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飞记起今天是周末,照例要去父母那边过,他从美国一回来就提出要独住,于是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一个人住还挺宽敞,宇飞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箭一般地冲上车道。
在一幢豪华气派的别墅前,宇飞停下来。早有一个老佣人等在门边,为他开门。宇飞把车停在门口,他知道这里是不欢迎摩托车进入的,虽然他例外,但他也不愿听见别人的牢骚。
客厅里的摆设金碧辉煌,昂贵的真皮沙发摆成一圈,墙上挂着几幅名画,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猩红的地毯铺得没有一丝缝隙,水晶大吊灯折射着五彩光线,让人昏昏欲睡,宇飞坐在沙发里,等着佣人去通报。
不久,一个魁梧的男人从楼上走下来,嘴里叼着雪茄,身上还穿着睡衣,大概刚睡完午觉。
“小飞,下课啦?”
“嗯,你好,爹地。”宇飞边说边站起身来。
“坐下坐下,这里是你家,怎么这么客气。”
宇飞从来没感觉这里是他的家,每星期来一次,像做客一样,或许他本来就是客人。
“阿姨不在家吗?”
“她去买东西。”
所谓的阿姨是宇飞爸爸的太太,并不是宇飞的妈妈。宇飞的母亲早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不然他也不会被送到美国外公外婆家。
父子俩沉默了好久,宇飞看着面前的烟圈一圈圈从对面那张嘴里吐出来,然后一个个散开,消失,感到很无聊。
“小飞,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我……我挺好的。”
“有什么事别瞒着我,缺钱花了尽管说。”
“不不不,我自己在外面打点零工,还能养活自己。”
“唉,何苦呢!如果被朋友知道了,还以为我和你阿姨亏待你,多没面子。”
面子,他就知道面子。
“对了,上次你生日,我和你阿姨送你的那艘游艇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谢谢爸爸,我们玩得很开心。”
“说起话来怎么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我知道以前是我的不是,所以我要尽我所能把一切补回来。”
“补回来,你补得回来吗?”宇飞心里想,但没说出来。
“算了,爸爸,以前的事不要提了。”
“好好,宇飞,你现在还在骑那辆破车吗?”
“那不是破车,是我自己买的,才买两个月。”
“算我说错了,宇飞,你阿姨经常跟我说,像你这样的身份,实在该买一辆像样一点的车子。找一天我们一起陪你去车行看看,不要在乎价格,只要你钟意就行。”
“谢谢爸爸,我还是个学生,用不着那么昂贵的汽车,这辆摩托车我骑得很随意,我很喜欢,再说,上次你送的游艇就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宇飞暗想那艘游艇,其实他早已把它送给一所小学校了,至于那天开的游艇,是因为他同学听说他爸爸送了一艘游艇,硬要去海上玩,没有办法,宇飞只有临时租了一艘,玩个痛快,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愿受人恩惠,特别是他这个有钱有势的爸爸。
两人正说着,听见外面响了两声汽车喇叭声,“你阿姨回来了。”
“志南,我回来了。你猜我买了什么?”话音未落,一个女人身影便闪了过来。
“你好,阿姨。”
“小飞啊,这么早就来了!”说话的女人年纪不算轻,但妆化得很浓,看不出实际年龄,一袭紧身黑底金花旗袍,领口开得有点低,下摆齐至小腿肚,旁边开叉开得很高,走起路来一双玉腿若隐若现。身材颇为丰满,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风韵十足的女人。
“雅伦,小飞才来没多久,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雅伦从身边大包小包的袋子里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自然是衣服、化妆品、首饰之类的,珠光宝气扔了一堆,宇飞觉得没一件好看,但他知道这些东西的价格一定不会便宜。
“嗯,好看好看,这一件特别适合你,你皮肤白,穿上一定很好看。这对耳环不错嘛!在哪家珠宝店买的?哦,是王记啊,老朋友了,是他太太帮你挑的?真有眼光……”志南唠唠叨叨地跟太太讨论个没完。宇飞坐在一边很没意思,便站起身来,“爹地,阿姨,我到花园里去散散步。”
“好,你去吧!过会儿吃饭叫你。”显然志南的心思没有放多少在儿子身上。
宇飞走出客厅,大大地吸了口气,做了个扩胸运动,觉得畅快多了。
花园很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宇飞这边看看,那里嗅嗅,忽然他看到一大丛玫瑰开得特别茂盛,他顿时记起江家也有如此一丛丛的玫瑰,但要比这里的鲜艳娇嫩。他顺手摘了一朵,闻了闻,浓郁的芳香让他透不过气来。
天已经黑了,大门上的门牌亮起了“叶寓”两个字,在漆黑的大门旁特别显眼,宇飞仿佛这才醒悟那是他真正的姓。自己本来叫叶宇飞,可是他恨这个姓,所以他宁愿用死去的母亲的姓。夏,夏宇飞,这才是他熟悉的,叶志南三番二次要他改过来,他就是不肯。父亲拗不过儿子,只好随他去了。
“少爷,先生太太叫您进去用饭。”佣人走过来叫他。
“我知道了。”宇飞又望了一眼门牌上的字,不禁苦笑起来,抬头一望,整幢楼都浸在灯火之中,他低着头慢慢踱进门去。
叶志南和雅伦早就坐在餐桌前等他。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说什么客气话,我们都是一家人,雅伦,你说是不是?”
