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丁舒翼向远在美国的周芳艾说起近况。她说了韩震青买床的事,修理椅子的事,一起买羊毛衫CD的事……她甜蜜述说,洋溢在幸福的情绪里。
芳艾听完发火道:“你有毛病!之前拿我的相片骗人,现在咧,更过分了!”
“我过分?”
“还不过分?不告诉他你的身分,藏在暗处观察他,鬼鬼祟祟,你不过分?”
“什么鬼鬼祟祟?我是想多了解他,干么说得这么严重?”
“明知他为你疯狂,却不向他表明身分,只在背后沾沾自喜,让他像个傻瓜等你,而其实你就在他身边。这算什么?要他嘛,这还不过分?!”
舒翼气虚地说:“我……我只是很想亲近他,干么说得好像我很卑鄙?”好友一语中的,直击她的死穴。
“好——”芳艾问:“那你现在够亲近他也更了解他,甚至证明他对你有多认真,他也确实能让你感到快乐和幸福,那么开幕那天,你会跟他承认你就是白鹤喽,会坦白照片的事喽,你会说出口吧?”
坦白?实话?假照片?
完蛋!舒翼气馁。
她一直逃避的,芳艾逼她面对。
“还是不敢,对不对?”她太了解丁舒翼的怯懦了。搞大爆炸她在行,谈感情是智障,一次失败的告白,就令她傻得再不敢尝试。真蠢!
“你的顾虑根本多余,他不会在意你骗他的事,更不会在意你长得如何,这男人真的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其实……现在当他的助手,常见面,我已经很满足。”她才初初尝到跟他相处的甜头,她喜欢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不想这么快招认一切,看见结果。万一失败、万一从他脸上看见一丝不屑的表情……
芳艾骂:“所以你过不过分?我替韩震青叫屈,他爱慕的女人,竟只想隔著距离爱他。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能令你鼓起勇气,上前拥抱他,他爱上你真他妈的倒八辈子楣。”芳艾越讲越火。
舒翼忍不住提高音量嚷嚷:“你不是我,当然说得这么轻松!如果我像你那么美,如果我也一天到晚有人追,我哪需要顾虑那么多,我也不怕告白,我马上可以跟一百个人告白!”她气得头昏脑胀。
“OK,你现在去照镜子,告诉我,你全身上下哪一点让你没信心?”
舒翼吼:“眼睛没你大!”
“歌星林忆莲,小眼睛,红遍中港台。”
“五官很普通。”
“有比你更普通的。”
“胸部好小。”这是致命伤。
“那是一种特色,告诉你,我认识的男人中,有三成迷恋小胸部。”
舒翼越讲越小声。“身材不好,太瘦了,我甚至不敢穿迷你裙,以前大家都笑我是猴子投胎的!”
“不是猴子,是骨感美人。”
“……”舒翼眼眶发烫,芳艾说的对,她对自己太严苛。可是长年被嘲笑的人是她,芳艾怎能体会?!
“再来啊!说不出了吧?你再说啊,我听听看你该死的在自卑什么!有那么多人缺手缺脚,你还嫌这嫌那,我听了很火!”芳艾咄咄逼人。
“是,你说的有道理,我不知足,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知道非洲有难民,身体健康就够了。”舒翼哽咽地说:“但当我看见韩震青,他那么出色,好几次我想坦白,可是一看见他,话全梗在喉咙……第一次有那么棒的男人喜欢我啊!”
“是是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结果你却在那拖拖磨磨地,还不快点巴住他!”
“你不懂,每当望著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更糟糕了。隐瞒真相,至少我还能在网路上跟他聊天谈心,还能在他身边工作,一旦告白,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芳艾嚷道:“OK,最坏最坏,大不了他不喜欢你,又怎样,会死人吗?你还是你!但你不表白,你们的关系永远无法更进一步,你懂吗?”
“你好潇洒,说得很有道理,因为你没在爱……你不知道怕,正在爱的人是我,我怕极了,我宁可不要去试,我宁可这样小小少少的快乐。最近是我这一生,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芳艾气得足足半分钟不说话,沉默得只听得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须臾,她冷笑道:“你说的对,我说得太轻松,当我放屁好了!你就在酒馆看他看到爽,看看最后得到什么!”
