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还是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病人!
毕业后,在医院工作两年,护理工作她做来样样得心应手,但辜独——却是她遇上的第一个难题!
“给我轮椅!”
早上八点不到,黎紫萝才刚一踏进辜独的房门,就传来他火气不小的低吼。
黎紫萝在心底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替他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房内,才正色转头面对他。
“辜先生,你必须试着走路,不能一直倚靠轮椅。”
两个多月了,至今他仍拒绝配合走路复健,依赖轮椅的程度,让人不禁为他的痊愈机率感到忧心。
“留下你,不是为了要让你来烦我的,你最好别得寸进尺,我随时可以轰你出去。”辜独阴鸷的瞪着她。
“我是来照顾你的,我有提醒你的责任!”
这个女人,给她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竟敢跟他提责任?
“怎么?没人把瘸了腿的狮子当一回事,连你这只小老鼠也爬到我头上?”辜独的语气,隐含着即将爆发的怒气。
黎紫萝对他把自己形容成一只小老鼠,那种轻蔑的语气令她感到心痛。
“我只是提醒你该有的风度跟礼貌,就算你的腿瘸了,也仍然是毫独,没有人得因为你的不良于行,而容忍同情你。”
“你——”
“你的脚现在失去神经知觉,一开始尝试行走,当然会痛也可能会常跌倒,但这是刺激神经、恢复双腿反射功能惟一的机会!”黎紫萝平静的看着他。
她知道辜独是个骄傲、绝不容许自己跌倒的男人,现下她或许可以心软、纵容他,可是这两样对他的复健,绝没有半点帮助!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她绝对是第一个!
奇怪的是,他竟一点也不想赶走她——
该死!难不成他连脑神经都瘫痪了!
辜独冷着脸,紧抿着好看的薄唇,径自转头望向窗外,不再搭理她,像是当她不存在似的。
他冷漠的态度让黎紫萝有些受伤,她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来帮他站起来,不是来讨他欢心的!
黎紫萝强迫自己忽略他紧绷的脸色,径自坐在窗边,拿出在来的路上买的报纸浏览,等着他主动使用辅助支架。
他若想解决生理需求,就得试着用自己的双腿——她强迫自己对他狠下心!
这女人!竟胆敢就这么对他不理不睬?!辜独对自己被忽略感到不是滋味!
“你在看什么?”他终于忍不住粗声问道。
正被报上一个大标题,吸引住所有注意力的黎紫萝,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得几乎跳起来。
她急忙将手里的报纸藏到身后,故做若无其事的转身面对他。
“没什么!”
辜独怀疑的审视着她脸上的不安与心虚。
自从瘫痪之后,他就变得特别敏感多疑,任何细微的表情也逃不过他的眼。
“给我!”他语气不善的命令道。
“今天没什么重要的新闻——”黎紫萝堆起笑敷衍道。
“我说,给我!”他发出暴怒的巨吼。
“这只是份报纸,真的没写什么!”
黎紫萝极力掩饰,知道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知道,报纸上写了些什么。
孰料,气急败坏的辜独,突然自床上摇摇晃晃起身,抓起一旁的辅助支架举步维艰的走向她,趁着她错愕不及反应之际,抢下她手里的报纸。
前寰宇航运的总裁辜独,十八日因严重车祸导致双脚瘫痪,医生会一称复原的机率微乎其微,往日叱吒商场的雄狮,往后可能成为一个得终生倚靠轮椅的残废——
看着报纸上斗大的“残废”两个字,他愤怒得发出一声狂吼,狠狠将报纸撕得粉碎。
满腹的愤怒不甘无处宣泄,辜独开始抓起触手可及的东西乱砸,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受伤。
“辜先生,别这样!你会受伤的!”黎紫萝不害怕被波及,只担心他会伤害了自己。
“滚开!”
他失去理智似的甩开她,再度抓起窗边矮柜上的一只花瓶,疯狂的往地上砸。
过度激动的情绪,以及疏于复健的双腿,让他根本无力支撑自己。
辜独浑身因强大的下坠吸力而剧烈颤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往后倒,眼看就要摔向花瓶碎片里
黎紫萝根本不敢想象,若跌进那堆玻璃碎片里,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当她瞥及软弱无力的辜独,即将摔进玻璃碎片中,她恐惧得浑身发麻。
“不!”