雅伦嗔声嗔气地说:“是啊,我一直把小飞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可小飞呢,总不把我当他妈咪。”
宇飞听得恶心,也没搭话,只顾低头吃,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小飞,你今年几岁了?”雅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宇飞有点吃惊。
“二十,怎么啦?”
“没什么,随便问问嘛!你阿姨关心你呀!”
雅伦像有意又像无意地插上一句:“交女朋友了吧?”
宇飞脸一红,摇头道:“还没有。”
“没有就好。用心读书,现在男孩子都是先立业后成家,小飞,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阿姨说得很对。”宇飞跟他们说话时总觉得好紧张。
“不过嘛,交一两个女朋友也没关系,年轻人,总是好玩好动的。”
宇飞觉察出这事一定有下文,果然不出他所料。雅伦放下刀叉,擦了擦嘴,亲热地对宇飞说:“小飞,阿姨一直很关心你的事,你爸爸也是,你爸爸有个老朋友,刚从法国回来。他有个女儿,年龄和你差不多,人长得漂亮极了,又时髦又有气质,现在这种女孩子很难找哦!什么时候我带她来这儿玩,你和她见见面,就算交个朋友,聊聊天,怎么样?你们都从国外回来,一定谈得很投机。”
雅伦似乎看到美梦已成真,她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叶志南也边笑边点头。唯独宇飞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恼火但又不便发作,沉默总不是个办法,说不定还让他们误解为同意。
“爸爸,阿姨,我还年轻,目前我以课业为主,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拖延是一个好办法。
“哎呀,小飞,我二十岁那年就嫁给了你爸爸啦。”雅伦一瞪眼。
“过去的事情别提了,还是考虑考虑小飞的事情。”叶志南连忙阻止雅伦,好像怕她泄漏什么秘密。
“好啦!小飞,就这么说定,下周末我带她来,你准时来,记得换件像样的衣服,别老穿牛仔装,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我们家的工人。”
“爸爸,阿姨,不是我不领情,我现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就能够单独处理自己的事情,再说这种事,我觉得时候到了,我会自己拿主意的,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
“啧啧,这会儿又是个小大人的口气了,又不是给你相亲,紧张成这副样子。只不过见个面,交个朋友罢了,好就好,不好就算没缘分。想不到你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是没开窍啊!”雅伦一双柳眉已经竖了起来。
叶志南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飞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好,小飞,我们不干涉你的事,你有主见,你可以自己决定一切。这次嘛,就算给我和你阿姨一个面子,周末回来吃顿晚饭,要不要和美妮交朋友也都随你便,我跟美妮爸爸说了你要来,你总不好意思让爸爸丢这个脸吧!”
