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散漫。
一丛茂盛的芍药花后,有个瘦瘦小小的女孩静静站着。
灿烂绽开的芍药花前,则是几个嘴碎的宫女正围在一起,小声且快乐的议论著这个关于九皇子婚后离宫、九皇妃惨遭冷落的最新消息。
很八卦,也很吸引人,所以宫女们兴奋得半点也没注意到身后那两道越来越愤怒、越来越锐利的目光。
聂千回咬着唇,双手使劲握在一起,十根小手指绞得发白。她已经在这里听了半个时辰,听到的全都是与她有关的话题。而且,全都是笑话她、讽刺她的话题!
「妳们给我住嘴!」她忽然从花丛后冲出来,狠狠瞪住那几名宫女,黑黑小脸上的黑黑大眼,里边全是怒火。
「呀,九皇妃!」宫女们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到是她,顿时又松懈了下来。
低头施礼,其中一个宫女脸上甚至又露出隐约的笑意。
这个年龄幼小、后台薄弱、没人撑腰的小皇妃,在众宫人眼中实在算不上是厉害主子。
更何况在成婚第二日就遭到遗弃,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宫人会敬畏她。
「妳们这些死奴才竟敢那样说我,不怕我治妳们的罪吗!」聂千回个头小,声音和气势倒不小,黝黑的脸上表情非常凶恶。
「是,奴婢们该死,还请皇妃恕罪。」微笑着的那名宫女淡淡开口,语调里是明显的敷衍和怠慢。
「妳们、妳们好大的胆!我要去告诉太后!」她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她们的轻视。
瞧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宫女们,她决定去告状。她讨厌被人说,更讨厌被人欺负!
绷着小脸,提着宽大累赘的裙襬,聂千回一路向太后居住的慈瑞宫急奔。
还没奔近宫门,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啊!」她收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
「小心。」稳稳的气息从头顶上传来,伴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她气喘吁吁的抬起头,目露凶光的瞪向阻住她去路的人。
「是你?」头顶,是一张俊秀好看的男子脸孔。她认得这个人,他叫离宵,是她那个该死夫君的哥哥。
「妳要去找太后?」华离宵收回扶在她削瘦肩膀上的双手,温和询问。
「对!我要找太后把她们全部杀掉!」她气势汹汹的回答,干脆俐落。
在边疆军营中,有罪就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不知看过多少回。
「不行。」他皱皱眉,语气坚定且不快。
「为什么!那些奴才胆敢嘲笑我,为什么不能杀?」
黝黑的小脸上杀气腾腾,连华离宵见了都有些心惊。飞虎将军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跟我来,我告诉妳原因。」他伸手捉住她的腕,转身往慈瑞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聂千回用力一抽却挣不脱,只得快步跟在后头。
紧紧咬住下唇的一排细密牙齿在朝阳下铄亮发光,与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锋利而坚硬。
华离宵拉着她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栖月宫,摒退了偏厅里所有的侍从后才放开制住她的手掌。
「好了,你可以说原因了吧!」她马上退后三大步,不耐烦的开口。
「深宫复杂,生存不易。」华离宵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吐出几个字。
「什么?」她一愣,对这种浓缩过的言语显然还不太能顺利接收。毕竟她才十二岁而已,心智成熟有限。
「我是说,在这个宫里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妳父亲精于兵法征战,难道他没教过妳人心难测、尔虞我诈吗?」温润的双眸忽然变得有些冷,用她能够听懂的语言挑明真相。
「人心难测、尔虞我诈……可那是上阵杀敌用的啊!你是说在这个宫里也有敌人?」她开始有些理解,惊诧的看着他。
怎么这个男人一下子就变了?本来她觉得他温和又文雅,可现在却一下子变得像是父亲手里的那柄刀,冰冷又锋锐!
十二岁的聂千回生于军营长于军营,对这种隐隐的杀气最是熟悉不过。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在这深宫里,妳可有朋友?」他身上的寒气即收,忽然又回复到原先的温文。
「……没有。」低头思索了半刻,她干脆的面对事实。
她终于明白华离宵是什么意思了。
她以为去太后面前告状就可以杀掉那些轻视她的宫女,可是太后真会为了她杀人吗?
她以为杀几个人就会让别的宫女尊敬她,可是那些宫女以后真的会听她的话吗?
绝对,不会!
所以告状是最最愚蠢的,唯有靠自己努力才有可能不被别人看低!
