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喧腾了一整天的港口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因为夕阳的落下而平静,搬夫们依然赤着脚奔跑在停泊于港口的大小船和停靠在码头上的车马之间,装卸着货物,人群车流中不时响起“借光”、 “让路”的吆喝声。
今日的刺桐港车如流水马如龙,如此繁忙热闹不为他故,只因今天是秦氏少东家秦啸阳,率“大风号”船队赴南洋经商十个月后满载而归的日子。他们带去了大批的中国瓷器、丝绸和茶叶,运回了外国香料、象牙和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
看到“大风号”船队平安归来,念及儿子不日将迎新人入门,秦氏夫妇满心欢喜,一心盼着新人早日给秦家带来子嗣,让他们庞大的家业生生不息,传承下去。
酒楼宴罢,回到华灯齐放、显得更加童丽堂皇的秦府官式大厝,秦啸阳困顿的身心更加疲惫。
他以此为由,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爹娘告罪,回到了被装饰得同样华丽,却令他倍感压抑的院落。
当今日晌午后回到家,看到他相秀云居住多年的院中装饰一新,厢房也挂起了华丽的红门帘和红灯笼,被布置成“洞房”时,他的心情就一直郁闷难受。
尽管整个院落更加精致秀雅,大宅内处处可见迎新的布置,可是秦啸阳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他的心完全不在这里。
和十个月前一样,他的心里依然只有一个女人存在。
漫长而枯燥乏味的海上航行,没有让他忘记秀云,反而让他更加思念她,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的问题。
出航前,他忍不住去了趟德化,希望能见到秀云,可是几经争取,他最终也没能如愿,只见到岳父大人。
为了求得岳父母的谅解,他主动告知岳父远航回来后他要纳妾一事。不料岳父听后,顿时很不高兴,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未能见到秀云,让他十分失望,而最令他讶异的是,出身礼仪之家的岳父竟不能接受他为了子嗣不得不纳妾的决定,反而很生气地警告他,如果他纳妾,那么以后再也不要踏入陆家的门槛。
想到那时岳父的态度,他真的只能叹气。难怪秀云对他纳妾之举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离开德化踏上远航之路时,他决心把秀云忘掉,让自己的心恢复以往的冷漠,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按照爹娘的意思重新安排婚姻,生儿育女,兴旺秦家。
可是,他做不到!越想忘掉她,她越像盘石一般牢固的占据着他的心房。
他试着想她的缺点,希望藉此来说服自己忘记她。
要找到她的缺点实在太容易。不能生育是最大的不孝,好妒吃醋是女子最大的缺点,无礼“休夫”更是有违礼教的乖张之举,伪装易容干预公婆家政是严重的失德,更何况她还对自己这个当丈夫的大不敬……
可是对如此失德失贤的妻子,他却越想越爱,越想忘却越觉得不能失去她!
这趟远航,他本来就是可去可不去的,于是在海上,没有多少重要事务的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感情。
一望无际的大海让他的心胸开阔,皓然明月让他的思绪清晰。十个月的思索与其说是在说服自己忘记秀云,接受爹娘的安排迎娶新人,还不如说是在回顾他与秀云三年的婚姻生活。
而在这样的回顾中,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感情,明白了秀云对于他的意义,也更加看清了秀云的真实个性。她恬静中的活泼,温顺中的叛逆,逆境中的冷静无不让他着迷。
他决定永远不放弃秀云,就算迎进了新人,他还是不会放秀云离去。等回家后,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得将她带回来!
今天,他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家。可是面对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寂静院落,呼吸着已经不再有秀云气息的空气,特别是看着那闪烁在黑夜里的红灯笼和那装饰一新的厢房,他竟感到说不出的憎恨。
难道我真的能与另外一个女人在这里生儿育女吗?
他看着那块刺眼的红绣帘自问,心头泛起极度的厌恶。
不,我不能!
就在此刻,面对着即将点燃红烛的“洞房”和满院无处不在的“喜庆”之气,他终于明白了在海上时,他以为能迎回一个小妾替他生儿育女、夺回秀云与她恩爱白头的想法实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且不说秀云不会接受,他自己根本也做不到!
