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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见后 第五章

  楚怀冰生平第一次穿这么美的舞服,淡紫色薄如蝉翼的纱裙,轻灵而飘逸的袖口裙边,只要手臂轻轻挥动,绣在纱裙上的一双金银蝴蝶似乎就可乘风而去。

  “满意你的服装吗?”

  南宫珏站在她身后,楚怀冰从镜子里看到他,依然是戴着墨镜,但表情若有所思。

  “恩,还好。”她故意说得极淡,其实是想掩饰初次穿上这套服装的惊喜。

  女人爱美,这是女人心理上永远最薄弱的一环。南宫珏似乎很善于利用这一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南宫珏递给她一张纸,是印刷精美的策划单。

  她随便一瞥,先看到两个古朴的楷体字:梁祝。

  她一惊,心弦微微震颤,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你要策划的是‘梁祝’?”

  “是啊,你不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吗?”南宫珏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吞吐着云雾,“欧美人最近对于中华文化有着很深的好奇,从李安的气卧虎藏龙’就可以看得出来。我想作为商家,应该趁此做点什么,不要让商机白白溜走。”

  “那,这件衣服……”她这才明白这衣服上为什么会有一双蝴蝶。

  “是祝英台化蝶时候的装束。”

  她垂下眼帘,刚才还涌动的几分欣喜在此时却被更浓重的抑郁所代替。

  如果当初她和楚怀玉一起死去……即使不能化蝶,也可成灰,永远地在一起吧?

  “我计画是一到二月排练,三月先在小范围公演,四月或者五月开始全国巡演。若是反应好,我们还可以到欧洲或者亚洲……”

  南宫珏背靠着沙发,用笔点着策划书,喃喃叙述着,眼前忽然被一片阴影遮住。他不得不拿下墨镜抬起头,看着眼前寡绝如寒霜的脸。

  “我不演。”她一字一字说着:“我演不了。”

  他忽然一笑,“怎么会呢?我知道你可以的。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祝英台的角色。”

  “为什么?”她反问。“就因为我经历过生离死别?那试问梁山伯谁来演?你吗?”她的语气尖刻。甩下策划书,她一转身走到换衣问,奋力地扯下那身刚刚曾

  让她心动的衣服,换回原来的套装。

  从换衣间出来,她又对视上还坐在原处的南宫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怒火和失态,好像早已预知并掌控着眼前的局面。

  “你知不知道在你身边的人都活得很累?”南宫珏没有强行挽留她,凝眸望着她许久,说:“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合作伙伴,都必须顺着你的意思。每个人都要苦心躲避着你的禁忌,避免伤到你,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去迎合你。而你呢?总是把别人的真情当作是别人对你的不怀好意而敌视着,让你自己的痛苦越来越

  痛,越陷越深,最终不能自拔.”

  她的唇一阵轻抖,“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样走出你的心结?琳达说,你的心痛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但是,我根本看不出你有多痛!”

  南宫珏的眼波如死水平静,“最深的痛不是摆在脸上给人看的,也不是说出来让人同情的,它只是慢慢地在心底啃噬着你的心。如果当初我们没有选择死,生活就还是要继续。而你的错误,就是在理智上选择了无助的活,在情感上选择了懦弱的死,让自己身陷两难而不能两全。”

  你在理智上选择了勇敢的活,在感情上选择了懦弱的死。你一样是个逃兵,没有资格教训我。”

  南宫珏的手指一动,倏然起身:那种凌厉的眼神让楚怀冰有了一刻的惶恐,以为她真的刺伤了他。

  他一探手,抓住她的肩膀,瞳孔锁住她的双眸,似有无数的话哽在喉间却又被强行按捺住。

  短暂的距离,近在咫尺的眼睛,触鼻可闻的气息,将空气都凝滞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轻轻一叹,“如果伤害别人可以让你好过些的话,我宁愿被你再割上几刀。只是这样做,对你真的有用吗?”

  他突如其来的忧郁远比他的震怒让她茫然失措,急忙推开他想逃出去。

  他忽然叫住她:“你的围巾又丢下了。”

  他从后面为她系上围巾。不同于上一次,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令她更加地张皇。

  当他的手指碰到她的颈肤上,她才发觉他的指尖竟比她的还要冰冷。

  “今晚有个晚宴,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女伴,你能陪我参加吗?”他的热气轻灼着她的耳垂。

  她沉默片刻,“如果我不参加,是不是我又一次忤逆了你这位老板?”

