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骆远的细心呵护,矜亚的小鸟依人,羡煞了那些闲杂人等。
这天中午,矜亚一个人坐在大厅翻着杂志,待会儿巴骆远要来接她去吃饭。
她看看手表。他迟到了。
没多久,大门处有了动静,她欣喜的抬起头来,可惜进来的是个陌生男子。
那男人的身形与巴骆远差不多,西装笔挺,里头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是解开的,戴了副墨镜,约莫三十岁,长得很帅,但有成熟男人的气质,矜亚觉得他就像从她手上这本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特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男人咧嘴对她一笑,矜亚颇感意外,但也点点头回他一笑,然后忙将视线拉回杂志上。
矜亚,别忘了你已经有巴骆远了,怎么还能对别的男人动心呢?她骂自己,对自已的无法把持感到羞愧。
其实进出“玻利维亚”
的客人,有泰半是在演艺圈工作的,只是她看过那么多俊男美女,这还是第一次被吸引而心头小鹿乱撞。还好巴骆远还没来,她脸红心跳的糗况还有时间平复。
没再理会那男人,想他大概是某个造形师的客人,会自己去找造形师,所以她努力将心思放在杂志上。
没想到那男人直接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坐得很近,两人之间相距不到两根手指宽,矜亚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肥皂味。
她屏着气,稍稍往旁边移了移,然后抬眼瞄他。
虽然戴着墨镜,但他似乎一直看着她,所以在她的视线移到他脸上时,他立刻又露出白牙一笑。
矜亚这回连回他微笑都不敢,连忙又低下头去。
不,说起来她也算是“玻利维亚”的员工,他会坐在这里,可能表示他跟造形师约好,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才是,她不该这么失礼的。
挣扎几秒后,她又抬起头露出笑容。
“先生,你往那条走道去,走道两旁的房间是造形师的专属化妆室,门上贴有造形师的名牌,你要找的造形师就在那里。”她尽责的指示他。
矜亚等了等,男人却但笑不语。
这个人真的怪怪的,她嘴边的笑变得有些僵硬,移开视线的同时,又往旁边挪了挪。
虽然如此,矜亚仍能感觉到那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开始忧心了起来,巴骆远怎么还不来呀?
突然,五张名片摊在她眼前,全是经纪公司的,而且五张各不相同。
“谢谢,我对演艺圈没兴趣。” 她赶紧这么说,连头也不敢抬。
“我也没兴趣,偏偏一出门就拿了五张。”他终于开口,顺手将五张名片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矜亚张着嘴抬起头来。
巴骆远摘下墨镜,一脸不解。“真是奇怪,十五年不见,你一眼就认出满脸胡子的我,现在没了胡子,你反而当我是陌生人了。”早知如此,他就该保留住胡子才是。
矜亚惊吓过度,无法言语。
巴骆远笑着拍拍她的脸颊。“你还好吧?”他摸摸自己的脸。“也难怪,连我自己都不习惯了,你怎么可能一下子接受呢。”原来少了胡子就是这种感觉,真凉。
矜亚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以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早知道你长成这样,我就不会鼓励你去剃胡子了。”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差。
长成这样?!巴骆远不知该把这四个字当恭维还是毁谤,毕竟她说的是他的脸,兹事体大。
“你是嫌我长得太难看还是太好看?”
矜亚看着眼前的这张俊脸,半晌仍无法顺畅呼吸。
“如果你是牛郎,一定是全世界最红的。”她打了个比方。
她竟把他这堂堂跨国企业的总裁拿来比喻成牛郎?