又是面子,宇飞想。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他嘴上只好说:“那就听你的话,不过你们不要让我做不愿做的事。”
“不会的,不会的,况且美妮只待一个月,下个月她就要回法国了。”雅伦听见宇飞答应了,紧绷的脸立即松弛下来,笑靥如花。
宇飞尴尬地吃完晚饭,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他骑上那辆摩托车,把叶家远远地抛在身后。
※ ※ ※
若云的病已好转,林菲为了照顾她,好几天没去公司。看到若云有了精神,这才放心地搬回去住,照常去上班,但每天必到江家来看看。为了方便,她把原来的房子退掉,在离江家不远的一条街上租了一间房。若帆、若云兄妹俩竭力要她住在江家,但林菲说什么也不肯,她不想引起什么风波。
阿玲常来找若云玩,若云除了每天画画、散步,也做一些适量运动,这是张医生建议的。
阿玲的大学生活开展得很快,又交了一托拉库的新朋友,家里电话铃声不断,百分之九十是找她的,男男女女都有,像阿玲这样开朗活泼的女孩,花钱又大方,谁都愿意跟她交朋友。林菲经常劝她要当心,不要滥交,她嘴上应得快,不过三分钟后全给忘了。
江若帆还是忙,若云说他是工作狂,一点都没错。他近来似乎严肃多了,阿玲来了也不多开玩笑,眉宇之间总锁着些心事,若云、林菲都明白,但都不想说破。
阿玲又来找若云去玩,江家只有若云一个人,她无聊地捧着小说打发时间,阿玲一把夺过,“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闷死我都快闷死了。”
“阿玲,你别吵,下午没课你就跑来烦我。”
“呃,你说对了,没人可以让我烦,专来烦你。”
若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无奈地望着阿玲,“好!你说吧!你又要去哪儿玩,是去爬山呢?还是划船?”
“哇,若云,你真好!”阿玲飞快地在若云脸上亲了一下,“今天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参观参观,有兴趣吗?”
“学校?你别打击我了。”
“若云,别这样嘛?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说不一定哪天你身体好了。就来我们学校读书了。”
若云被地说得心动,其实她很早就想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手拉手来到阿玲的学校,校园很大很清爽,一群群年轻男女进进出出,个个充满青春活力,若云看在眼里,好生羡慕。
阿玲拉着她东转西转,指指点点;哪个是他们的教授,哪个是图书馆,哪个是活动中心。
“若云,咱们到运动场去吧!那里最热闹。今天下午有网球比赛,走,快去看。”
若云整个下午没停下脚步,巴不得有个歇息的地方。
网球场上人很多,阿玲拉着若云往前排挤,她打个招呼,就有两个男生让座给她。
“阿玲,你好厉害哦!”
“那当然。”阿玲得意洋洋。
只见场中央两个穿白色运动衣的男生打得很热烈,场边加油吆喝声不断。
若云只管静下心休息,阿玲却看得津津有味。“哇,好球,太棒了,哇噻!”
“咦?这人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阿玲忽然推了若云一把。
若云无心看球,也不知阿玲指哪个人。“谁啊?你们学校里的人,你当然面熟,我又不认识。”
“不是,不是,这人不是在学校里见过的。”阿玲边说边站起来,往计分牌方向看去,上面写着“夏宇飞”,又回头对若云说:“夏——宇——飞,没听说过。”
“夏宇飞?”若云惊跳起来,那天林菲提过这个名字,那不是在游艇上碰到的男孩吗?若云抬眼望去,就在她这边的场子,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在卖力打球。
“真的是他?”偶尔这个挺拔颀长的形象,会掠过若云的脑海。
“若云,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阿玲站起来拍手,害得后面的人直骂她,阿玲这才坐下,低声对若云说:“喂,你还记得游艇上那个男孩吗?就是他呢!没想到,他还是我同校同学。”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了?”
若云被她弄得胡里胡涂:“什么?你在说什么嘛!”
“哈哈,江若帆,你这家伙。”阿玲心里想着,两眼一转,对若云说:“他是不是去过你们家,然后你哥就把他介绍给你,是不是这样?”
“他来是来过,不过哥哥不在家。就是我们回去的第二天。”
“哇,这么心急!若帆不在家,自然是你接待的喽!哼,刚才还装不认识。”
若云急了:“没有啊,你忘了我一直生病躺在床上,怎么可能接待客人,我连他面都没见到。”
“面都没见到?那怎么知道他的名字?”阿玲追问。
若云连忙辩解,“是菲姊告诉我的啦!那天菲姊跟他聊了几句。”
“哦,原来如此。”阿玲恍然大悟,“那么,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他没有再来过吗?”