「华离宵你看着吧!我是飞虎将军聂北辰的女儿,绝对不会任人欺负!」她抬头盯住华离宵,那种坚定又倔强的神色连黝黑的肤色也掩饰不住。
生存不易,她偏要好好生存下去!
父亲在北疆上阵抗敌军,她就在这深宫里抗人心!
她是聂千回,绝不能弱了父亲的名,更不能让远在边疆的父亲担心。
这一刻,她破茧而出,快速成长。
「好,很好。」华离宵赞赏的点头,唇边牵起清淡的笑。
聂千回,希望她真如她的名字──百转千回,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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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岁月匆匆流逝,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人。
比如,与燕赵国北部边界相邻的纳勋国不断发展壮大,给边境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又比如,独自居住在深宫的聂千回已长成十七岁少女,身形大变容貌大变,唯有性情不变如昔。
再比如,进入奉天书苑学习的九皇子华允扬学成归来。
皇子归来是喜事,燕赵皇宫中人人兴奋不已,太后更是在慈瑞宫设下盛大晚宴,以庆贺他的学成回宫。
能从奉天书苑顺利出师,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呵!
燕赵王朝建成四百年以来,皇室子孙入读过奉天书苑并学成的,寥寥可数。
所以,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一片。
唯有偏僻的御花园一角,才得些许宁静。
夕阳西下,清波浩淼。
精致的白玉雕栏边,一个少女倚在平台上,静静瞧着水中那几条徐徐游动的金红色鲤鱼。
少女的衣裙是鲜艳别致的樱红色,衬着满池碧波与漫天白云,有说不出的明亮夺目。
她的腰身很纤细、胸脯很圆润,是发育极其良好的玲珑曲线,露在衣衫外的每一处肌肤都很柔润,是那种白皙到快要透明的玉色。
而她的面容,简直娇艳到要把身上衣裙的颜色都夺了去。双眼灵动、双唇红嫩,最最吸引人的,则是她眉间隐隐流动着的一抹倔强。
有了这抹倔强,少女的美就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焰,又娇又媚、又冷又烈。
少女的容姿,直接让经过碧池边的一个少年看到呆愣。
她是什么人?
是宫里的女官,还是哪个大臣的女儿?
少女的发式很奇怪,并未挽成已婚女子的如云髻,也未如闺阁女儿一般披散在身后,而是挑起一半随随便便结了个发辫,剩下的另一半又轻轻的垂在脑后。
秀发柔长,一直飘在纤细腰肢间,随风摇曳。
少年的目光就定在发梢上,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摇动起来。
完了,他要完了!
用力咽下一口口水,他开始困难的思考,自己该找个什么借口走近那如花少女?
不能粗鲁、不能唐突、不能吓坏佳人……
要命啊!为什么他从来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呀!」少女的腰肢忽然轻轻一动,右手扬起,好像是要捉什么东西却没捉住一样。
在她身前,一方轻柔丝帕正随风往湖面上飘了过去。
她的丝帕不小心掉了……
他的天赐良机来了!
真是老天保佑,想不英雄救美也不行啊──救美人的丝帕也算救!
少年心花怒放,立刻毫不犹豫的抬脚往前冲,像一只大鸟般掠过湖面捉住丝帕,然后足尖一点水面荷叶,一个漂亮的转折飞身落到了少女身前。
「姑娘,妳的丝帕。」少年的语声极温柔,眼底满是笑意,咧开的嘴唇里两排牙齿整齐而洁白,在晒成小麦色的脸上闪闪发亮。
他的笑容是明朗的、讨好的、毫不保留的。
「谢谢。」少女点点头接过丝帕,抬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原本漫不经心的冷淡变得温暖一些。
少年的手掌很宽厚,她的指尖隔着丝帕与他相触时,感觉到的是纯粹的温热与坚强。
少年的身形很高大,她的个头只到他的下巴,显得更加娇小。
少年的肤色很健康,她不见阳光的白皙与他比起来,就像是天上雄鹰与笼中画眉。
与宫里常见的那些苍白贵族截然不同,他满身都是热情率真的气息,简直像是漠北草原上游牧的豪烈男儿。
结论是──她喜欢他的味道!
抬头看着少年,少女玲珑的红唇微微牵起一个弧度,她并不常笑,但她的笑容足够溺毙人心。
少年立刻开始发晕。天哪!他的面前怎么会有一颗太阳在升起?光芒四射到他根本睁不开眼、站不住脚!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样明亮夺目的出色女子?
