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毕竟是商业机密,所以就算她身处于向来八卦满天飞的工商联谊会晚宴现场,依然不知这个消息。
所以,宋恬梨还在为震天的借贷案而努力。
「我认为『震天集团』的获利绝对可以让所有银行团安心,因此同意放贷震天绝对是相当合理的决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宋小姐……嗯,我们会再考虑。」
很制式的回答。出席宴会的银行团董事,对于宋恬梨的要求,像是之前套好了招式一样,态度保守、回应保留,分毫不差,没有人可以给她一个正面的回答。
「那,静候董座最后的决定。」
协商破裂,她踱步来到落地窗前。
情况似乎有些棘手,原以为「震天集团」在航运界的地位及其创造的丰功伟业,对银行放款而言,绝对会是笔天上掉下来的大生意。只是,或许是大环境景气欠佳,抑或是震天的借贷金额过于庞大,许多她不能理解的种种因素,让这个借贷案面临了「无合理性」的阻碍……
宋恬梨蹙眉。不过,如果硬要找出症结,在她看来,最大原因肯定是「联信金控」无理由的拒绝贷款!
严仲允不接受谈判的强硬姿态,让其他银行对震天的营运状况产生怀疑,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生意,但银行放贷业务是很敏感的,绝对不容许发生任何的「异状」……
而,「联信金控」的拒绝就是异状。
她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如果父亲要强行阻挠,凭着他和严伯伯的交情,严伯伯同意帮忙的话,震天要借钱恐怕非易事。
「恬梨?」
闻言,她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伴着他低沈的嗓音,这意外的打扰,让宋恬梨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是这个圈子太小了吗?这阵子几乎在每个大大小小的宴会上都能遇到他……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昨日登门拜访那副狼狈的模样。
「我们不熟,请不要随意叫我的名字。」她冷冷地说,一字一句冰凉刺骨,识相的人都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可惜,严仲允显然不是个识相的人。他扬起帅帅的浅笑。「恬梨,我们可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会不熟。」
他是只狡诈的狐狸,她根本不打算费心和他搏斗。僵着脸的宋恬梨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严仲允审视着她僵硬的背影。「震天的借贷案是今晚共同的话题,妳几乎找遍了在场所有的银行老板,急着帮他借钱?」他语气平淡,嘴角挂着微笑,像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震天的话题留住了宋恬梨。
她停下脚步,愤然转身面对眼前这个让她厌恶的男人。
她拳头握得紧紧的,漂亮性感的红唇轻颤着,昨天的狼狈,今天的不顺,让她压抑的怒火全部爆发。
「严先生,话题是你起的,就别怪我的话刺耳!你的影响力还真是无远弗届,或者该说我父亲对严府的影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强烈怀疑你联合所有银行团拒绝震天的借贷案!」
严仲允面对她的怒火,虽然保持着绅士姿态,但脸上礼貌性的浅笑不见了,平静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
「宋小姐太看重严某了,『联信金控』无法替其他银行决定任何事,至于和令尊的约定,是来自于两家长辈深厚的友情。」
「言下之意是,震天借不到钱是他们运气差,和你没有关系?」
「商场上,各凭本事。」
宋恬梨怒气冲冲,她冲到严仲允面前,顾不得自己身上高雅的晚宴服,和脸上芭比娃娃般完美的粉妆,双手插腰,破口大骂,什么淑女仪态,全抛到九霄云外!