秀云早巳与他融为一体,他的身体和情感都无法接纳另外的女人,无论是多么美丽温柔的女人都不能取代秀云的位置。
除了秀云,他不需要别的女人!
如果要强行将她从他生活中挖走的话,那么他的生活将永远不会完整。
是的,这正是这一年多来他失魂落魄的原因:秀云带走了他的心!
“哈哈哈……”他对着空寂的庭院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我好糊涂!好糊涂!”他在树影花木间徘徊,月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拉成了长长的线条,在轻风中伴着树影摇荡,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影。
“秀云,瞧见了吗?没有你,我就是这样的孤魂!再多的子嗣又有何意义?”他对着地上的影子低语。“我是个笨蛋!可是,还来得及,我还来得及!”
没错,他还来得及挽回一切,他不能在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明白了秀云对他的意义时失去她!
他站起身,看了眼那间他从来不想走进去的厢房,转身往院外走去。
他感谢她!那个想成为他的妾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真的就要走进他的生活,他恐怕还无法看清自己的真心。
其实他早巳深爱着他的妻子,只因为多年来,他的情感总是与责任、义务和礼教联在一起,加上长期的相处和他冷漠消极的个性,让他忽略了心头对秀云的那份感情。
如今挡在眼前的迷雾消散了,她的好、她的美,她的善良和坚韧都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好在爹娘都还没睡,小厅的灯还亮着。
他大步走进去,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精神焕发过。
“爹、娘,请原谅孩儿不孝,除了秀云,我不要其他女人!”他一进门就跪在爹娘面前。
“什么?!”秦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水倾洒在衣襟上,一名丫鬟立刻走来替她整理。
“你们都出去。”秦老爷对丫鬟们说。
等丫鬟们出去后,秦老爷问:“啸阳,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纳妾,不要其他女人,我只要秀云!”他大声地重复道。
“可是,秀云不能生孩子,你要做不孝之子吗?”秦夫人怒不可遏地说。
“请娘息怒,孩儿并非那个意思。我们可以从大姊处过继一子,接续香火。”
“没错,哥哥早该这样!”
厅门被猛地推开,自秀云离开后总避着他,几乎不再理他的啸月跑了进来,跪在他身边,对爹娘说:“爹娘,请成全哥哥,我以后会加倍孝敬爹娘,所有的事都听爹娘的安排。”
“啸月。”秦啸阳看着妹妹,很高兴自己有个支持者。
“你……你们反了!”秦夫人指着女儿,再指着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啸阳急忙劝她。“娘,请给我们机会。去年秀云就跟我说,要我再试试,那时是我没给她和自己一个机会,这次,求爹娘给孩儿一次机会,让我接秀云回来,我们会去烧香,求神女赐福,还可以有别的办法,只要心诚,神女会保佑的!”
看着儿子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满是急切的神情,秦老爷说:“那给你订的亲怎么办?我们秦家从不做违背承诺的事。”
“只要爹娘允诺,我会处理好这事。”
“不行!”秦夫人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要接回秀云可以,但也得将新人一并接入门。除此之外,没有商量!”
“娘!”秦啸阳兄妹齐声哀求,可秦夫人毫不理睬,怒容满面地拂袖而去。
“爹!”他们又哀求父亲,可是秦老爷只是对他叹气。
“啸阳,你太让人失望!”然后,秦老爷也尾随秦夫人身后离开了小厅。
秦啸阳颓然坐倒在地上。
“哥,别泄气,你去吧,去把嫂子接回来。爹娘这里我会再去妤好说说,不行的话,我就去找大姊来,大姊有魄力,爹娘会听她的。”秦啸月给哥哥打气。 “只要嫂子那关过了就好办,我们合力,一定能说服爹娘。”
秦啸阳看着妹妹信心十足的样子,真被她对秀云的感情感动了。“啸月,你一直没有忘记你嫂子?”
