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古月儿笑脸盈盈地端着饭菜,缓缓地一步步朝他走来。「是我,听说你最近又胃口不好,所以……」
刑彻见到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我没什么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心里还因为前几日的事激动不已,压根不想见到她──见到自己爱上的亲妹妹……
这是上天给他当年松手的惩罚吗?竟叫他爱上自己的亲妹妹而无法自拔?
古月儿放下饭菜,没有注意到刑彻盯着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仍自顾说:「刑彻,我知道你热爱武器研究,但也不要老把自己关在研究室内,关久了人还是会出毛病的,而且……」
说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回应,她转过头,终于瞧见刑彻盯着她看的奇怪神色。她装做不知情地问:「刑彻,你怎么都不说话?」
刑彻被她的话给拉回了现实,一脸的不自在。「没什么……只是刚好在想一些事情。」
古月儿听到这里,温柔一笑。「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刑彻先是一阵沉默,眼神严肃,无法不愧疚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他低沉地说:「在想妳有没有恨过我?」
古月儿一愣。「刑彻,你为什么……」
「如果没有我,妳的眼睛也许就不会瞎、妳甚至不需要颠沛流离,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等着被所有人娇宠……有没有可能因为我,而妳却失去了所有?」
她的残疾、她的贫苦和遭遇,要是当年他没有松手,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在他父亲和八俊家族的羽翼下,她会快乐得跟个公主一样。
可是他松手了。
因为在无法接受她是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心情下,他居然松了手……
刑彻认真的神情,也让古月儿想起了自身的遭遇,心一拧,她真心地说:「我恨过,的确狠狠地恨过。恨我为什么生下来就和别人的命运不同?恨别的孩子在享受一切美好时,我却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但我已经不再恨了。」说到这里,古月儿望着眼前和自己昔日同样困惑的眼神,温柔的浅笑。
刑彻困惑地皱起了眉。「为什么?」他出神地发现,古月儿无焦距的眼中,如今竟闪着熠熠的光辉。
「如果命运以另外的方式行走,或许今天我就不会遇见你,而也是你才让我知道被人疼爱的美好和被呵护的温暖。」她微微一笑,真心地说。
如果说刑沪和奶妈教她认识了家人,那么刑彻就是教会了她爱情……
刑彻笑道:「我?我做了什么?」除了破坏,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古月儿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盛满了柔情,对着他轻声说道:「你什么也没做,你只是让我喜欢上你。」
刑彻一怔,望着古月儿温暖的笑脸,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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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原本藏在大树上的人,一看见三次闪光的微弱信号,随即从树上跳下身子,对着仍着一身柔软睡袍的古月儿玩笑道:「在日本玩得开心吧?我还怕妳忘了解毒剂的事,差点连小命都玩没了!」
古月儿鄙夷地看着他,不耐地伸出手。「废话少说,把解毒剂给我。」
江之分撇了撇嘴,没趣地说道:「这么急做什么?老朋友难得见面,说些话都不行?」
看见古月儿微怒的神色,江之分赶紧拿出早备好的盒子,一手递过去,还不怕死地嘻皮笑脸。「其实,没有那半边毁容的脸,妳长得还挺漂亮的。」
江之分话才一完,古月儿就朝他射出刚打完的针筒,削掉了他耳际旁的发丝。
他呆了下,赶紧陪笑道:「只是说说,何必这么激动呢?何况我只喜欢处女。」
解毒剂一打,古月儿沉重的身体总算觉得轻松了许多,指甲上的青紫也渐渐散去,她看了江之分一眼道:「西主是特地派你来说这些话的吗?」
江之分摆摆手,示意要她安静。「好了,言归正传,西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妳到底想怎么做呢?」
话题谈到刑彻,古月儿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偏过头避开江之分的视线。
「我已经说过了,刑彻改造武器的能力世上难找到几人,他会是个对组织有用的人物,所以我才迟迟没下手。」
江之分点了点头,这些话他最近已经听烂了。
「西主看过了妳传来的设计图,也听说了他炸毁日本两座大饭店的事,不过妳真有把握让他投靠我们吗?该不会是妳自己的私心不想杀他吧?」话到最后,江之分不免狐疑地看着她。女人嘛,再怎么厉害也躲不过一个「情」字。
古月儿哼了一声打断他的疑虑。「我会有什么私心?我唯一的私心是让我自己活下去。」
「那就好,别忘了妳每个月得面临一次的死亡关卡。」说的也是,她中了毒,都快顾不了自己了,还管得了别人死活?
