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上顿时乱成一团,众人于惊愕中,忙趋前察看柳雩妮的伤势。
“雩妮妹子,你伤着没?”卓家蓉第一个冲到跟前,比任何人都快。
“我没事。”幸好李豫身手矫健,在那金箍棒犹离身寸许时!及时将之接在手中,才没令柳雩妮血溅当场。
“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请柳姑娘恕罪,原谅你一时失手。”
饰演齐天大圣的角儿原本惊惶失措,经卓家蓉提醒,赶紧双膝跪下告饶,“请柳姑娘原谅小的学艺不精,一时大意。”
柳雩妮惊魂未定,惶恐跌岩地倚偎在李豫怀中低低喘促,一股莫名的骇然在她体内冲击。
事情真是这么简单?
她茫然地望向李豫,只见他拧眉敛颜,强大的风暴迅速在他眼脸下凝聚。
李老夫人也过来说情,认定这角儿确实只是一时失手,别无他意。
“鬼才相信呢!”李柔细声细气地向柳雩妮咬耳朵,“他到咱们家表演过数十回了,从没失手过,难不成他跟你有仇?”
“柔儿!”李老夫人大声斥责,“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嘀嘀咕咕什么,滚一边去!”
“人家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嘛,爹?”李柔看她爹面无表情,只得无限委屈地退到一旁。
“小蝶,”李老夫人道:“我看雩妮大概累了,你扶她回房歇着吧。”
“不必。”李豫把冷得足以封喉的星芒瞥向卓家蓉。“卓姑娘真是先知卓见,不需询问就知道这纯属意外,由此可见,你一定也知晓,令尊近日大肆捕捉青帮弟子,是完全没有真凭实据。”
“那我怎会……我不明白李大哥所指为何?”卓家蓉脸色微变,转头向李老夫人告罪,“伯母、伯父,今儿千错万错都是蓉儿的错。”
“不干你的事,不必自责。常言道:人有失神,马有乱蹄,怎么却不准人家偶尔失手?豫儿,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娘,就给我坐下,由小蝶陪雩妮回房去!”
“娘!”李豫没想到他娘竟一面倒地护着卓家蓉,是以固执地不肯依言行事。
“雩妮,”李老夫人见儿子牛脾气又发作了,忙将矛头转向柳雩妮。“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母子为了你兴起不必要的冲突?”
“ ,老婆子,你这是干么?”李老爷子给烦得受不了了。
“没你的事,你给我安静看戏。”李老夫人还在等柳雩妮回话。
“别叫我为难,求你。”柳雩妮悄声恳求李豫,“就让我回房去,横竖我对这戏也不感兴趣,你留下来,帮忙招呼诸亲好友。”
李豫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是的,他是应该留下来,因为待会儿,他还要当众宣布他和柳雩妮的喜讯呢。
“我稍后就来。”不知怎么的,他直觉这件事不会这么单纯就落幕,他倒要看看卓家蓉还能要出什么把戏。
* * *
奉命送柳雩妮回房的原本只有小蝶,但一走入穿堂,忽然不知从哪儿又多冒出两名丫环。
“你们是……”小蝶诧异地盯着两人瞧了又瞧,怎么不曾在吟风别院见过她们?
“我们是奉命送柳姑娘到‘喜来客栈’的。”
“去喜来客栈做什么?”
“有位叫水火嫂的,说是带了一些罗田镇的土产要送给柳姑娘。”
喜来客栈就在距离吟风别院不远的小市集上,柳雩妮虽觉有异,但继之又想,以水火嫂的古道热肠是有可能专程送吃的来给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过去看看也好。
今儿天候不错,她们一路走水道过长桥,旋即来到喜来客栈门口。
待要入内时,大街上忽起了一阵骚动。柳雩妮本能地踯躇了下脚步,猛回眸,小蝶竟已不知去向。
她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奸计,但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她则一头雾水。唉,亏她一向以天纵英才自居,竟栽得这么不明不白。
“柳姑娘。”喜来客栈的店小二匆匆跑了出来,拉着她的衣袖不容分说地掩进路旁的一条暗巷。
“敢问小二哥,你这是……”她不记得自己交游有这么广阔呀,他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吧?