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喊,黎紫萝甚至不及思索,就冲上前去抱住他,却因重心不稳而双双倒向一旁,她的膝盖也因而被碎玻璃划破了一个口。
她咬牙忍住痛,不是先检查自己的伤势,而是急忙看辜独是否受伤。
“辜先生你……没事吧?”
“滚开!”
丝毫没有察觉她痛得惨白的脸色,辜独仍怒声咆哮着。
她强忍膝上像是被火灼烧的痛楚,吃力的起身,伸手想扶他起来。
“我扶你起来——”
“走开!”辜独躁怒的甩开她的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他不经意一抬头,目光触及她的腿,话声嘎然而止。
“你的膝盖——”
辜独瞪着沿着她纤细的小腿流下的鲜血,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竟为了保护他而受了伤?
“不要紧,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她艰难的堆起笑安抚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狂乱的黑眸里有一丝疑惑,震慑于她的奋不顾身。
“我有责任要保护你的安全。”黎紫萝忍痛回他一笑。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受伤?”
“你比我重要多了,更何况,你若受了伤,是会耽误复健时机的。”
这是辜独第一次正视她美丽却坚毅的脸庞,方才她奋不顾身的模样,更让他胸口发紧。
他怎能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在乎已经被上天遗弃的他!
辜独遽然别过头,抗拒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冷冷吐出一句。
“别扮演上帝来救赎我!”他需要的是两条腿,不是上帝!
“我不是上帝,也救赎不了你,想要站起来就得靠你自己。”她强迫自己狠下心。“只是,我很后悔自己看错了人,那个骄傲自负的辜独,怎么会任自己坐困愁城,变得这么狼狈?”
说这些话,甚至比腿上的伤更令黎紫萝难受。
她的话无异是对他的当头棒喝,也触痛了他心底的伤口。
“是的!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辜独,如今已经成了一只狼狈的落难之犬,我失去了一切,就连沁雅都离开我,你说,我的存在不是很嘲讽吗?!”他的神情有怒,更多的却是酸楚。
“连你都不爱自己,还有谁会爱你?”她语重心长的轻轻说道。
“怎么会有人会爱一个残废?”辜独苍凉的一笑,痛苦的将脸埋进掌心。
他颓丧的倒卧在床边,高大的身影不再有往日意气风发、与睥睨一切的傲然气势,看起来绝望无助得让人鼻酸。
这样的他,让黎紫萝心痛如绞,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代替他受这种苦!
“不,我爱你!”
他痛苦矛盾的表情,让她冲动的脱口而出。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眼中有着疑惑。
“从你三年前第一次到学校来演讲,我不知不觉被你的聪明与才华给吸引,甚至——爱上了你!”
她轻轻的说道,像在细数一件珍藏多年的珍宝。
“而这份爱,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不会改变的!”
黎紫萝鼓起勇气说道。她希望他知道,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即使我成了残废?”
“是的!”她坚定的朝他微笑。“即使你一辈子只能以轮椅代替双腿。”
他忘神盯着她许久,被她脸上坚毅的神情给震慑住了。
沁雅说过不下百遍爱他,却没有比这一次,从这名素昧平生的女人口中吐出,更让他深受震悸。
但,一个残废还有谈爱的权力吗?
接下来的几个月,身为护士的黎紫萝,开始体会到看着病人逐渐进步的快乐!
虽然辜独对她仍然没有太大的善意,她也常不知如何掌握他的情绪,而频频惨遭雷轰,不过两人的关系慢慢有了进步。
现在的辜独开始愿意接受物理治疗,也愿意尝试着走路,虽然脾气依然暴躁得像头熊,但他的合作,已经让她开心得,想颁给他一面最佳合作病人奖牌。
她开始慢慢了解他,除了受伤后过于自我防卫的戒心外,他就一如她以往对他的了解——不但聪明,还才华洋溢。
每天早上是一连串紧凑的复健,她得忍受辜独突如其来的暴躁脾气,以及复健受挫折时的消沉情绪。
午后是她最享受也最期待的时光,辜独有固定弹琴的习惯,她总爱坐在窗边,静静的听他弹钢琴。
原本一首恬静优美的洋娃娃之梦,在他弹来却有股悲伤的味道,然而他精湛的琴技,却总让她忘情的沉浸在柔美的旋律中。
黎紫萝静静的坐在一旁,望着辜独俊朗好看的侧脸,他专注的神情令人移不开眼但,她却不得不注意到,他下巴显得格格不入的胡渣。
受伤后或许是因为女友离他而去的打击,他显然不太在乎自己的仪容,几个月下来,原本俊朗性格的好看脸孔,早已被胡渣跟阴霾给遮盖了。
优美的音符,逐渐在静谧的午后沉寂下来,她迅速收拾情绪,默默起身将他推往起居室,准备做例行性的物理治疗。
“你该刮胡子了!”