“没有。”
“真没良心。”
“你说谁?”
“说他!你的梦中情人。”阿玲边说边咯咯地笑。
“你别乱说话。”若云轻轻地打了阿玲一下,脸上一阵娇羞。
“瞧,脸都红了,别不好意思。”
两人吵吵闹闹之中,比赛结束了,阿玲一看比数,自然是夏宇飞赢了。一看他那打球的架势,阿玲就知道他准会赢。
还没等场上的人散开,阿玲就拉起若云朝球场边上跑去。
“你要干什么?”若云受不了这样的快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阿玲头也不回的说。
阿玲追上了夏宇飞,在他身后拍了一下,“恭喜你,网球明星。”
“咦,是你。”夏宇飞认出了阿玲,他惊喜地发现若云脸蛋红扑扑地在阿玲身后喘气。
“这叫冤家路窄,没想到我们会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我以前没见过你,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就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了,是吗?”宇飞觉得阿玲很爽快。
两个女孩都笑了。
“江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我全好了,多谢你那天特意跑来,很抱歉没能下楼来。”
“没关系,只要你病好了就行,不然我真过意不去。”
“好了啦!你们两个像什么似的,这么客气,有缘总会有相见的时候,是不是?”阿玲调皮地朝若云挤挤眼。
若云暗中拧了阿玲一下,痛得她哇哇大叫。
宇飞刚刚胜了一场球,现在又见到若云,心情特别好,“如果两位小姐没事的话,今晚我请客,怎么样?”
“好啊,好啊!”阿玲没等若云开口便先答应了。
宇飞忙说:“那好,我去换件衣服,你们等我一下。”
若云看宇飞跑远了,便埋怨阿玲,“你嘴真快,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我可从来没这种经历。”
“若云,难道我错了?哦,对了,是不是嫌我这只电灯泡太亮,那我告诉他我不去了。”
“喂喂,阿玲,你别走,我不是那意思;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只是说随便答应人家不太好。”
“你是不是怕你哥哥说你?这个你放心。”
“为什么?”
就在此时,宇飞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装匆匆忙忙地跑来,衬着一红一黄两个女孩子,煞是夺目。
三人吃完饭,天色已经很晚了,若云说她可以坐计程车回去,阿玲却坚持要宇飞送,宇飞也乐意,便骑着车跟在计程车后面,阿玲先到家,她在门口对若云做鬼脸,“夏宇飞,若云交给你了,明天我去看她,要是有一丁点损伤,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你放心,我有在,谁敢欺侮若云。”宇飞跟着阿玲称呼,也叫熟了。
若云在一边微笑,她今天的确玩得很高兴,边吃边聊,她以前从来没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连阿玲也时时拿异样的目光看她。
宇飞问她愿不愿意坐他的摩托车,若云连连摇手,“太快了,我害怕。”这倒是真的;不过还有一点,若云是那种很保守的女孩,在晚上随随便便坐男孩子的摩托车,总觉得不太好。
宇飞笑着说:“好吧,反正离你家不远了,我们推着车走吧!”
若云低头应允,却突然尖叫着躲到宇飞身后。
宇飞回头问道:“怎么啦?”
若云颤抖着声音说:“地上……地上有蛇啊!”
宇飞低头一看,不过是盘了两圈的麻绳。他弯下腰把它捡起拍拍若云的手,“那不是蛇,是麻绳,别怕。”
若云的手还拉着宇飞的衣服,抬起吓得苍白的脸看清楚后,才不好意思的赶紧放开手,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真的很怕蛇。”
宇飞把麻绳丢远了,逗着若云,“你知道吗,我上中学时,暑假里和几个朋友出去旅游,有个叫蛇岛的地方,那里的居民不论男女都玩蛇,有趣得很哦!”
若云皱着眉:“别说了,再说我今晚一定会作噩梦。”
聊着聊着两人竟已来到了若云家门前。
若云微笑着说:“谢谢你了。”
宇飞的视线舍不得离开若云,停顿了片刻后才说,“我还可以再约你出来吗?”