“啥都甭问,快跟我走便是。”他的声音有点熟悉,可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这名店小二大概是天底下轻功最好的,一手拉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跃上栉比鳞次的屋脊,脚尖轻点数回,已从树梢上冉冉而下。
“杭州城的跑堂,每个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好说好说。”一顶皂色瓜皮帽远去了他半边脸,看不真切他的长相。“进去吧。”
柳雩妮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望去,这间坐落于喜来客栈后方的小木屋,看来冷幽幽的,其中说不定有诈。
“我在这儿歇会儿就好,谢谢你的好意。”
“听说吟风别院在闹小偷,大批送给卓大小姐的寿礼全叫贼儿偷了去,现在大批的官差正四处捉拿嫌疑犯,你先进去避一避,免遭池鱼之殃。”店小二幸灾乐祸,说得眉飞色舞。
原来是闹小偷,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嘛,真是的,害她没头没脑的吓出一身冷汗。小蝶那小妮子八成也是搞不清状况,怯弱地躲了起来。
“无妨,横竖我又没偷人家的东西,何必缩头缩尾的。”
“真的吗?”店小二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那当然。”瞧她唇红齿白,五官端正,难道长得还不够清清白白吗?什么口气。“对了,还没请教你,怎么知道小女子我敝姓柳?”
“这上头说的喽。”店小二拿出一张巨型画相,画中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画旁写着一排大字——江洋大盗柳雩妮。
这么快?才一下下的工夫她就从李家的座上客,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柳雩妮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谁有这个能耐能在一时半刻之间,用莫须有的罪名逼得她走投无路?是卓家蓉,没想到她会如此地不择手段。
现在完了,大街小巷里想必都是准备缉捕她的官兵,上回侥幸逃过一劫,这次恐怕没那么好的运道了。
“呃,我说小二哥,”她惊惶慌乱地扯着衣摆。
店小二看她仓促无助,马上露出很邪门的笑脸。“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呃,我现在还能不能到那木屋里暂住几日,顺便拜托你帮我买一套男装。”
“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跑腿送信,再雇一辆马车。”店小二十分大方兼十二万分慷慨地应允。
“送信就不必了,至于马车,也好,你就告诉马车夫我要到罗田镇,需要多少钱?”她本想写一封信给李豫,告诉他自己处境危急,可继之又想,卓家蓉既然蓄意坑害她,又岂会让她顺利和李豫联络上。
“罗田镇远得很哩,你在这儿都没有亲戚朋友吗?也许先去讨个救兵。”
去跟谁讨!没有人会料到卓家蓉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法,先将她诱出吟风别院,再唆使官差企图逮她入狱。李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厅观戏,包括李豫谁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用了,我……在这儿,没有亲朋好友。”或许这正是个让她从此远离吟风别院,结束和李豫这段不明不白恋情的好机会。
“怎么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该有一两个知己好友,你要不要再想清楚点?”店小二关心过了头,好似在刺探她有没有同伙。
“我都说没有了嘛。”嘿,他居然一脸失望的表情。“你到底帮不帮我去雇一辆马车?”
“行,”一改方才的嘻皮笑脸,店小二把脸拉得跟马一样长。“马车一辆三百两,男装一套两百两。”
“什么?”柳雩妮几乎是咆哮起来,“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错了,这叫趁人之危,或者叫落井下石也行。”本来热心十足的他,突地变得冷心冷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点!”
好个面善心恶的势利小人!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可恶透顶,甚至远远胜过她老哥的大坏蛋。
“我没那么多钱,可不可以打个折?”
