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居然还嫌她大惊小怪。一个大男人,头上破了点皮,又不是小婴儿,急什么急?他虽然不急,但还是什么光什么扫描的一路帮任冠宇检验过去。这个嘛,反正患者有健保又有医疗保险。顾客上门,能做的检查,当然每一项都不能错过。现在的医院,月月都在度小月,更要懂得开源节流……
「喂,你头痛不痛?」她坐在病床边放轻了声音问。
「妳晓得吗?这就叫做色令头昏。」他疲倦的低语,居然还跟她开起玩笑。
「昏你的头!」她不满的作势捶了下他的肩膀,话一出口,自己也笑了。是昏了他的头没错,不仅昏了,还缝了好几针。
「满晚了,妳回家去休息。明天我可以自己办出院。」经过一番惊吓,她的脸色苍白,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不过,回想起刚刚她像只大茶壶似的叉着腰睥睨着小流氓的英勇形象,他忍不住又想笑了。
「被打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她不可思议的问。
「好可惜没带相机出门……」
「带相机干嘛?又不需要照片。还是你跟公司申请医疗给付需要?」她不解的问。
「我是想把妳勇退敌人的一幕拍下来公告周知。哇,没见过这么厉害约女人。」他佩服的说。
厉害两字,对女人而言,只有用在奥运国手身上时才算是赞美。女人应该是看起来很需要保护、很楚楚可怜的。「刚刚我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她努力想要扭转自己的形象,她比较喜欢站在他身边,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也很害怕。」他老实的承认,「一开始就很想和妳一起逃跑,可惜我的短跑不行。」
「你一个人的话一定可以逃掉的,可是我就没办法。好,明天开始我要每天早上到学校跑操场。下次才不会弄得头破血流。」今晚他们也算是运气好了,碰到两颗软柿子,否则后果难料。
「是啊,下次我叫妳跑的时候,妳就乖乖的赶快跑。反正他们又不能真的对一个大男人怎样,顶多揍一顿罢了。」
「唷,太谦虚了吧。你不晓得你看起来有多秀色可餐吗?」她玩笑似的说。
「我这样子还秀色可餐?」他指指头上的绷带。「那妳一定是饿得不得了,饥不择食。」
「你饿了吗?我去买鲜奶,喝完你就休息吧。」
「不用了,妳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别搭计程车回家,开我的车回去好了。」
「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把病人单独一个人留在医院?当然要留下来陪你啊。」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能这么没义气吧。何况他们……假如没有碰上小流氓……
「只不过是小小的伤,反正明天就出院了,一个人没关系的。」他是很希望她留下来,可是他也听说过医院的许多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上回她又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喂,我有这么惹人嫌吗?」她假装生气的问。「而且你干嘛急着出院?应该多观察两天的。这家医院的单人房设备还不错,有冰箱有电视,墙上还有水彩画。就算要自己贴点钱,也没有多少啊。」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发现我很恋家。」搬家之后才发现的。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父母,可他以前的确一天到晚往外跑。从小到大,一回到家,不是这个叫他赶快去做功课,就是那个叨念他怎么不正正经经去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
恋家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孟琉璃满意的想着。「好,那就明天出院。要拆线的时候我再陪你来。我去买牛奶,你乖乖的等我回来——还要不要吃点别的?这附近我不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任冠宇在脑海中层开一张地图。「出了医院大门,向左走到路口,左转第三家,有卖烤馒头;再过去不远还有一个小摊子卖红豆饼,味道都不错。」
孟琉璃对他真是佩服得不得了,竟比网路还方便!她根本就不用去忍受把守在网站门口的那些讨人厌的看门狗。「我喜欢红豆饼。你想吃什么口味?」