啸月摇摇头。“哪能忘?嫂子那么好,她最后哭着离去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了。”说着,她眼里涌出了泪水。
“啸月……”
啸月用手背擦擦眼睛,岔开话题说:“你才回来,先去睡吧,明天一早就去接嫂子,如果你变卦,我可就永远不原谅你了。”
说完,她站起身跑出去了。
看着妹妹的背影,秦啸阳心里除了感动,更多了信心,是的,他要接回秀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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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天高气爽,星星在夜空中眨着顽皮的眼,德化“员外第”内一片寂静。
东面小院的厢房内,秀云还没睡,在灯下缝小孩鞋,香儿陪伴着她。
“小姐,如儿、意儿的脚长得也太快了,那些做好的鞋都不能穿了。”
“那可不能怪宝宝,是当初我们笨,全做了一般大的鞋。”秀云笑着反驳她。
自生了孩子后,她因有家人的精心照顾,身体恢复得很好,不仅容光焕发,增了些少妇风韵,更多了做母亲后的慈蔼与平和。
因为不想让泉州的秦家知道秀云怀孕产子的消息,秀云怀孕和生孩子的事仅只是员外第内的人知道,因此,孩子们满月、满百日、满半岁的庆祝酒宴,陆瑞文和夫人都只是在内院为她和孩子们举办。
如今有子有女万事足的秀云生活得轻松自在,虽然看着越来越可爱活泼,也越来越像秦啸阳的孩子,她还是会想起他,但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那种失意和痛苦,也不再关心他是否纳妾的事。
如今,一双儿女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情感,她只希望把孩子们照顾好,以后的事,她无暇多考虑。
“夜深了,明天再做,去睡吧。”秀云看到香儿打哈欠,便收拾着针线说。
“好吧。”香儿站起身,帮忙将东西收拾好,正想离开,看到院里有灯光。
“这么晚,是谁来了?”香儿好奇地打开门,见是老爷夫人房里的使唤丫鬟。
那丫鬟进了门捻熄手中的灯笼,对秀云说:“小姐,夫人让奴婢来看看,如果小姐没睡的话,要不要到右护厝去看看?”
“右护厝?”秀云纳闷地问,那里是护卫们住的地方,为何深夜里娘要让自己到那里去?
“没错,是右护厝。姑爷翻墙进来,摔伤了腿,所以……”
“姑爷?你是说秦啸阳吗?”秀云闻言大惊,急忙打断了丫鬟的话。
丫鬟点点头。“是姑爷。”
秀云不相信地问:“爹爹不是说他今天午时才回来的吗?怎会这时跑来?”
“奴婢不知,只听姑爷说要见小姐,还说见不到人他就不让人治他的伤。”
“他伤得重吗?他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事?”秀云仿佛做梦似地问。
“看不出伤到哪儿了。这会儿老爷和夫人都在那里,夫人特遣奴婢来问问小姐是否方便去看看。”
秀云想都没想就说:“我去,我去。”
“可是孩子……”香儿提醒她。
孩子,这才是娘要丫鬟来问她,而不是直接将他带来的原因!
秀云蹙眉看了看两个带罗帐的摇篮,对香儿说:“孩子们刚吃饱,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回,反正不能让他知道孩子的事。”
说到这,她猛地一震,脸色苍白。“兴许他今夜就是冲着孩子来的。”
“不会的,姑爷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香儿赶紧安慰她。
“谁知道呢?人多耳杂,纸是包不住火的。”秀云不安地说:“不管怎样,你照顾好这里,我去试探他的口风再做打算。”
她的不安立即传染给了两个丫鬟,室内的空气当即紧绷起来。
“不会有事的,这里是员外第,他秦家再有势也不敢胡来。”香儿安慰她。
秀云走到摇篮边,掀开帐帘看了看恬然安睡的孩子,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不相信秦啸阳会无缘无故地一回来就不顾疲劳地连夜来看她,当初她离开泉州后,他从没有过这么性急的表现,现在她也绝对不会以为他是因为想念她才来演这出“半夜越墙”的闹剧!
