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芬……」范郢崴轻唤她的名。「该……起床了……」低喘着气,他费劲全力才能自她唇瓣离开。
「这么早?」看看闹钟才九点半呢。
「我昨夜拟好论文大纲,今天要找教授谈论一些细节问题,所以待会就要出门了。」他不舍地离开床,自衣柜中拿出衣物,准备去浴室更衣,即使已很亲密,他仍不愿大刺刺地在她面前暴露身体。
这是尊重,也是羞涩。
「好,掰掰。」她爱困地又合上眼,娇柔的模样让他弯了唇角笑着。
「你喔,都这么晚起的吗?」
「哪有,平日上班时都要很早起,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跷班,怎么可以不利用机会补充睡眠?」她依然合着眼,咕哝着。
「上班?你不是学生了?」他有些讶异。
「早就不是了。」她眨了眨眼,浅笑地望着他,「等你回来,我再好好的跟你说吧!」这几日以来,他们总是聊自己喜欢的东西,聊一些不涉及个人的话题,他迟迟不问她,她也就闭口不提自己。
「看来,我好像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他坐回床上,轻轻抚开她黏在颊侧的发丝。
「才怪。」她否定了他的说法。他了解她,了解她的个性,了解她的为人,了解她的本质,只是不了解她从事的工作,不了解她的年龄,不了解她的学历等等罢了。
「好,等我回来再慢慢说吧。」怜爱地再吻她一记,他才起身到浴室去。
他们才相识一周,过去来不及参与的却有二十多年,看来,等他回来,他们有很多东西要聊呢!心情愉悦的范郢崴踱进浴室里,忍不住哼着歌曲着衣。等他换好衣服回房,发现她也起床了,
「不是还想再睡?」他问。
「不睡了,我想送你出门。」俏立于他眼前,丁钰芬绽开一抹开心的笑。
「真难得。」他轻捏她鼻头。
她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走至大门,忍不住叮咛着,「早点回来。」
「我会的。」突地有些不想放开她的手,他加重力道握住她,心里有着感动。多像是老婆送丈夫出门的景象啊!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吻,笑着挥手道:「掰掰。」
「嗯。」眷恋地望着她,直到合上门再也看不见,菹郢崴才带着一抹笑,步伐轻快的下楼去。
背靠在门上,丁钰芬满是幸福的喜悦,她也想到方才的景况,他们多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哪!
他们会有那么一天吧?能够牵着彼此的手,坚定的走向未来的人生。
带着甜笑,她走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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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范郢崴开心地返回住处,一打开房门,便大声说道:「我回来了。」
但等待他的是一室寂静。
「钰芬?」房内没人,他有些心惊地奔向浴室。
没人!
整间屋子里,都没有丁钰芬的踪影,他的心直往下坠,不祥的预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跌坐床头,他安慰着自己,「她也许只是去买个东西。」
突地,他冲至衣柜前,想找出她与他初识时所穿的衣物,只要衣服还在,他才会真的安心。
「没有,」他失神地喃喃念着,「什么都没有。」踉跄地往后退,再度跌坐床头,心情沮丧。
出门前,她还开心地送他到门口,她烙在他唇上的吻,此刻依然火热地在他心头,但她人呢?她不是会不告而别的人,为什么会走?
他疯狂的起身环视屋内,一切一如往常,好像她从来不曾出现过。眼角瞥见整齐折叠在一旁的衣物,那是他的衣服,是她穿的。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傻傻地盯着衣服,他只觉心房空了,眼眶有点刺痛,却掉不出泪,人海茫茫,他怎么找回她?
他只知道她叫丁钰芬。电话?住址?生日?他全都一无所知。
活了二十七年,范郢崴首次体会何谓绝望。他,失去她了!找不回来了!除非她自己来找他。
可她既然要走,又何必回头找他?
抓起她曾穿过的衣物,熨贴在胸前,将头深深埋入,感受她残留其上的淡淡馨香。那是她的味道。
随后,他发现衣物里有纸张被揉皱所发出的声音,他抖着手扯开衣物,里面掉出一张纸片,
他摊开纸,上头有着娟秀字迹。
郢崴:
你很难过吗?对于我的不告而别。
若等你回来,我肯定走不开,只好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你。
你,有多在乎我呢?在我们的未来充满阻碍的现在,你,有多爱我呢?
我并没有离去,在我心底,你依然是我最爱的男人。只是,你了解我
吗?
明日起,我将回到过往的生活,如果你还愿意,请到这个地方找我,我
会用崭新的自己来面对你。
爱你的钰芬
信末,是一处地址,没有电话,只有一个他陌生的地址,而那个地址是在公司行号林立的台北东区。她在那里上班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竟让她不告而别。范郢崴冲出门,骑上机车往纸上的地址飙去。
这一生,他没飙过车,唯独这一次,为了他所爱的女人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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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昏睡中的丁钰芬,揉了揉眼,看看时间。吓!晚上八点半了!