“当然可以!也欢迎你到我们家来玩。”若云说完,害羞地转身跑进家门。
宇飞望着她离去,自言自语地说:“我一定会再约你的,若云。”这才驾车离去。
※ ※ ※
若云一蹦一跳地跑到客厅,江若帆和林菲都在,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都不说,见若云回来了,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你到哪里去了?”几乎是同时问道。
“阿英说下午阿玲带你出去玩了,怎么弄到这么晚才回来。”江若帆显然很焦急。
“哦!阿玲带我去她们学校玩,好棒呃!”
江若帆紧锁的眉毛松了开来。
还是林菲心思细密,“就你跟阿玲吗?”
“本来是的,后来又遇到一个人,你们猜是谁?你们都见过的。”
江若帆和林菲对看了一眼,江若帆摇摇头,林菲稍稍一想,便脱口而出,“那个姓夏的男孩子。”
“你好聪明,菲姊,你怎么知道是他?”
林菲早就觉得那男孩会加入他们的生活。她转了个话题:“玩得好吗?”
“好开心,我们去吃——”若云如数家珍地把吃过的东西讲给他们听,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开心就好!”江若帆脸带微笑,这是他最希望的。“怎么,他没有送你回来吗?”
“有啊!还送我到大门口呢。”
“你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
“哎呀!这么晚了,别人也赶着回家呀!”
“若云,你真会体谅人。”林菲笑道。
“不跟你们说了,我要上楼睡觉。”若云假装生气,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好吧!不逗你啦,我也该回去了,若云,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林菲起身告辞。
“拜拜,菲姊,祝你有个好梦!”
“拜拜,也祝你有个好梦,甜蜜到天明。”
若云上了楼,林菲拿起皮包,也准备回去。
“我送你吧!”江若帆要求。
“不用了,那么一点点的路,五分钟就到了。”
“夜深了,还是让我送你吧。”
林菲没有再推托。
夜很静,林菲和江若帆并排走着,两个人谁也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一路沉默,眼看快到林菲寓所了,江若帆忍不住说:“林菲,你真的不愿意让我走进你的生活?”
林菲顿了顿:“若帆,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
“我懂,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你何必要知道呢,若帆,这个世界上比我出色的女孩子多的是,我们做个单纯的好朋友,做若云的好哥哥、好姊姊,那样不是很好吗?”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江若帆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支烟,猛烈地吸了一口。
“我明白,真的!若帆,你不应该为我付出什么,不值得的。”
“你不值得吗?”若帆直望着林菲说道。
林菲不语,两人走到了寓所门前,林菲急忙掏出钥匙开门,手竟微微颤抖。
江若帆一把抓住林菲的手,两眼深深地望着他,低头想要去吻她。
“不,不要,若帆,你会后悔的。”林菲想挣脱,但是怎么也脱不开江若帆有力的手掌,只觉得一股热气呵在她脸上。
“我不会后悔,林菲,真的,我——”
“你放手!”林菲忽然厉声喝道。
江若帆猛地一惊,松开了手,抬起头来,林菲乘机钻进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
江若帆在门外轻声喊:“林菲,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我们都忘了它,好不好?”林菲靠在房门上,声音有点哽咽。
隔了好半天,才传来江若帆的声音:“好!林菲,我答应你,但这并不是结束,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你——早点睡吧!”
林菲听着江若帆的脚步声远去,一下子瘫软下来,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来,一滴又一滴,她努力地使自己别哭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过去了,还要重演,林菲觉得她再也受不了。一下子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心里的积怨全都爆发了出来。
林菲回忆起许多往事,就这样想着哭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菲觉得头特别重,拿起镜子一照,头发乱七八糟,眼睛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简直是惨不忍睹。
梳洗一番,又施了点薄妆,看上去还有点精神,但仍是很憔悴。昨晚的事有些模糊。想起来像在作梦,林菲摇摇头,努力忘掉,但江若帆那深情凝视的双眸,却怎么挥也挥不去。
林菲拿起书,看不下,拿起画笔,乱抹几下,没心情,饭更没胃口吃,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出神之际,电话铃响了,林菲想也没想“哔!”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林菲决定不接。过了三、五分钟,铃声停了,林菲静了下来。忽然又响了起来,林菲很生气,心想他的耐心怎么这么足。正想关掉铃声开关,一转念,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道以后就不见面了吗?不接电话表示她自己心虚,她应该装得什么也没发生,昨天她不是说要忘掉的吗?