他要她,要定她了!
两眼发光,十七八岁的少年如同看到猎物一样盯牢少女。
宁静的对视持续了足足一刻,直到一旁传来宫人的话语和脚步声。
有人正在走过来。
这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少年鼻端的气息正拂动着自己额前发丝,温热而颤动。
双眉一皱,少女首先转开了视线,眼中闪出不怎么高兴的光,有些厌恶,也有些冷冽。
一言不发,她抿了抿唇忽然转身离开。
宫中是非多,她不想留任何把柄让人嚼舌根。就算她不讨厌这少年的模样,就算她有一丝丝心动。
少年一呆,瞧着她走远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唐突她的事啊!
虽然刚才他快要做了……
又惆怅又后悔,他却没有追上去。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耽搁。反正她只要是燕赵国、是这皇宫里的人,他就一定有法子找到她!
再见之时,会是怎样的情境?
少年笑着转身,脚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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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瑞宫,盛宴。
天家排场,富贵极致。
所有皇室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列座席上,将宽敞的慈瑞宫宴厅挤得满满当当。
老人家向来爱热闹,绝不会嫌人多,只会嫌不够。
所以当太后与皇帝、皇后坐定在首位,瞧着满堂的金碧辉煌时,开心得笑瞇了眼。
太后右侧下首的第一张条案,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少年。
不住的侧首对他宠溺微笑,也不住的命令宫女把美酒佳肴往他席上送,太后以实际行动召告诸人,他便是刚刚回宫的九皇子,华允扬!
皮肤黝黑、笑容开朗,华允扬坐在久违了的皇宫里爽快痛饮。离宫五年,奉天书苑里可没这么多山珍海味,平日训练累得半死,能吃饱已经算不错了!
现在他终于回来,终于可以再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也终于,要再见到那块黑炭头了……话说回来,他现在也不见得怎么白。
不知道过了这长长的五年,那瘦小枯干的黑炭头长成什么样了?看看身边空着的座位,他忽然有种非常朝待的心情。
想起五年前那一个凄惨壮烈的洞房花烛夜,他的唇边不禁牵起一缕恶意的笑容。
当年她胆敢送给他那么多、那么重的「礼物」,这次回来他当然会想法子加倍回敬。
毕竟,他手腕上的这个牙印,到现在还没消掉呢!
轻轻抚过右手腕,华允扬开始狞笑。
不一会儿,一个宫妆女子拖着悠长裙襬,慢慢走了进来。女子走过的时候,厅堂里不少皇子皇孙看得目不转睛,而不少宫女的头却是低了下去。
向上座的太后及皇帝施过礼,女子便走到华允扬身边坐了下去。
他呆呆的看着她走近,再呆呆的看着她坐下,失去一切反应的能力。
他他他……他看到的怎么会是先前湖畔的那个明艳少女?
她现在的头发和妆扮,怎么会是已婚妇人的那种?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还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这个位子,只有他的妃子聂千回能坐的啊!
华允扬的嘴巴因为吃惊而大张,那幅度足够把条案上一整块红烧牛肉全部塞进去。
比起他,聂千回倒是镇定得多、也正常得多,虽然眼睛里的震惊并不比他少。
毕竟,看到一根当年的苍白豆芽菜长成了今日的高大松柏树,任谁都要奇怪一下的。
而她,因为五年的深宫生活,一身晒到黝黑的肤色已转成了今日的白皙娇嫩。
怪不得方才在湖畔,他与她居然是对面相逢不相识。
他盯着她,痴呆的表情良久不变,久到聂千回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瞪住他。
「看什么看!」她的语调冷冰冰、凶巴巴。
是她,真的是她!
对这种冷和凶有着莫大的熟悉感,华允扬终于确定,坐在他身边的这个美人,的确是聂千回。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狂喜,他心情复杂的别过脸,开始拿起面前的酒杯猛灌。
他要晕了,黑炭头居然变成了大美人,他这根娇嫩豆芽菜倒变成了粗糙的黑炭一块。
老天真是讽刺啊!五年后的重逢……居然是黑白颠倒!
他不再理睬聂千回,只是和上前敬酒的一个个皇亲国戚大喝特喝。
刺激太大,他急需烈酒来麻醉自己。
他不能接受,生平第一次心动,居然是给了自己最最看不上眼的聂千回!
菩萨保佑,就让他醉死了吧!