「妳喜欢什么口味我就吃什么,反正我对任何食物都不会过敏。」
「老天简直就是把你生到这世上来享乐的。」她笑着说道,先帮他倒了一杯水放到床头柜上,便开门走了出去。
任冠宇笑着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来到这世上,要享乐或是受苦,常常只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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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孟琉璃忽然想到,她忘了打电话回家,手机也没开,若是家里打电话找她就糟了。去年有一名女保险员遇害的事,可是让母亲担了好一阵子的心……她赶忙从包包里拿出手机,边看了眼手表,时间还真的满晚了。
电话立即有人接了起来。「阿璃!妳跑到哪里去了?手机打不通,公司也找不到妳,妳现在在哪里?害我担心了一整个下午……」
「妈,对不起,我在医院——」
话还没讲完,立刻就被打断了。「医院?妳生病了?怎么会在医院?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没有生病,是我一个好朋友出了点意外,所以我送他来看医生。」
「车祸吗?唉,那妳怎么不开手机?害我联络不到人。妳朋友伤得很严重吗?是哪一个?妳那个高中同学宜君吗?」
「手机刚好没电了。」她小小的撒了个谎。事实是她每一次和任冠宇见面,总是习惯性的先关掉手机。以下的问题则故意略过。「我朋友受了点小伤而已,没什么严重的,不过我晚上要留在医院陪他。」
张家仪自动把这个朋友假定为是个她。「要在医院过夜啊,不大好吧?妳皮包里也没有带个艾草什么的……」
孟琉璃有些啼笑皆非。「妈,妳当我是要去躯魔吗?我以后出门是不是都还得带串大蒜,手里拿着桃木剑,包包里放着圣经,脖子上戴条十字架项链?」
「妳这个死小孩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说医院里往生的人那么多,七月又才刚过……」
「唉呀,妳别担心,好兄弟都吃得饱饱的回家去了。好了,我要挂断了,明天我会早点回去的。」担心母亲继续追问下去,她索性快速关机。抬头左右张望了下,果然见到前面不远的骑楼底下摆了个小摊子。灯火明亮,隐隐的有奶油的香味传了过来,还有红豆的甜香。嗯,这味道可比什么烤香肠烧酒螺臭豆腐都好……
她把所有口味各买了几个,然后提了个热腾腾的袋子定进便利商店买了两盒鲜奶和一些日用品。本来还想买份报纸的,看了一眼标题又作罢。现在的报纸难得见到什么好消息,和任冠宇在一起,她就不大愿意外界的任何事来干扰他们。
回到医院时,任冠宇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休息。轻轻的关上门,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他慢慢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她。「好香……」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随着她的脚步愈来愈清晰。他是先闻到香味才知觉到她浅浅的脚步声的。他敢肯定那绝对不是她所说的一盎司一千块的香水……
「对啊,你真是行家。那位阿婆卖的红豆饼真是香极了,一路上我几乎忍不住要拿一个出来先咬上一大口再说。」她挑了一个红豆口味的递给他。
任冠宇没有多加解释,放到唇边咬了一口才说道:「我要是妳,就一定先吃再说了。我想,在路上就咬一口和回到这里再吃的满足感,一定大不相同。」
「嘿,那回到这里,大概就只剩一个空空的袋子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吃东西的速度是超级的快,让我一路吃回来,还有得剩吗?真是的。哪,牛奶。」她边说边把加热过的牛奶放到他手边,然后动手从墙边把行军床拉了过来,俐落的帮自己弄好了床铺。「我还帮你买了牙刷和……呃,免洗裤……」她有些尴尬的说着。
任冠宇有点坏心的欣赏她微微赧红的面颊。「妳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买个布袋你总穿得下吧?!」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那比较像是用来弃尸用的吧?」
「呸!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偏要提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题。」