“谢谢你呀,织女小姐,”他没好气的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伸手牵她,矜亚却停滞不前,面带豫色。
“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手痛?”巴骆远担忧的注意她的脸色。
“没有,我很好。”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太好看了,出去一定会有很多女生看你。”
“看就看呀,眼睛长在她们身上,我们也没办法。”
反正他也习惯了,他胡子一大把时,每个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从外星球来的,那感觉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们一定会说你那么好看,为什么带了那么丑的女伴。”说来说去,她是对自己没信心。
巴骆远冷下了脸。他的表情让矜亚畏缩了一下。
“你一点也不丑,你很漂亮,再说这世界上我只要李矜亚,而不是别的女人,也只有你才要得起巴骆远,别人怎么说不关我们的事,这样你明白了吗?”他严肃又认真的对着她说。
矜亚点点头,她从没见过脸色这么吓人的他,虽然她很想问他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跟国见亚美说过,但在他的脸色下,她也不敢开口了。
他的承诺并没有减少她的不安,巴骆远发现,在往餐厅的路上,她刻意不让他牵着她的手,两人更是隔了一个人宽的距离各自前进。
唉,他果然还是不该剃胡子的。
☆☆☆
矜亚手上的伤已痊愈,所以又能下厨了。
做莱是她在手受伤后日思夜想的事,但现在终于能下厨,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她坐在厨房里发呆,幽幽的叹着气。
让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事,自然与巴骆远有关,最近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紧张。
自从他剃了胡子后,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对了,两个人独处时还不会怎样,坏就坏在有旁人在时,她会不敢接近他。他对她笑,她会假装没看到,有亲密一点的动作,她也会忙不迭的躲开,甚至连手都不让他牵。
对她这种陌生又疏远的态度,巴骆远从开始的抗议,到后来的发火,直到最近,她连他一面也难得见到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害怕,像黑暗中有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掐住她的身体般,而这样的害怕在有第三者在场时就会浮现,她没办法控制,而且能逃多远就有多远。
但她仍然爱他,这点她很确定,很爱很爱,可是她无法开口向他倾诉自己的恐惧,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恐惧,怎么开得了口?
他会不会以为她不再爱他了呢!他会不会厌倦了这样神经质又退缩的她了!她已经三天没见到他,打电话到他公司,秘书总是说他在忙,然后交代她一个时间再打。
她曾打过一次,巴骆远的声音冷冷的,答话简短,那次过后,她没再打过。
他厌倦她了吧,她想。终于……还是这样了。
孟小问跑来找她,惊见她满脸的泪水。
“矜亚,发生什么事,怎么哭成这样?”她忙抽出面纸擦拭她的脸。
她一说,矜亚才知道自己流了泪,连忙摇头。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些难过的事。”她接过面纸。
“是吗?该不会是小叔叔在外面做了什么吧?”孟小问狐疑的问。
男人长得太好看就是不行,偏偏巴家的男人血统都不错,尤其是小叔叔,虽然三十有五,但剃掉胡子后看起来顶多只有三十岁,而且魅力十足,简直成了招蜂引蝶的活靶,她就知道迟早会出事的,被她料到了吧!矜亚绝对是为了他而哭。
矜亚摇摇头。“没有,跟他无关。”
“矜亚,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盯住他的。”盂小问拍拍胸脯。“好啦,把眼泪擦于,该去买菜了。”她牵着矜亚往外走。
大厅柜台里的两位小姐正在讨论着什么,听到脚步声,看到两人出来,立刻将手边的报纸折起。
“小问,矜亚,去买菜吗?顺便帮我买瓶果菜汁回来好不好?”
“好呀,不过你先把报纸给我看。”不愧是机伶的孟小问,看她们的动作就知道有异。
“这……”
柜台小姐为难又同情的看了矜亚一眼,让矜亚感到有些奇怪,也趋上前来。
孟小问又一瞪,柜台小姐只好乖乖交出报纸。
她一翻开,报纸上有张照片,是一男一女,笑容可掬的出席昨晚的一场宴会。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孟小问呆住了。
她原本以为又是巴原朗跟别的女人出游的照片,可是上头的人不是他,而是巴骆远,一手还亲热的环在女伴的腰部,谈笑风生,非常愉悦的样子。
她连忙望向矜亚,见她正直盯着那张照片瞧,脸色发白。
“矜亚,你认识这女的吗?”孟小问点点照片上那位风姿绰约的女郎。
矜亚缓缓摇头,终于移开目光。
“那他去参加宴会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要请别人当女伴?”她继续追问,语气饱含怒意。
矜亚还是摇头。她见不到他的人,他也没打电话给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孟小问认定是巴骆远背叛了矜亚,气急败坏的怒骂。
矜亚倒是冷静,看见照片固然带给她不小的冲击,但她恢复得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快,甚至能在苍白的脸上扬起微笑。
“没关系的。他曾说过要我相信他,我想大概是他太忙了,忘了告诉我。你留下来好了,莱我自己去买。”说完,她转身要走。
孟小问担心的拉住她。“我陪你去。”她知道矜亚外表的坚强只是假象,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矜亚拉开她的手,摇摇头。“不用了,最近事情太多,刚好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盂小问拗不过她,只好站在门口跟她挥手。“记得回来呀!”
