尖从他的颈项直劈落至腰际,雪白衣襟刷的敞裂,银白色腰带应声落地,但克罗采身上没有任何伤回,菲尔德只是划开他的衣袍,并未伤他。
毕竟……他还是舍不得。
此刻,从克罗采敞开的前襟,众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克罗采白皙平坦的胸膛,他的确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克罗采男性的躯体,彻底粉碎菲尔德最后仅存的希望与理智,他再也无法遏制心中愤怒的火焰,几乎是狂吼的喊道:“来人啊!把这个叛徒、这个骗子……给我拖下去!”
很快地,克罗采被一群侍卫带离大厅。
罗兹伯特、雷斯里及葛尔诺等人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狂怒得失去理性的皇帝陛下。
在葛尔诺的印象中,他还不曾看过君王在众人面前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
二十岁的年轻帝王,常有着让人感到害怕的沉稳。似乎是一种习惯,菲尔德总喜欢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周遭,用那双炯亮深澈的碧绿眼眸,不动声色地直盯着敌人;冷静、大胆,是君王给人一贯的感觉,像一头狩猎中的豹子,只想着如何撂倒眼中的猎物,吞吃入腹。
然而,今夜,君王不一样了……为了一个女人,不,为了一个男人,他卸下那张尊贵的王者面貌,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此刻的他,只是个为情所困、为爱疯狂的男人。
他失去了冷静、失去了沉稳,他的心被强烈的情感风暴撼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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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亮的、金黄色夕阳余晖,自帘幔后微微洒人,映落在长桌上一张白色信笺。
菲尔德瘫坐在长椅上,望着白色纤薄纸张,微支着头,若有所思地想着……
桌上的白色信笺,是大神官奥菲莉雅以鸿雁传书送来的信函,信中的内容无非是要他尽速返回首都勒拿,毕竟,春季狩猎大赛结束已有半个月之久,众家大臣早已陆续辞行离去,惟独皇帝陛下还迟迟不肯起程回宫。
一国之君,当是心系社稷、凡事以国体为重,现下却终日流连于行宫中。是以,帝国第一大神官奥菲莉雅急急修书,希望陛下能早日返回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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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马蹄轻踏的足音,在黑夜中缓缓响起,望着牢狱外围高耸的城墙,菲尔德眼中闪烁着几许迷惘。
这是第几次了?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来到这山崖之颠,位处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牢城。
为什么?还是想见他吗?他是个男人啊!
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呢?这是菲尔德一直想不透的问题,依克罗采的个性,不会无故这么做。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有些后悔,因为他没有给克罗采任何辩解的机会。
可是,就算辩解了又如何?欺君之罪,罪无可赦!不管如何,克罗采身为男人的事实是永这不会改变的,
那么……他为何还要在城墙前流速徘徊呢?
想见他?如果不再见上一面,他太概无法死心地踏出这行宫一步吧!
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地被克罗采吸引呢?他也不懂自己。
刚开始……是讶异于他惊世的美貌,一心只想征服美人。后来呢?后来就像着了魔般被他身上那股奇特的气质给迷惑,温暖柔和的感觉、奇异神秘的气息,深深蛊惑着他向来不为所动的心魂,让他疯狂的陷溺其中不可自拔。
克罗采就像那香醇诱人的美酒,未饮之前,芳香四溢、令人神晕目眩;入口后,才发现静谧如水的酒液,竟如此浓馥香郁、猛烈之气直袭胸口;酒醒后,又因宿醉之痛,痛切难耐!
烈酒如火、灼心烫肺,甜浆蜜液、刺骨蚀髓。
饶是如此,菲尔德却仍无法忘记酒汁入体后,那股将醉末醉、微醺之际,全身酥软、飘然欲仙的感觉;像个深受酒精毒害之人,明知它害人匪浅,却怎么也无法将之抛丢。只能在深恶痛楚与极致欢愉间挣扎,在爱与不爱之间摆荡!他的灵魂被一分为二,被那个有着绝美容颜的男人克罗采给无情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