可是她也不会逃避,她得去找出他夜闯此地的真正目的。
“如果孩子哭了,就去喊醒秀廷,让他来找我,他机灵,知道该怎么做。”秀云交代香儿后,随娘派来的丫鬟往护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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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坐在护厝房里的秦啸阳心里也是沮丧到了极点。
今晚,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后,便无法忍受独自待在房内等天明。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干脆唤醒车夫,让他将自己送到了德化。
可是当看到员外第坚实高耸的大门时,他才想起不能以正常管道进去,否则定会像上次一样被拒之门外,而且他敢保证,今天自己绝对没有好耐心等待。所以与其等着被“打包送回”,还不如私下“闯关”,悄悄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于是他让马车绕过员外第的大门往后走,以前他虽然曾送秀云回娘家,可是从没留下过夜,总是匆匆送她来,匆匆接她回家,他实在记不起秀云闺房的位置,不知该从哪里进去才对。
他用力回忆着员外第内宅的布局,印象中秀云和她弟弟住的院子是在整个建筑的右侧,那是个很大的四合院,院墙应该不很高,墙边有几棵大青树。
好像就是这里?!
绕了半圈后,他终于认定眼前伸出院墙头的大青树就是秀云住的院落。
不再浪费时间,他让车夫将马车驶到墙脚,自己爬到车顶,藉助车的高度和自己的身高,攀上了墙头。
当看到寂静的院落里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时,他想当然地认定那是秀云的房间!
怀着雀跃的心情,他低声让车夫离开,明天再来接他。
而他全然不知,当他跃上墙头时,已经有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等马车悄然离去后,蹲在墙头上的他回头注视着夜色朦胧中的院落和黑乎乎的脚下,才感觉到有点彷徨了。由于富裕的家庭背景,幼年时虽然曾经顽皮,但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危险的事情。
这墙到底有多高呢?他估量着,下面是什么?杂草吗?
探头看看墙下的阴影,他踌躇不前,不知这样跳下去是不是安全?心里有点后悔让车夫离去,也后悔自己行动草率,可是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无论进退,都得往下跳了。
“好吧,为了爱,跳吧!”他看看不远处那抹飘忽的灯火,眼睛一闭,纵下了墙头,没有意识到他脑子里清晰地想到的是爱。
双脚几乎是与身体同时落地的,他臀部传来痛感的同时,右脚踝也传来了钻心的痛。而更令他气愤的是,一双大手仿佛钳子似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正忙着抚摸脚伤的双手扭到了身后,他的两条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你这个粗鲁的家伙,拧断我的胳膊了!”他又痛又急地骂。“放开我,若再不放开,我要你后悔莫及!”
可是那双紧钳着他的手未动分毫,他被人扛起,经受了从未有过的屈辱。
“混蛋,放我下来!”他怒气勃发,不顾脚上的伤,用力踹那抓住他的人。他人高腿长,而抓住他的人并无加害他的意图,所以结结实实地挨了他几脚。
但秦啸阳愤怒中也踢到了自己的伤脚,痛得他直吸冷气。
被放下后,他发现这正是那间亮着灯、他认为是秀云闺房的房间。
“秀云呢?她在哪里?”看到空荡荡的屋内并没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时,他冲着将他抓来的人吼叫,同时也看清了这个粗鲁的“掳掠者”。
“成子?又是你,看来我俩前世有仇,是吗?”愤怒使他恢复了一向的冷静,声音不再激昂,平静得让人胆寒,他面上的怒气也被隐去。
成子对他俯首抱拳道:“护院之职本就是防范盗贼,在下不知夜半越墙者是秦少爷,方才下手重了,请多包涵!”
秦啸阳查看自己刚才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想找出伤痕指控他,却看不出一丝一毫异状,可见此人武功极高,发功用力极有分寸,既不会让人逃脱,又不会伤害人。
对此奇人,秦啸阳不由愤怒中多了些敬佩。
“好厉害的功夫。”他称赞着,又深感不平地说:“今夜以如此方式来访,是我的不对,可是如果走正门,你们会让我进来,会让我见到秀云吗?”