  他轻轻一哼,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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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冰挽着南宫珏走进宴会大厅的时候,盛宴已经过了一半。

  “Hi,楚,没想到你会来这种场合。”

  娇侬的声音带着香风扑面而来,让楚怀冰轻轻皱眉,勉为其难的打了一下招呼:“伊莲娜,好久不见。”

  伊莲娜身着金色的舞裙,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人群中很抢眼。

  她看了一眼楚怀冰,露出很惊奇的表情,“南宫先生,你真是厉害,竟能把楚骗到手。她可是我们圈子里有名的懒人,以前从来不会出席什么宴会,就是世界首富都未必能打动她的心。”

  伊莲娜的话很暧昧,听得楚怀冰不太舒服,索性故意抛个媚眼给南宫珏。“骗倒不用他骗,他是我的老板,老板的吩咐我当然是要听的,不然还想混下去吗?”她用眼角余光看到伊莲娜受挫的表情,又扬起脸看着南宫珏,娇俏的说:“老板啊,我有些口渴了,想先去喝两杯,你不反对吧?”

  南宫珏一直冷眼旁观两个女人互斗,闻言一笑将她拉开。

  她撇撇嘴,“她?你觉得可能吗?不过是彼此有些看不顺眼而已。”

  她不愿意解释伊莲娜在她眼中是个多么轻浮的女人,不仅爱慕虚荣,而且当年也曾是哥哥众多的崇拜者中疯狂追逐的一个。当楚怀冰转为女单之后,又难免和伊莲娜有些瑜亮之争,所以见面时两人很少交谈。

  透过杯口上方,她瞥着正俯身夹自助餐的南宫珏,他俊雅的外型无疑对女人有着很致命的吸引力。“伊莲娜好像对你很有好感。”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是种什么心理,只是怪怪的,想听他的回答。

  他头都没抬,“哦?是吗?”

  “怎么?你看出来了?”她忍不住又问。

  他回答:“我不傻,在女人的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知道了。”

  “这么说你知道自己很值钱了?”她打趣道。“是道地的钻石王老五啊。”

  南宫珏直起身,将手中的盘子递给她,又很体贴的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先吃点垫垫底,一会儿可能还有别的节目,不到凌晨宴会不会散的。”

  她接过来,凝望着他眉底唇边淡淡的微笑,“你真的很有绅士风度,一个像你这样外貌出众、事业有成、温柔体贴的男人,考虑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他转过脸去,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结婚对我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等我遇到一个让我觉得能够一见钟情的女人吧。”

  “你的标准是什么?是像你那位前女友一样温顺的人吗?”

  “你怎么知道她很温顺?”他似笑非笑的问。“你见过她?还是有谁和你提起过?”

  她微愣,也对自己下的定义有些困惑,只得解释:“大概是因为你办公室的那张照片吧?我只能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个很温顺乖巧的人。”没有听到南宫珏的回答,于是她又追问一句:“我猜得对吗?”

  他忽然展颜一笑,“今晚我们不要说让人伤感的话好吗?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日与年年·我可不可以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他向她伸过手。

  楚怀冰望着平展于眼前的大手,忽然一阵心慌意乱。这种姿态、这种动作、这种感觉,她曾经多么熟悉,熟悉到她几乎忍不住想将自己的手交付过去。

  那种双手接触,指尖碰到掌心的一刻,是她以前的生命中最光彩灿烂的时候,然而这些光华如今都随着飞机的坠落而幻灭了。

  她怯怯地看着面前的那只手,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坚定平展的铺开,生命的气息似乎都可以在这一掌中包容,只要她肯迈出一步,似乎就可以获得许多她一直渴求却从不奢望的东西……但这一步又何其艰难沉重?

  南宫钰俯视着她低垂的睫毛,踌躇不前,于是主动踏前一步,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低声说:“只是跳一段舞而已,不用把自己搞得好像上刑场一样。”

  楚怀冰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已经被他拉进舞池中心。

  在人群中旋转的感觉,楚怀冰并不陌生,她只是陌生于她所依靠着的这个身体。这一生除了哥哥,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与她依靠得如此近。身材不一样、气息不一样,手指相交,腰被对方的手扣紧,她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锁住,逃脱不掉,脚下的舞步凌乱得毫无章法。

  南宫珏的笑声在她的头上响起:“你怎么好像初学舞蹈的纯情少女?我听说你以前是学古典舞出身的,不会连最简单的华尔滋都忘了怎么跳吧?”