「笑死人了!你敢说你没影响到其他银行老板的决定?!你敢说众人对震天营运状况的怀疑不是因你而起?!告诉你,我不信!严仲允,这一切都是你的关系,你的决定对那群愚蠢的银行老板具有指标性的意义,就算你说猪会在天上飞,他们也会信!」
「恬梨,震天要借钱,不关妳的事。」
「我偏要管!」
严仲允平静的表情在这刻似乎有些僵硬。他抿唇,嘲讽地揶揄她:「宋小姐对樋口持助的爱慕之情真让我讶异。」
有一秒钟,她真想狠狠揍他几拳,踹掉他脸上讨人厌的讽刺和嘲笑。
她深吸口气。「严先生,我个人的想法并不属于我们讨论的范围,我只是就事论事协商震天的借贷案。」
严仲允讥笑。「如果『宋氏建设』愿意拿本身的商誉来做担保,也许会有银行团同意放款,但,宋伯伯并非樋口的拥护者,不是吗?」
宋恬梨气得冒火。「你明知道以震天的获利状况,根本不需第三者作担保,你不借钱是你的事,但请你不要影响别家银行的决定,可以吗?!」
「宋小姐,妳要求了一件违背我心意的事。」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联信金控」已放贷给震天的事。她的怒气似乎会传染,他同样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怒火。
「严仲允,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震天的事,用不着妳插手。」
「严仲允──」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
「创建投资开发」的老板利世珩,搂着一名神态高傲但身躯僵直的女子翩然出现,完全忽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火爆状况。
他吊儿郎当地笑看着建设界最娇艳的玫瑰花。「在下利世珩,我可以借钱给美丽的宋小姐,只要宋小姐愿意和我共度浪漫的烛光晚餐。」
宋恬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台湾商场不大,她知道他是谁,只是讶异他竟然愿意伸出援手。
利世珩是名投资客,他只会赚钱,不会借别人钱。
他将那名僵硬的女人紧搂在自己怀里,却还和别的名媛淑女打情骂俏,甚至大胆提出邀约,行径只能说完全不辜负他「花花公子」的名号。
严仲允的神色更加阴沈,在利世珩正打算掬起宋恬梨的手,来个绅士之吻时,他立刻拦腰一扯,硬是拉开了宋恬梨和花花公子的距离。
利世珩的手好笑地悬在半空中,宋恬梨很意外严仲允突来的举动,更惊讶地发现两人的动作竟是如此亲密。
淡淡的羞红跃上她的粉颊,她推开他的手,退离他的保护。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保护,尤其是他,她不愿意接受。「少来……」
严仲允不语,只是神情更加森冷。
冷眼旁观的利世珩,挥挥落空的手,玩味地勾起嘴角。「耶?严兄不是不愿意借钱给震天吗?那么,应该和美丽的宋小姐保持一点距离,免得让想帮助她的人有所顾忌。」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宋恬梨扮起笑积极附和。「利先生,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请震天的樋口先生当面和你谈谈。」
当花花公子看到金融界的「笑面虎」变成「黑面虎」时,开心地呵呵笑。「好啊、好啊,不过先决条件是妳可要一同出席喔!宝贝,别忘了我们的浪漫烛光晚餐。」
严仲允伸出手,霸道地将宋恬梨拉到自己身后。
「严仲允,你干什么──」她抗议地挣扎,但一接收到他冰冷森寒的眼光后,所有的抗议和挣扎全面停摆。
两个高大的男人势均力敌,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烟硝味。
但相对于一脸严厉的严仲允,吊儿郎当的利世珩玩得正开心呢!
「严兄似乎不太高兴?」利世珩笑咪咪地说。看来,严兄不只不高兴,根本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哈!
「震天的事,我会解决,不关你的事。」
利世珩可爱地眨眨眼。「全世界都知道震天借不到钱的原因是你从中作梗,不是吗?」
严仲允淡淡地撇唇。「利执行长言重了。」
利世珩慎重地摇摇头。「不、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问题是,我想借钱给宋小姐啊,是你管太多喽!」
宋恬梨试着挣脱严仲允的箝制。她气得想咬人!「放开我,我就知道是你的关系……」
严仲允锐利地瞇起眼。「利执行长似乎有意替震天出头?」
利世珩晃了晃食指。「NO NO NO,当然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目标是美丽的宋小姐,支援震天只是个小、小、小的礼物罢了。」
严仲允紧搂着怀中挣扎的人儿。他知道她的意志力和行动力,如果她打定主意要帮震天,就算利世珩声名狼藉,她也会履行她的承诺。
而这非他所乐见。
「放开我!」宋恬梨愤怒地用力挣扎。
「不放。」严仲允置于她腰际的大掌,不自觉地收紧。
利世珩愈玩愈起劲。「啧啧啧,别搂得这么紧,如果严兄没事的话,我和宋小姐还有其他正事要谈。」
「严仲允,你放开我!」
严仲允的表情阴郁、危险,冷冷地宣布:「『联信金控』在今天早上已经核准『震天集团』的借贷案。」
「核了?啊,那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利世珩撇撇嘴,游戏没了,好玩的事也没了,这让他显得意兴阑珊。
只是严仲允突然宣布的消息,却让宋恬梨震惊得无法言语。
这,太让人无法置信了……宋恬梨仰头惊讶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谁会想到,他居然同意放贷?