舒翼惊愕。“我想跟你分享我的喜悦,你不陪我高兴就算了,为什么一直泼我冷水?你当我是好朋友吗?”
“怎么?好朋友就不能说实话?”芳艾口气骤冷。
“你今天吃错药了?”干么一直跟她凶?
“是你无可救药!”喀,芳艾挂电话。
舒翼愤怒,掷掉手机,倒床抓了枕头蒙住脸,闷著无声呐喊。
为什么芳艾不懂呢?她真的很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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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进入最后的准备工作,谭夏树委托广告业朋友进行宣传,每天,韩震青都忙到很晚回家。每晚睡前,他会登入白鹤聊天室,每次都失望离线,白鹤消失了,而丁舒翼的身分依然是个谜,也许到开幕当天,谜底会揭晓。
他希望丁舒翼就是白鹤,他喜欢她的模样,她的一瞥一笑。他不得不压抑住对她的热情,这一切都因为他不能肯定她的身分。
到了开幕当天,宣传策略奏效,陆续有下班的人们拿著精美的广告单来到酒馆,大部分是情侣,欣赏DM里看来温馨浪漫的小酒馆气氛。
他们走进小巷,酒馆入口站著一盏路灯。来客看见石砺墙壁上雕刻的白鹤二字。
他们先拨开垂挂在入口上方的绿色蔓藤,走进铺满鹅卵石的日式小庭院,穿过几株蕨类植物,这时他们听见养鱼的陶钵流水涔涔,然后看见仿古的石砌酒馆,灯光亮著窗栏,晕黄的光晕,在夜里让访客感到温暖。
门前安置著形状优美的珍品,教来客们莫不惊讶地停住脚步。
那是一只白鹤,立在门口,黑眼珠粉红长嘴,白色身体,黄橘色脚爪,它恬静优雅,单脚站立,乍看之下会差点误以为是真的白鹤,造物者技巧高超,令人一刹难辨真假。可定睛—看,立时分辨清楚。
白鹤腹里,藏著一盏小灯,而她的粉红色鸟嘴,叼著—尾鱼,鱼鳞材质特殊,吸收白鹤腹部的光,便开始七彩颜色的变幻,在鱼鳞上,变幻光影。
这梦幻艺品是整晚目光焦点。
白鹤是擅长古物鉴定的韩震青委托日本师傅制造的,七彩鱼则是他自己的私人收藏,某年他去印度出任务,向一个神秘的亚裔商贩买的。
白鹤运来那日,丁舒翼也在场。
韩震青记得她兴奋地摸著白鹤肚子,又戳戳金鱼,惊喜地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你喜欢啊?”见她神情欢悦,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她用力点头。“当然!非常、非常喜欢。”何止这个,还喜欢这间酒馆,更喜欢身旁这个男人。
酒馆连面纸都印上纤秀的单脚白鹤,里边小小五十坪空间,黄色吊灯,黑色地板,木造桌椅,简单温馨。
有一片墙,装设液晶萤幕,音乐播放时,萤幕里红色火焰燃著,随声波震颤,令这小天地蒙上迷梦似的氛围,令客人忘却外边纷扰,来到这梦里,蒙胧地醉倒。
小酒馆很快客满,谭夏树请的专业广告公司成功打响它的招牌。生意成功,可韩震青郁郁寡欢,时间一秒秒流逝,他眉间忧郁更深了。
丁舒翼忙著帮客人调酒,不时分心偷瞄他,他抑郁著,她内心好挣扎。
凌晨二时,客人散去,谭夏树道别,清洁公司派人来协助打烊,一张张椅子倒把桌面,方才热闹的空间一下冷清寂寥。
舒翼擦拭酒杯,看韩震青走向吧台。他拉开椅子坐下,抽烟,烟圈寂寞地飘升,红红烟头像在叹息。
他低垂眼眸,神情寂寞。
真巧,音乐播放那次他们雨夜听的歌--Every Time We Say Goodbye。
舒翼看他难过,好内疚,调了杯酒给他。
“这杯是什么?”他问。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Angel's kiss。”愿这天使之吻,代替她来吻他的嘴。
他苦笑,摇晃杯中酒,注视著,忽地重放下杯子,推回她面前。
“给我伏特加。”
她愣了一秒,转身帮他倒酒。
“整瓶给我。”他说,拿来酒瓶,自己倒了一杯又l杯,转瞬间干掉半瓶。
当他又要倒酒,舒翼伸手握住酒瓶。“别喝了。”
他抬眼,看见她担心的表情。“放心,我没那么容易醉倒。”