回到大厅,她立刻拨了通电话找巴骆远。
“喂,请找巴骆远……我是谁?你告诉他,矜亚出事了,叫他听电话,我告诉你,这件事可是很重要的,你要是没告诉他,被炒鱿鱼我可不负责。”
不到三秒,电话那头传来巴骆远急促的声音。
“喂,矜亚怎么了?”他几乎是屏着气问。
“没怎么,只是看到你跟一个狐狸精的照片有点难过而已。”孟小问生气的说。“是不是连矜亚打电话去找你,也要被你那个秘书重重审问呀?小叔叔,不是我说你,矜亚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给她你的专线或手机也是应该的,你……”还没数落完,巴骆远就出声打断了她。
“小问,以后再随便开这种玩笑,我不会像这次那么好讲话。我还有事要忙,告诉矜亚,有空我会去找她,就这样。”不等她应声,他挂断电话。
她不甘心,再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全是总裁在忙,不接电话的答案,气得她想将电话摔了。
“巴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破口大骂,在大厅里踱来踱去等矜亚回来。
约莫一小时后,矜亚回到店里,两手提满了东西。
“去那么久,我担心死了。”孟小问边埋怨边帮她提过一些菜。
或许是走路的关系,矜亚的脸色红润了些。
“干么担心,我又不会迷路。我买了只鸡,想炖锅鸡汤给巴骆远送去,他最近工作忙,得补一下。”她边说边往厨房走。
矜亚想了很多,她不能任他们的关系继续这样下去,既然他忙得分不开身,那她就自己去找他。
孟小问用力点头表示赞同。“顺便问他跟那狐狸精是怎么一回事。”
“嗯,如果他想分手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会坦率的祝福他们。”矜亚平静的说,惹来孟小问惊讶的注视。
没错,最糟的情况也只是分手一途罢了,她会接受,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很奇怪,提到分手,她并没有感到非常难色,甚至有种奇异的解脱感。
这是她发现的一件极为特别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分手,让她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呢?她不知道。
☆☆☆
下午三点,提着用保温锅装着的鸡汤,矜亚来到巴氏企业大楼。
她走向柜台说明来意。柜台小姐委婉的道歉,表示要见高层主管都是必须事先预约,所以没有办法为她通报。
矜亚笑着说没关系,问了巴骆远大约几点下班后,便坐在角落里等待。
时针从三点走到五点,再从五点走到七点,矜亚等累了,不知不觉的睡着,直到一阵轻摇将她唤醒。
睁开眼,看见的是巴骆远熟悉的脸庞,她不觉对他微笑。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你看你手都冰了。”他低声斥责,昂藏的身子在她身边落坐,拉起她的手来搓热。
“我给你送鸡汤来,等累了就睡着了。”矜亚抽出手,将保温锅拿给他。
“几点来的。”
“三点。”
“怎么不上去找我?”
矜亚只是看着他微笑,没说话。几天不见,她的思念深深累积,现在就算只是看着他也觉得幸福。
巴骆远注视着她的笑容,沉默几秒后,倏地拉起她往电梯走去。
“我们去哪里?”她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
“回我的办公室去,既然你不习惯在有人的地方和我相处,那我就找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沿将她拉进电梯里后,不待门合上,低头就是一记热吻,像忍耐了许久般,饥渴的需索着,让矜亚差点喘不过气来。
热烈的吻终于结束,靠在他的怀里,她气息紊乱。
“原来你知道……所以昨晚你才会另找女伴参加宴会。”没有嫉妒,没有质问,她只是语气淡然的说。
巴骆远在心里暗骂一声。怎么会被拍到?主办人明明保证不会有任何记者在场。
“那是一个朋友的妹妹,刚好也接受邀请,于是相偕前往,所以严格说起来,她不算女伴。”他解释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就没跟你说了。”
“没关系,就是不喜欢。”她摸摸他冒出青髭的下巴。“最近很忙吗?”