如他所愿,他在盛宴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成功的烂醉到昏睡过去。
身为皇室子孙,趴在厅堂上大睡特睡是有碍观瞻的,所以聂千回理所当然与她的夫君一起退了下去。
身为妻子,她有照顾夫君的义务,而她,自然也会很「用力」、很「到位」的照顾他!
砰的一声,房门牢牢关上。
四名宫女拖着华允扬,拚命想把他往床上抬,可惜喝醉后的人变得更加死沉,所以她们费尽了全身吃奶的力气也抬不动,只累得气喘吁吁。
「不用抬了,就放地上吧。」聂千回抿了抿唇,淡淡开口。
「啊?是……」宫女们虽然一愣,但仍然很听话的把他轻轻放在地板上。
「拿绳子,把他给我绑起来。」她盯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继续下令。
「九皇妃……这?」一名宫女颤颤的抬头,向她瞧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在触到她眼中那两道又冷又狠的目光时,宫女马上识相的低头,火速取来绳子,开始捆绑华允扬。
她们不想被扒光衣服丢进冰冷的荷花池游泳;不想被剪光头发关进满是老鼠蟑螂的废屋尖叫;更不想被所有人孤立,直到寂寞得发疯发狂……
而这一切,全都是聂千回自五年前进宫之后,对所有不尊敬她的宫人所用过的方法。
她们实在很怕她,怕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所以对她们来说,九皇妃的命令简直要比圣旨更厉害,就算现在得罪的是九皇子,她们也只能照做。
很快,华允扬的双手双脚就被牢牢绑在一起,像只大粽子。
「很好。」聂千回这才笑了笑,娇艳的小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然后慢慢走上前,拉起裙襬狠狠踢了一脚!
结结实实的一脚,正正踢在华允扬的肚子上。
他虽然醉得很沉,但双目紧闭的脸上仍出现了一丝痛楚,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了那毫不留情的一脚。
她的脚虽然很小,却很有力。
「看到了吗?」她抬起头,对旁边看到呆掉的四名宫女一笑,道:「就像这样,都给我狠狠的踢!」
她一个人踢当然不够,而且他的皮肉太粗硬,自己的脚可能会踢到骨折。
「九皇妃?」宫女们哀求的看着她,颤抖着不敢上前。
她们刚才做的已经犯下大不敬的罪名,足以杀头了,要是再敢殴打皇子,恐怕抄家灭族也不够赎罪。
「大胆!我的话妳们敢不听吗?」她大怒,冷冷的把四个宫女一个个看过去,又道:「妳们宁愿得罪我,也不愿得罪九皇子,是不是?」
「奴婢……不敢。」宫女们吓得浑身发冷,害怕得快要哭出声来。
「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承担,绝不会怪到妳们头上。」她见状,稍稍缓下语气。
「是……」宫女们互相看看,只得颤抖着围上前去。
九皇妃已经这么说了,她们还能怎样?死就死吧,总比活着被九皇妃慢慢修理的好!
心一横、眼一闭,一个宫女率先抬脚,往华允扬身上踹了下去。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脚,之后的就简单多了。
再加上聂千回在旁边不断加油吆喝,「不够!不够!再给我踢!用力踢啊!」
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宫女们浑身冒汗,落脚的力度再也控制不住,渐渐变重。
华允扬浑身上下不知挨了几百脚,居然慢慢痛得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还在奉天书苑里受训练吗?好痛啊!」他眼睛还没睁开,一道低低的呻吟便先冲口而出。
可惜宫女们踢得兴起,居然没人听到。
「妳们、妳们好大的胆!」拚命睁开眼,他终于看清,自己正像一缸咸菜一样,被几个宫女猛踢猛踹。
他又惊又怒,用力喊出的声音很大,终于制止了宫女们的大脚。
「啊!」心虚又害怕的惊叫一声,宫女们吓得全部退到聂千回身后。九皇子昏倒的时候是一回事,醒过来了可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九皇子的眼神好吓人哦!居然和九皇妃的有些像,都是恶狠狠、冷冰冰、像要吃人一样。
「你终于醒了?」聂千回冷笑,走上前去又是一脚。
反正踢都踢了这么久,也不差她这一脚。而且华允扬现在被绑得死紧,才不怕他会跳起来打她呢!