古月儿心虚地转开眼。「不劳你费心。」
「西主要我转告妳,必要时利用刑沪,有了刑沪,刑彻自然替我们做事。」
此时,刑沪慈祥的眼神浮上了古月儿的脑海。「这一点我也想过,只是刑沪病重,可能撑不了多久……而且他个性强悍、对家族的责任感又重,拿他当要胁难保他不会做出……到时我们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
江之分思虑了下。「妳说的也有道理,回去我会转告西主,就按照妳的方法去做,不过千万不要忘了妳自己的身分。」
见他交代完便要起身离去,古月儿突然急忙叫住他。「等一下。」
江之分停下脚步,轻佻地挑了下眉。「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我真的是在组织里出生的吗?」古月儿握紧了拳头,一堆疑问一直在她心头化不去。
江之分一听,先是一愣,随后不可遏抑地大笑着。「妳在开什么玩笑?妳还真以为自己是刑家人人疼爱的古月儿吗?别作梦了。」
他像是对她的怀疑感到可笑与不可置信,大笑着缓缓离去,留下古月儿在暗夜中一脸的自嘲和失望……
是啊,她在作梦,正在作一场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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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妳怎么半夜跑了出来?」
一走回刑家的庭院,就听见身后刑彻焦急的声音,古月儿急忙收拾了下心神,缓缓地转过头。「是刑彻吗?」
「妳嫌自己身上的病还不够多吗?」刑彻白了下眼,伸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后,顺手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古月儿拉了拉身上的外袍,轻笑道:「我睡不着,又在房间待得闷,想出来走走。」幸好她和江之分会面的地方离这有点距离,才没有被发现。
刑彻越听越皱眉。「大半夜的,太危险了。」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地站在外头,不免让人担心,而且她又看不见……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古月儿微微一笑。「白天和黑夜,对我又有什么差别?」
外头的凉意和她身上的薄衣让刑彻皱了下眉头。「进去吧,外头太凉了。」说完便拉起她的手要往内走。
谁知她反而一把扯住他的衣襟,站在原地不肯动,还摇了摇头。「刑彻,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也行。」
「不,到了明天你又躲着我了。」她抓着他衣襟的手依旧不肯放。
望着她一脸坚决的模样,刑彻有些心乱。「月儿?」
古月儿没有焦距的大眼写满了忧伤。「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否则你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呢?」
刑彻转开了望着古月儿的眼神,像是在回避着什么,声音却是出奇地冷硬。
「我没有,妳多想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多想,我知道或许那天我说错了话,所以你才这样躲着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自作多情的,所以……」
刑彻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妳什么也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内心里不应滋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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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着一言不发的儿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刑彻,在想什么?」一大早就跑到他房里,却连句话也不说,难道是专程到他面前来发呆的吗?
刑彻望了下父亲,不知从何启口。「爸,我刚好有点事想问你。」
老人挑了挑眉。「有关月儿的吗?」
刑彻有些有口难言似地,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她是不是你的亲妹妹?」刑沪看着儿子,一副了然的样子。
刑彻惊讶地看向父亲。「你怎么知道?」
刑沪哼了一声,这小子真当他是睁眼瞎子吗?
「刑彻,从一开始你反对月儿,到现在你接受月儿却又躲着她,我再糊涂也不会看不出来。」
「那你和古姨……」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月儿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妹妹?
「我深爱你的母亲,一直知道我这一生再也无法对别的女人付出感情,但也如同你的想法,古兰对我一直是爱情与忠诚掺半……我是在她为我挡下子弹的那一刻才晓得她的感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让她怀抱着孤独死去。」想起古兰,刑沪沉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感激与愧疚。
那么古姨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爱?
「那月儿的父亲到底是谁?」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一生中只爱过父亲一人的古姨,何来的孩子?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刑沪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甚至古兰自己也不知道。」
看见儿子紧皱的眉宇,刑沪摆摆手示意要他耐心听下去。
「古兰利用现代医学采取最好的基因生下月儿,让孩子一出生就拥有天生练武的骨骼,为的就是做你的贴身护卫。当我和你母亲发现她有这样的想法时,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
「我的贴身护卫?」听完父亲的描述,刑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是多么巨大的爱情和责任感驱使着古姨,竟可以为心上人的后代生下贴身护卫?
