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他伸手点了她的哑穴,让她站近大厅的窗边,听着里面正在商议的诡计。“我一潜进来,就发现他们聚集在这里,讨论着如何对付我。你爹若是与我无仇又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把掳人的事情交给官府来处理,而是私下集结这么多人要来对付我呢?他只不过是想赶尽杀绝,除掉十几年前没有除掉的敌人而已。”
深恶痛绝地说完,他将她用力一推,贴近窗口,看着一切。
尽管不愿,也不相信,但她却无法抗拒他的力量,抗拒心中那股求证的好奇,一双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瞧向窗内。
已经架上三个火盆的大厅,将里面烘得一片暖和,也照得一片通明,让她清楚的看见她爹和叔叔及十数个横眉竖眼的江湖人物齐聚在一堂。
黎慕怀的表情是愤懑和不安。“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知道龙行天是龙家庄的余孽,就不能让他活着。”
“对,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他先是对付黎老大之后,再来就会对付我们,难怪近几年我们以前山寨里的兄弟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死去,原来就是那小子搞的鬼。”
大家一想到踞龙堡就是旧仇人,无不毛骨悚然,急忙思忖对敌之策。
“对,现在是咱们兄弟团结一致的时候,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咱们能杀了他的父母,就能了结儿子,教他们龙家断子绝孙!”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比一个还狠毒,子亭听得骇然,吹来的寒风更为刺骨,彷佛一股可怕的血腥味正伴随着风飘散开来。
“啊……”她好想吐。
“谁?是谁?”里面的人都是绿林中的高手,一点声音就敏锐的察觉,众人快速的奔出大厅,四下搜查。
站在窗边的龙行天眉宇一蹙,反应迅速的抱起子亭,使出轻功朝后院奔去。
“在那里!快追!”
瞥见黑影的几人大叫,所有人立即随后追逐。
被点了哑穴的子亭急着捶打龙行天的胸膛,要他放下她。
她知道他武功高强,要一个人逃走绝对不是难事,可是现在多抱着她,就慢了脚步,说不定会被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追上。
为了他的安全,她只好拚命挣扎,疯狂的捶打。
“难道到现在你还相信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是好人?”她的举动教他生气,在知道黎慕怀穷凶恶极的真面目之后,她竟然还这么对他!
不,不是的,我是担心你……怕你被捉!子亭急着摇头,却苦于无法出声,解释自己的好意。
“也罢,你身上终究流着他的血,跟他是一丘之貉。”他嗤之以鼻地道,在与追兵拉开一段距离后,将她放置在一处假山旁。
他怎么会奢望她能有明辨是非之心,会希望她在看清楚黎老贼的真面目之后,抛弃骨肉亲情跟着他走呢?
这原本就不是他原先的计画,不该有的奢想……
她教他失望了。
龙行天看着她的眼神由愤怒转为黯然,最后别开眼离开。
子亭想叫他的名字,想同他解释,但被点了穴,喉咙像压着一块石头喊不出来,令她焦虑得盈泪。
“亭儿,你在这里干什么?”最先追到的黎慕怀发现她的行踪,看到她追着一个翻墙而出的黑影,急着把她拉回来,躲入假山后。“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披散着头发,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慌忙的割下一截袍子,帮她绑起秀发。
子亭看看已经消失黑影的墙头,再看看一脸埋怨的父亲,悲从中来,怆然落泪。
“亭儿,你怎么了?亭儿……”黎慕怀惊讶的问。
子亭不发一语的奔向瀚院,奔离那个瞒骗她十几年真相的父亲。
那夜之后,子亭彻底的跟她父亲划清界线,并且说明自己被掳的经过,还有怀孕的事实。
黎慕怀起先是不相信,然后是震惊和震怒,誓言一定要杀了龙行天,为她讨一个公道。
什么是公道?
子亭嘲讽地一笑,面对黎慕怀的义愤填膺,只感到可笑和讽刺。
他为什么不反省,不好好想想谁才是始作俑者呢?
是他们欠龙家的,就是拿他们父女的命来还都不够啊!
可是黎慕怀听不进去,她也只能以消极的态度来作为无言的抗议,所以她不再与黎慕怀说话,也不愿再见他的面。
“少爷,你瞧谁来了。”陈嬷嬷兴高采烈的领着两个人进来。
“子亭,你回来了。”留香阁的柔儿跟宛儿听到她历劫回来,就找机会进府来探视她。
一进门看见桌前的她,身形瘦削而纤弱,人明显的憔悴许多。
“哎呀!瞧瞧,咱们的翩翩美公子到哪里去了?怎么悲春伤秋的,变了个人呢?”柔儿掩着嘴笑,拉着子亭转了一圈。
感染到轻松的气氛,子亭也不禁轻露笑意。
瞧见她笑,陈嬷嬷的心也宽了大半,回府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子亭笑。
“你们谈谈,我去给你们张罗吃的。”
“坐吧。”子亭请她们坐下。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心事重重。”宛儿观察入微地道。
“可不是,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开心,小心让未出世的小子笑话。”宛儿揶揄地取笑。
“孩子……”子亭怔了一下,以为自己怀孕的秘密泄漏了。
“哎呀,你真建忘,我们问的当然是玉涵啊!”
