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戏里这个女记者,怎么、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啊!吟风这个名字,不、不就是那丫头的笔名吗?哇靠!居然把自己也写进去了,还、还把自己写成天真活泼、善解人意、聪明机智的美少女?有没有天理啊!居然还是萧大美人演她这个角色!什、什么?我、我居然还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欺人大甚、真是欺人太甚……”
“喂!你看电视就看电视,鬼吼鬼叫什么!”丁当当像阵旋风似的从房间冲出来,气势汹汹地说:“你不知道本姑娘在写稿吗?吵什么吵!我的灵感都被你吵走了!”
“写稿?你大小姐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睡觉,好为待会儿的熬夜写剧本做准备?”燕两行看了一眼她头上绑着的“必胜”布条,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当当脸一红,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那魔女妹妹害的?现在我一写小说,就想到明天要是没交剧本,清秋姊肯定会宰了我;想写剧本嘛,又怕再拖稿,你妹妹会剥了我的皮……”
“你昨天不是还说万无一失、绝没问题吗?”燕两行幸灾乐祸,悠哉地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珊珊居然是负责你的编辑?哈!哈!当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你、你……”丁当当又气又急,不知怎地,眼眶忽然一红,就想放声大哭;她不想在燕两行面前示弱,转过脸去,一声不响地冲回房间。
“自作自受,活该!”燕两行冷哼了一句,本想放声大笑,刺激刺激那死丫头,却忽然没了心情;他眼睛盯着萤光幕,却已经完全不知电视上在演些什么。
“那丫头不知道哭了没?”燕两行脑海中翻来覆去,尽是在想她转过脸时,几欲夺眶的泪水;他放心不下,勉强替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丫头这么可恶,我、我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对了!我就进、进房间看看那丫头的可怜相,顺便嘲笑嘲笑她……”
燕两行脑中还在转着念头,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移动,走进了房间;只见丁当当伏在桌上,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却又用手帕捣住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这丫头!怎么这么好强?燕两行摇了摇头,一股莫名的情绪萦回不去;他走到丁当当身后,低声说:“别哭了,稿纸都湿了……”
丁当当吓了一跳,忙伸衣袖抹泪,气急败坏地说:“你进来干么?出去啦!人家要写稿啦!”
燕两行看了眼已经湿成一片的空白稿纸,轻叹一声,柔声说:“坐了两个多钟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你以为是生鸡蛋啊?哪有、哪有……”丁当当鼻子一酸,再也说不下去,别过脸去,倔强地说:“走开啦!一看到你,本姑娘心情就不好,难怪写不出来!”
燕两行这回亲眼看到她脸颊上滑过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犹似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心中不知怎地,竟是又疼又怜,又是挂心。“你别急,我帮你煮一壶咖啡,陪你慢慢想好不好?”
“人家是豆腐脑袋,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怎么办?怎么办……”丁当当心中满是委屈,再也忍耐不住,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好不好?”燕两行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得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
丁当当哭累了,情绪却也释放了,她忽然发觉,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膛好宽、好厚实;她有些害羞、却又有些恋恋难舍,一颗小脑袋竟不自觉地在他怀中磨蹭起来。
几缕发丝不住拂过燕两行的脸颊鼻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使他胸臆暖洋洋的,情愫暗生、柔情初现,他将丁当当抱得更紧了。
“你、你抱痛人家了啦!”
“对、对不起!”燕两行慌忙放开手,见丁当当小脸红扑扑的,头低低垂着,更是动情;他不敢多看,低声说:“我去煮一壶咖啡,帮你提提神……”
“不要走。”丁当当话一出口,羞得脸都红了,头垂得更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陪陪我好不好?我故事都想下出来,你、你也可以帮我想想……”
“我笨得很,只怕想不出什么好故事。”燕两行也舍不得离开,回头坐到床上;躺在床上的大黑猫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咬他,打了个呵欠,又舒舒服眼地睡着了。“‘咪咪’居然没有咬我?真是稀奇了。”
一阵沉默,丁当当低着头、绞着手指,低声说:“你、你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燕两行看着她低低垂着的长长睫毛,一根一根地数着,竟像是痴了。
“你不是要帮我想故事吗?说说你的爱情故事好不好?”丁当当忽然好想好想,多知道有关眼前这个男人的事情,缓缓拾起头来,定定注视着他。
燕两行脸一僵,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冷冷地说:“我闷得很,没有女人喜欢我,我没有爱情故事可以讲。”
“真的?”丁当当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但随即又黯淡下来。“我脑袋空空的,你又没有故事,这下我、我不是死定了?”
燕两行看着她,脸色又温柔起来,默然良久,忽然开口。“我、我曾经听过朋友的一个故事,你若是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丁当当眼睛又亮起来了。
燕两行又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沉着声音说:“我这个朋友,从小就很害羞,即使他心中喜欢一个女孩,也不敢告诉对方,只敢偷偷躲在墙角树后,远远地看着她……”
“喜欢一个人就该说出口啊!要是不告诉对方,对方又怎么会知道?”丁当当忍不住插嘴。
“那你呢?你喜欢一个人,会坦率地告诉他吗?”