「死黑炭!妳竟敢踢我!」他一呆,额头上青筋气得都爆出来,连五年前骂人的话也搬了出来。
「踢你又怎样,你这根烂豆芽就是欠揍!」和他对骂,她自然驾轻就熟、绝不输阵。
低头看着华允扬,聂千回娇艳又凶狠的小脸上笑意隐隐,在烛光下竟有种特别慑人的味道,好像地狱的阿修罗,又美又凶残,专门栖息于艳红血池中。
「妳,不怕我打回来吗?」瞧着她的脸,他忽然平静下来,阴沉沉的问。
「怕?等你能起来再问吧!」她咯咯一笑,又是一脚向他胸前踢去。
「是吗?」他的声音又轻又浅,忽然整个身子都从地上弹子起来。
聂千回只感觉眼前一花,踢出去的那一脚已经落空,而原本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华允扬已经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你……」她怔住,瞧瞧地上断裂飞散的坚实绳索,再瞧瞧面前表情阴森凶狠的男人,终于开始感觉害怕。
她怎么忘记了,他进奉天书苑五年,怎么可能不习武功?这些绳索对醒过来的他而言,简直嫩得像豆腐!
她浑身一寒,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可惜,后头就是床柱,再也没地方好退,她只能挨着床柱直直站着。床柱冷冰冰,贴在她的背上,让她的肌肤也冷冰冰。
定定站在她身前,华允扬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妳们几个,都给我出去!」他双眼微瞇,头也不回的对旁边四个宫女下令。
现在,也该是他和她之间算总帐的时候了!
那么多的债,他该怎么讨回来呢?
屋里的宫女已经忙不迭的退去,只余下不得不承受他迫人气势的聂千回。
站在她身前的华允扬实在很高大、很凶恶,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么对她,羞辱她、打还她,还是怎样?
聂千回咬住下唇,强自支撑着不要发抖。
她真是笨啊!他再也不是五年前的那根豆芽菜了,而是长成了一个高大俊挺的男子,可她却没比从前厉害多少。
她后悔得要命,不过不是后悔打了他,而是后悔没选别的法子整他!
毕竟这五年来的孤独与冷寂全是拜他所赐!要她不报复,实在太委屈了点。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娶了她、要不是他在洞房第二日就离宫,她怎么会过上这种被人欺负后还得拚命想法子欺负别人的日子?
越想越恨,她忽然忘了害怕,冲着华允扬大声道:「死豆芽,你要打便打,盯着我做什么!」
「打妳?」他挑挑眉,冷笑道:「妳以为妳现在禁得住我一拳吗?」
说罢,还特地提起拳头在鼻子前晃了晃。
他的手掌很大,握成拳头时简直像只大碗公,坚实的骨节处处都在向她说明着什么是吓人的力度。
照她娇小的身形,估计只要半拳就足够归西。
「那……那你要怎样!」两只眼珠跟着拳头转了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右手忍不住悄悄伸出,抓住一旁的床柱。
没办法,她的脚有点发软。
「很简单,向我道歉赔罪。」华允扬收回拳头,满意的瞥见她的小动作。
他知道,她开始心虚害怕了。
真是不容易啊!看到她害怕的样子,真是令他开心到极点,看来在奉天书苑五年的苦练没白费!
他瞧着她得意的笑,半点也没意识到,用奉天书苑好不容易学来的武功吓唬一个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她坚决否定。
聂千回怕归怕,却仍然固执又倔强。她是飞虎将军聂北辰的女儿,怎么可以服输?士可杀不可辱,她才不要向他赔罪呢!
「咦,妳不怕我打妳吗?」微微一怔,他再度堆起满脸凶狠,恶声恶气道:「快点道歉,不然我就把妳打到爬不起来!」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大掌向她身上抓去。
可是……他应该抓哪儿?
本来是想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襟拎起来,就像在奉天书苑里和那些同窗打架一样,可是她的胸是圆圆的、鼓鼓的、软软的……他怎么抓?
犹豫一下,他换个方向抓住了她的肩膀。
虽然,他其实很想抓她的胸,想得全身发热,想得……差一点忍不住。
「妳再不道歉我就开打啦!」华允扬一只手掌摇动,把她的身子带得也前后摇晃,另一只手则示威性的扬了起来。
唉,她的肩膀怎么这么小、这么薄呢?简直让他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反倒像是在欺凌弱小。
对着这个五年前的厉害对手,他忽然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怎么他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她却没长多少?
「你……你打死我吧!」宁死不屈,聂千回索性闭起眼睛不再理他,紧抿的红唇微微颤抖,白皙的小脸上倔强与脆弱交错。
华允扬呆呆的看着她,手掌上的劲力越来越轻。他居然下不了手,他居然舍不得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