在房内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嗓音,丁钰芬轻轻扭开门把,才跨出门便对上好友叶素茵震惊的眸。
「钰芬!钰芬,你回来了!钰芬!」叶素茵飞奔到她面前,紧紧地搂住她,「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啊!」
「我没事,只是心情不好,去流浪了。」看着叶素茵,丁钰芬感动地笑出了泪,抬手替叶素茵拭泪,嘴上还骂着,「瞧你,这么没用!这样就哭了?」
叶素茵也替丁钰芬抹去泪水,还嘴道:「你还敢说我!你掉的泪比我多呢!」
丁钰芬破涕为笑。「我们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叶素茵娇嗔地瞪她一眼,「你这礼拜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你好担心!」
「也没去哪里,只是四处走走。」丁钰芬轻描淡写地说着。
「以后不许你这样了!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多危险,竟然还长达一个礼拜!你知不知道一秒间就可以出事?更何况是一星期!」叶素茵的担心全在一连串的嘀咕中表露无遗。
这句话敲中丁钰芬心坎,她垂下头,黯然道:「的确,一星期可以发生很多事,甚至是可以改变一生的大事。」
她若有所思的话语,让叶素茵诧异地挑眉。
「钰芬,你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担心受怕的。
「慢慢再告诉你吧。来日方长,不是吗?」略带忧伤地笑了笑,丁钰芬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太快说出来,毕竟才一个星期,未来还是未知数。未来?会有未来吗?她忍不住苦笑。每当想起范郢崴的母亲,她便觉得沮丧,继而涌上一股勇气,这样矛盾的心情不断在心里反覆煎熬,让她不得不叹气。
「好吧。等一切事情都搞定,你可得从实招来喔。」叶素茵见好友没事,心也定了,开心地笑着。
「那当然。」
回到房里后,丁钰芬坐在熟悉的床上,想起送范郢崴出门后,所接到的那通电话。她早已知道是他母亲打来的了,她也是为了改变他母亲的印象才鼓起勇气接听电话的,可没想到……
「又是你。你还没走?」话筒里传来范胡秀莲哭了几天,已有些变哑的嗓音,然而气势却未因此而稍减,
「伯母。」丁钰芬知道她还在生气,方才凝聚的勇气又消失了。
「不要叫我伯母。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根本配不上我儿子,我早已替他挑了几位好女孩,准备让他们见面,我相信郢崴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强。」范胡秀莲激动地吼着,觉得喉咙不适,端起身边的茶杯饮了一大口。
「伯母,我们……」
「我不管你们怎样,总之我不会让郢崴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住的!他就是太单纯太没经验才会被你给骗了。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我不相信郢崴会要你而不要我这个妈!」范胡秀莲不留情地开骂。
丁钰芬拿着话筒,呆愣地听着。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最好赶快离开郢崴,像你这样随便的女人,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要来缠住我们郢崴?」
「伯母,我对他是认真的!」丁钰芬终于抢得空隙喊了出来。
「认真?用说的谁不会?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进范家大门!」丢出了最狠毒的话,范胡秀莲冷嗤一声,「你别想再挂我电话!哼!」不等丁钰芬回应,啪地摔上电话。
直到现在,耳际依然传来嗡嗡的声音,丁钰芬揉揉膝盖,只因在那当时,她虚脱地跪倒在地,撞伤了。然而疼痛她已毫无知觉,整个人陷入与他母亲的对话里。
我相信郢崴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强……
他就是太单纯太没经验才会被你给骗了……
我就不相信郢崴会要你而不要我这个妈……
除非我死了,你休想进范家大门……
这些话语扎得她心痛。她捂住耳朵,以为能挡住那些刻薄的语句,孰料声音却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不!」她几乎尖叫出声,想用高亢的尖叫压过那些伤人的话,但她叫不出来,喉咙像是哑了般,只能低低地啜泣,
为什么……为什么在终于有人愿意爱她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
一颗,两颗、三颗,成串的泪珠狂泄而出……
心痛的感觉让她几乎没了呼吸,只能揪着心,哀哀地落泪。
她,是不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真会拥有幸福……
奢求的幸福……
为此,她懦弱地逃离范郢崴的住处,却又舍不得他,才会留下她的消息。而现在,她已经无法判断这样的举动到底是对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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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熟悉的台北街道,丁钰芬站在公车里发愣。
一早醒来,穿上久违的套装与高跟鞋,心便一直不安稳,她并非担心今日可能面临解雇,因为她就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她想起自己留下的字条。他……应该会看到吧?