「啊,我还以为无敌女超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哩。」
「你还说!头不痛了是不是?要不要我让它继续痛下去?!」她曲起手指作势要敲他的头。
「唉!妳没提起,我就不会想到头还在痛。」他抱怨的说道。本来他是因为头痛才躺下来睡觉的,她一回来,和她斗嘴,就忘了。
孟琉璃这下子有点过意不去了。「真的很痛?」她抬手在他额上轻轻抚着。「有没有好一些?」连话声都柔得像在滴水。平常她一定会说,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女生还真是噁心巴拉……
「嗯,」他沉醉的呻吟了声,「好多了……」
「你在演A片吗?」那个声音还真是暧昧。
「我才不信妳看过A片。」她看起来就是那种乖乖女。从不迟到早退,每一学期都拿全勤奖,绝对不会在书包里藏漫画书。
「第一个镜头从你刚刚那声嗯……开始,中间穿插一些Oh!My God或者baby;最后一个镜头再用一个『啊』结束,不就是A片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任冠宇在心里回答:我倒很想教教妳有多了不起。他不怀好意的牵动唇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喂,你笑得好奇怪喔,被打到的不是只有头吗?可是你的嘴巴好像也僵掉了,还是抽筋?嘴巴真的也会抽筋哦?不是手脚才会?」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追问着,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又惨叫一声,「糟糕!会不会是中风了?!我有一个保户中风以后,就是像你这样笑的!我去找医生来……」
什么叫做对牛弹琴?这就是。他忍不住喷笑出声,由于笑得太激烈,头也跟着晃动,立刻又疼得让他皱眉。「噢……」还真是乐极生悲啊。
「噢……」孟琉璃也跟着皱眉,学他长长的拉了一声,「A片里头也有这种声音,叫做嗯喔啊三部曲。」她像是很内行似的说道。
「哼。」任冠宇冷哼了声。「妳不只是看过,还演过?」
「原来你没有中风啊。」她笑着说道。「要演A片嘛,你比较够格。」身材还真是不赖啊。「你现在这模样刚好拍一部木乃伊的激情或是法老的地下后宫之类的,连化妆费都省下来了。」
「没良心的女人。」他笑骂道,「就会幸灾乐祸。」
「好啦!不跟你哈啦了。刷刷牙梳洗一下赶快睡觉吧,免得待会儿被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给气死。你猜自己气死算不算是意外?肯定不能算是病故,保险公司可是一毛钱都不会赔给你。」她边说着,拿了一把新牙刷和毛巾走进浴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内,他脸上的笑容仍未消失,然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一点也不像是A片里头的叹气声……一个让男人学会叹气的女人,一个让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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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行军床和他的病床隔着一个窄窄的床头柜咫尺相对。闭着眼,她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意。也许是认床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没有睡着,她的睡姿显得十分端正,双手在胸前交握,脸孔朝向天花板。一群羊在脑海里跑来跑去,腿都快跑断了,她仿佛听见羊咩咩的哀鸣……不是哀鸣,比较像是笑声。这群羊大概太久没出来了……笑声更清楚了,从另外一张床上传过来的……奇怪?怎么小羊一下子跑到他床上去了……
「妳才应该去拍法老的地下后宫。法老王睡在他的人形棺里头,就是像妳这样睡的。」
孟琉璃没好气的转向他。这人自己睡了饱饱的一觉后,竟回过头来取笑她!到底是谁比较没有良心啊!可是他的眸子在幽微的光线中仍是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像是刚睡醒……该不会他也失眠了吧?而且从羊儿出栅栏开始就盯着她瞧?身子完全侧向她这边,他的床又比较高,占了居高临下的最有利位置……「你半夜不睡,盯着我看干嘛?还敢嘲笑我的睡姿?你自己的睡姿才奇怪吧?」