她屏住气。「你同意震天……」
严仲允背脊僵直,紧搂住她的腰。「所以震天和宋小姐的事,不用劳烦利执行长费心。」
利世珩耸耸肩。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已经看到「笑面虎」变成「黑面虎」,值回票价喽!
「哎,既然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只能黯然退下了。」
他弯下腰,注视仍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宋恬梨,深情的眸子调皮地眨啊眨。「不过,未来若美丽的宋小姐有任何需要,我们还是可以好好谈谈,好吗?」
花花公子开心得不得了。他并没有忽略「黑面虎」一身的杀气,但能把一向以超冷静、超理性风格纵横商场的严仲允惹毛,是件很过瘾的事!
「两位,告辞。」他挥挥手,拥着怀中僵硬的美人,潇洒地离开。
严仲允放开她的腰,松开他的箝制。「如果利世珩再约妳,妳最好考虑清楚,再见。」他道别,径自离开。
宋恬梨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等等……」
严仲允深邃的黑眸直视前方。「还有事吗?」
她仰望着他,晶亮的美眸里闪着希望。「你真的……愿意贷款给震天?」
严仲允扬起讥讽的笑。「这是今天早上的事,我很难相信妳的『亲密』伙伴樋口特助,竟然没在同一时间通知妳?他不知道妳为了他舍弃了自尊,鞠躬哈腰向银行团借钱?」
宋恬梨放开他的手臂,双手沮丧地揪在一起。「我没和他说……」
严仲允回头,满满的怒火在他体内燃烧。「我不了解牺牲奉献的感情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告诉妳,别费心去喜欢一个心里还有别人的人,至于他心里有谁,妳应该比我清楚!」
宋恬梨垂下眼帘,避开他责备的瞪视。「我不用你操心。」
严仲允的拳头紧握。「我根本不想操心。」他迈开脚步。
「谢谢。」她说。
他停住脚步。「银行开门做生意,借钱收利,没什么好谢的。」
他转身,俯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们倒是可以来谈谈烛光晚餐的事。」
「烛光晚餐?」她不解。
他墨黑的眼睛阴沈得令人心生畏惧。「利世珩以烛光晚餐之约换取震天的借款,相同地,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美丽的宋小姐共进浪漫的烛光晚餐?」
她皱眉。
他眼神一暗。「有些事,妳拒绝不了。」
随即,严仲允转身离开。
宋恬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恢复了一贯从容的浅笑,她看到其他宾客对他的尊重和礼遇,他彷佛是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叹了口气,内心感情纠缠纷乱,有着对震天一案的放心,更有种莫名地闷着胸口、让她无法呼吸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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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的大礼车暂停在「震天集团」的前庭并未离去。震天的警卫当然明白来者是哪位大人物,所以并未上前驱赶。
严家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偷看着自己的老板,他皱着眉头,完全不能理解仲允少爷的想法。拜访震天的行程已经结束,大少爷却迟迟没下达离开的命令,到底为了什么?
严仲允的视线停伫在震天大门口,他在等待,等待自己决定的答案,也可以说,他在等待一个让他心绪躁动的女人──宋恬梨。
半小时前的会议中,樋口特助诚实地表达公司目前的营运状况,且说明未来和「联信金控」该如何并肩合作。
「宋氏建设」和震天之间还有部分土地投资案尚在合作中,因此基于礼貌,樋口特助邀请正在震天开会的宋恬梨一同参与会议。席间,她不多话,更无权表达意见,她只是倾听,以一个崇拜者的角度!
严仲允深吸口气,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
没错,他心服于樋口特助的心思细密和设想周全,也同意联信和震天的合作案绝对是利多且受人瞩目,唯一让他烦躁和碍眼的,只有宋恬梨对樋口特助爱慕的眼光。
那像根针,刺得他丧失冷静,怒火燃烧蔓延,眼看着理智即将崩溃,他只能如逃难般狼狈地离开震天的会议室。
事到如今,他应该如何决定?
不管他对宋恬梨的看法,不管宋恬梨对他造成的影响,唯一清楚的是,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那个笨女人,痴痴地等待,喜欢一个摆明只把她当成工作伙伴的男人!