她将字条夹在衣物间,现在她后悔了,她该放在显眼的地方才是,若他直接将衣物收进衣柜里,那……
下意识地皱起眉,她开始懊恼了。
公车到站,她心不在焉地往公司走去。一想到他可能没看到那张纸条,是不是误以为她不告而别?她扁起唇,沮丧地发现她根本不知他住处的电话号码。
去找他吧!如果他没来找她。
好!就这么办,如果他真的没来找她,她就去找他!但,要等他几天呢?她又开始皱眉思索了。
不知不觉走到公司大门,才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时间彷佛冻结在这一瞬间,丁钰芬以为是幻觉,是她太过思念他,才会眼花地看见他吗?她又眨了眨眼,发现不是错觉,他,范郢崴,笔直地站在前方,定定地注视着她。
「郢……郢崴……」颤抖地唤着他的名,她不敢相信他一大清早就来到公司大门。
他……他看到那张纸条,也来了。她觉得鼻子好酸,狂烈的情感彻底焚去理智。他……真的来了!没有因为他母亲的反对,而顺水推舟地在她离去后选择遗忘。
他,真的来了!
不顾脚下的高跟鞋,她喜悦的朝他奔去。
范郢崴张开手臂,环住她娇小的身躯,像要将她揉进体内似的抱紧她。他终于等到她了,她没骗他!这一夜的守候,很值得。
埋进她颈间,他心里的激动不逊于她。他昨天赶来这里,问过里面的员工可有丁钰芬这个人,对方回答有,只是一个礼拜没来上班了。然后,他安心地在门口等,直到天黑月升仍不回去。
回去又如何?没有她的夜晚他如何安睡?不知不觉,他孤坐在川流不息的大道边,看着塞车的拥挤,看着半夜偶尔飞快驶过的车辆,想着她,想着这一周以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然后,他看见她了,远远的,他就认出了她。
她穿着合身的米白色套装,高雅又有自信,若非她低头沉思,仰首阔步的她肯定会吸引所有男性的目光。这样的她,是他陌生的,但,他好惊喜!这样的她,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你真的来了。」在他怀里,她哽咽道。
「是,我来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她的头,望进她眼里,坚定地回答,
「来多久了?」丁钰芬瞧见他下颚的胡碴,有点意外地问。
「二十个小时吧!」他笑出一口白牙。
「二十个小时?」她惊呼,「你昨天都在这里?」
「我一看到字条就来了,只想等到你。」替她将因小跑步而略显凌乱的发勾回她耳后,看见她耳垂上小巧玲珑的耳饰,忍不住在上面揉了揉。「这耳环很漂亮,很适合你。」初识时,她耳上戴的可是超大又红艳的耳环,坦白说,他很不喜欢。
见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丁钰芬忍不住又环抱住他,「你真是笨蛋!为什么不回家睡觉!」责备的声音在他胸怀引起回音,听来像是不舍的呢喃。
「不想回家。」他简短地说着,不想多做解释。
「你这人实在是……」嗔瞪着他,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她只觉喉头一紧,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欸,你……」抹去她的泪,俯身在她耳畔咕哝道:「若非在大马路边,我会想吻去你的泪,所以,别再哭了。」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赧然。
愣愣地消化他所说的,她绽出一抹带泪的笑,「都已经这样抱住我了,还怕丢脸?还会不好意思吗?」不由分说的,她仰头吻上他的唇,不在乎周遭的眼光。
范郢崴没料到她会突地吻上他,以前看到情人在路边拥吻,只觉有伤大雅、败坏风俗。如今,心爱的人儿在怀,他顿时忘了过去深植心中的道德礼教,狂野地回应她的吻。
他……真的真的好想她。
微喘着气结束这记长吻,丁钰芬粉颊嫣红,眼波含情地凝睇着他,用手刮了刮右颊,「羞羞羞!」本以为他会推拒的,谁知这男人闷骚,竟火热地回应她。
「你今天味道不一样。」他的指抚上被他吻去不少口红的唇,意犹未尽。
「因为上班嘛。」她笑着回答。
范郢崴这才点头,「今天的你,和过去我所认识的你大不相同。」
「喜欢这个惊喜吗?」她懂他的意思。
「嗯。」只要是她,他都喜欢,喜欢任何风貌的她。
「你先回去睡个觉吧!」她推着他,瞧他两眼带着血丝,不睡怎成?
「我等你下班。」
「下班还要好久,你先回去睡个觉,若你愿意,五点半再来接我。虽然我打算辞职,但恐怕还是得交接。」她笑了,显得耀眼。
范郢崴痴了,他的女人不但自信且漂亮,他可得重新认识她了。这样的她,绝不像他过去所认定的那样随便轻浮。也许他被她骗了,但不急,他有耐心慢慢去探索这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人。
「那我五点半来接你。」他承诺。
「好。」她朝他挥挥手,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发现他仍在原地,忍不住嘟囔着,「快回去啊!」
「你快进去吧!上班要迟到了。」他笑着说。
丁钰芬一看手表,糟糕!不过,她又笑了笑,「反正要离职了,迟到一会儿无所谓。」语毕,她扑进他怀里,紧紧一拥,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我去上班了……」朝他嫣然一笑,利落地回身往大楼走去,不一会儿,窈窕身影便消失。
范郢崴目送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仰头看着台北的天空,忍不住笑了,虽然一夜无眠,但他仍带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机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