林菲拿起话筒:“喂,你是哪一位?”
“林菲,是我,怎么这么久才接?”
“噢,我在睡觉,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没事,昨天,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你呢?”
“怎么说?不太安稳。”
“那你要多休息,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只是——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都忘掉了,希望你也如此。”
“好吧!就这样!”
“拜拜!”
林菲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一直好紧张,但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轻松。不管它,反正今天是休息日,好好在家调整一下,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呢!
※ ※ ※
夏宇飞觉得这个星期过得特别快,在学校几乎天天遇见阿玲。
一天,宇飞下课后跑去运动场打球,车子停在球场边,打得正专心时,阿玲走了过来看他打球。
宇飞好一会儿才发现阿玲,他扔下球对着阿玲跑过来,阿玲递给他一条大毛巾,宇飞边擦边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我是来看你打球的,不可以吗?”
“苏小姐光临,我欢迎都来不及呢!”
“不过我可是代人来看的。”
“谁?”
“别装了,夏宇飞。”
“江若云?”
阿玲笑而不答,其实这几天阿玲根本没有和若云见过面,这样说只是一时兴起,她觉得若云和宇飞很配,但若云绝不是那种主动的女孩,她应该从中帮忙牵牵线。
“是这样,你上次请客,我们还没回请,若云跟我商量,想请你明天到我家玩,如何?”
“明天?”
“对啊!就是周末,反正你跟若云也一星期没见面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有人天天都在盼望——”阿玲一张嘴便信口开河。
“真的吗?我这个星期忙着几门功课,抽不出时间,所以才没有打电话。”
“这话别对我说,反正又不是我在等。”阿玲作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那明天周末,肯定没事吧?”
“当然!”话刚出口,宇飞忽然记起上周答应他爸爸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阿玲紧追不舍。
“明天恐怕不行了,我家里还有点事,改天怎么样?”其实宇飞实在为难,他根本不想去赴叶志南的约会,见什么法国来的老朋友的女儿,但无奈答应在先,不能反悔。
“少来了!不想来就明讲,何必找借口?”
“我真的有事,不是唬你的,你跟若云说声抱歉,好吗?”
“要我去说,不干。我们计划了好半天,你竟然拒绝,真不给面子。”
“阿玲,我真的有事,而且是早就说好的事,其实我也不想去,但答应过别人不能不算数啊。”
“既然你不愿意,那为什么要答应?哦!我知道了,一定有人强迫你!谁?你家里人?豪门贵族就是不一样。”
“什么豪门贵族?”
“你呀!别以为你骑辆破车,改头换姓别人就不知道你的来历了。大名鼎鼎叶志南的儿子——夏宇飞。”阿玲自认为看穿了宇飞,洋洋得意地望着他。
“他的事跟我无关。”宇飞不愿意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爸爸,他是他,跟叶志南没有关系,要不是看在他是他生父的份上,恐怕宇飞连声“爹地”都不会叫。
“你有事就算了,我不勉强你,若云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允许有人伤害她!”阿玲说完一扭身就走了。
宇飞无奈的把毛巾一甩,心里还在气明晚的那个约会。
回到家,宇飞洗了个澡,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给若云打一个电话。
“喂,您找谁?”听筒里传来若云柔声柔气的声音。
“是江——若云吗?我是宇飞。”
“哦!”若云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想打个电话问候你!”
若云在一边轻轻地笑。
“还有,我想跟你这个歉!”
“道什么歉?你没做错什么呀!”
“明天我不能来了,真对不起,你们费了那么多时间,我却来不了,我真的有事走不开。”
“明天?明天什么事?”若云听得一头雾水。
“苏玲玲不是说明天到她家去玩吗?”