成子不答,回头对门外的阴影处说:“去请老爷。”
秦啸阳这才发现,原来黑暗中还有守夜的人,难怪自己才落地就被“擒”住。
“秀云住在哪里?我有事要跟她说。”看到成子从靠墙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和包袱,他急切地问,此刻他唯一的希望是尽快见到秀云。
可是成子不回答他,拿着那个瓷瓶走到他身边。
“你要干嘛?”当看到他蹲在自己脚边时,秦啸阳缩回腿大声地问。
“你的脚要是不立刻上药治疗,麻烦就大了。”成子说着又想出手抓住他。
可他立刻跳了起来,站到椅子后。 “除非见到秀云,否则我不上药!”
成子手捧着瓷瓶,站起身一时不知该怎样做。
就在这时,陆瑞文和夫人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啸阳,你的脚受伤了吗?”看到他以金鸡独立的方式站在椅子后面,扶着椅背与成子相对峙时,陆夫人惊讶地问。
听到岳母关切的声音,秦啸阳心里有丝温暖,他拉开椅子,忍着脚上的痛,跪在地上对陆氏夫妇行了个大礼。“岳父岳母在上,今夜小婿擅闯府上,实为求得与秀云相见,请岳父岳母成全!”
“起来,脚上有伤,不必多礼!”陆夫人上前将他搀起,扶他坐在椅子上。
陆瑞文走到他身前,丫鬟和成子各抬一把椅子过来让他和夫人坐下。等他们坐下后,成子和丫鬟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你不是今天才回来吗?不好好在家休息,漏夜赶来究竟为何?”陆瑞文锐利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
秦啸阳不想隐瞒,便将自己十个月来情感上的变化向岳父岳母和盘托出,未了再次表明他不能离开秀云的决心。
他的话不能说没有感动陆老爷夫妇,可是如今牵扯到的不仅仅是秀云和他的问题,还有那个他将要迎入门的女人和两个隐藏不报的可爱孩子。
“如果将秀云接回去,那你说定的妾怎么办?”陆瑞文直截了当地问。
“这、我会再跟爹娘说……”对极重信誉和承诺的双亲的了解,秦啸阳的口气不是那么坚决。
对他迟疑的表态,陆瑞文失去了耐心。“你最清楚云儿之所以离开你,正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二女共事一夫的状况。如今你深夜跑来,却还是一笔糊涂帐,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你见了云儿又有何意义?她又怎么愿跟你走?”
“请岳父大人相信,小婿定能说服爹娘……”
“那就等你说服你爹娘后再来接云儿吧。”陆老爷不耐地站起身。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一见上次被强行赶走的情形又将出现,秦啸阳急了,大声哀求道:“岳父大人怎可如此狠心?以前是小婿愚钝,不知珍惜秀云,如今,小婿发誓会珍惜爱护她,求岳父大人准我与秀云见面,接她回家!”
看着一向冷静淡漠的女婿果真转了性,陆夫人心中不忍,好言道:“不是你岳父母不通情理,只因云儿说过,我们若逼她,她就到九仙山出家。如今你执意要见她,那我们得先问问她。若她愿意,自是好事,若她不愿,万万不可相逼!”
听到秀云宁愿出家,也不愿见他,秦啸阳的心裂成了两半。可是想想自己当初对她的冷漠,那也是自己活该,于是他点头表示同意。
陆夫人喊进丫鬟,要她去看看秀云是否睡了,再问她愿不愿意与姑爷相见。
丫鬟走后,秦啸阳黯然无语。 .
“你伤到哪了?为何不让成子为你上药?他有最好的外伤药。”想起初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陆夫人指指他的脚,关心地问。
“没事。”秦啸阳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等待着秀云的出现,而她却迟迟不来。
“爹、娘,让我去秀云那里可以吗?”他恳求。
“不可以。”陆老爷坚决地说:“这是员外第,不是秦府,你得守规矩。当初是你秦家委屈了云儿,当她哭着回来时,你又曾关心过她、来看过她吗?”