“玉涵……”子亭忆起这个名字,蹙起秀眉,“孩子没了,玉涵姊姊被龙行云带走后就没了下落,我……我对不起她。”
内疚和悲伤令她娟秀的容颜浮上一阵青白,想起温柔婉约的玉涵姊姊受她连累,失去了孩子,就禁不住的难过。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只一次追问玉涵姊姊的下落,但毫无所获,龙行天不说,她也无从查起,只能悬挂着一颗心担忧不已。
如今宛儿跟柔儿再度问起,更添加了她的忧愁。
“怎么会这样?”
柔儿和宛儿错愕的对望一眼,心急的拉住子亭的衣袖。
“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会出事了呢?”
三人都是留香阁里的好姊妹,同病相怜,如今听到玉涵出事,两人都很担心。
“都怪我不好。”子亭沮丧的垂下眼睫,歉然的走向门边望着门外的池塘道:“那天玉涵姊姊为了救我,不顾怀有身孕的身子,硬是冲上前去挡了龙行云一掌,那一掌打飞了她,也打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出郊外没有多久,她就陷入昏迷。龙行云见她情况危急便带她离开,说是要先行一步去找大夫,结果这一走就没了消息,连踞龙堡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怎么会这样?万一她死了怎么办?”柔儿心慌的在房间里踱步。
“呸!”宛儿啐了一声,走过去拧了柔儿一把,“你别触玉涵的楣头行不行?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该死的也是害她的男人。”瞪了柔儿一眼,她走过去拉起子亭的手道:“你也别操心了,玉涵不是短命相,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柔儿还想说些什么,却教宛儿的白眼止住了。
“倒是你,要小心身子,小心身边的人,别被蒙骗了都不知道。”宛儿意有所指的道,拉着子亭走到外面的池边坐下。
“小心身边的人?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告诉我?”子亭察觉到宛儿话中有话。
“不是风声,是我亲耳听到的话。”宛儿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监视之后,才转回头来压低声音说:“你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堂兄黎君运派人接掌了阁里的事务,不但带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饮酒作乐,还欺压阁里的姑娘,逼着大家接客,甚至在酒足饭饱之后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其中也提到了他想侵占黎家的一切。”
“侵占、逼迫?”子亭讶异的望着两人。“黎君运接掌了留香阁?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柔儿嘴巴一噘,也靠过来说:“自从你失踪后,你爹就忙着找人救你,啥事也不管,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黎君运不但抢了留香阁,还计画窃取你家的财产,你可不能再放着不管。”
这也是她们今天来的原因。
当初子亭买下留香阁时曾经答应她们,要给她们尊严、自由,绝不强迫阁里的姑娘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可如今不同了,黎君运一接手,就把阁里弄得乌烟瘴气,教人受不了。
“我堂兄真敢如此做?”子亭虽然不相信,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叔父跟堂兄觑觎她家的财产,已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怎么会不好好利用这混乱的机会,大捞一笔呢?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爹这种事?”
“你爹只想着救你,怎么会料得到这些。再说看家的总管与人勾结,还有谁会发现?谁去说呢?要不是他在咱们那里酒醉说溜了嘴,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你们父女被啃了骨头都不知道。”
宛儿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可我也不管事情了。”子亭轻叹地说,双手沾满血腥夺来的不义之财,她不屑管。
“这可不行。”柔儿叉着腰说:“当初你买下留香阁时,答应要保护我们的,现在怎么可以放着我们姊妹被欺陵而不管呢?再怎么说,你也得提提精神,救救咱们姊妹,也当是还玉涵的一份人情。”
讲起苏玉涵,她确实是欠她太多了,玉涵最重情,也最关心留香阁里的姊妹,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坐视不管,一定会大发脾气。
“好吧!果真如此,我绝不放过他。”子亭点点头。
这些日子来的愁伤一扫而开,脸上散发出救人的决心。
“对,这才像我们认识的黎家公子,你可要好好的替我们出一口气。”
看见子亭恢复生气,柔儿和宛儿高兴的一笑,互相拍掌鼓励。
“这是当然。”子亭承诺的拍拍她们的手,如果不是她们及时告知,也许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走不出来呢!“不过你们也要帮我个忙才行。”
“什么忙?”
“监视黎君运,他一有什么举动,立刻来通知我。”
“好,没问题。”柔儿和宛儿兴奋的一点头,同声答应。“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们不可以再自暴自弃,而且要尽快找到玉涵的下落。”
“这有何难?我正打算派人去查呢。”
三个女人一起回到房中计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