“阿玲?阿玲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今天下午。”
“她没有和我提起过。这几天我连她影子都没见到,电话也没打来。”
“原来是这样!”宇飞觉得自己上当了,现在又自作多情,做了十足的小傻瓜。
“可能阿玲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她一向就调皮。”
“也许她真是开玩笑。”宇飞心里还是不大好受。
“这样吧,欢迎你有空来我家坐坐,我哥哥倒是一直想和你聊聊。”若云这话自然出于真心,但宇飞听起来倒像是补偿似的。
“好的!有空我一定来。”
道过再见后,宇飞放下电话,还是有种被阿玲戏弄的感觉,但听到了若云的声音,却让他开心不少。
但一想到周末之约,他忍不住锁紧了眉。
※ ※ ※
每个周末都提醒他,他是叶志南的儿子。今天又是这样。
穿什么衣服去呢?牛仔裤、运动衫当然是不行的,宇飞打开衣柜,里面挂了两套西服,还是新的,他从没穿过。他拿起浅灰的那一套,发现有点皱。不管它了,他记不起来这是谁买的。宇飞照了照镜子,系好领带,感觉有些别扭,他一向自在惯了,很少穿一本正经的衣服,所以有点怪怪的。
当宇飞又一次跨进叶家黑漆漆的大门时,他发现那里早已停了一辆豪华型的劳斯莱斯。
佣人眼尖,见他进门便去通报。雅伦走出去,“哟,小飞来了,嗯!今天满体面的,比起你那套脏兮兮的牛仔装帅多了。”
她一边打量宇飞,一边唠叼,像从没见过他似的。“头发有点乱,不过没关系,快进去吧!周伯伯和美妮来了好久了。”
宇飞没有多说话,跟着雅伦来到客厅。
见宇飞进来,周孝诚含笑地站了起来:“这就是小飞吧!小时候还见过。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是大人NB462!”
叶志南笑呵呵地在一旁叫道:“小飞,快过来见见周伯伯,还记得吗?”
宇飞实在没有印象,抱歉地摇摇头,叫了声:“周伯伯,你好!”
“美妮!来,见见你的小飞哥哥,我不是一直跟你提起的吗?”
美妮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矜持地朝宇飞点头微笑。她一见宇飞,就被他俊朗的外表和气质吸引住了。
这时,周孝诚随叶志南进书房。雅伦欠了欠身,拉着美妮的手说:“美妮啊,阿姨到楼上去一下,你和小飞先聊一聊。小飞,要好好招呼客人哦!”然后神情愉悦地跑上三搂,边上楼还边回头朝宇飞会意地笑了笑,宇飞只当没看见。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宇飞和美妮两个人,没人开口说话,客厅里寂静无声。
宇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觉得浑身难过,一杯咖啡喝得见了杯底,他还是想不出说什么话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美妮坐在沙发里,高高地翘着两条腿,修长的腿上穿着黑色的丝袜,晃呀晃地。两眼一忽儿看看窗外,一忽儿看看天花板,嘴角挂着一丝恼怒的冷笑。
宇飞低着头,他不想多看美妮一眼,可是她那两条腿还是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穿着黑丝袜的腿仍在晃动。
宇飞实在忍不住了:“周小姐,请你不要晃了,好不好?,”
美妮一愣,原本以为宇飞终于捺不住了,准备开口说什么,谁知宇飞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把她气坏了,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宇飞这时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唐突,忙扯到另一个话题:“周小姐,你从法国回来多久了?”
美妮心思还没转过来,听见宇飞的声音刚才还那么生硬,现在突然变柔和了,心里骂了声怪物,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两个月。不过下个月就要回去了。”
宇飞并不在意她什么时候回去,他只希望现在时间快点过去,他不时地看一下表,分针才移动了三、四格。
美妮觉察到了他的小动作,试探地问道:“你有事吗?”
“哦,没事,只是看看现在几点了。”
“如果你有事的话,不必在这儿陪我,浪费了你的宝贵时间我可担当不起。”
“不会的。”宇飞觉得好笑,不过在这儿可真是浪费时间,这点周美妮没说错。
美妮见宇飞又要闭上金口了,赶紧开口:“听说你还在上学,读的是什么科系?”
“工商管理。”
“很有前途的哦!怎么,将来想当老板?”