任冠宇真觉得冤枉。「我是没办法啊。妳忘了吗?我脑袋受伤了,仰着睡会压到伤口,趴着睡又怕窒息,妳真的想在明天一大早看到一具木乃伊吗?」
「鬼扯!你又不是小婴儿。那就请你面壁思过吧,有你这具超级监视器,我可垂不着。」
「才不要。」他直截了当拒绝,「墙壁又没有好风景。」
孟琉璃不想再处于不利的地位,索性坐起身。「你不累吗?」
「不会啊。不过我可以想到一百种让自己很累的方法,妳想不想知道?」
孟琉璃立刻联想到A片里的方法,不仅累,听说还能把腰给折断。奇怪,她今天怎么老想到A片?有气质的女生,一提到这个字母,想到的应该是霍桑的红字啊,世界文学名著。不过,那个A好像也是一段不伦之恋得来的……「哼,男人果然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失眠的时候数的一定不是丰,数的不是S就是A。」
任冠宇一时没有意会到S指的是什么。「S?」他莫名其妙的反问了一句。
「S型的女人真枪实弹演A片啊。」
「到底是谁满脑子都是A片啊?」他嘲弄的反问,「我说的方法是仰卧起座啦、伏地挺身啦、跑一万公尺啦等等又健康又自然又老少咸宜的运动。」
「老少咸宜?」一抓着他的语病,她立刻转移话题,「你叫一个七十岁的老翁或三岁的幼儿做仰卧起座、伏地挺身、跑一万公尺?那他们不只会睡着,根本就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好不好!」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我就没一次说得赢妳。唉!幸好嘴巴不只可以用来说话和吃饭。我吃饭也没妳的超速度,但是有一样我铁定胜过妳。」
「哪一样?」这一回,她傻傻的掉进陷阱。
「接吻啊!」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虽然不是身经百战,但他却可以看得出她的启蒙老师就是他任某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得意的一笑。
「谁说的?!」她不服气的反驳,「是谁帮你打的分数?」
「妳啊。」
「我哪有!瞎说!让我替你打分数,顶多五十九分。」
「这太侮辱人了!妳一定要给我补考的机会,我保证这回铁定能拿到满分。」他完全不受伤势的影响,俐落的翻身下床,坐到她身边。
「你干嘛?」她明知故问,他根本就不需要补考。但是她喜欢一直考他……
「补考啊……」最后一个字贴在她唇边吐了出来。他顺势将她压倒在窄小的行军床上,两人同时闭上眼睛,他的双手在她颊上摸索,她的则缠上他的颈间……许久之后,他终于移开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喃喃的道:「我没说错吧,趴睡真的会让人窒息……」
「仰睡才会……」她喃喃的反驳。
他略微抬头,得意的笑道:「总有九十分吧……」
她主动的把他的头又拉了下来,在黑暗中,嫣红的唇瓣准确无误的重新黏住他的,好半晌才得空回答,「我和你,加起来总共两百零一分。」比完美更完美……
任冠宇的笑声隐没在她唇畔,一只手不安分的从她领口往下滑,帮他那两片更不安分的唇带路。在两人急促的心跳声中,没片刻,她的衣衫已经完全敞开。灵巧的手指目标转向她轻薄的内衣,他在她胸口摸索了半晌不得要领,隐约想起扣子应该在背后,他一手将她上身略微抬高,另一手正打算往她背后伸过去……门外一阵仓卒的脚步声蓦然敲进他迷醉的神智之中,提醒他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她不该和他……她会后悔的。
最后的那个念头让他将双手从她身下收了回来。十指犹恋恋不舍地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游移了几秒钟,才把她的钮扣一颗一颗细心扣回去。两人的喘息声在静默的病房中清晰可闻。她睁开双眸,疑惑的凝视着他阴影中的脸孔,好半天两人都没有开口。然后他翻身下床,轻柔的把堆在角落的薄毯拉过来盖在她身上,一直拉到她领口上,只露出一颗小小的头颅才停手。
「你……」为什么停下来?直到呼吸的频率回复正常的速度,她才羞涩的开口,却不好意思把话问完。
任冠宇蹲在她床边,手指轻轻滑过她犹带红晕的粉颊。「很晚了,该睡了。妳明天还要上班……」他的话声和手劲一样的轻柔,像在唱催眠曲。
她真的被催眠了,乖乖的闭上双眼,像个好宝宝似的说道:「晚安。」
「晚安……」他喃喃回应她的话,躺回自己床上,自动把身子面对呆板的墙壁。
一直到天亮,羊群都不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