员工下班,陆续告辞,酒馆只剩下他跟舒翼。
他看著她,眼色微愠,像在对她愤怒,又像是质疑她什么。
“你可以下班了。”韩震青又点燃香烟,烟雾熏痛她的眼睛。
她傻傻留在吧台内,不敢开口问他为什么难过,她知道的啊。她欲言又止,一颗心纠结。
告诉他吧,老实地说出来。她用力深吸了几口气,结果只是潮湿了眼眶。
怔望著他,他表情冷漠,心情低落。她还没开口,脑海就先浮现被拒绝的画面。说出来,会不会激怒他?他会说什么?有什么回应?她被自己的想像掐住喉咙。
她恐惧得思绪混乱,想像著他知道真相后会说什么——
他可能会说:“你是白鹤?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也许是他会用失望的口气说:“你是白鹤?可是相片里那个人很美,而你……”
又或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露出不屑的眼神。像当初她爱慕的学长,抛来一个不屑的表情,转过身去就和同学一起嘲笑她的情感。
想著想著,望著不敢认的男人,舒翼喉咙紧缩,眼眸氤氲。
在凄美的音乐声里,丁舒翼只敢傻傻望他,他则是静静抽烟饮酒。又过了半小时,他撑额,抬眼望她,表情是又无奈又好笑的。
“还杵在这干么?”看她面色苍白,薄唇紧抿,他眼色更暗,懒洋洋地说:“有话跟我说?”
她咽著口水,欲言又止,在他温柔的目光里,不知所措。
他循循善诱:“别老傻呼呼的,有事就说,我听著。”
我是白鹤,是你等的那个人,我用假照片欺骗你,我……
她困难地,哽著说不出来,眼泪却猝地淌落。
“唉,怎么哭了?没骂你啊。”他叹息,看见她急急抹去泪。他又问:“是不是工作辛苦?忙不过来?”
她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赶快又抹去。
“有心事?”他嗓音异常温柔。
别这么温柔、害你难过的是我啊!丁舒翼难堪极了,觉得自己很自私。
韩震青按熄香烟,双手叠在桌面。“是不是做错事了,不敢告诉我?”
她低头,眼泪啪答啪答滴湿桌面。
“唉,别哭了。”韩震青将空了的杯子斟满,推给她。“喝点酒,冷静冷静。”
她干了那杯酒,胃暖了,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抹去泪,她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心情不好。”她揉揉眼睛。
“我也是。但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笑了。
“我……我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害某人很失望、很难受。”她拿面纸用力擤鼻涕。
她哀哀哭泣的模样,教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也许,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只要她愿承认,他不气的。
“不……”她一边擤鼻涕,一边又掉泪。“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坏很过分,连我的好朋友都唾弃我!”呜呜,这会儿更是哭得不可收拾了。
“这样啊,你做了什么事,这样内疚?”他温柔低语鼓励著,希望她能坦白。
她望著韩震青,哑口无言。他的目光坦荡,而她像个罪犯,害怕这面色刚毅的男子。像惊慌小兽,在他无边魅力中自怜,她走投无路,想说出口,真的想……但他太完美,她顿住话,不肯说出自己的卑鄙,不想揭穿自己撒的谎,不愿披露一丝缺陷,结果她只是沉默地流泪。
他渐渐失去耐性,面色一沉。“我今晚在等一个人,就是跟你提过,我喜欢的那位女子,白鹤酒馆也是为她开的,但她没出现……”神情变得很冷酷,他强势道:“也许我该放弃这份感情。”他逼她,看见她果然慌了。
“她很可能是有事耽搁,所以才——”
忽地有人推开门,嗓音清亮地朝里头喊——
“我来了!”