丁当当一愣,看了他一眼,脸莫名红了起来,低声说:“我、我不知道。”
“是吗?”燕两行淡淡一笑,缓缓地说。“我这个朋友很傻,却也很单纯,他只要能在上课时、下课间,看到一眼心爱女孩的脸庞,就很开心了。”
“我、我不一样。”丁当当忽然开口。“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就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燕两行眸底深处,竟藏着莫名的企盼。
一个男人的名字,几乎从丁当当口中说出;但她害羞了、退却了、迷惑了,竟傻愣愣地说出:“就像、就像我喜欢‘咪咪’一样。”
燕两行眼中的企盼转为失望,自嘲道:“你的‘咪咪’真幸福,一定有许多男人,想、想变成这只大肥猫……”
“它才不胖,它很结实呢!”丁当当白了他一眼,却又冒出一句话。“那你呢?”
“我?你觉得我是女人吗?”
丁当当一愣,低下头来,嘴边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燕两行却将目光移向别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或许,我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既不敢爱、也不敢恨……”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燕两行被这句话拉回现实,定了定神,缓缓地说。“后来,我这个朋友去了美国读书。在那里,他遇到一个从越南来的留学生:她、她并不是长得很漂亮,却很温柔、很坚强,也很喜欢帮助别人。
我的朋友一见她,就再也难以自拔了。但她是那么地美好、那么地善良,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仿佛下属于人间所有;所以、所以他自卑、他自惭形秽,他始终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却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这样一来,那女孩不就始终不知道你朋友暗恋着她?”丁当当愈听愈急,又插嘴起来。
“是啊!直到她死,她始终不知道我、我朋友偷偷喜欢着她,或许、或许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你说,她、她死了?”
“是死了,被一群禽兽轮奸而死!”燕两行面无表情地说着,只有最细心的人,才能在他眼底深处,发觉到永难抹灭的伤痛和仇恨。
丁当当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的朋友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却、却救不了她:当他抱着女孩的尸体,甚至连哭也哭不出声来,他好想死了,陪着女孩一起死,可是、可是他却懦弱到杀不了自己!他想为女孩报仇,四处陈情诉讼,但、但这些禽兽都是企业家的儿子、政治家的儿子、财团的少东,而女孩、女孩只不过是个飘泊异乡的越南姑娘、一个无钱无权的可怜人……”
“难道、难道就这样让这些人逍遥法外?”丁当当听得入神了,愣愣发问。
“司法是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当司法丧失公平正义时,我、我朋友决定执行自己的法律。”燕两行忽然露出讥讽之色、和更多更多的激愤。“他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化名加入美军特种部队‘夜鹰’的训练计划;在二十四周生不如死的训练下,他熬过了炼狱般的折磨,‘复仇’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就为了一个甚至不晓得他存在的女孩?”丁当当动容了。
“这个理由够好了!”燕两行又恢复死板冷漠的表情,冷冷地说。“在那里,他学会用枪,也学会了各种最有效的杀人技巧。然后,他逃离部队掌握,执行自己的法律!”
“执行?”丁当当看着燕两行,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亲手杀了每个欺负女孩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总共杀了七个人,漫天的血花飞舞……”
“不要再说了!”丁当当忽然明白了,眼眶中蓄满泪水,痴痴地看着他。“这不是你朋友的故事,对不对?”
“当然不是!”燕两行眼中的寒意,比霜雪还冷,但他一接触到丁当当目光中流泻出凄清之色,却慢慢融化了;他嘴角一动,忽然做了一个鬼脸,哈哈大笑。“笨丫头!这故事当然是掰的,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真的?你真的是骗我的?”丁当当好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丁当当的神情,仿佛受伤的小白兔般无助;燕两行心中一紧,却被这眼神伤得更深更重。“亏你还是作家,居然被我这种三流故事骗了?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美国哪来什么夜鹰部队?哈哈哈……”
燕两行笑出了眼泪,但这泪水却仿佛隐藏了他心中的苦、眼底的悲。
丁当当看着开怀大笑的燕两行,忽然明白,她的退却已经让她错失了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机会;而这机会,这一生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你少瞧不起我,本姑娘写过的故事,比这还更离奇百倍呢!”丁当当强颜欢笑,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失落。
“是吗?改天我可要好好拜读大作喽!”燕两行站了起来,缓缓地说。“我打个电话给珊珊,看能不能延后几天交稿?她看我面子,不至于不能商量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既不温柔、也不美好,更不善良……”丁当当头愈垂愈低,声音细若蚊鸣,浑然没发现燕两行已走出房间。
燕两行在客厅站住,回头看着卧室透出的灯光,喃喃自语:“直到你出现后,我才又感受到真正的温柔和善良……”
燕两行一回警局,便直接走进局长室。
“你不是还在停职?”正在办公的局长,抬头看了他一眼。
“局长贵人事忙,我只好自己回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市长不是在前几天就已经批示了我的复职令?我再不回来,岂非旷职?”燕两行定定注视他,冷冷地说。
局长神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镇定。“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就用不着瞒你了;为了你好,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再休一个礼拜的假……”
“用不着!”燕两行面无表情地回绝。
“为什么?你和丁当当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局长似笑非笑地说。“多休一个礼拜的假,才能多点时间和她培养感情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能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的眼睛。”局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来警局这几年,我从没见你笑过,甚至生气、悲哀、愤怒这些一般人都会有的表情,也几乎不曾在你脸上出现过。我一直以为你的心是死的,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