“不行。”店小二眼露凶相地瞪着她。“除非你有朋友愿意帮你的忙。”
左一句朋友,右一句亲戚。这店小二可能误以为她有同伙,才一个劲的逼她。
“我说过了,我在杭州举目无亲,左右无邻,哪还有朋友。”纵使有,她现在也不能说,纵然说了,想必也没人肯相信呀。
“没有拉倒,反正抓你到衙门领赏,照样有五百两可以赚。”说着他便张牙舞爪,穷凶恶极地欺向前来。
“你——”连个店小二也来欺负她,天理何在?“五十两怎么样?”她身上真的没带那么多钱嘛。
“装蒜。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那……一百两?”老天,外头一大票卓家的鹰犬正急着拿她入罪,而她竟在这儿和一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店小二为自己的存亡喊价。“我身上真的没钱,咯,连这些首饰都给你,大概也只能凑个八十两。
“是吗?”店小二孔武有力地一把将她提到跟前,毫不避讳男女授受不亲,伸手探入她怀中胡乱搜索一通——
“你你你……”柳雩妮被他粗鲁的举动气得目皆欲裂。
“果然囊空如洗。”
“早说过了嘛。”柳雩妮怔愣得像个白痴,两眼豆挺挺地睇着大胆非礼她的店小二,震惊得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问题是,你把偷来的宝物都藏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小偷,东西不是我偷的!”她吼得满面通红,恨不能把这店小二的嘴巴打得稀巴烂。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他翻起惹人生厌的白眼,色迷迷地朝她上上下下打量。“既然你身无长物,我呢又不能白做好人,不如咱们各牺牲一点,凑合凑合如何?”
“怎么凑合?”柳雩妮突然变得傻兮兮,料不出他意欲如何。
“嫁给我喽。”店小二咧开两排惨黄暴牙的大嘴巴,乐呼呼地险些让柳雩妮吓得当场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士可杀不可辱,告辞了。”柳雩妮鼓起勇气,决定与其杵在这儿被他活活呛死,不如到大街上从容就义,还比较扬眉吐气。
但,她才走不到几步路,他又苍蝇似的黏上来。
“不肯嫁?莫非你已有相好的人?”
这店小二实在有够 唆,又专爱探人隐私。
“没有。”有也不告诉你。
“这是你的肺腑之言!”他冲动地抓住她的胳膊,黑瞳幽凛凛地锁住她的眼。
有问题,这店小二浑身上下透着一个“怪”字。
“当然——”不是,谁会笨到去跟一个陌生人吐露自己的肺腑之言?
“当然是?那好,那就有得商量了。”店小二标准的生意嘴脸,忽喜忽怒,不安好心。“嫁给我,聘金五百两,外加豪宅一栋。”他脸不红,气不喘,吹嘘得跟真的一样。
就凭你?!柳雩妮觉得自己根本是笨蛋加三级,火烧眉头了,居然还傻兮兮地的站在这儿听他唬弄。
“下辈子吧。”下辈子如果她仍是那么倒运背时,或许愿意考虑将就一点把自己胡乱嫁掉。“现在我忙着去亡命天涯,麻烦你别纠缠不清,害我身陷囹圄。”
“六百两如何?”见柳雩妮仍不为所动,他继续加码,“七百两?”
“五十两。”柳雩妮把身上仅余的银两全部塞给他。“五十两买你身上这套衣服。”换了男装以后,她也许就有机会逃出杭州城。
“外加两座店面,一间布庄,怎么,这样还不能打动你的心?”
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柳雩妮忍住一肚子乌烟瘴气,随口道:“我没有心,我的心早给了人。”
“给了谁?”
连这也要追问?有没搞错!“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呵,这张乍看之下非常鬼见愁的脸,怎么愈看愈熟悉?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敛去了一开始的怪腔怪调,他的声音竟满好听的。
“这你管不着吧?麻烦离我远一点,做个懂分寸的好店小二。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把你身上这套衣裳卖给我?”五十两买一套旧衣服,算是天价了,他可千万别不识好歹。
“不卖,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
“嗄!”这声音更熟悉了。“原来你是……原来你不是……”她把脸再凑进一点瞧个仔细,尽管踮着脚尖,仰头盯着人家的嘴脸猛瞧不怎么合乎礼教,但,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似乎好像可能……
“这样还认不出来?”店小二倏地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瓜皮帽,露出的竟是一张翩然卓尔俊逸非凡的脸。
“你是……”她最近相当安份守己,好像不记得有去勾引过这类美男子哩。
“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你真是枉为人妻。”李豫矮下身,把鼻尖顶向她与她喘息相闻,冷不妨地在她红唇上夺了一个吻。
“真的是你,”他把纠蛇的胡须剔除了,莫怪她一时认不出来。“你更是可恶!”莫名其妙的把她耍得团团转,害她吓得三魂七魄四散逃逸。
“我专程赶来救你,还怪我?”他猿臂一勾,将她搂入怀里。
“既是来救我的,为何要扯些乱七八糟的话让我难堪?”什么五百两、六百两,要是她心一横,索性先答应了再说,他又将会怎么做?