舒翼看见自外头走进来一名时髦亮丽的女子,顿时惊骇得碰落肘边酒杯,酒杯落地,响起刺耳的碎裂声。
周芳艾中脸灿笑,她穿著粉红色系的名牌套装,高跟鞋敲响著木地板,一步一走向他们,最后停在他们面前,优雅地摘下手套,在韩震青身边坐下。
你来干么?舒翼朝周芳艾使眼色,但她视若无睹。
周芳艾侧首,笑望著韩震青。“抱歉,我迟到了。”
他问:“白鹤?”
“是。”周芳艾微笑地答,舒翼听了觉得心脏好似瞬间冻住。
周芳艾瞧了瞧四周,然后对韩震青说:“我喜欢这里。”她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舒翼看了激动得心狂跳。
周芳艾一副不认识丁舒翼的模样,她对著韩震青妩媚地笑著。
“我来喝你特地为我留的那杯酒。”抬头,望住丁舒翼。“你是……调酒师?麻烦你Around the world。”
听见这句,丁舒翼昏眩,像被悍雷劈中,久久不能言语,只是一脸骇然地瞪著周芳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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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艾来做什么?揭穿她的身分?不,如果是这样,芳艾干么说自己是白鹤?
电视失去收讯,萤幕花白闪烁著。
房内,丁舒翼很彷徨、好焦虑,她刚洗完澡,裹著浴巾,坐在床上,头发还湿的,水珠滴湿肩膀,落到地板。她下意识地咬起指甲,又不时搔抓头发,急得发狂。
抬头,挂钟显示著三点。他们离开酒馆已经一小时,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正在讨论她的事,也许……正情投意合,芳艾那么美,今晚她明媚动人,是刻意打扮过的……
舒翼打个寒颤,原来是忘了关窗。冷风刮过皮肤,引起剧烈的头疼。舒翼抓了电话拨给芳艾,等很久,芳艾才接起。
“喂?”口气懒洋洋地。
“你在哪?”
“哦?!是你啊~~”
“你为什么……”
“对不起——”芳艾打断她的话。“我现在呢,正跟韩震青吃宵夜,你希望现在跟我讨论事情吗?”
他们还在一起?!舒翼抓紧手机,指尖泛白。
芳艾又说:“我在凯悦120房,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回去,有事再打给我,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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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周芳艾刚洗完澡,她穿著丝绸睡衣,坐在床铺擦保养品。
有人敲门,她下床去开门。
“你来啦?!”芳艾侧身,让丁舒翼进来。
芳艾觑著丁舒翼,她头发紊乱,面色苍白。清晨寒冷,却只穿了T恤棉裤就跑来,可见得她有多慌。
一进房,舒翼劈头就问:“你告诉他我是谁了?”
“没有。”芳艾关门,见丁舒翼冷得发抖,抓了衣架上的外套扔给她。“穿上。”
外套落到地上,丁舒翼没伸手接,她急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懂,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说你是白鹤?”
芳艾双手抱胸,看著舒翼。
“是你说,只要和他共事,天天看到他就满足,既然如此……”芳艾低下头,想了想,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舒翼,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还没说是什么事,舒翼却一阵恶寒。她望著芳艾的眼睛,那里边有种令她害怕的东西,她马上往最坏处想,这令她寒毛直竖。不,她心中乞求,上帝,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芳艾说:“当我看见韩震青的相片,听说了关于他的事,我……爱上他。”
芳艾坦白的话深深地震撼了舒翼,尽管耳朵听清楚芳艾说的,但她的脑筋却转不过来。她只是沉默著,表情木然。
芳艾瞧她没反应,问:“你听见没?”为什么这么镇定?