“上次我来,是岳父大人不让我见……”
“休提上次!”陆老爷生气地说:“上次你来,是在乎云儿吗?如果是,你就不会对我提纳妾的事!你既有心纳妾,还来找云儿干嘛?在我看来,你秦大少爷眼里不仅没有云儿,就是我这个泰山大人在你眼中又有几两重?”
“岳父错怪小婿了!”听岳父丝言,秦啸阳又急又愧,再次跪在地上。
陆瑞文挥手道:“你不用喊冤,大家都知道你生性淡漠,老夫无意计较什么,只是你对云儿如此不在意,实在让老夫后悔当初将她许配予你……然而事已至此,老夫也无话可说。
如今云儿回来,我要你知道,我陆瑞文的女儿自己能保护,能养一辈子!你秦家愿纳几个妾,娶几个妻是你家的事,与我陆氏无关。若无诚意就不要再来打扰云儿的生活!”
“岳父大人,小婿绝无此意……”秦啸阳双目刺痛,可是他却无法为自己曾经对秀云造成的伤害做出任何有力的解释,不由十分沮丧。
就在这时,秀云来了。
“爹爹不要为女儿担心!”她在门外听到了爹爹与秦啸阳最后那段对话,也从成子处知道了秦啸阳受伤的经过,所以当她进来看到爹爹激动的神色时,她急忙劝道:“是女儿不孝,让爹娘操心,这里有我,您二老先回去歇着吧。”
没想到女儿会来,陆瑞文看了看她,对秦啸阳说:“好吧,既然云儿愿见你,那你们就在这里说话吧。可是,你不许逼她,我会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拉着夫人离开了房间。
等门关上后,秀云才转身面对秦啸阳,心痛地发现他比以前更黑了、更瘦了。
而秦啸阳从她走进这间房子起,眼睛就离不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她,他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可是没有了他,她反而变得更美丽丰腴了呢?
也许正要睡觉,或是已经睡了被叫醒,她身上的衣着很简单,却也将她衬托得清秀可人,而他最爱的那东长发随意披散着,在灯火下像黑缎般闪着光。
当初他们在车道相遇时,她变圆了的下巴又恢复了原来尖尖的模样,而她明亮的眼睛、歪丽的眉毛、白嫩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都比他印象中更诱人。
“起来吧,跪在地上好玩吗?”见他一直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秀云很不自然地说。
一年多的分离及现在他看起来很落魄的样子,让她对他有了一种陌生感,因此她站在距离他较远的地方。
她的疏离让秦啸阳很难过,他吃力地站起来,却碰到脚伤,顿时痛得站不稳。
秀云急忙赶上前扶住他。
“秀云……”他紧紧地抱住她,抱住了他日夜思念的温暖身躯!
靠在他的怀里,秀云找到了那份熟悉感,虽然曾发誓要忘记他,可她依然怀念他的拥抱;虽然他过去很少抱她,可她依然记得在他怀里的感觉。
他们拥抱着彼此,暂时忘记了身外的世界。
“哎唷!”当他们情绪渐渐失控,倾力拥抱对方时,秦啸阳无意中右脚着地,脚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呻吟起来。
这声痛呼唤醒了秀云,她面红耳赤地挣脱他的拥抱,扶他坐在椅子上,嘴里轻声埋怨。 “还好意思叫?堂堂秦大少爷竟然半夜爬人家墙头?”
她似怨似嗔的模样看起来是如此娇俏,秦啸阳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秀云没看他,迳自蹲在他身边,将他的右裤腿拉起来,脱去他的鞋袜。
当她看到他红肿发烫的脚踝时,心痛地数落着他。 “你看,还不让成子哥替你治疗,脚都肿成这样了。”
她放下他的脚,走到桌子边,拿起成子留在那儿的瓷瓶和药包,走回来坐在一张矮凳上,将他的脚放在膝盖上,小心地为他擦药,再替他包扎起来。
当她做着这一切时,秦啸阳的心中五味杂陈,过去他从来没在意过她的抚摸,而今当她灵巧的小手碰触到他滚烫的肌肤时,他觉得就像甘霖降落在久早的土地上;当她将他的脚抱在怀里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艘漂泊多年的船,终于平安地入了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