  楚怀冰刚要反驳,伊莲娜正好和一个男人舞到他们身边。

  “楚,你今天好像很不进入状况啊。”

  伊莲娜的取笑瞬间激起楚怀冰的好胜心,正准备回敬两句,伊莲娜身边的那个男伴却先向南宫珏打招呼:“南宫珏,你的女人换了?”

  楚怀冰看了一眼南宫珏,发现他的神情也很困惑,似乎一时间想不起对方是谁。

  那应该是个法国人,因为说的英语中有着很浓重的法语腔,全身线条冷硬,脸庞棱角分明,眼中有一种让楚怀冰看了都会觉得发抖的阴冷。这样的人,在气质上和南宫珏明显不是同一路的,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和南宫珏很熟的样子,两人是老朋友吗?

  伊莲娜不忘给楚怀冰介绍:“这是艾列斯先生,法国许多最当红的艺人都是他名下的艺人。”

  原来是个做经纪公司的。楚怀冰明白了,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那个人打招呼,对方先看向她,眼神中尽是戏谵。

  “三年前在爱琴海上,南宫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今生只爱那一个女人。现在看来男人的誓言到底是不可靠的,不是吗?”

  楚怀冰一笑,“哦?可惜我没有听到南宫珏先生那感人肺腑的誓言,那一定很动人吧?”她闪动着明眸看着南宫珏。

  南宫珏的神情已经转为平和,淡然回答:“人不可能永远不变,尤其当身边的事情都改变了之后。”

  楚怀冰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前女友,赫然有些懊悔自己也和别人一起取笑了他,尤其是不应该再触及他的伤口。

  正想转移话题,忽然听到主持人在台上说话。

  “感谢诸位参加今天的宴会,我们主办单位为每位嘉宾都准备了一份精美的礼品,一会儿大家打开.除此之外,还有件令人瞩目的珠宝要在此拍

  卖,相信大家在此之前已经听说了,就是今年轰动一时的尸心之海’钻石项链。”

  楚怀冰对珠宝并不感兴趣,因为音乐已经停下来,所以想乘机走开。

  南宫珏却拉住她,“看看又何妨?没听说过心之海吗?听说过的女人都会为它而动心。”

  她哼哼一笑,“我这辈子只听说过海洋之星,可惜也被戴在席琳·狄翁的脖子上。”

  全场的灯光此刻都黯淡下来,楚怀冰这才发现舞台已经被布置成一个小小的钻石平展台。配合出场钻石而投射的灯光、美女,及音乐都恰到好处。钻石虽然不大,但经过大萤幕投映在众人眼中,却精致璀璨得让人怦然心动。

  楚怀冰无意中侧目,发现伊莲娜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萤幕,那种神情用“垂涎”来形容应该不算过分吧。她偷偷一笑,现在她最关心的倒不是这颗钻石,而是伊莲娜能否如愿以偿?

  竞拍开始了。

  楚怀冰没想到这场小小的竞拍竟然也是现场直播,可以由场外电话一起参与竞拍;也因为如此,竞拍的过程相当激烈。从五十万美元的底价一直喊到四百万,即使做好心理准备的竞拍人都难免瞠目结舌。

  竞拍二十分钟后,场上只剩下艾列斯;再看伊莲娜的神情,已经是志在必得。

  这就是有富人做男友的好处。对于她们这些运动员来说,即使是最出名的职业选手,一生也未必能有一次这样挥霍的机会。而对于伊莲娜来说,能够竞拍到这条项链,所得到的岂止是锦上添花的装饰品那么简单而已。

  楚怀冰看得倦了,对南宫珏低声说:“我头有些晕,想先走一步。”

  “急什么,总要等到结果嘛。”南宫珏又拉住她。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倒数计时:“四百一十万一次,四百一十万两次……”

  全场屏住呼吸、等待槌子落下来,没想到一旁的接线小姐忽然伸手向主持人示意:“有位小姐出价四百五十万。”

  轻微的哗然声响起,连艾列斯都露出困惑的神情。这颗宝石虽然名贵,但是过了三百五十万已经是它的极限。之所以能叫到现在这个价钱无非是依靠它的名声,和几位竞拍者的明争暗斗而已,再高,就真的不值了。

  众人把目光又投向艾列斯,见他微一沉吟,报出一个价格:“四百六十万。”他很谨慎,没有盲目提高价钱。

  电话那头又再度出价:“四百八十万。”

  居然连跳了二十万之多,这是明摆着要杠到底。

  艾列斯挑挑眉毛,摆摆手,表示放弃竞标,转身走开:伊莲娜脸色灰败地在原地伫立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

  竞标结束,价格停留在四百八十万。

  楚怀冰目睹整个过程,觉得惊心动魄,呼了一口气,“真像是打仗。”

  南宫珏一直专注地凝眸于萤幕上的那颗钻石,扬起淡淡的微笑,“走吧,换个地方坐坐,这里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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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到大门口,南宫珏从侍者手里接过楚怀冰的大衣,从后面为她披上。

  她怕他会做出更亲密的举止,一闪避开了。

  迎面走来一个人,正对着他们笑道:“这么早就出来了?”