“暂时还没有打算,”美妮咯咯地笑了,笑起来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备添妩媚:“其实像你这样的条件,不用自己拼命就能当老板。”
宇飞明白她指的是叶志南这靠山,他最讨厌别人认为他是靠叶志南做事。于是冷冰冰地答道:“我不喜欢依靠别人,我一向都是自食其力,”他猜这样的口气一定会惹得这位千金大小姐不高兴。
谁知美妮非但没生气,反而满脸敬佩之情。“我就是欣赏这样的男人,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我以前有好多男朋友,个个花钱如流水,光请我吃饭、骑马、游泳就要万把块,可是这些钱都是从他们爹地那儿搜刮来的,自己没什么本事!我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美妮边说边不时地瞟着宇飞,她说起话来喜欢比手画脚,远远看去,像在演一出木偶剧。宇飞静静地听,心里却直笑。等她说完了,宇飞突然说了一句:“你如果学表演,可真不错。”话一出口,立刻后悔,怕美妮听出什么言外之意又要变脸了。
不知美妮故意装不懂,还是根本没领会意思,她听见宇飞这样说,便神采飞扬的说:“我中学毕业时,就想要去学表演的,可是爹地说有失身分,我只好乖乖听话。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发展吧!”她说话之间露出沮丧的神情,“不过,很多人都说我有表演天才,你信不信?我在中学里就演过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你演‘茱丽叶’?”
美妮一听这问话就叹了口气:“他们说我长得缺乏悲剧美,所以没演成茱丽叶,不过他们都说我演技不错。”
宇飞倒有点同情她,但听到“悲剧美”三字出自她口中,显得有点滑稽,不觉笑了笑。
“你笑什么?”
“笑他们没眼光,没让你演茱丽叶。”宇飞这句话还是在开玩笑。
但美妮把这话当真了,她笑得有点忸怩:“机会总是有的,你说是不是?我现在正在学舞蹈,这对表演很重要,特别是电影。我认识一个导演,他见了我之后说一定要为我写一个剧本,让我演女主角,哇,那时候,我就是电影明星了,你一定要来为我捧场哦!”
美妮说这些话时,仿佛她已经成了超级明星似的,宇飞不敢笑出声,只好连声说:“一定,一定。”
这时雅伦下楼来,她又换了一套服装,白底黄菊,领口袖口塞有金色的滚边,古色古香。她远远地站着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有杀风景。
她下楼看见美妮和宇飞有说有笑的,心里非常高兴,她一心盼望美妮能成为叶家媳妇。因自己不能生育,便把希望寄托在宇飞身上。宇飞虽说不是亲生儿子,但毕竟是叶志南的骨肉,要恨就恨自己不争气了。现在眼见自己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喜孜孜地吩咐佣人做了两碗莲子银耳羹,亲自端来给美妮和宇飞。
“美妮,小飞,说话也说累了,来,吃甜点。”
美妮一见雅伦来了,便又撒起娇来:“阿姨,小飞哥哥刚才说我可以当电影明星,你说呢?”
“哎呀?我们美妮别说当电影明星,就算竞选亚洲小姐也绰绰有余,是吗?小飞?”
宇飞受不了雅伦的这般踢皮球,他不知该怎样接,索性不理会。
美妮被雅伦这么一夸奖,真的飘飘欲仙,抿嘴嫣然一笑,拖腔拖调的“嗯!”了一声,“阿姨真会开玩笑,谁要竞选亚洲小姐了嘛!”
“是啊!是啊!不要当亚洲小姐,只要当叶家小姐就行了。”
“阿姨!”美妮似恼似嗔,脸上一阵娇羞。
两人笑成一团,女人多的地方笑声就多,宇飞总算亲身感受到了这一点。
吃过晚饭后,又谈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周孝诚和美妮先起身告辞,雅伦拉着美妮的手依依不舍。宇飞和叶志南把他们送上车,美妮坐在车里,朝宇飞摆摆手,“小飞哥哥,有空来玩!拜拜!”
宇飞还未来得及回应,车子就一溜烟地开走了。美妮因为宇飞赞了她是块演戏的料,便亲热地张口闭口“小飞哥哥”,叫得宇飞浑身起鸡皮疙瘩。其实美妮仅比宇飞小两个月,她又要装天真,又要装成熟,结果弄得两头搭不着界,让人觉得她老是在演戏。宇飞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回到住处,拉掉领带,竟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