舒翼惶惶然地睁著眼睛,又呆了几秒,回过神来,摇头失笑。“你又来了。”
“怎么?你没听懂?”芳艾蹙眉。
舒翼面色僵硬,口气却很温柔,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记得吗?去年我生日,你找朋友打电话骗我你被绑架,跟我要赎金,我吓得半死,领钱去到约定地点,你跳出来和l群人对我嚷生日快乐,帮我办了个生日派对。”她面色苍白地笑著,听见自己嗓音干涩。“你就是爱恶作剧,明知道我胆小,还喜欢吓我……这次,你又再跟我开玩笑了。”
“天啊!你以为我在跟你恶作剧?”芳艾瞠目嚷嚷。
舒翼愣住,像被骇住了,然后她转身走向门口。“我回去了,我好累,我想睡觉。”
“喂!”芳艾揪住舒翼,她被迫转身,眼色蒙眬。芳艾口气严肃地说:“对不起,这一次,不是恶作剧。你听清楚,我爱上韩震青。”
“你不可以……”
“为什么?”芳艾冷眼以对。
她怔住,急道:“我先……先爱他……”
“又怎样?”
“你不能冒充我,我才是白鹤!”
“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冒用我的相片,现在,我就不能冒充你?”
一阵晕眩,舒翼瘫在门前,她怔望好友,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芳艾一向爱开玩笑,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但这次,她在芳艾脸上看见一种执著,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表情。
“为什么?我们是好朋友……怎么会这样?”舒翼难过极了。
“还是好朋友啊!”芳艾过去,双手放在舒翼的肩膀上。“冷静想想,这不是很好吗?你还是可以天天跟他相处,而我,又能跟喜欢的男人交往,你撒的谎永远不会拆穿,两全其美啊,你又没损失,你说只要看著他就很幸福。你不给他未来,他早晚也会跟别人交往,只是现在这个人刚好是你的好朋友,你何必在意?”
说得真漂亮!舒翼挣脱她的双手。“这不像你说的话,你为什么忽然像个陌生人?”那个疼她,待她亲如姊妹的周芳艾呢?到哪去了?
“陌生人?”芳艾叹息。“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爱上同一个人,所以你敌视我,我无所谓。”
芳艾耸耸肩膀,接著说:“你知道的,我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你不开心我还是会这样,何况我觉得我对得起你,是你先放弃的。”
舒翼收紧双手。“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回去?”听听自己说的,多惊讶,她竟提出这样自私的请求。
芳艾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我不走。你知道韩震青今晚多高兴?!你要是看见他今晚愉快的样子,就不会狠心赶我走。”
他很高兴?
丁舒翼想起韩震青晚上落寞的样子,那时他很忧郁,现在……他高兴了?因为芳艾?
“你不能给他的,我都给,你真要我丢下他?”芳艾一句句打击舒翼。
舒翼无言以对,韩震青快乐是因为白鹤来了,一个美丽漂亮的白鹤,现身在他面前,一个什么都给他的白鹤。
舒翼反手,握紧门把,心好痛,像要被撕裂了。
她艰难地咬牙道:“好,你当白鹤,今天起,我们不认识,我们绝交。”她转身,拉开门就走,芳艾追上来拦住她。
“干么绝交——”
“难道你以为我们还能当朋友?”舒翼崩溃地怒吼:“你要我看著你们交往没感觉?除非我瞎了眼!”她受不了了。
她气芳艾却更恨自己,想痛骂芳艾却没理由反驳她的话。最惨的是,她现在后悔了,想跑去跟韩震青说明白,但看看这局面,听听芳艾说的——他好愉快?!去他的愉快!
她愤怒又伤心,但偏偏清楚他们很登对,她又凭什么阻止?
舒翼痛楚的咆哮教芳艾心惊,她让步地说:“好,谁也不要冒充谁,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韩震青,告诉他你才是白鹤,看他要跟谁在一起,我们公平竞争——”
“去你的公平竞争!”舒翼疾步离开。
公平竞争?她们在不同水平,如何公平?
她走得又急又快,差点跌倒,她用力按电梯键,进入电梯,电梯门一关,她转身贴著冰冷的镜面,放声痛哭。
呜咽声,氤氲镜面,里边倒映著一张憔悴的脸。她好沮丧,整个人瘫软在镜前哭泣,心痛得站不住身子。
韩震青,我不要,不要你跟她交往!