“还好。”电梯门打开,巴骆远搂着她走出。
矜亚望了望四周,不愧是知名的企业集团,宽广气派的办公室内全是现代化的设备。虽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有几个办公区的灯光仍然亮着。
巴骆远带她进入自己的办公室。这还是矜亚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
宽敞又干净,这是第一印象,一切是暗青带着金属质感的冷色系,落地的玻璃帷幕照映大楼外的绚烂灯火,温柔的冲淡办公室的冰冷,有种调和的效果。
“吃日式料理好吗?”巴骆远拿起话筒问道。“你还没吃吧。”
站在玻璃帷幕前的矜亚回头,看到他手里的话筒,想了想,摇摇头。
“不用了,我不饿,叫了我也吃不下。”她又回头去看窗外。
巴骆远放下话筒,忍住叹气的冲动,走到她身后拥住她。
“你瘦了。”她不知道,在一楼大厅不经意的看到她瘦了一圈的身影时,他有多心疼。
“是吗?我可是有照三餐吃的。”矜亚握住身前的大手。
“你连喝杯开水都能当一餐的。”巴骆远叹了口气。
“最近太忙,抽不出时间盯着你吃饭,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懂吗?”他温柔的说。
矜亚点点头,心里泛着甜蜜。只是这份甜蜜丝毫无法撼动一直横亘在她心头的不安。她小心翼翼的不让他发现她的不安情绪。
两人静静相偎,望着窗外美丽的夜景,矜亚多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住,让他能这样一直待在自己身边,那她就不用再去害怕未知的以后了。
如果那通电话不响起的话,矜亚那自私的愿望便能持续下去,但电话不理会她的心思,所以在这安静的时刻歇斯底里的作响。
巴骆远放开她,她立刻感觉到一股凉意,只好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臂。
“……为什么让她上来?你不知道我有客人吗?”巴骆远的声音里有隐约的怒气。
矜亚好奇的看着巴骆远挂上电话。
“有事吗?那我先走好了。”她担心打扰到他的工作。
“不用,没什么,一下子就能解决了。”
不到一分钟,敲门声响起,一个女人探头进来。
“我没打扰到什么吧?”见到办公室里只有巴骆远和矜亚后,她有些讶异,不着痕迹的多看了矜亚几眼。
“有。”巴骆远老实不客气的说,却主动拉开门,让她进来。
虽然改变了穿着打扮,但矜亚仍一眼就认出这位看起来像个女强人的美丽女子就是报纸上与巴骆远一起出席宴会的女伴。
只是少了艳光四射,多了成熟妩媚。
“这位是黎润光小姐,黎氏企业的千金兼开发部经理。这位是李矜亚小姐,‘玻利维亚’的御厨。”巴骆远为她们介绍。
他没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这点让矜亚极为介意,但她仍强迫自己露出微笑,与黎润光握手。
“‘玻利维亚’的御厨?难怪原朗他们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原来都是你的功劳。”黎润光笑道。“没想到李小姐年纪轻轻,就能驯服那群饕客的脾胃,真是不简单。”
矜亚不擅交际,只能笑着说没什么。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黎润光似乎也不想跟她多聊,转身拿出一份文件给巴骆远看。
“这是我设计的市场开发计划,你先帮我看看有哪里还需要修改的。”
巴骆远无奈的说:“小姐,你该对自己的计划书有点自信才是,况且现在已经下班了。”他瞥了沙发上的矜亚一眼。她仍是看着窗外,目光迷离。
不知怎的,他心里的无力感又添了些。
“不行!这是我新上任的第一份计划书,我不允许有一点点不好,你就帮我看一下,况且这可是为了你们代理的产品所设计的,你总该表示点意见吧。”黎润光强拉着他到办公桌后坐下,将计划书摊在他面前。
巴骆远刚开始是被动的,直到计划书上的瑕疵一一浮现,他也就进入状况的跟黎润光讨论起来。
也许事业成功的人都有这样的特质,无法拒绝送上门来的工作,即使不是自己的,巴骆远就是个范例。
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近得头都要靠在一起了,矜亚忍不住想,就算她离开了他大概也不知道,于是她轻声步出办公室。
她站在门外,有些茫然。不管待在门里门外,她跟他们之间的差异,都是很大很大的,恐怕一辈子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