  原来是琳达。

  楚怀冰好奇的问:“你现在才来吗?”

  “来了一会儿了。老板不让我打搅他和佳人的约会,我只好在外面受冻。”琳达打趣地冲着两人挤挤眼,

  楚怀冰被说得双颊飞霞。

  南宫珏从她的身旁走过,拉开车门,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车子开动,楚怀冰靠着坐椅,看着他开车的身影。车子里没有打开音响,出奇得安静。

  “还有精神吗?”他悠悠问着。

  “还好。”在宴会大厅里实际上也没吃到什么,原以为真的要待到凌晨才会走。没想到南宫珏会如此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像参加宴会,倒像是明星赶场。

  她想起一件事:“那个艾列斯先生,你们以前认识吗?”

  “恩。”他应了一声,没再解释,只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愿不愿意再找个地方喝一杯?吃点东西?”

  “好啊。”反正时间还早,而她的肚子也的确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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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珏将她带到一间酒吧里。两人坐在吧台旁,要了两杯酒,几碟小点心。

  楚怀冰看着眼前的东西,忍不住笑着,“刚才的大餐不吃,跑到这里来吃没营养的东西。”

  “你们溜冰选手的体型最重要,少吃一点比较好。”

  她一下子饮尽杯中的酒,轻轻一叹,“无所谓,以前练托举、练抛跳,一两肉都不能长。现在……只要自己跳得动就好了。”

  南宫钰举手支头。看着她蒙胧的眼睛,“但你总是这么瘦,是因为心事太多,胖不起来吧!”

  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心事?这两年我早已学着让自己没有心事了。”再喝干杯中的酒,她对着他举起空杯子。“不要光我喝,你只是看着。”

  南宫珏端起杯子的工夫,她已经喝下了第三杯。

  他一皱眉,将她的手按住。“带你来喝酒只是想让你放松,不是让你这么个喝法。”

  她斜睨着他,本来就不好的酒量因为酒的烈性而让她很快有了醉意,“你想让我放松?我倒觉得你是处心积虑要灌醉我。”

  伏倒在吧台边,她看着他,“南宫珏,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故意来接近我的?”

  他没有迎视她的目光,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半杯酒,手指转动,淡蓝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

  “怎么?回答不了?是我的问题太难,还是你的答案不方便开口?”她挑衅地道:“我和你的女朋友应该不是同一种人吧?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他转过头,温柔的凝视着她,“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留到以后再回答?”

  “为什么?”她固执地不肯放手,“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像你那个死去的恋人?”

  他捺着性子安抚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理由A,为什么一定要苛求一个理由呢?我很欣赏你的冰舞,所以就想认识你。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充分?”

  “我的冰舞?人人都在跳,为什么我的不一样?”她继续逼问。

  他沉吟半晌,终于给出答案:“因为你的舞蹈比所有人都更要自我,完完全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自己,或者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舞蹈。你所展现的那份孤独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的孤独?”她苦笑着,“难道我的孤独也可以作为我的魅力吗?我不知道对于你的解释应该是哭还是笑。”

  几近凌晨,楚怀冰的醉意更深,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咕哝着问:“你……你是谁啊?”

  “南宫珏,你的合作人。”然后有只手轻轻的贴在她的额上,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旋:“你醉了,没想到你会这么不胜酒力,还是让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她呵呵笑着甩开他企图扶起自己的手臂,半醉半醒中又想起一个问题:“南宫,你姓什么?姓南吗?”

  他回答:“不,姓南宫。”

  “那你的名字呢?你不会是个无名氏吧?”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称呼他“南宫’,以至于有好长时间她以为他就叫“南宫’。

  “我的名字西方人不方便发音,所以很久没有人念过。”

  她抓住他的衣角,“哦?快说,叫什么?用中文念出来!”

  “珏。”

  “绝?还是决?”她模模糊糊的猜测着这个字的正确写法,用手指在桌上胡乱的涂抹着。

  他轻轻摇摇头,将她的杯子拿过来,倒扣在桌上,用最后一滴酒写出来——珏。

  “是美玉的意思。”

  他平静的用词让她微震,连人带心都被震得痛了一下。

  “美玉?”她哼哼轻笑,“这世上有几个人配用美玉来形容自己呢?”