“谁叫你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且企图一走了之,逼得我不得不略施薄惩。”他温热的唇瓣沿着她耳珠子一路来到微敞的锁骨间。
“别,”这节骨眼,她可没心思跟他玩这种调情的游戏。“你知道我已走投无路,又怕连累你,倘使你觉得我应该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倾吐心声,那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该清楚,我没有偷——”
“有,你偷了我的心。”他摸索至她高耸的酥胸,无限怜爱地抚捏着。
“我偷到了吗?”
“你心里有数,何必多此一问。”
“如此说来,你也是个贼。”她的心不也同样被他给偷了去。
两人相视一笑,复又陷入一片愁云之中。
她黯然垂下眼脸,“卓姑娘的寿礼是怎么弄丢的,我真的不懂。”
李豫解意地点点头。“这是欲加之罪。”
“你知道内情?”把他不安分的手拿开,她要专心听,把事情弄明白。
“唔。卓家蓉用一百五十两买通的那两名侍女,在收了我的三百两银子后,就全部招供了。”他不肯浪费这片刻得以两情绪蜷的美好时光,双手又从背后游至她胸前。面对她,他永远饥渴如一匹饿狼。
柳雩妮娇弱的骨架承受不住他魁梧的身躯,呼吸变得急剧而喘促。
“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万一被外头的官兵发现就惨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无惧于外头的扰攘,李豫抱着她走入前方的木屋。
这间雅筑前方有个粉红嫩绿的荷花池,一扇竹门推开,当中挂着细密朱红帘子,四下排着六把黑漆交椅,墙上悬着山水墨宝。
“这是你的地方?”柳雩妮问。
“我们的另一份产业,包括方圆十数里二十多笔良田。”他道。
垂着珠帘的床榻已铺上厚厚的软垫,熏着淡雅微甜的草香,窗旁的丝绒纱缦随着偶尔钻进的凉风,微微飘荡着。
柳雩妮躺在舒适的床上,头枕着他的臂膀,秋瞳深处如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他倾注的千斛柔情。
“豫郎,”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吟风别院了?”
“不回去,我们统统不回去,连柔儿也不回去。”他已心摇神荡,含着酒哺入她口中,邀她一醉解千愁。
柳雩妮发现他的十指和她的紧紧缠绕,裸裎的身子陡觉一阵冷凉,之后烈火如焚,情潮激越似千里狂驰。
她怎么能够在十面危机中,享受这鱼水的欢愉?可,依偎在他怀里,是如此的教人心安,仿佛一切大局抵定,他就是她生命的主宰。
俩人缠绵腓恻地紧拥着彼此,四目交织的眼中有一双无穷恩爱的人儿,他火热厚实的胸膛很快地抚平了她心中的疑惧,逐渐徐缓地引领她共享极致的喜乐。
太阳出来了,他们在这张熏了草香的竹床上耗了一天一夜,彼此歇尽力气地承欢和需索,像一对久别重聚或即将阔离的恩爱恋人,深恐过了今夜就没有明日,那么地戒慎惶恐。
朝阳的辉芒从窗缝中泻入房中,到处均是点点晶亮,予人美好的心情。
外头的纷扰不知如何了?卓家蓉追不到她,肯定怒上浇油,恨上加恨。李老夫人若知道她这原该亡命逃难的一夜,她竟和李豫在此放浪厮守,又会如何地痛心疾首?
柳雩妮凝睇着依旧酣然入梦的他,无奈地牵起朱唇。能怪她吗?为什么明明是男人强取豪夺,却总是把所有的罪过归咎到无辜的女人身上?
“醒了?”李豫侧过身子,一只脚横压上她的小腹,令她呼吸为之一窒。“有力气可以长途跋涉?”
“你要带我去哪?”
“罗田镇,按礼,我该去跟你哥提亲,从那儿将你迎娶回杭州,你说,找谁当媒婆好?”