严仲允拿起行动电话,拨了一组号码。五分钟的交谈里,他决定了一件事,然后感到轻松万分。
十分钟后,人在樋口洋介办公室的宋恬梨接到父亲的电话,一个简单的命令,顿时让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心绪一片茫然。
樋口洋介发现了她的异状。「宋小姐,有事吗?」
宋恬梨收起电话,摇摇头。「没事,总裁要我现在去见一个人。」
樋口洋介知道她口中的总裁指的正是她自己的父亲。合作案进行这么久,他总是听她以「总裁」的尊称取代「父亲」一词。
「樋口特助,我可以冒昧地请问你,什么叫爱情?」她问,茫然的大眼投向前方的落地窗,遥望着远方。
樋口洋介望着桌上自己和净悠的合照,神情柔和了,嘴角微笑了,连眼中都染上浓浓的思念。
净悠离家近四个月,搜寻的行动至今没有任何好消息,他日日夜夜饱受思念的煎熬和痛苦,无法自拔。
「爱情,看不到、摸不到,只能感受,但是就算知道对方的心意,有时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是会带来痛苦。爱情,有快乐和幸福,也有悲伤和哀愁。」
「你爱净悠小姐吗?」
「很爱。」
宋恬梨眨眨眼,硬是眨去眼眶中的潮湿。爱情可以让人动容的,因樋口洋介和震净悠的爱情让她受了极大的震撼,他们的爱情虽不圆满,但仍让她羡慕。
「祝福你和净悠小姐。」
「谢谢。」
「我先离开了。」
「一切顺利。」
「谢谢。」
宋恬梨离开了樋口洋介的办公室,搭乘电梯来到震天的大厅,走出大门。正如总裁所言,门外停着一辆等待她的大礼车……和人。
突然之间,她心中有种慷慨就义的悲壮、赴死的恐惧,彷佛前方等待她的人是来自地狱,那个没有欢笑和快乐的地方。
严家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宋小姐,请上车。」
她躬身入座。严家的加长礼车座位舒服,通讯设备齐全,俨然像间迷你会议室。
严仲允正等待着她。
「工作结束了?」他问。
加长大礼车平稳地驶上车道。
「托你的福,提早结束。」她回答得不冷不热。
「宋氏和震天的合作案到月底就会结束,妳和樋口特助就没有理由必须天天见面,一起工作。」
「我每天会向总裁报告一天的工作进度,如果严先生得到的讯息是来自于宋氏总裁,我不再赘言。」
「会失望吗?」
她神色一黯。「樋口特助是个很值得学习的工作伙伴,当然会失望。」
「单单只是工作上的失望吗?」
她握紧置于膝上的拳头。「我不懂严先生的意思。」
「如果妳心里有他,无法日日见到意中人,当然会失望。」
宋恬梨仰头,迎视他的嘲讽。「严先生,这点小事不劳你操心。」
严仲允挑起她的下颚,拇指腹轻抚着她樱红的唇瓣。「妳曾经答应妳父亲,只要放过震天,妳愿意嫁给他选择的人选,无论是谁。」
「是的。」她回答,沙哑的声音像呜咽的哭泣。
严仲允逼近,两人凌乱的呼吸交错。「这不像妳,我失去骄傲翅膀的孔雀。妳为了樋口向银行团求情,与妳高高在上的父亲妥协,甚至连从来不愿接近的我,妳都曾奉献出妳美丽的笑容,这真的是妳吗?美丽迷人自信傲慢的宋恬梨?」
她推离他的大掌。「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严仲允猖狂地笑。「不可能不关我的事,别忘了,一个星期后,妳将是我严仲允美丽的妻子,『联信金控』严执行长的夫人,妳的一切都属于我,怎会不关我的事?」
「恬梨,仲允在震天门口等妳,妳马上下去。还有,你们要结婚了,对自己的丈夫要怎么和颜悦色,自己看着办!」
她记得总裁方才所下的命令,短短两、三句话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她的一生。
「是的,我是没有反对的权利,严仲允,我会嫁给你。」
她看着他,轻轻扬起笑。「你懂爱情吗?你知道爱情是多么让人快乐和痛苦的吗?一份感情,竟然可以生出这么极端的情绪,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她看着他,美丽的眸子在此刻却明亮得震撼人心。「但我跟你之间没有爱情,所以当然不会有那么有趣、极端的情绪。严仲允,这只是结婚,你只是我宋恬梨的丈夫,如此而已。」
失去骄傲的孔雀要如何生存下去?
严仲允将会见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