  他沉寂了一瞬,反问:“楚怀玉配吗?”

  她蹙紧眉心,将杯子抢了过来,“他就是人中美玉,无所谓配与不配!”

  “这么高的境界?”他似笑非笑地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其实也不过是一块顽石而已。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两个字骤然化作两把锐利的刀,刀尖直刺她的心底,猛地刺出一层血痕。

  她一惊,眼波都清晰起来,凝眸看着他唇边淡淡的、难以捉摸的微笑,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再一次占据她的心头。

  “你……你胡说什么?”她藉着怒斥来掩饰心中的恐慌,抓过手边的皮包,大声的说:“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我现在要回家,不用你送!”她大步奔向门口,身后很快有脚步声追来。

  南宫珏的声音响起:“冰儿,别逃了,你逃不开你的心魔的!”

  她倏然站住,回头怒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

  他深沉的目光中写满了忧伤,“这样叫你不可以吗?又犯了你的忌讳?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把自己锁在心门里.若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你会精神崩溃,害死自己!”

  “死就死,我还怕死吗?两年前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倒是你,凭什么多管我的闲事?”她狂吼,酒吧里的音乐几乎都压不过她的声音。

  南宫珏动容,扣紧她的肩头,直视她的眸底,“为什么我不能管?为什么我不能?我不想看着你找死,我只想看着你开开心心的样子,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你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苦苦地守你的情,你想过死去人的心情吗?他在天国里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不痛心疾首吗?”

  她奋力想挣脱他,眼泪与怒火同时溢出。

  为什么一定要触碰她最不敢、最不想听到的心事?天国中的那个人,如果真的是为她好,当初就不会弃她而去。

  她所能爱的、所能恨的,都已经死了,她的爱恨也随之尘封。

  一个没有了爱恨的人,活着又为什么?

  她长长地幽叹一声,然而这声叹息却在下一刻被他以唇封住。

  她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不期然问侵犯自己.更没有想到,她的唇会被掠夺。而他的吻,激烈得出乎她的想像,即使她极力地推拒,最终还是被焚烧于这熊熊烈焰之中。

  “从没有人这样深刻地吻过你吧?”他粗哑的声音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等待,“即使是那个人,我想……应该也不曾如我这样吻过你。”

  她像被人狠狠地击中,完全不经大脑思考的抬起手,甩给他一巴掌。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硬是承受下来。

  “以这一掌换来你的真心话,我不介意。因为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你的心其实还没有死,你的热情只是蛰伏在某个角落而已。只要你肯将你的心交给我,我相信我可以把它们连同你的自由、你的快乐,都交还给你。”

  他的话并没有感动楚怀冰,她觉得自己被极度的侮辱.她恨自己刚才的懦弱,让这个男人轻易地得逞,以至于让她对哥哥苦心坚守了二十多年的纯洁恋情都变得污秽不堪。

  泪如纷雨落下,她夺门而逃。

  冲出酒吧的大门,眼前就是马路。多少年前,她也曾这样,在悲伤到了极点的时候冲上马路。当时最后的记忆就是满眼闪亮的车灯,耀眼刺目地占据她所有的目光。无尽的伤痛从身体内外蔓延开来,血在那一刻喷溅而出,是那样的恣意,比她苦苦禁锢的心灵要自由放纵许多。

  而今晚,在即将冲到马路前她理智地站住了,踟蹰不前,扶靠着一棵大树拼命想令自己平静下来。

  她又想做什么?南宫珏有句话也许是对的。她这样糟蹋自己,天国中的那个人如果看到了,会不会为她痛心?

  她无奈地垂下头,身侧忽然有人对她说:“是楚怀冰小姐吗?”这不是南宫珏的声音,是带着异国腔调的英文。

  她恍惚地看到一两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却无力看清,只是点点头。

  对方嘿嘿一笑,“是楚小姐就好办了。很抱歉,您得罪了人,我们奉命要给您一点惩戒。”

  什么?楚怀冰骤然清醒,想走却已来不及,一根漆黑的木棒从高处重重地挥下,一下子将她击倒。

  一瞬间她头疼欲裂,而身体却正在遭受新一轮的攻击。路边的车灯一如既往的闪亮着,像是无数旁观者的眼睛。

  这就是人间地狱了吧?她求了多少次的死亡,最终竟然以这样的可笑方式出现。

  她合上了眼,唇边残留着一抹带着血腥味道的自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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