她感激莫名,灿亮的眸子忽地泛起汪洋。“你不是哄我的?”
“下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他正色道:“我已经在昨儿当众宣布,并央请左探花向武林同道发出喜讯。”
柳雩妮合该欣喜若狂的,她羞赧地把脸埋入他心窝,不让他瞧见那嫣然甜蜜的笑靥。从没想到,她会如此热烈地爱着,心甘情愿成为他终身的俘虏。
* * *
他们原预定三日后出发前往罗田镇,李豫却突然接到帮中某香堂来函,告知扬州分舵无端遭官府扫荡,盼他火速前往处理。
满怀希望乍然落空,柳雩妮心中的怅然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幸好李豫临走前找了柔儿来跟她作伴,才没让她闷得发慌。
“你是怎么着,几天前我就发觉你脸色苍白,人狠狠瘦了一大圈,今儿又更憔悴了。”她疼爱地抚着李柔粉嫩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我也不晓得,”李柔吐了吐舌头,强要作出不在乎的天真模样,然仍掩不住眼下那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病态。“大概是跟杜先生不对盘,天天闹脾气的关系吧。”
“社先生是个好人,你何必净跟他过不去?”
“谁叫他不让我在上课的时候点香灯。”李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现在好啦,被奶奶没收去,都是他害的啦。”
“你呀,上课为的是读书写字,点那玩意儿作什么呢?”柳雩妮特地泡了一盅李豫派小蝶带来的人参茶给她补补气。
“气氛好嘛。”李柔端起碗盖,呷了一口,不慎烫着了舌头,赶紧搁回茶几上。“你不知道社先生很坏的,每次都爱摆脸色给我看,只有在卓家蓉面前才有说有笑。”
“噢?”莫非……这是男女间的微妙关系,她不便多加揣测。只是,以杜文甫的忠厚老实,万一真爱上了卓家蓉那个心机深沉,又目高于顶的女人,恐怕往后难以有个美好的结局。
“对呀,我看他八成是迷上了卓家蓉。”李柔懒懒地歪在床上,令眼下的黑印子更加明显。
“不管他们的事。”柳雩妮忧心仲仲地睁大眼睛盯着她。“小蝶,去请个大夫过来。”
“干么?我没事的。”李柔最怕喝那苦苦的菜汁,马上举双手反对。
“有没有事得等大夫诊断过后才知道。”柳雩妮依常情推断,李柔虚弱成这样,绝非单纯只是呕气的关系。“小蝶,你准备好没?”
“真的要出去啊?”小蝶自从那日莫名其妙地被人家点了穴道,弃置在荒郊野地两天一夜才侥幸让青帮弟子救回后,一听到要独自一人到大街上采买物品就吓得脸色发白。
“不用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一套男装,你换了衣裳再出去,就没人认得你了。”事实上不乔装易容也没人敢动她主仆一根寒毛的。李豫老早在小木屋里里外外埋伏了数十名青帮一等一的高手,任何人车出入都将接受严密的监控。
“这样妥当吗?”小蝶还是怕怕的,直蘑菇了老半天,才在柳雩妮半哄半胁迫下,快步赶往市集的顺发堂药铺,请来知名的大夫司徒明。
柳雩妮见司徒明把脉把了好一会儿,却不发一语,只是深深地皱起眉头,揣想柔儿的病情恐怕不轻,益发的忧心。
“大夫,您瞧她这病是……”
“怪了,真的很不可思议。”司徒明一边摇头一边闭目沉思,良久才道:“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中了一种来自东北的夺魂散,这种东西毒性虽不强,但长久下来,将使中毒的人神智异常,终至一病不起。”
“怎么可能,柔儿才十来岁大,从没到过东北,这夺魂散从何而来?”不只柳雩妮骇然惊奇,连李柔也是一阵惶惑。
“这就是我所谓不可思议的地方,除非有人刻意陷害,否则这种香灯在杭州几乎不曾见过。”
“香灯?”柳雩妮和李柔同时一阵惊呼。“您是说一种制作精巧,外形十分可爱讨喜,点上之后自然散发出淡淡甜味的油灯?”
“是的。怎么,你见过?”