月儿不是因爱而诞生,她生下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
怎么会有这种事?古姨有没有想过她这么做,只会让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变成另一个古兰、让她的悲剧继续延续下去?
刑沪了解儿子的震惊,叹口气又道:「古兰对刑家的责任已经超越了极限,但我不愿再让这种错误继续发生。」他顿了下,抬起头沉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
「刑彻,如果你真的对月儿有了感情,那么放手去爱吧。不要有所顾虑,也不要让她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疑虑全消的刑彻,更压抑不住对古月儿的心疼,他一把覆上父亲老迈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保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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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沪病危。
加护病房内,在遣走一群人后,房内只剩下他和身旁一言不语的古月儿,刑沪打起精神开口唤着她:「月儿?」
「刑伯伯,月儿在这。」古月儿握住刑沪的手,一脸的温柔,无法相信看似健康的刑沪居然快要撒手人间,内心的感触复杂得无可言喻。
刑沪一脸的平和,老迈而睿智的眼里写满了对古月儿的心疼与担忧。
「月儿,妳听着,伯伯这次真的不行了,但我把妳交给了刑彻,到了地下见到妳母亲,我也不会再愧疚了。」
古月儿望着他,一阵无言。
为什么?她的手早沾满了许多人的血,多少残忍的景象在她眼前上演过,但为什么这一次不过是个老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却不希望失去他……还感到心痛?
刑沪虚弱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看着古月儿。「孩子,时间不多了,伯伯必须和妳说些实话。」
实话?他的话让古月儿一惊,洞悉一切的眼神似乎辉映着她内心的秘密。
刑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真情流露地说着:「孩子,不论妳回到刑家的目的是什么,不要怀疑妳的身分,妳是真正的古月儿。」
古月儿不敢置信地听着刑沪的话,只见他神秘一笑,不顾她震惊接着说下去。「过去妳受苦了,但现在妳在刑家、在八俊家族的羽翼下,刑彻会尽全力保护妳,我也相信他做得到。他对妳的感情是真的,但是试着早点告诉他真相会比较好。」
「伯伯……您?」古月儿困难地吐出三个字。
他知道了?全都知道?
望着她,刑沪点了点头。「我老了、病了,但至少我也是八俊的长老之一,很多事情我不说,但不代表我不懂。」
一时间,古月儿的双眼浮满了水气,无法置信眼前这个病重的老人,知道一切却仍全心接受她?
「那您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是要来害您的。」
她颤抖地拚命摇着头,刑沪全心全意的关怀占满了她的心胸,她多希望自己就是真正的古月儿,可她只是个利用他愧疚感的骗子。
刑沪轻叹了口气,坚决地否认她的话。「妳不会,因为妳是真正的月儿,我不会看错,所以不要再怀疑自己的身分,妳真的回到妳的家了,孩子。」
妳真的回到妳的家了……
他真当她是古月儿了,怎么可能呢?她的命运早在一出生时就决定了。
她不过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骗子,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却永远不是自己……
古月儿再也忍不住哽咽,真心的热泪生平第一次热烫地滑过自己的双颊。「您是世上唯一对月儿好的人,伯伯……」
她多么希望她可以成为古月儿──真正的古月儿。
看着她已不再对自己隐瞒,刑沪安慰地点了点头。「刑彻也是真心对妳好的,告诉我,妳喜欢他吗?」
一想起刑彻,她心中一紧……她知道,刑彻永远不会原谅她的欺骗。
古月儿咬紧了下唇,轻轻地点了下头,却让泪水落得更凶猛。
「那就好,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治好妳的眼睛。」最后刑沪仍感叹地说。
此时,古月儿却含着泪对刑沪微微一笑,刑沪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瞳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哪像个盲眼之人呢?
他、心一动,指着她。「妳……看得见?」
古月儿点头,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滑下。她怎么能?在感到满怀的亲情温暖后,她怎么还能如此欺瞒下去?
「那太好了、太好了……」
听着刑沪状似呓语的话,古月儿心一慌,抬起头,却见到他早已不发一语地闭上了双眼。「伯伯,不要!留下来……月儿需要您留下来……不要!」
与亲人分离的痛苦几乎撕裂了古月儿原本冷酷的心房,满满的热意如今化作两串晶莹,濡湿了刑沪胸前不再起伏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