在做物理治疗前,黎紫萝将一把刮胡刀,递到他面前淡淡说道,坚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辜独抬起一双淡漠的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手里的刮胡刀良久,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就在她几乎以为他会视若无睹,任她怔站之际,他却伸手接过了刮胡力。
看着他盯着刮胡刀蹙眉,像是在思索该怎么用它,黎紫萝忍不住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竭尽所能,让阳光照进他灰暗的心底,让他重新恢复以往的开朗与神采——
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成为那道阳光,进驻他的心底。
黎紫萝近乎出神的,盯着他从容而熟练的刮除惊人的胡渣,逐渐露出他性格好看的下巴。
她痴痴的望着他英俊出色的脸孔,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隐约意识到——她心跳得好厉害!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偌大的房间霎时变得好狭窄,窄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好闲的味道、以及炙人的体温——
“下午不是要按摩吗?”辜独蹙起眉头,看着一旁怔然出神的她。
“喔……对……对!”
黎紫萝恍然回神,红着脸急忙走向他,拿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小心移开他覆盖在腿上的毛毯,熟练的开始按摩起来。
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有着一贯的耐心从容,纤白的小手不疾不徐的,一路从他的小腿往大腿按摩。
虽然深知自己麻木的双腿,是绝不可能有任何反应,辜独的目光仍几近着迷的盯着她流畅的动作,竟仿佛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与柔软。
他开始乱了思绪,继而兴起了不该有的遐想——
若这双纤白的小手抚摸着自己胸膛,感觉是否也一如这样令人情不自禁?
黎紫萝低着头,专心在眼前按摩的工作上,虽然至今他结实的肌肉,仍会让她脸红心跳,但她还是勉强镇定心神,细心的不时抬头探看他的反应。
今天他的反应格外奇怪,脸上不但出现不正常的潮红,表情也显得很不舒服,一径的盯着自己胸口看。
“你——”黎紫萝张口结舌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依她所学的医学常识,在他瘫痪的状况下,生理根本不可能有反应,但,眼前的事实却不容怀疑。
“我看!”
黎紫萝实在太高兴、也太急欲证实这个发现,未经考虑,她的小手就往他的亢奋探去。
当她确实感受到,生气蓬勃顶在手心的坚硬,她激动得几乎想跳起来欢呼。
他的生理有反应,那就表示他的下半身神经,已逐渐恢复了知觉!
激动与高兴的泪水,霎时涌出黎紫萝的眼眶。
当她噙着泪兴奋的一抬头,却发现辜独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吸了下鼻子,紧张的望着他。
辜独没有开口,僵硬的俊脸紧盯着她的手,黎紫萝狐疑的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在——他的男性上!
她像是被火烫到似的飞快抽回手,然而留在手心的灼热温度,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羞赧的低着头,一张美丽的脸蛋红通通的,让辜独不觉看痴,目光竟怎么也无法自她脸上移开——
直到许久之后,黎紫萝终于抬头,他也乍然瞥见她悬在眼眶的闪烁泪光。
她哭了?为什么?
“你在哭?”他的黑眸紧盯着她不放。
“我……”
“为什么?”辜独的表情充满疑惑。
“我只是替你高兴,只是这样而已!”黎紫萝垂眸轻轻说道,几乎不敢看他。
替他高兴?她认为他的脚还有复原的希望?
“你以为我这个残废还有复原的希望?”他缓缓眯起眼。
“当然!”紫萝遽然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像是任何事也无法动摇。“我始终相信你一定会再站起来!”
辜独怎么也无法形容,心里受到的第二次震撼,甚至还是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这不禁让他想起,当初沁雅离他而去时,脸上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
然而,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竟为他流泪?
他怎么也厘不清,缠绕心头那团疑惑混乱的思绪,但从这一刻起,辜独隐隐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