电梯急速下降,舒翼情绪失控。
谁开了玩笑,瞬间拨乱一切?!当她犹豫时,机会不等待,芳艾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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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漂泊,却从没有哪天像这个清晨,令丁舒翼感受到,在这世上,她是孤单孑然一身的。
孤独那么凶猛,像只发疯却沉默的兽,痛咬她。
疾步在薄雾弥漫的灰色早晨,天空暗蓝,街灯未熄,盏盏亮过舒翼纤瘦的身子。冷风阵阵,刮痛皮肤,她双手紧抱自己,大步疾走。她把自己搂得很紧,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那不断从心中扩大的空虚。
很快地她发现,光这样抱著自己是不够的。她无法不去想像另一双手臂,强壮的,充满力量的手臂……那双手臂将抱拥的人,不是自己,是周芳艾,美丽漂亮的周芳艾,风趣可人的周芳艾!
这时候,她心头涨满的不只是空虚,而是沉闷的窒息感,喉咙像被掐住,身躯也变得僵硬。
天,她不敢相信,她真想放声尖叫,她觉得快发狂,她恨不得立刻去炸了白鹤酒馆!
汽车驰过马路,车灯闪过脸庞,抬头,她看著汽车消失,同时街灯熄灭,天将亮,雾将散,而她的苦痛却越来越强烈。
以后,韩震青要和周芳艾在一起。
信箱不会再有他寄来的关怀,更甭再想像她跟他的未来。不会有了,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芳艾。
骑楼下,摊贩准备早餐,红砖道满是被抛弃的烟蒂,这个寻常早晨,在她眼中看来都走样,就连街旁酣睡的流浪狗,弃置的饮料罐,都能让她敏感地又再红了眼眶。
这么冷的早晨,很多人还在睡,他们可能正抱著爱人的身体,一起窝在被子里,多幸福啊!
虽然她从未体验过那种滋味,但那甜蜜的感觉却早早在她脑袋里上演无数遍,主角都是她和韩震青!
可是现在,她很难再继续作著这美梦。她无法不想到芳艾!
以前每次和韩震青聊完天,下线后,抱著枕头入眠,总想像躺在他臂弯间,他会拥著她,呵护她。幸运的话,睡著后,她会梦见他。
所以这些年,即使没真的交往,她还是能感到幸福,在想像里,她是多么的完美,他是多么的爱她。
要是他们正在交往,那就免不掉要赤裸裸相对,光想到要在深爱的男人面前袒露身躯,她没勇气暴露那么多自己,她怕他不喜欢。
每次想与他相认,这顾虑就会像无形的镰刀,割痛双脚,逼她留在原地;又像条锁炼,将她锁在原地。
她不要重蹈覆辙,她不敢告白,深深爱慕的男人啊,还是这样远远张望就好。
但芳艾来了,她的幸福瞬间破灭。
我、我一定要阻止他们!舒翼恨恨地想,但首先她必须先冷静下来。
丁舒翼脑中闪过种种卑鄙的手段,然而等到真冷静下来,却只想到韩震青,想到他的孤寂,想到芳艾说他今晚多高兴,他快乐是因为有芳艾的安慰吧。
而她呢?胆小懦弱的自己,又给过他什么?就连上线聊天,泰半也是他先主动关怀她,先主动示好,先表示要交往!
而她喜欢当个被动的角色,这样就不怕受伤。结果呢?舒翼苦笑,这是老天的惩罚吗?最后,她一次伤得彻底。
舒翼难过地想——换作是自己,她能像芳艾,令他那么快乐吗?
她没自信,好气馁。
是真心希望韩震青幸福的,三年了,他给她的关怀透过网路,陪她度过多少寂寥的夜,对他的感情点点滴滴埋进心底。
芳艾爱他,芳艾能令他高兴。
而自己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忧郁。
舒翼又想起芳艾说的——
“你要是看见他今晚愉快的样子,就不会狠心叫我走。”
这一刻,丁舒翼发现,她迷恋韩震青的程度,早早超过自己的想像,她几乎是无可救药地深爱这个男人。
因为即使在这么伤心的时候,她竟还关切他的快乐。
只要他快乐,只要芳艾能令他快乐……是,她可以办到的,她可以坚强,假装无所谓,这难道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好!舒翼抹去泪,自嘲地说——
“我失恋,但起码我可以学著伟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